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放开那个汉子,让我来》 作者:若初赖宝 若初VIP2017-08-12完结 291516点击 | 穿越 | 1103678字 穿越女林二春重生回来,发现有人已经抢注了她的名字,霸占了她的冷面夫君,复制了她前世的成功路,还挤兑她! 原本清秀可人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虚弱的大胖子,明明是温柔自强惹人爱,却变成了好吃懒做娇气包! 而且,她居然跟村里那个瘸腿、注定要早亡的男人谈婚论嫁? 连个瘸子都有人跟她抢?真是岂有此理! 童观止:其实书名错了,应该是~放开那个女汉子,让我来! 第001泼脸,我不是笑你   “哗!”   林春晓刚睁开眼睛,一杯凉水迎面泼过来,她正想翻滚躲开,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无力,没有躲过去……   冰冷的水泼了她满脸,带着一股子草药味,还有一些溅到眼睛里,她赶紧闭上了缓解眼中的涩意。   作为平凉王妃,她和夫君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这府中连个侧妃和侍妾都没有,府中绝对没人敢这么对她!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深入骨缝,冻得她直哆嗦,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在平凉王府。   难道是被下药了?被绑架了?   她抬了抬手,庆幸胳膊是可以动的,伸手将脸上、眼皮上的水渍抹掉,愤怒的睁开了眼睛,跟一张居高临下的陌生的年轻男人脸对了个正着。   男人见她醒来,目光微闪,很快往后退了两步,淡淡的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只好这样将你叫醒了,我去那边坐一会,不会过来。”   什么鬼?   林春晓被这陌生男子的态度和言语弄的一头雾水,也忘记了跟他计较他方才对自己泼水的事。   她记得自己正在花厅里打盹,窗口正对着一墙开得灿烂的蔷薇花,等着朔哥下朝回来一起吃饭。   怎么会出现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还有头顶上的蜘蛛网长得快要落在她脸上……   除了头有些晕,四肢并没有受到束缚。   她赶紧将手撑在身体两边,想要坐起来,刚一动作,却发现……   她现在的身体肥胖臃肿的可怕,用力一撑,居然没有坐起来。   她心中震惊,刚动了动的身体直挺挺的又躺了下去,震得地上灰尘四起,那蜘蛛网果然掉下来了,她赶紧嫌恶的甩开了。   紧跟着,听到两声压抑的低笑声,她抬眸看过去,正好跟那男人对上。   男人赶紧错开视线,应该是被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起来,背对着林春晓,往一旁走了过去,面对着墙坐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咳嗽,绝对不是笑话你,还有,我不会偷看的,你自便。”   他说完,就再也没有了声响。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屋外的风声呼呼的吹着,林春晓好半天没有动作,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潮湿的衣衫包裹着的满身的赘肉,脑子里懵懵的,一片空白。   直到冻得打了个喷嚏,她才回过神来。   其实眼下的情形也不是很匪夷所思,她已经穿越过一次,这次也算是有了经验了。   只是,她过得好好的,无病无灾,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死了,没有任何执念,不过就是打了个盹,就这么突然把她从朔哥身边带走,这贼老天是玩她吗?   她尽量镇定下来,一边扭干身上的湿衣服,一边搜刮这具身体的记忆。   可惜……   什么也没有!   一片空白!   林春晓又愣了一会,才决定向这屋里唯一的男人打探一下情况。   看她身上的衣服和男人的打扮跟她之前所处的大夏朝差不多,这古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真是要命了。   “这是哪里?我们不出去吗?”   男人依旧对着墙壁,林春晓注意到,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羊皮茶囊,囊口倒扣着一只竹杯,刚才泼她一脸的就是这个杯子,这男人随身带着药……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林春晓走到他身边不远处,又问了一遍,他才像突然醒过来,回答道:“这是放莲藕的仓库,现在门被锁上了,出不去。”   顿了一下,又道:“今天挖莲藕,很快就会有人抬过来,到时就能够出去了。”   林春晓“哦”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问道:“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   林春晓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他,怕一开口就露馅,索性也不问了,而是就着从头顶的一孔小窗户照射进来的光亮,开始打量这仓库来。   这一看,让她越来越疑惑。 第002仓库,又是林二春   林春晓记忆里是有这仓库的,眼前的除了脏乱了一些,空荡了一点,其余的都一模一样,就连……   她快走几步到仓库正中的廊柱边,一边喘粗气,一边摸了摸廊柱上背光处的凹槽,果然其上有一个刀刻的小字:“童”。   这是她穿越到虞山绿水湾之后,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当做酒窖的仓库!   林春晓大学的时候学的是酿造工程专业,来到古代之后,就是靠酿酒挖的人生第一桶金,并扭转了贫困的林家,无意间知道这个地窖之后,就惦记上了,对这个地窖格外上心,前前后后都知道的很清楚。   她买下这仓库之前,这里是绿水湾大户童家用来存放藕的,位置隐蔽又阴凉,当地窖是最好的。   听说在战时,这个地窖是童家用来的避祸,后来天下太平了,童家以富可敌国的财力帮助大夏皇帝招兵买马建了国,他们功成名就之后就搬到京城去了,在童家的祖宅,只有几个老仆照应着,这地窖也一直都是空着的。   直到童家又从京城迁回虞山来,这里就成了存放藕的仓库了。   不过当藕窖的时间很短,才一两年,后来童家突生变故,家破人亡了,这仓库才辗转落到林春晓手上了。   这会这里还是藕窖?   那现在的时间就是她刚穿越来没多久啊!   绿水湾虽然是一个大村,但是她上辈子也算走家串户的收粮食酿酒,整个村就没有她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却也没有见过谁有自己这么肥硕的身材,她到底又穿越成了谁?   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间正合适,不管她现在是谁,她应该都还能够见到朔哥,大不了再重复一遍上辈子的人生历程。   想到这,她才略安心。   她正要开口探在面壁的男人的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娘,你别急,二姐也不一定在这里,说不定是荷花看错了呢!”   一听到这个声音,林春晓有些激动起来,这是她穿越后的三妹林三春的声音啊!   她走到了门口,正要喊话,然后她以前的娘林邓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春那死丫头,长那么大一堆,整个村里谁有她胖?荷花说是她那就准是她没错,怎么会看错,她栽进藕塘子里,不赶紧回去换衣裳,摸到这里来,将老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娘,你小点声……”   “现在整个藕塘的人都听见了,老娘还有什么脸。”   “对不起,娘,我刚才一时激动声音太大了,我……”   “这不关你的事,都是二春那个死丫头,等找到她看我不……”   随着邓氏几乎咆哮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春晓目光凝住,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印象中的林邓氏虽然是个泼辣妇人,但是从未这么骂过孩子,就连那个最不听话的三春,她都没有这么骂过,更别说骂性格温顺的林二春了。   以前她就是穿越成了林家的二闺女,林二春。   她有林二春的全部记忆,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邓氏对林春晓真的就是亲娘一样,她也把邓氏当成自己亲妈对待的。   她看向自己湿哒哒的衣裳,以及被肥肚子遮住的,勉强能够看到的站着淤泥的绣花鞋……心里涌出一股怪异之感来,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她又成了林二春?   这是重生了?   还变这么胖呢……   林家也只能算混个温饱,林二春上有兄长,下有弟弟妹妹,夹在中间是最受忽略的,能吃成这样也真是奇了怪了。 第003丢脸,有点不对劲   “嘭、嘭、嘭”   门被剧烈的拍打起来。   “二春!你个死丫头,你作死的咧,你在不在这里!看老娘不抽死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滚出来,你不要脸,林家还要脸呢!”   随着邓氏的拍打,刚才屋里那男人还说被锁着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林春晓面前陡然一亮,出现了几个看热闹的妇人和孩子,她有些触不及防的看着这一群熟悉又好像陌生的面孔,不等她回神,“啪”的一声响,就被邓氏甩了一个耳光。   人群顿时就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林春晓耳朵嗡嗡作响,脸上也火辣辣的疼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被邓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头发。   喧哗声全部被邓氏的嘶吼给掩盖了:“你这死丫头还真在这里啊?你要不要脸了,怎么生出你这个玩意,你也别活了,找一根麻绳给你,你去吊死了清静!”   林春晓被打得蒙头转向的,哪里听得到邓氏说什么,头皮被扯得生疼,她伸手按住了邓氏揪她头发的手,“娘……你先放开我。”   邓氏充耳不闻,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另一只手还不停的掐着林春晓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多,掐得格外的疼。   林春晓只能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边跟着头往下垂,一边去抠邓氏的手,“刚才是门锁上了,我出不去,现在就回,我冷得很。”   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邓氏也不知道是被她挠得手疼,还是嫌弃她打喷嚏,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这时,林三春上前道:“娘,二姐身上的衣裳都湿了,现在不是骂她的时候,这么多人盯着呢,她的名节全部毁了,以后该怎么办?”   一边又对林春晓道:“二姐,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女儿家身上的衣服湿了就该赶紧回家去,你不该一听到童大爷在这儿,你这样就跑到这里来,现在被人堵住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是童大爷不要你,你该怎么活?”   说着,她的目光往林春晓身后瞟去。   林春晓闻言蹙眉,不觉得林三春是在劝她,倒像是在点火,都说她现在衣服湿透了,现在是讨论她的未来的正确时间吗?!   说的她像是个花痴一样,就算是在自己到来之前,林二春也是个温柔婉约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事要是林三春做出来还差不多,前世她就没少给林三春收拾乱子。   何况,在这样的时代,她还衣衫完整呢,就给亲姐姐扣这样的帽子,不是给人话柄吗,她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她看向拉着邓氏胳膊神色恬淡,面带薄嗔的少女,这温柔浅语的样子真的是泼辣、娇蛮的林三春?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还有现在的这件事她也没有任何印象……   邓氏听了林三春的话,又开始骂骂咧咧了:“二春,你都十七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你要是有你妹妹一半我就烧高香了。童大爷也是你能够肖想的?嫁不出去你就去死,你现在就死了算了,别耽误了你妹妹的名声!也别指望在家里吃老米!你去死……”   说着又揪了林春晓的胳膊一把,连连将她往前推:“我怎么生了你这孽障,就是个讨债鬼!”   邓氏是做惯了活计的,力气很大,又使出了全力,但是林春晓现在吨位太重,依旧丝毫不动。   邓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不断的往林春晓的身后瞟。   林三春的目光也是看向林春晓后方。   她们都盯着林春晓身后,不过邓氏的神色是拘谨而羞耻的,林三春虽然也有些躲闪,但是还是有气势得多。   她篡了篡手,鼓起勇气大声的道:“童大爷,不管怎么样,我二姐跟你在这里,衣衫不整的,还被这么多人撞破了,你不能眼睁睁的看她去死吧!我二姐虽然这样了,但是也是个清白的女儿家。”   说着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推了推林春晓,“二姐,现在你的名节跟童大爷可绑在一起了,童大爷是读书人,从不以财帛压人,最是知礼的,你不争气当正妻是不成了,反正童家不缺你一口饭,你好好求一求,做个通房侍妾也能留下一条命……”   “童大爷,今天这事……”邓氏也含糊不清的嘀咕着,虽然不敢肖想,但是很显然,她心里也是赞成林三春的话。   林春晓看着陌生的娘和妹妹,这会已经完全知道了她们的意图。   她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方才那个笑话她的男人就直挺挺的站在她身后,看着温和的脸上此时也不怒不气,没有说话,神色淡淡的看着林三春,似乎有些诧异。   不过林春晓却知道温和弱书生的形象都只是他的表象,这人胆子大、心也黑着呢。   不用说,他肯定就是邓氏和林三春口中说的“童大爷”了。   林春晓记忆中那个家破人亡,早死还瘸腿的男人,童观止。   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这男人,但是因为童观止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全族都被抄斩了,别说在绿水湾了,在整个虞山地界,甚至是在大夏都是很轰动的,这还是朔哥亲自办的案子,所以林春晓对童观止的名字也不陌生。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他的腿,被月牙白的长袍给遮住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到他的左脚有些不自然,脚跟是垫着的,估计是因为站时间长了,此时那黑色的大脚微微有些发抖。 第004名字,变化太大了   察觉到林春晓的注视,童观止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他浓黑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林春晓很快收回了视线,别说她已经有了朔哥了,而且再不久童家就该被满门抄斩了,她还不想死。   就是没有这些,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嫁给童观止,还求当个通房侍妾?   她又不是疯了。   她沉着脸冲全然陌生的娘和妹妹,道:“嫁不出去我也不会留在家里成为拖累,我以后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娘,你说的对,童大爷不是我能肖想的,还有,三春,你一个大姑娘怎么动不动就通房侍妾呢,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林三春闻言,脸色一变,很快有隐去了,语气中满是委屈:“二姐,我不是想要为你出头吗?你看看你的样子,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当通房童大爷都不一定愿意,难道你真的愿意去死啊……还有,二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叫春晓,你别总喊我三春。”   听前面的那句让林春晓气闷又震惊不已,听到后面的,她又拧起眉头来。   林三春叫林春晓?!   这……不对劲啊!   上辈子,林春晓也是在借故跟着哥哥和弟弟读书识字之后,才给自己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林春晓,将二春这个土气的名字弃之不用了。   林三春倒是一直都叫林三春,她给三春取名,三春还不乐意,还笑话她的名字不伦不类,什么春晓,不如小春好听。   林春晓紧紧的盯着她,姐妹两对视,不过林春晓现在胖得眼睛挤成一条缝,林三春也没有觉得异样。   林春晓率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看热闹的童观止,心里也有些烦躁。   断然道:“我说了以后不会连累家里,三春,也不用你一个小姑娘帮我安排当妾室,还有,这门是被从外面锁上了,我们行的端做得正,那些爱嚼舌根的尽管去嚼,就我这样的,说出去也要别人信童大爷对我做什么才行。我冷得很,还是先回家再说。”   说完,也带了一股火气,她抬脚就想往外走,再看看满身的赘肉,郁闷的要死。   见邓氏又要发火,林春晓蹙着眉头,打断了邓氏要说的话,“娘,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还想让我继续被人看,就站在这继续说。”   语气一顿又继续道:“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这门之前是被人外面锁上的。”   知道她在这儿,也没人想起给她带件衣裳遮羞,邓氏嫌恶的态度,让林春晓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邓氏语气也不好,道:“荷花说的,要不是见家里实在找得着急了,她还帮你瞒着呢,你也别扯那些,你说这门是锁着的,刚才我们过来可没锁。”   林春晓闻言愣了一下,荷花是绿水湾里胆小又实诚的一小姑娘,不会冤枉她。   可童观止说这门锁了……她之前居然也一点不怀疑的就信了。   她看向童观止,童观止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一言不发就对了。   不知怎么的,林春晓下意识看向变化最大的林三春。   林三春顿时委屈的道:“娘,你看二姐她还在怪我,应该陪她回家换衣服的,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事了,可是酿酒作坊正好有事,朔哥哥来找我,我又脱不开身,想着二姐都那么大的人了,再说咱们家就在池塘边……”   邓氏又不满的道:“二春,你这也要怪你妹妹?还不嫌丢人啊!”又往林春晓身上掐了一把。   林春晓这次却像是没有知觉,从听到林三春的话之后,她就如遭雷击。   “朔哥……”她刚呢喃出这两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一个低沉浑厚得像是立体音的男人声音,道:“春晓,没什么事吧?下面阴冷的很,别耗太久了……”   林春晓下意识的就“哎”了一声。 第005嫌恶,那是你妹夫   这是朔哥的声音,早上他去上朝的时候,还跟她道别呢,这声音她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刚应完声,就被林三春瞪了一眼,她跺跺脚,先冲人群外回了一声:“朔哥哥,我马上就来了。”   然后才不满的冲林春晓道:“二姐,你怎么能这样!亏我还为你担心,你还……朔哥哥……”   林春晓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她的目光落在林三春身后一身劲装打扮、满是阳刚之气的男人身上了。   不管是斜飞入鬓的眉,锐如刀刃的眼,还是挺直的鼻梁,薄如刀削的唇,都是她熟悉的东方承朔,这是她的夫君。   不过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刚重伤失忆被她带回家,还不叫这个名字,因为他一脸冷酷,满是生人勿进的气息,所以,她喊他“酷哥”。   那会作为林家的护院,他就是现在的打扮,到后来他恢复记忆之后,摇身一变成平凉侯,之后又屡屡立功被封了王,就都比现在可讲究多了。   这会莫名其妙的变故,已经让林春晓万分疲惫,被邓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名字还变成了林三春的,满心委屈之时突然看到了最亲密的爱人,林春晓顿时眼圈都红了,恨不得马上扑到东方承朔怀里去。   她下意识的朝东方承朔走近,刚迈了两步就被邓氏抓住了。   林春晓恍恍惚惚的喊了一声:“朔哥……”   在林三春隐忍委屈的注视之下,邓氏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当即就恶声道:“二春,你是嫌还有脸没丢干净还是怎么的?朔儿跟春晓订了亲,你有没有一点脸皮,那是你妹夫。”   邓氏说完,围观众人又“哗”的一声议论和指点起来,纷纷以她为耻,跟童大爷关在屋里的事还没完呢,又觊觎自己的妹夫,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同情邓氏的有,支持林三春的也有。   林春晓听到邓氏的话之后,脑子里就像是要炸开了,她浑身僵硬,只有嘴唇不断的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在看见东方承朔嫌恶又不耐烦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之后,她不由自主的就落下泪来了。   她本身就一身狼狈,又胖得五官都不显,流点眼泪也就是雪上加霜的丑。   东方承朔很快挪开了视线,看向林三春面上才又柔和了下来,“春晓,别管她了,她永远也学不会自爱,不知好歹,也就是你好心。”   林春晓听着他喊自己的名字,却对这别人呵护备至,心如刀割,又像是被兜头淋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冷。   她跟东方承朔相守多年,他的眼神举止她都最清楚了。   他这人性子冷漠,像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当初她是东方承朔的救命恩人,两人最开始也是闹过很多矛盾,经历了不少事才走到最后的。   但是这个男人,如果宠爱一个人能将人宠到天上去,若是看不上眼的,也是毫不留情面,冷酷至极。   显然,现在自己就是那个他看不上眼的。   她再哭再闹,不管说什么,只会让他对自己更加厌恶。 第006杀意,只有他信了   东方承朔拉着林三春就走,林三春噘着嘴小声表达不满:“朔哥哥,她毕竟是我二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不能不管她的。”   说得温暖又大仁大义,东方承朔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软,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最后一次。”   林三春欢喜的点点头,“好,就最后一次,反正我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她看向呆呆的注视着自己的林春晓,又转向童观止:“童……”   这时,林春晓深呼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三春,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管,你也没有权利帮我做主,我跟人独处一室是丢人,你当众拉拉扯扯也不多好看。”   林春晓说完,东方承朔目光一沉,看向林春晓眼中闪过冷色。   他居然对自己有杀意?!   林春晓被刚才那一眼看得几乎站立不住,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要不是你是春晓的姐姐……”他威胁的话语没有说完。   林三春拉着他的袖子:“朔哥哥……”   林春晓看着眼前的一幕,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春晓、春晓!   她现在听见他吐出这两个带着亲昵的字眼,看林三春甜蜜的回应,心中就抽痛得厉害。   对自己的名字也喜欢不起来了,只觉得一阵的恶寒,又有一种恐惧从心底蔓延起来。   林三春是林春晓,那她又是谁?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跟她的朔哥一模一样,但是时空变了,他不是!他绝对不是她的夫君!   她双眼通红,气急低吼:“闭嘴!要走你们就走啊,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林三春也气道:“二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要留在这儿受你的气,你以为靠你自己就能……”   邓氏也在一边吼道:“二春,你……”   林春晓收回了视线,再也不想看到他们的亲密,也不想跟这些陌生的人继续掰扯。   她侧过身转向身后不远处的童观止,快速的道:“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也被看笑话了,我家里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说话,他们说的都不能作数,童大爷当笑话听一听就罢了。我不会因此赖着你负责任。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藕窖里。”   说完,她一把甩开邓氏的手,就往前走。   身后传来童观止温润清淡的声音:“我信。”   林春晓没想到他会回话,脚步一顿,横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没有回头,低声道:“谢谢。”   “我说门锁了,你不也信了。”   林春晓胡乱的点点头,抬脚就走,走到东方承朔身边,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换来东方承朔讥讽又鄙夷的回视。   她挺直后背,挤出了人群,沿着台阶往地窖上方去。   身后邓氏喊她,她越走越快,然后是邓氏讪讪的声音:“童大爷,这门真锁了啊?怎么会锁了呢,刚刚没锁啊……这死丫头没撒谎啊。”   他们又说了什么,林春晓已经听不见了。   她已经出了地窖,拐过弯,她的肩膀已经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茫然的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萧萧深秋,阳光浅淡,不远处满山枯黄,入目瑟瑟。   林春晓走不多远,碰见一个小厮跑过来,边跑边喊着:“大爷,地窖中寒气太盛,我让人准备火炉,要找东西也不能不顾身体呀……”   看到林春晓,他“咦”了一声,很快下了地窖。 第007大哥,有些没有变   林春晓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出去。   从无人看守的拱门出去,绕过一片青砖墙,前面就传来了阵阵的人语声,还有男人们干活时候的吆喝声。   这喧嚣声和寒冷一起将她从茫然中拉了出来,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边走边环顾四周。   不远处,一群汉子正忙活着,有的修整房屋,有的整理地面,这里还有两口池塘,里面只剩下残败的荷叶,其中一口池塘的水都被放得差不多了,有人光着膀子在池塘里面挖藕。   池塘边上有一个琉璃瓦做顶的八角凉亭,再远一些,另一边是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屋,古朴、错落有致,充满野趣,与池塘这边用一堵围墙给隔离开了,这边就是个空园子。   今天还有人在里面做工,人来人往的,难怪她走进走出也没人拦着。   林春晓对这里并不陌生。   这是童家的大院,上辈子在童家被抄家之后,这大院就被朝廷查封了,后来童家地窖连同这个池塘与那边的房屋分割开了,属于她。   童家富可敌国,后来虽然被抄家了,可不管是朝廷还是坊间都认为童家祖宅的风水好,朝中打这宅子主意的人不少,后来童家大院落在当朝五皇子、后来的天子手上。   正好五皇子不喜欢这充满乡土气、满是泥腥味的池塘,嫌弃太大了,也不够雅致,又因为是种藕的,里面肥料不少,难免有些怪味。   林春晓不敢想这个田园风的宅子,她看中了童家地窖,又在这池塘附近,软磨硬泡,因为东方承朔和五皇子交好,所以就将这一部分送给了东方承朔。   不过,林春晓私下里送了酒坊三成股份给他。   想起东方承朔,林春晓的呼吸有些重,越发头疼的厉害。   越是靠近人群,她越加快了脚步,只垂着头,手拢紧衣裳,兜着满身的肥肉,手都僵硬了。只想快点避开这院子里的人探究的视线和不时传来的调笑声。   不管怎么样,得先回家将身上的衣裳给换了,这样狼狈不堪让她羞窘难当。   可偏偏有人将她给拦了下来。   看着挡在前面紧绷着脸的清瘦颀长的青年,林春晓小声喊了一声:“大哥......”   “二春,还真是你?他们说你追着童观止去了后院,还真有这事?娘去找你去了,你碰见人了没,那童观止就算瘸了一条腿也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你能不能自爱一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春晓紧抿着唇,茫然又有些绝望的看着大哥林春生,刚刚心中因为见到他而升起来的委屈以及总算见到亲人的心酸,统统消散了。   以前的林春生温和又精明内敛,是林春晓事业上的好帮手,生活中的贴心好大哥,虽然出身乡野,但是经过学习和历练,不仅中了进士,连气度也是不缺的。   不管林春晓做什么,大哥都是最先支持他的一个,甚至在皇上为东方承朔赐婚的时候,为了维护她这个妹妹,敢跟皇家叫板,兄妹二人相处的极好。   可现在娘邓氏变了,林三春也变了,东方承朔更是对她厌恶至极。   她不应该还奢望大哥还是当初的大哥。   林春生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只见那张略厚的唇在面前一张一合,好一会,她才横臂抹掉脸上的濡湿,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的道:“大哥,我先回家换衣服去了。”   林春生被打断之后愣了一下,才道:“二春,你当我是大哥,就听我一句劝,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再想那些花花心思,童家你不要再来了,童观止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心里也该有数。再说,”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打听过了,他们好好的京城不待了回来,这里头的事儿多着呢,也就是村里都过来帮忙凑个热闹,你不喜欢读书,春晖还是认真的教了你一段时间的书本了,你别辜负了春晖对你的信任。”   春晖是她的四弟,林家最小的孩子,比林春晓小七岁,方才邓氏言语间说过林春晓现在十七岁,那春晖才十岁,刚上了三年学。   林春晓随口“嗯”了一声,已经完全没有了辩解的心思。   林春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将身上的薄夹袄外衫解了下来,递给林春晓,“披上。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刚才阿朔说酒坊有事,我也去一趟。”   林春晓看着面前言语老成的青年,有些眼热,眼前的林春生跟记忆中的重合起来了,她也没有推拒,直接接过来披上了。   她不光身体冷,连心里也透心凉,林春生的这件还带着温度的衣裳,让她心里刚才冰冷了一些。现在的大哥对她虽然失望,但是还是关心她的。   可听到林春生说起酒坊,她又蹙紧了眉头。 第008酒坊,全部被取代   虞山一带的人多少都是会自家酿酒的,林家也不例外,不过也就是一些自家喝的糯米酒、黄酒,并没有什么特色,也没有什么酒坊。   酒坊是林春晓穿越来了之后,在她的刻意引导之下才建立起来的。   林春晓穿越之前,家中就是开酿酒厂的,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酿酒起家,长大了些又缠着家里酒厂的工人们问东问西,上了大学,她专门学习的发酵与酿造工程,还去德国当了两年交换生,专门学习酿造工艺,建个酿酒坊对她来说并不难。   穿越之初,她假装误打误撞改良了酒曲,在酿酒成功,让家人惊叹之后,从卖酒曲开始得到了第一桶金。   之后为了方便行事,她找了个借口,跟大哥林春生和小弟林春晖一起认字读书,然后才借着在古籍上看到的酿造之法开始初露锋芒、大展所长。   可听林春生的语气,现在家里已经有了酒坊了,她如何会不生疑!   林春晓故作平静的问道:“大哥,现在都到了年底了,酒坊里还很忙吗?”   林春生也没有觉得异样,淡淡的道:“春晓和阿朔前阵子搭上了悦来楼这一条线,悦来楼除了在嘉兴城,在别的地方都有分店,年底需求也多,咱们家酿的酒卖得不错,刚刚那边来人要提酒了。”   悦来楼的事,林春晓的记忆里也有,是她带着朔哥一起去推销出去的。   那还是她刚酿造出来第一批酒,就是借着悦来楼的线打开了名气,在她又回到林二春十七岁之前,都跟悦来楼继续合作着,不过悦来楼的老板却十分神秘,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现在还是“春晓和阿朔”,可这个“春晓”,并不是她!   这么说来,她的事业也易主了。   这时,林春生扭过头来看她,严肃的道:“二春,家里从春晓弄出红曲和小曲,这日子就越来好了,又搭上了悦来楼,以后肯定是越来越好,春晓也说了,以后给你的嫁妆不会少,你要是用点心,她把制作红曲的方子告诉你,你有嫁妆,又有一技之长,找个好人家也不难,明年大哥就下场去考科举,以后也能给你撑腰,这日子总会过好的......”   林春晓猛的抬起头来,脱口而出:“大哥,三春说会把制作红曲的方子告诉我?!”她什么时候有本事来教自己了?   她的语气有些尖利,后面那句却也没有问出来。   别怪她这么激动,这些话是当初她跟林三春说过的,只是现在换了过来。   她不只是将红曲给了林三春,还将小曲的制作方法,手把手的教给她了,就是为了让这个上辈子好吃懒做,虚荣心强,名声不好的妹妹嫁过去过得好一些。   酒曲总共就那么几种,而且制作方法,尤其是客观条件,温度、湿度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她不说是倾囊相授,也算是十分大方了,若是林三春用心一些,也能够将其他的几种都揣摩出来。   林春晓当时只想着她既然占用了林二春的身体,就该承担她的责任、完成她的心愿。   林二春只有林三春这一个妹妹,她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上辈子林三春又是一个好高骛远又贪玩的性子,所以林春晓对林三春一点也不小气。   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想想这短短时间内,她发现的一场,她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迷之感慨。   林春生不知道她激动什么,板着脸教训她:“二春,春晓对你已经很大方了,你别总是提到她就火冒三丈。到底是亲姐妹,你......不会像春晓说的那样,对阿朔还有心思吧?”   见林春晓一言不发,他又耐着性子道:“现在春晓已经跟阿朔订了亲,阿朔什么都不记得,以后直接入赘咱们家,你别弄得不好看。这件事我和春晖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林春晓垂着头默默的走路,这辈子林二春和林三春居然不合。   她的名字、朔哥、酒曲、酒坊、还有和悦来楼的生意......好像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被林三春给取代了!   好在那些酿造技艺都还刻在她的脑子里,林春晓心中默默的回想了一下,还是很深刻的,一点也没有忘记。   没错,她还是林春晓,那个来自现代的林春晓!   就算什么都被代替了,可是那些学会的知识还是自己的。   秋风一扫,她打了个哆嗦,浑身的肉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更冷的是,从她的心里涌出一股诡异的感觉来。   所有的不对劲和思绪纷杂,都像是找到了方向,汇聚成一个名字:林三春!   她迫切的想要去验证,捡了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略一沉吟,就问道:“大哥,朔哥......阿朔的名字是哪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林二春!你到底又没有听我说话?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林春晓的屡教不听,已经牛头不对马嘴,让林春生也有些恼火了。   林春晓抬起头来,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让林春生看到她的诚挚,道:“我听清楚了你的话,大哥,我知道我不该闹得都不好看,你先告诉我阿朔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写的?我保证会用点心,不会再肖想童观止,不会让大家都不好看。”   至于对朔哥的心思,她不敢保证。   只是想起如今朔哥已经跟林三春订了亲,还对自己厌恶到有了杀心,她心里堵得难受,她一直认为男人是抢不走的,能够被抢走的也不属于她了,她不屑于去跟人争抢男人,可如今......   林春生道:“这是春晓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初的时候,阿朔被春晓从河里救上来带回家的,他自己又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让你好好学,你偷懒,朔就是每月初一的意思。”   林春晓低喃:“是吗?那阿朔又不是初一那天捡回来的,为什么要叫初一呢?”   这也太巧了一些,直接跟东方承朔的名字合上了!   林春生闻言,道:“春晓说这个字好听,阿朔自己又没有反对,就这么叫了起来,你管他叫什么呢。”   林春晓没有再说话,只拖着沉重的身体,低头想着心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有没有可能是林三春早就知道了呢? 第009病倒,这才是真相   童家在村东头,借着童家的富贵风水说,这东边人烟稠密,城里有很多富贵之家在这里买了宅子,建别院。   而林家住在村西,已经靠近山脚下了。   林春晓就这样满身狼藉的跨越了整个村子,她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想林三春,想朔哥,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和变化,想得她越发头昏脑涨。   因为肉多体重,她走得并不快。   林春生就走在她旁边,迁就着她的速度,慢吞吞的走着,也没有催促她,只是不时扭头看她一眼。   见林春晓脊背挺得直直的,并不像之前在外面总是垂着头,自卑怯弱得恨不得钻进泥土里,而在家里又脾气暴躁得让人恨不得拍死她,他心中微叹,也拿她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见她没有说话的心思,林春生也沉着脸没有多嘴。   绿水湾虽然不小,但是因为林家这几年一年比一年富贵,有很多村人都在林家帮工,所以认识林家兄妹的人也不少。   路上不断的有人跟林春生打招呼,都被他草草敷衍过去,再有人多问话,他就直接走人了。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村西,这里人烟稀疏得多,不过胜在清静。   林家门口也有两口小池塘,此时林家大家长林茂才正带着人在塘子里挖藕,见到林春晓兄妹回来,远远的招了招手。   林春生应了一声,林春晓此时也没有跟这个爹说话的心思,并未回头,只是看着面前熟悉的农家院子,心中说不出的感慨和怅然。   她上一世穿越来的时候,林家的房子还很小很破旧,直到她卖出去一个酒曲方子,有了钱才按照她的喜好建了一个宽敞的农家四合院,挨着四合院又盖了一个酿酒作坊。   现在,她一样是刚来,不过眼前的林家已经是一个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四合院,旁边也有了个酒坊,一走进就能闻到空气中的一股酒香味,这些也都没有变化。   只是,现在这些却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你先进去,熬一碗姜茶喝,去去寒气,我过去酒坊看看。”林春生跟林春晓说了一声,就直接转身走了。   林春晓直接推门走进了院子,环视一圈,就往厨房而去,还是先烧一锅热水泡一泡,也得去去寒气,虽然一直没停的走了这么长的路,她还是觉得四肢和五脏六腑都冻得麻木了,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房间是不是原来的那一间。   刚一推开厨房门,她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春晓头昏脑涨的被邓氏叫起来喂了药,依稀听见邓氏又小声的骂了她几句,还有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她面前晃动,她很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人给强行掐醒的。   可她意识虽然清醒了,但是眼皮沉重,根本睁不开,撑了撑眼皮,还是没有成功,也就放弃了,想着若是叫不动她,对方自然就会离开。   哪知,那人却并未放过她,直接又重重的甩了她两巴掌。   林春晓心里气愤,可依旧睁不开眼睛,嘴唇干枯,上下唇瓣黏合在一起,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讥讽声:“林二春,你还要不要脸,朔哥哥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吗?要不是你说梦话,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居然在心里记挂朔哥哥,他是你妹夫,你要是有点羞耻心,就该扎进河里死了算了,你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布匹,给家里添麻烦丢人,还有什么用!你下次再敢惦记朔哥,就不是这几巴掌的事了,这辈子朔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林春晓嗓子又干又哑,还疼得厉害,听着林三春凶狠中带着讥讽的声音,她一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她在睡梦中喊了朔哥的名字吗?   可朔哥本来就是她的。   不对......朔哥厌恶她。   林春晓回过神来了,彻底的清醒过来。   林三春还继续说着,“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又胖又蠢,跟猪一样,咱们家拦里的猪都比你聪明、比你有用!你又有了这样的名声,倒贴童观止这个谋逆犯,你以为朔哥还会看上你吗?他看见你都吃不下饭......”   这样的林三春实在是太陌生了,林春晓从来不知道林三春居然这么恨自己,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真正的林二春,还是她林春晓,都跟林三春相处的还算不错的。   林三春虽然有些虚弱娇蛮的缺点,她也不是不能容忍的,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她也是都尽量都依着她,真心拿她当妹妹看的。   听林三春的语气,自己以前应该没有表现出对朔哥有心思才对,那她对自己的怨恨和鄙夷是从何而来?   林春晓没有这一世的任何记忆,她想得头都要炸开了,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突然,面上又是一痛,是林三春在她的脸上掐了一把,“这样都没有醒,果然是猪。”她说着又嘲讽一笑。   林春晓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抓住了林三春停留在她脸上的手。   林三春一点也没有被抓现行的紧张,赤果果的鄙夷道:“就算是你醒了,听见了,可那又怎么样,谁会相信你这个只知道吃的窝囊废。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我装都懒得去装。”   “你......为什么?”林春晓手上没有力气,被林三春给甩开了。   她并未回到林春晓的问题,冲林春晓冷哼了一声。   林春晓既震惊于林三春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想她之前在童家地窖中针对自己的表现,又觉得并不意外。   这才是林二春和林三春私底下的相处状况。   没等林春晓消化完林三春方才的话,林三春突然站起来,将椅子掀翻了,一脸惊慌的往房门口跑去,边跑边喊:“娘,二姐她简直是疯了,你快来呀,她逼我将朔哥哥让给她,不然她就要去寻死......”   屋外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三春回头,冲林春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010颠倒,都该终止了!   林春晓蹙着眉头,心里想着是林三春疯了,还是自己瞎了?!   自己脸上还在疼,就连巴掌印都没有消散,她这样不要脸的谎话谁会信?   房门被大力推开,林三春已经收敛了笑容,又是委屈又是无奈。   邓氏慌忙跑了进来,开口便骂道:“春晓,你别理这疯丫头,让她去寻死,她要是不死,我马上给她说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也免得她隔三差五的折腾家里......”   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林春晓的床边,林春晓睁大眼睛,目光迅速的从失望到平静,看着邓氏,一字一句的道:“她撒谎,我脸上还有她打的巴掌印,不信的话娘自己看。”   邓氏扫了她一眼,张口便道:“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春晓虽然是妹妹,但是对你多有照顾,昨天你生病,她守了你大半夜,整个绿水湾没有不说她好的,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不是吼就是骂,你说她打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心毒,自己揪红了嫁祸你妹妹,二春,你再闹的话.......”   房门外,林茂才接过了邓氏的话:“都别管她,让她自己去作去,现在就去跟刘媒婆说一声,给这死丫头找一户人家,甭管什么人,能要的,就贴了嫁妆送过去!免得留在家里留成愁,再做出什么蠢事来,我们一家子都不要脸了!”   林春晓闻言,心中骤冷,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来。   她没有去反驳,也不想见到林三春得意的眼神,更不愿意再看邓氏跟记忆中不相符合的狰狞和对自己的失望,她干脆闭上了眼睛,拉上被子遮住了头脸。   邓氏在林三春的劝慰之下,总算是闭上嘴,母女二人相携出去了。   门口传来东方承朔冰冷的声音,“春晓,你太纵容她了,让她越来越无理取闹。”   “朔哥哥,我有自己的原则的,你是我的,我谁也不会让,就算是她是我姐姐,这是我的底线。”   “她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让我恶心,以后别让我听见。”   “我知道了,绝对没有以后了。”   “......”   说话声远去了,一室清静。   林春晓这才痛苦的睁开眼睛。   不管是邓氏还是林三春,都没有东方承朔的态度和语言对她的伤害大。   这个疼她、爱她,许诺说一辈子不纳妾只要她一人的夫君,如今却说着她让他恶心。   她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整个人痛苦的蜷曲着、痉挛着。   她知道朔哥年少轻狂时,吃过女人的亏,最烦那些主动贴上去的女人,何况在林三春的抹黑之下,朔哥对她有杀意,也不意外。   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怪东方承朔,可她忍不住又去想,他明明不是容易被蒙蔽的人,他以往的精明呢,能干呢?判断力呢?   难道真的是谁救了他,他就会爱上谁吗?自己和林三春难道对她而言真的没有区别吗?   林三春是个两面派,她的秉性,东方承朔看不出来吗?   尤其听到他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林春晓控制不住的怨恨和愤怒。   林春晓这个名字带给她不好的记忆,已经超过了以前的一切。   她篡着被面的双拳颤抖,心里咆哮着:我不要这个名字了,谁喜欢谁拿去!以后我再也不是林春晓,只是林二春!换一个名字,我也能够过得好,一定比林三春过得好,名字又算得了什么!   在被子里发泄了一场,林春晓,不以后就只有林二春了!   林二春满身都是汗,身上的里衣已经有些潮湿,裹在身上,她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发了汗的原因,她反倒比先前多了几分力气,就连精神也好了许多。   等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没有人来打扰她,她静静的开始想事情。   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世明明是温婉贤淑的林二春,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被明事理的娘不喜,让大哥无可奈何,还被朔哥如此厌恶,声名狼藉。   就连谣传她主动勾搭童观止,都无人怀疑这件事是假的。   有这样一个分裂症的林三春时时刺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针对她,给她挖坑,她一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姑娘,面对来自亲妹妹莫名其妙的攻击,进入圈套也很简单。   就连东方承朔和林春生不都被林三春给骗了吗?   别说对林三春大吼大叫和不满了,原主没有更疯狂,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的。   林二春又想起刚才林三春刚才说童观止是谋逆犯,而现在这个时候童观止还没有谋反呢......   林三春果然正如她猜测的那样,她一定是预先就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知道红曲和小曲的制作方法,她看过自己酿酒,她也清楚东方承朔的名字,知道他会在哪一天遇险,她还知道林家的四合院子的模样,甚至于与悦来楼的生意,也知道童观止的下场。   林二春猜测,她多半是早于自己获得了重生,并且有预谋的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取代了。   那将林二春和童观止关在地窖里,是不是也是林三春所为?   她是想要将林二春和童观止绑在一起送死吗?   只是,林二春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是对林三春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她如此厌恶自己?她将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她明明记得十年后,林三春还在自己的庇护之下活得好好的,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才会比自己还早重生了?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她不会觉得膈应吗?   最后,她也没有理清楚头绪,只能将之放下了。   事已至此,以前那些再想也无益,只会让自己难受,过好眼下才是最要紧的。   而她不想再继续被林三春折磨下去,也不想被所有人看扁,还有这个占据了大半张床的身材......这些才是最迫切的!   这些都该终止了!   林二春啊林二春,你怎么会这么胖呢,正想着,突然传来一股饭菜的香味,林二春的肚子顿时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门口是邓氏的声音:“春晓,也就是你性子好,二春这么对你,你还给她做这些吃的哄她干啥,跟你比起来,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第011肥胖,林二春缓过来了   林三春柔声细语:“娘,你小点声,我做这些都是瞒着朔哥哥的,他要是知道了又得骂我了,我跟二姐到底是一家姐妹,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二姐也就是一时想左了,何况她不久就要嫁人了,在家里也待不了多久。”   “她唯一爱好的也就是吃了,她现在又生了病,昨天到今天这都快十个时辰了,也没有吃东西,让她吃一顿心情好些,说不定病就早好了,娘,你也别再说二姐了。”   林二春闻言,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记得上辈子原主并不是一个贪嘴的人,而且又勤劳肯干,胖成这样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心猜就多半是林三春刻意的。现在又听见邓氏和林三春的对话,也就更加确定了。   原主在林三春时不时的刺激之下,情绪肯定是已经憋屈到了极点,没崩溃都是好的,估计她也只能靠吃来发泄了。   她不知道原来的林二春是在什么心情之下,才吃得下林三春送来的东西,反正这会儿,林二春是胃口全无。   亲眼看到了林三春的手段,以及她对自己的恨意,她送来的东西,林二春绝对不会再吃了!   以后要吃东西就自己做!   她没有理会敲门声,不过也躺了这么久了,这会正是晌午刚过的时候,再睡的话晚上肯定睡不着了,她觉得精神还行,也没心思躺着了,直接从床上爬起来了。   在林三春自顾自的进屋的时候,林二春已经打开了柜子,头钻在里面寻找衣服了。   看到柜子里面大红大绿,颜色夸张的衣裳,她眼皮跳了跳,旋即又叹了口气,默默的安慰自己,罢了,现在反正穿什么也不可能称得上好看,只要不显得滑稽,就是好衣裳了!何况这衣服的料子的确还是不错的。   她挑挑拣拣,从里面找了相对素淡的一件蓝色底白花的夹袄套上,可在系胸前的带子的时候,居然发现衣裳有些紧,胳膊被紧紧的绑着,基本上手臂都抬不起来,这怎么行!   这时,林三春看着林二春撅着的肥硕背影,眼底闪过嫌恶和隐隐的得意,这一世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现在的林二春一无是处,完全被自己踩入泥泞中了!   语气中却半点也不显露,她笑着道:“二姐,你怎么把这件旧衣裳翻出来了,家里这两年又不是缺你的新衣服穿,前天我不是还让人给你裁了两身冬衣吗?”   林二春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不过还是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然后选了一件看着最大号的翠绿色的棉袄,虽然觉得穿上之后,像一株可以一动的大树,可现在实在没有挑拣的余地了,而且这衣服也挺保暖的。   不得不说,林三春面上功夫做得真是好,原主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算太冤枉。   林二春活动了一下胳膊,又暗叹了一口气,再一次默默发誓,她一定要减肥和赚钱,然后将这些衣裳都丢掉,买自己喜欢的和能穿的衣服!   决不看林三春的脸色,也不会用她的钱,这一点她还是有自信的!   好在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大家都穿得很厚实,她虽然更厚一些,但是总比夏天热得喘气要好,她正好在冬天减肥,等到明年春天到来的时候一定要瘦、瘦、瘦!   自然界里那些冬眠的动物,都能够靠着身体囤积的脂肪而维持生命体征,春天的时候就瘦很多了,她也一定可以,她最不缺的就是意志力和恒心了!   等林二春穿好了衣裳转身,林三春就将手上的托盘递过来,道:“二姐,你病了一天一夜了,早饿了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鸡,好好吃一顿,等有了精神,这病很快就好了。”   林二春鼻子哼了一声,林三春的分裂症居然如此严重,恕她不奉陪!   她向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的性子。   于是,冷声道:“你听过生病的人还吃烧鸡的吗?林三春,你有病你自己吃。”   林三春先是一愣,然后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大声道:“二姐,我这不是以为你喜欢吃吗,你以前病了都最好这一口,你现在不想吃烧鸡,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做不出来,咱们去镇上买、城里买都行啊。”   之后又一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弄得叮叮哐哐的响,嘲弄地看着林二春,却压低了声音道:“林二春,你别给你脸不要脸,这烧鸡谁家想吃就吃?要不是靠我林春晓,就凭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这辈子连鸡肉味都闻不到,你不想吃,好啊!”   “哐!”   她说话间,就将整个托盘扫到了地上,一只焦黄的还冒着油光的烧鸡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林二春的脚下。   林三春看着她冷笑,旋即大叫起来,“二姐,你!现在家里是好过了一些,但是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邓氏冲进来满是对林二春的不满。   林二春看着眼前的两母女,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要是每天都这样被林三春颠倒黑白来几次,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忍住不揍死林三春。   林三春被这邓氏,讽刺的看着她,以往只要邓氏一开骂,林二春就会发狠发狂一般的的将东西捡起来,也不管多脏,直接就往嘴里塞了泄愤,并吼着问邓氏:“娘,这样你满意了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只相信她,不是我......”   所以她才会越来越胖,举止言行也越来越癫狂,让家里人都越来越不满。   可这会等了一会,林二春依旧一动不动。   林三春柳叶眉高挑,笑了笑,然后她蹲下来身凑过来,去捡那只烧鸡,心里万分瞧不上林二春,她这么不堪,只会更凸显自己的美好,她就不信这样的林二春还能翻身,还能入朔哥哥的青眼!   林二春垂下头,盯着林三春的脑袋,真想一脚踹在她脸上啊!   她眼睛里冷光攒动,心道,反正现在不管她怎么做,家里人都是听林三春的。   她已经如此了,还用得着在意殴打妹妹这一点吗!   不过,她的腿才刚动了动,房间内突然黑影一闪,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大力一推,往后倒去。   匆忙之间,她猛的伸手扯住了林三春的头发,然后就重重的撞到了衣柜上,那柜子不堪这么大的冲撞力,往旁边歪倒过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是林三春尖锐高亢的惨嚎声。 第012放手,弟弟的脱轨   “春晓!”   一高一低两声呼声响起来。   一个来自邓氏,邓氏是真的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   低呼声则来自东方承朔。   方才他见到林二春看着林三春眼神不对劲,在林二春要出手的一瞬间,他就及时冲进来阻止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林二春虽然胖,但是动作还算灵活,倒地的瞬间抓住了林三春的头发,现在倒在地上也没有松手。   只听林三春的惨叫声都知道她有多疼了。   林二春也并未比林三春好多少,她的后腰撞在了柜子上,疼得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靠在柜子上,看着面色黑沉的东方承朔,他居然对自己动手了......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盘桓不散,直到邓氏来抠她的手,拯救林三春的头发,她才彻底的清醒过来,她松开手,手上一把头发飘落。   这时,林三春已经被邓氏拉了起来,她一站起来就扑到了东方承朔的怀中,低低切切的哭了起来,又狼狈又可怜。   东方承朔看着林三春蓬乱的头发,手顿了一下,才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顶,又居高临下的盯着林二春的手,面沉如水,薄唇紧抿,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   林二春面上也彻底寒了下来。   没人理会邓氏喋喋不休的声音,好一会,东方承朔才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气,冷声道:“再让我看见你企图对春晓不轨,别怪我不客气!”   林二春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我为什么会对她不轨,你了解前因后果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偏听偏信妄下结论动手,东......”   她及时收住了话头,到底还是没有吼出东方承朔的名字,不然就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顿了一下,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略平复心情,继续道:“你的眼睛和耳朵是被屎糊住了吗!不会听也不会看,明明每次都是她主动来纠缠我,我一碰见她就倒血霉,我有主动去招惹她吗?我问你,我有主动招惹过你吗?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么厌恶我,想要杀我?”   东方承朔目光冷凝,没有回答,这个胖妞见到自己都是垂头躲避,扭捏作态,不过,除了暗地里威胁春晓之外,也的确未曾当面做过什么......这已经够让他恶心了。   林二春见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东方承朔对原主的印象都是林三春转达的,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她没有等东方承朔的回答,惨然一笑,又冷声道:“求求你做做好事,将这只到处乱吠的狗牵紧一点,她的好意我受不起,你别让她出来乱咬人,也别跟着她见人就乱咬!”   说完,她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捂住的后腰,刚才被东方承朔踢到的地方更像是关节错位了一般,还有撞在柜子上的后背也是火辣辣的疼,肯定是已经肿了。   东方承朔目光森然的看着她,薄唇紧抿,道:“你果然对春晓有不轨之心,明明都是同一个爹娘,差距怎么这么大,奉劝你一句,有些事嫉妒和羡慕不来的。”   东方承朔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这个,林二春闻言都被气笑了,不过,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她是对林三春有不轨企图,恨不得撕开她的假面具。   可,她怎么会嫉妒林三春?   她不在意林三春占用了她的名字,也不介意她模仿自己,并复制自己上辈子的人生!只怪她自己不得老天爷宠爱,但是一边复制还一边将自己往死里整,林三春嫉妒她还差不多!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观念一旦先入为主了,想要改变太难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东方承朔有这么蠢。   这会儿,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世东方承朔选择林三春,并没有人逼迫他,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林二春笑着笑着,偏开了视线,这一刻她心里已经彻底的放弃了东方承朔,她不会跟林三春去抢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   不管是多醇厚的美酒,一开封,若是先掉进去一只绿头苍蝇,这酒还觉得苍蝇不错,将它裹得紧紧的。   她虽然可惜,也只能不要了,不然再喝起来也会觉得恶心。   难道还能跟那只绿头苍蝇去抢吗?   东方承朔对林二春这一副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警告听进去的态度十分不满,“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动手!”   林二春已经不在乎东方承朔的威胁了,她的心已经木然了,面无表情的道:“我信,你刚刚已经动手了......现在请你们滚出去,别随便进我的房间,我就算是再磕碜,也是个未嫁的姑娘,我的房间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林二春正说着,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吼声:“你居然打女人,打我二姐,真不是东西!”   声音很清脆,很愤怒,还带着稚气。   林二春往门口看去,一个蓝色的身影如同小炮弹一样冲进房间里来,挡在林二春面前,十岁的小少年仰着头,急切的喊了一声:“二姐。”   跟林三春一样的称呼,但是这一声却让林二春听得心中一暖,她低头去看这张比印象中要稚嫩得多的面孔,这是她的弟弟林春晖。   现在他的个子还不高,生得圆圆胖胖,虎头虎脑,发髻上裹了一层蓝色的小方巾,包成一个丸子状,很具喜感,才刚到自己的胸口处。   不过林二春知道,再过几年,他会像小树一样抽条,高出自己一个头,长成一个爱玩爱笑爱闹的青年。   “二姐,他打你哪了,你疼不疼?”   听着少年关切的声音,林二春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   以前林春晖虽然跟自己也关系不错,不过因为自己强势的缘故,他更多的是敬畏,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过。   林春晖见她摇头,也没有多问,小身板绷得紧紧的,梗着脖子又扭头,包子脸上满面怒气的看着东方承朔:“你是跟三姐订了亲,可现在还没有入赘上门,就算是你入赘了,我爹娘和大哥都还在,我也还在,老林家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做主,动不动就对我二姐喊打喊杀,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到林三春,他撅着嘴瞪了她一眼,直截了当的问,“三姐,是不是你又找二姐的麻烦?”   东方承朔绷着脸,倒是没有跟一个小子计较。   林三春也没有理会这少年,只是扭过头做大度状,埋在东方承朔肩头,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眼底闪过冷芒。   这臭小子,自从偷听了一次自己和林二春的对话之后,就总是跟自己作对!跟上辈子一样的讨厌!   邓氏见状倒是伸手去拉林春晖,被他挥着膀子给甩开了,还不满的嘟囔:“娘......算了,说了你也不信,我不想跟你说,总之,今天他打二姐就是不对!”   邓氏却揉了揉林春晖的包包头,“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姐姐、姐夫说话呢,亏他们待你这么好,上回你跑去你舅舅家去,找白大夫拜师,你以为要不是你三姐做的酒入了白大夫的眼,他会收你当徒弟?你个小没良心的,不兴这么说你三姐的......”   邓氏说着,又看向林二春叹了一口气,她是没有看见林二春对林三春有不轨之心,不过她既然都承认了,对于这个女儿,她是真的失望透顶了。   林二春倒是没有注意邓氏的失望,她听到邓氏的话之后,就蹙着眉,一把拉过弟弟,“春晖,什么白大夫?你当白大夫的学徒?”怎么没有好好念书?   以前林春晖书念的不错啊,上辈子这个时候还在学堂里撒欢捣蛋呢!   至于白大夫,这附近唯一一个姓白的大夫,林二春也有印象,是舅舅家那边村里的,当过几年军医,跟童观止混在一起,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不行,弟弟怎么能够跟这样的谋逆犯混在一起呢! 第013不快,下一步打算   听林二春提到了白大夫,林春晖扭过头来,小声道:“二姐,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快速的交代完了,才鼓着嘴冲邓氏道:“娘,你又听三姐再卖弄,师父根本就不是因为酒,师父说了三姐酿的酒虽然味道不一样,有些新奇,但是也不过尔尔,师父是什么也收买不了的!他收我当徒弟就是看我聪明,哼!”   林春晖那满面的骄傲与得意,倒是跟前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重合起来了。   不过,看来弟弟对白洛川很是推崇啊!弟弟的命运轨迹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林二春蹙眉,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郁的看着林三春,直觉就是怀疑她。   林三春知道童观止谋反,那跟童观止交情不错,牵扯得很深的白洛川,她一定也知道,当年事发,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能够莫名其妙的怨恨自己,将自己推给童观止,说不定春晖的变故也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的连累了。   这时,林春晖又道:“娘,一码归一码,你别又把事情扯远了,我说你又不信,算了以前的不说,就说现在,他为什么要打二姐?他们为什么总要跟二姐作对,二姐都躲在房里了,他们还要缠着她吗?现在可不就是都在二姐的房间里么,说出去反正都是他的错!”   说着,他又气呼呼的看着东方承朔,瞪林三春。   东方承朔一直以为是林二春缠着自己和林三春,听到这小子的话被噎了一下,虽然他有理由反驳,但是最后一句话,林春晖也没有说错,总归是在大姨子的闺房里,他进来的确不妥当。   邓氏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林二春,也没好气的看林春晖,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到底是幺儿子,也舍不得真的用力。   见林春晖龇牙咧嘴,邓氏道:“皮小子,你不听话,那书院的先生都不收你,老娘还没教训你呢,你小子一回来就教训起娘,跟你三姐和三姐夫对着来,你也不问问你二姐做了什么?她刚才自己都承认了,好了,不说这这些了,就是个讨债鬼,早点将她嫁出去就清静了。”   说着又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看向东方承朔,道:“阿朔,你先带着春晓出去吧。”   邓氏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显然对于东方承朔当着她的面就打林二春这件事,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就算是她再不喜欢这个二闺女,对三女婿再满意,那也是比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东方承朔也不屑跟林春晖这个小萝卜头多废话,警告的看了一眼林二春,直接牵着林三春,抬脚就走。   林三春随着东方承朔往外走,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扯了扯他的衣袖,还带着哭音,软绵绵的安慰道:   “朔哥哥,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受委屈了,这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辛辛苦苦的赚回来的,跟二姐可没有半点关系,这可不算是她的房间,只是看在姐妹一场,借给她住而已,朔哥哥是我的夫婿,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谁都没有资格说你,春晖那臭小子的话,你不用理会。”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屋里的另三个人还是听见了。   林春晖顿时像是炸毛的猫儿,大声的道:“三姐,什么叫这家里的都是你赚回来的!爹跑家串户地买粮食,酒坊的事情也是跑前跑后的忙活,大哥也是忙前忙后的,没少出力,你!太气人了。”   邓氏也是神色微变,家里有如今的光景跟三闺女的确是脱不了关系,但是,这话怎么听她都不舒服,此时她也没有多话,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二春比他们则要冷静得多,不过心里为林三春为了安慰东方承朔,竟然打父母的脸略略吃惊,想不到她将东方承朔看得这么重。   她觉得自己有些明白林三春的变化了,就是不知道她是上辈子就有这个心思,还是重新来过之后产生的。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她伸手在林春晖的包包头上拍了拍,道:“三春说的对,这房间的确跟我没关系。你们应该留下,我出去,我不需要借你的房子住。”   林三春眼中噙泪的看着她,“二姐,我就是一时嘴快,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二春对她现在还在装腔作势,嗤之以鼻,直接打断她的话。   冲邓氏道:“娘,你们养育我一场,我该回报的恩情绝对不会少一分,今天你给我做个见证,从今以后我跟林三春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她再追着我表现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我见一次打一次,我实在是见到她就烦,听到她的声音就想揍她。我保证,她不来惹我,我绝对不会主动去找她。娘信不信都好,今天我的话放在这里了。”   不顾邓氏的黑脸,又冲东方承朔道:“你最好将她看紧一点,别让她缠着我,你们不惹我,我看见你们绝对当成不认识。”   说完,她抬脚就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待在这样一个家里,她宁可去山上当野人。   何况,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呢,就不信这日子没有林三春的施舍还过不下去了!   林春晖也被林二春给牵了出来,边往外走边扭头冲邓氏道:“娘,二姐说的肯定是真的,三姐就是喜欢撒谎......”   “林春晖,你是不是找揍?你这养不家的小白眼狼!”林三春在背后跳脚。   “哼!”   林二春出了房门,冷空气入肺,只觉得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看也不看林家的院子,她大步朝外走。   林春晖边走边道:“二姐,去我的房间去,这房子爹娘也有份,凭什么都听三姐的,她说让你出去就出去!”   林二春低头看了看他,上辈子弟弟这个年岁可没少折腾她,调皮捣蛋的,鸡狗都嫌,现在倒是懂事得多,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问道,“这阵子后山屯的柿子也熟了吧?你从那回来,大舅妈就没有让你带点话?”   林春晖点点头,刚还对林二春居然敢主动说要出门去、离家出走之类的话,升起的狐疑顿时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思维已经被林二春的问话带着走了,道:“二姐,你怎么知道的?大舅妈说了让咱爹娘和二姐过去帮忙采摘呢,再晚几天都要烂了。”   说着他眼睛一亮,“二姐你想去舅舅家住一阵?”   “嗯。”林二春承认了,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虽然两个舅妈也不好相处,但是她的脸皮也足够厚,大舅妈好面子,就算不喜,也不会明面赶人的,小舅妈这人不管事,更不会开口了,何况还有外婆压着呢......   林春晖撇撇嘴,“不过,二姐你可别犯傻,每次去了都拼命的埋头干活,还让他们说你胖,吃的也少,又不给工钱,去年都累晕了,你这次就去做做样子就好了,我教你偷懒。”   林二春闻言呵呵笑出声来,伸手又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以前那个皮小子。   从林春晖的话里,她也确定了原主的秉性不会差到哪里去,果然还是很勤劳又老实的,要不是被林三春时时压制着,肯定还是个好姑娘。   同样的,狗改不了吃屎,她不信林三春可以一直假装温柔贤惠下去,她要是能装一辈子,她也佩服了。   “二姐,我现在住在师父那儿,不然我跟师父说说,让你也过去帮忙吧,就帮着做饭洗衣裳,师父不会跟大舅妈似的不给工钱的,总比住在舅舅家好。”   听他提起师父,林二春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她带林春晖出来,就是要问他话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少年性格倔强,以前他的叛逆期就格外的长久,也只有自己能够震住他,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尽量平静的问:“春晖,你怎么跟白大夫认识的,他又怎么收你当徒弟了?你真的不读书了?”   林春晖挠了挠头,有些讪讪。   他是因为在书院打架,又跟先生顶撞,一气之下自己先离开的,虽然自己觉得自己没错,但是说出来好像也没脸啊。 第014敬佩,猜不透的变故   林二春紧盯着林春晖,这少年被她注视着有些不自在,不过依旧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的道:“二姐,我虽然不去书院里了,但是跟着师父也能够学到很多呀,师父的才学也很高的,要学医术也需要读书识字,还能行医救人,可比读书要强。”   林二春绷着脸没有说话,上一世只要她露出这个表情,林春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不过,现在他可一点也不怕,还摇晃着林二春的胳膊,一双亮晶晶又灵活的眼眸盯着她,撒娇道:“二姐,你看爹娘不是也答应了嘛,还亲自带着我去拜师呢,我猜师父他多半就是看我聪明才收我的,我以后肯定也能出人头地,赚很多的钱,还能保护二姐。”   一口一个“师父”,对白洛川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林二春也知道这事是急不来的,现在已经跟白洛川牵扯上了,要完全斩断关系不受他的影响,还得慢慢谋划,而且还有林三春和东方承朔的关系在,不出意外的话,童家的案子应该还是东方承朔来处理的,想来是应该也不会连累家里。   到底是一家子亲骨肉,林三春应该不至于让亲弟弟去送死,可能顶多就是这小子吃点苦头了。   可想到林三春对自己,林二春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眼下,对于现在跟自己更加亲密的弟弟,她也说不出重话来,只又揉了揉他的头顶,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勉强笑着问道:“是白大夫主动收的你?你做了什么入了他的眼了?”   林春晖嘿嘿嘿的直笑,道:“二姐,我什么都没有做呀,师父肯定是因为我聪明呀。”   林二春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头,心里想着,上辈子这小子在书院也不安分,也有一次差点被书院给遣退了,还是她跟爹娘去给书院的先生请罪,好说歹说,才让人又收下了他,现在看刚才林三春的态度肯定是不会帮忙了。   而且,白洛川在虞山这一带的确也有很好的名声,他肯主动收林春晖为徒弟,爹娘肯定也不会反对了。   不过,林二春可不相信白洛川是因为看春晖聪明,都打算要造反了,还收徒弟,这不是故意连累人吗?他收徒弟也不是对徒弟的喜欢,完全就是有仇啊。   可在她的记忆中,林家跟白洛川可没有半点儿接触,更谈不上有仇了。   怎么这一世就变化这么大?   林二春试探着问:“春晖,三春去找过白大夫吗?她有本事,像娘说的,她肯定给你出了不少力气。”   林春晖鼓鼓嘴,脸扭到一边,十分别扭,却也没有隐瞒,道:“三姐可没有去找过师父,师父一定也不喜欢她这样装模作样的人,不过,哼哼,她倒是让娘给师父送过酒了。”   含含糊糊的说完,最后大声表态:“以后我会赚钱还给她的!”   林二春笑了笑,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暂时将之放下了,想着反正她打算去后山屯待一阵子,也能方便就近探一探这个白洛川。   “好了,春晖,你现在还小呢,也别着急学你师父的本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学徒可跟去书院读书不一样,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多玩几天。”   林春晖听她这么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二姐居然劝他好好在家玩......   林二春拍了拍他的手,“好了,现在去帮二姐拿几身衣裳出来,我刚刚才跟三春吵架,现在就不进屋去了,趁着时间还早,今天就去后山屯。”   林春晖咕噜道,“那我叫娘去收拾,反正每年娘都是差遣二姐一个人去帮忙。”   林二春点点头:“去吧。” 第015秋露白,童观止上门   林春晖乖乖的折返回屋去拿东西了,不一会就听见屋里邓氏扬高的声音。   林二春闻言,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并未在院子里多留,独自一人走出去了。   越往外走,空气里的酒香就越浓郁,完全是职业习惯,林二春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又侧头瞅了一眼建在隔壁的林家酒坊。   这会酒坊的门正大敞开着,停着三辆马车。   林茂才正安排人往马车上搬酒坛子,“这些都是送去悦来楼的,已经都收了定金的,大家伙可都仔细一些,别摔着了,忙完这一茬,咱们今年也就收工了,好好的猫一冬。”   林茂才乐呵呵的说完,一个抱着酒坛子的汉子笑着回道:“大林哥,我们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林哥,这一批酒进账可不少了吧?”   另一个汉子看着怀中的酒感叹道:“说起来你们家春晓就是有本事,也不知道她怎么长得这玲珑心,将糯米酒这么一整,换上这个秋露白的名字,啧啧,我听说悦来楼卖得贵,就那盛酒的小酒瓶,这一坛子能灌七八瓶吧,一瓶子人家就卖一两了。我猜老哥这儿一坛子起码得二三两吧!”   这两人话里话外的打探,林茂才也没有不高兴,依旧扬着一张笑脸,不过他当然没有回答,脸上的得意和骄傲却是掩饰不住的。   他一偏头看到林二春站在门口往这边看,他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   林二春也瞧见了他神色的变化,只远远的喊了一声:“爹。”   林茂才只点了点头,就继续忙活去了。   几个帮工的汉子见林茂才神色变了,也往林二春这边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了。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更是闭嘴不言不笑,闷头忙活,有几个钻进酒坊里就不出来了,生怕被林二春看上了。   谁不知道林茂才早就在为这个二闺女找女婿,要是林二春名声不那么差,模样再稍微能看,看在林家提供的嫁妆的份上,这上门提亲的肯定也有,关键是林二春太差了,还总做一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让人恶心。   从林家放出消息这都两三年了,林二春也十七岁了,成了老姑娘,也没有半个人来说亲。   小伙子们就怕被林二春看上了,林茂才以东家的身份压着他们娶人,到时候是辞工拒绝呢,还是看在工钱和嫁妆的份上答应呢?   这是个问题!   林二春没有这一世的记忆,自然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就是知道她也不在意,人家看不上她,她又看的上别人?   至于林茂才的态度,她就更无所谓伤心了。   上辈子她跟林茂才这个便宜爹相处也就一般般,重男轻女的林茂才在她心里是远远比不得邓氏的,邓氏虽然也偏心儿子,但是对女儿也还是不错的,是个称职的娘。   而林茂才精明也十分势利,上辈子可没少为了家里这点家当算计林二春,生怕她将娘家的财富给带着嫁出去了,酒的配方、酒曲的配方没少逼着林二春交出来。   当年林茂才对失忆的东方承朔,那完全是当成自家的下人的,也没少反对林二春和东方承朔在一起,更没有答应让东方承朔入赘林家来分林家的家业了,自家又不是没有儿子,何必再招一个上门女婿呢!   林二春这会儿想起这些往事,再对比现在,也觉得纳闷,这个精于算计的爹怎么就同意让东方承朔入赘了,就不担心他分家产?   不过,想到林三春的先知,她又了然了。   多半是林茂才被林三春说动了,也心中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非富即贵,不然他哪会这么好说话。   这些都跟她无关。   她神色淡淡的看着家门口不远处的两口露出塘底淤泥的池塘,想着刚才帮工提到的秋露白,若有所思。   秋露白是糯米为主材料加上桂花,用红曲酿制的酒,她记得当年她初穿越过来的时候,是没有红曲的,这秋露白就是典型的红曲酒,也算是创造了这个时代的先河,当年也的确卖了很好的价钱。   后来,她将红曲的制作方法交给了林三春。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并不打算捡林三春的牙穗,要做就要比林三春做得更好。   可,现在难就难在,林三春声名在前,而自己声名狼藉,不管她酿造出什么好酒来,说不定别人都将这挂在林三春头上。如此看来只能瞒着林家暗中行事。   不过,现在这个时节天气越来越冷,要制作酒曲就需要保持室内的温度稳定,到时候动静大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主意,也不妥当......不过,倒是可以这样......   “二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林二春正想得入神,真的被突然走近的林春生这一语给吓了一跳,忙收敛了思绪,叫道:“大哥。”   又有些惊讶的看向站在林春生身边的童观止。   不远处还停着一顶轿子,看样子童观止是刚从轿子里出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她居然也没有发现。   上辈子她跟童观止一面也没有见过,大哥跟他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现在两人走到一起去了?林家这一世难道一定要跟童观止扯上关系吗?!   她忍不住问道:“大哥,童观......大爷怎么过来了?”   林春生见林二春盯着童观止一眨不眨,蹙了蹙眉头,有些不快,不过当着外人,他还是给这个不靠谱的妹妹留了面子,并未回答她,而是严肃的道:“你生病了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将刚才她的问话给岔开了。   林二春见到童观止太过诧异,根本也没有在意现在这幅急切的模样让林春生误会了。   她简单了解释了一下,要去后山屯摘柿子的事,又看向童观止,“上次的事,还没有多谢童大爷的信任,要不是你相信我,我更说不清楚了。”   林春生闻言脸色很黑,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童观止就轻松得多,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淡淡的道:“不客气。”   “童大爷这是过来有事?”   童观止点点头,并未多说。   林春生见妹妹得寸进尺,赶紧挡在林二春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沉着脸解释道:“二春,上次春晓说老河口那边种出的粮食适合酿酒,水也比咱们这的好,正好童大爷在那边有农庄,咱们家想要将那一处庄子买下来,正跟童大爷商量事情,童大爷也想看看咱们家的酒,这就过来了。”   林二春闻言眉头越蹙越紧,“童大爷答应卖地给咱们?”   他们家不是富可敌国吗,还会卖地?现在地可是一个家族繁荣的根本,要不是衰落了谁会卖地!   何况,老河口那个农庄......   林二春头疼不已,就知道是林三春搞的事,什么哪里的粮食和河水适合酿酒,都是胡诌。   童家的农庄在这一带遍布,在老河口那一个也不起眼,不过上一世,就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农庄里,还有附近的村子里,找出了童家谋反的证据的。   那么多农庄林三春不选,偏偏选这一个,要说她没有私心,林二春都不相信。   这是想要入虎穴,得虎子?还是为了帮东方承朔抢占先机?   上一世这个庄子里的证据是被东方承朔的堂兄拿到的,让他错过了一次机会,不过东方承朔也有本事,最后还是将童家的案子拿在了手上,爵位上又进了一步!   林三春也真是够处心积虑的!   可是,她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是当童家,当童观止这个掌家人是傻瓜?   上辈子这个弱书生虽然折在东方家手里了,但是也将东方家弄得鸡飞狗跳,还并未得到什么好处,童家的财富都随着童观止的死而消失了,那是好惹的人吗?肯定不是林三春能够惹得起的!   还不知道林三春有没有做别的什么针对童家的事情,总之,林二春直觉童观止上门来就不对劲,说不定,那白洛川主动收林春晖当徒弟,说不定都是林三春惹来的祸事,让童观止起了疑心! 第016劝告,人不可貌相   林春生不能理解林二春的激动,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也不算是卖,童大爷来看咱们家的酒坊,想看看酿酒上能不能合作。”   说着,又警告的看着林二春:“你向来不管这些,别因为......就失了分寸。”   林二春闻言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她对童观止的到来,反应的确是太大了一些。   不过,现在大哥误会就误会了吧。   她抿着唇点点头,见林春生神色稍稍有缓和,她拉着林春生往后走了两步,沉声道:“我知道了,大哥,我有两句话想私下里跟你说。”   虽然林家不是她记忆中的林家,但是她也想看着他们被牵连进朝廷大事中。   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饭,不管是林三春想要自己博富贵,还是帮着东方承朔建功,目前对于毫无根基的林家来说,都无异于悬崖之上走钢丝,更何况现在,童观止好像已经朝林家下手了呢。   另一方面,要是林家跟童观止牵扯太深,一个东方承朔能够护得住吗?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林二春小声道:“大哥,那天我落水后你劝我说,童大爷不是咱们能够肖想的,咱们家和童家相差太大了,跟他们做生意无异于班门弄斧,大哥应该也知道不能急功近利。这老河口的粮食和水要是真的这么好,童家自己不去酿酒犯得着跟咱们合作吗?我们家小门小户,他们就是想要抢酒的配方,我们又能如何?还不是只有硬受着。”   林春生没想到向来情绪极端,不是暴躁就是无比低落的林二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愣住。   林二春想了想,又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爹那么精打细算的人,怎么会同意让三春招婿在家里分一份家业?还是招的一个不明来历的男人。”   林春生闻言拢眉,看着林二春的眼神有些严厉。   林二春就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指不定以为自己挑拨离间呢。   她摆摆手,赶紧道:“大哥,你先别急着说爹将三春当儿子,也别说阿朔多么能干,咱们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阿朔被救回来的那天穿的衣裳也普普通通可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最后那一句,还是上辈子林茂才反对她跟东方承朔,跟她说的。   “二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二春摇摇头,并未多言,只道:“我正是不清楚才问大哥。”   以前林春生只是没有想到,她就点点他,相信以他的聪明,肯定能够从林茂才那探到消息,而林茂才的消息又来自林三春,只要大哥对林三春有疑问,应该也不会事事顺着林三春了。   林春生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这也是林二春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法子了,谁让她说话完全没有信服力呢。   她说完,刚一抬头,就跟童观止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童观止站在几步开外,双手负在身后,见她看过来,还冲她点了点头。   他神色温润如水,目光清浅,没有半点锐利。   就连他身后的小厮都有些不满之色,他却完全没有被他们兄妹冷落的不快。   要是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会对他防备。   林二春抛开之前的印象,端看童观止的外貌,也会觉得这是一个温和,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人。   他的额头平满,浓眉长且直,眼睛清澈有神,他看向林二春的时候,会让她觉得他目光中只有她,分外专注无尘。   伏犀鼻直不算特别高挺,耳朵的轮廓也较圆润,下巴微微向上翘起,清逸俊朗不带压迫性,不像东方承朔的面目皆如刀锋般带着锐利强劲之气。   常言道相由心生,可想想童观止做的那些事情,这真是一个十分矛盾的男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够将心绪完全敛去,丝毫不露,这在林二春想来是十分恐怖的,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她也冲童观止点点头,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刚从林家院子里出来的林春晖,跟林春生说了声,“大哥,我去后山屯了。”就大步朝林春晖走过去。   童观止也偏开了视线,只有他身后的贴身小厮长盛,看到他负在背后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正摩挲着左手上的碧玉扳指。   长盛伺候童观止多年,倒是知道,大爷的这一动作代表着他正在思索,正在盘算,肯定是有什么让大爷上了心了。   可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小小的林家应该还不足以让大爷看在眼底......   长盛猜不透,很快放弃了去猜测,见童观止和林春生朝着林家酒坊而去,他也尽职尽责的跟在童观止的身后,随时准备在童观止走不稳的时候去搀扶一把。   长盛看着童观止走路有些微跛的左腿,心中暗暗叹气,若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上了腿脚,就凭大爷的才学要拿下头名状元,肯定不成问题,这样一定能带着童家从商转向官了,更加往上迈一步,可比因为钱财资助东方氏夺天下,被封个虚职有分量的多!   可,如今身体落下残缺,大爷受罪不说,就连科举也只能永远的放弃了。   童家子孙是不少,可谁进入官场,都不如大爷这个童家新当家进入官场更有分量,何况那些旁支要是在官场有作为了,大爷的地位就要尴尬了......   小厮胡乱想着心事,一脸忧伤。   童观止则是耐心极佳的听着林春生说话,在酒坊门口,秋风扫过,他微微侧头,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一对圆滚滚的姐弟瞥了一眼。   童观止收回视线,这边林三春正和东方承朔从院里出来,触不及防见到童观止,林三春目光微微发紧,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面上也扯出一抹笑容来。   招呼道:“原来是童大爷来了,有失远迎!大哥,你也真是的,童大爷来咱们酒坊,你也不提前传个信过来。我们正有事要出去呢。”   童观止收回了背在身后的手,神色丝毫不变,淡淡的道:“林三姑娘客气了。”   林三春也不客套,更没有介绍东方承朔的意思,催着东方承朔两人钻进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内。   车帘放下,马车启动,她才缓缓的吁出一口气,就算隔了这么多年,每一次见童观止都让她心惊胆战,想起那时他癫狂的神色,林三春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就是魔鬼!   幸好现在是她掌握着先机,而童观止什么都不知道,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给了她一次新生,这一次绝对不会给童观止祸害自己的机会!   上次是她失策没有料到朔哥哥居然会去童家地窖找她。   她当时满脑子都只想着赶紧将林二春给弄出家门去,完全没有想到童观止会不会见过朔哥哥,会不会认出他来这一茬。   好在,现在看童观止的神色,他应该是不认识朔哥哥的。   真是连老天都帮她!   林二春,童观止......都不能踩在她头上。   东方承朔透过车帘注视着童观止的背影,倒是没有察觉林三春的异样。   车下,林春生介绍了一下东方承朔的身份,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子。   “原来是三姑娘的夫婿,上次在地窖见过一面。”   要不是林家三姑娘林春晓神来一笔将林二春弄进地窖,居然妄想算计他,他哪能借着这件事将东方承朔引过去,确认了他的身份呢。 第017离家,有区别对待   林二春的包袱是邓氏给收拾的,里面就只有几件换洗的衣裳,邓氏还往里面装了一件厚袄子,因为林二春体型大,这大袄子跟一床小被子似的,将包袱撑得鼓鼓的。   如今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冷了,有这件衣裳,可以让林二春在后山屯待很久了。   林二春拍了拍包袱,目光暗了暗,路漫漫其修远兮,哎!   林春晖也兴致勃勃的拎着自己刚拿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包袱,“二姐,走,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能帮着摘柿子,还能保护你,免得你在舅舅家里被欺负。”   林二春好笑的看着他,从没发现这个弟弟还有这么爆棚的保护欲。   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道:“你刚从后山屯你师父那回来,在家多玩一段时间,不然你跟着我过去,到时候不去你师父那,他肯定觉得你偷懒,你要是去他那,也不能帮我的忙,再说,现在没人能欺负二姐的。”   林春晖还犹豫不定,邓氏也从屋里追了出来,一把将林春晖拉住,直骂:“小没良心的,从上个月就没回来,现在刚着家就往外跑......”   林二春挽着包袱就走,身后林春晖嚷嚷着:“二姐,那我过几天就去看你,他们欺负你,你可别忍着......”   林二春冲他挥了挥手,又跟邓氏也招呼了一声,“娘,我去后山屯了。”   等绕过家门口的池塘,转弯的时候,一偏头,还看到邓氏点着林春晖的额头在训话。   她笑了笑,毫不留恋的甩着胳膊大步离去。   林三春和东方承朔乘坐的马车从她身边过去,她目不斜视的往路边让了让。   倒是东方承朔和林三春透过马车的布帘,视线在她的侧影上一扫而过,等马车过去了。   林三春才摇了摇东方承朔的胳膊,浅声说道:“朔哥哥,二姐的事,还有春晖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二姐她只是一时想不通,十七岁了还没有找到婆家,心情也不好,难免脾气大,春晖他的年纪又小,还不懂事......”   东方承朔闻言蹙了蹙眉,想起林二春,毫不掩饰的厌恶,“春晓,她都那么说了,你就别管她了,以后不许再提她!”   林三春挽住他的胳膊,又有些无奈的叹气:“我们毕竟是亲姐妹......好了,我不说了,朔哥哥不愿意提她,我就再也不提了,二姐反正也快嫁出去了,等买下老河口的童宅,我们就搬到那边去住。”   她说着一脸憧憬和甜蜜,双眸亮晶晶的,闪过一道得意之色。   东方承朔“嗯”了一声,听到林三春提起童宅,他就想起童观止来。   不知为何,这个只见过两次,带着一身书生气的童观止,却让他觉得危险无比。   他揉了揉头,又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他在童家地窖第一次见到童观止,当天晚上就梦见自己在黑沉沉的夜里跟人打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声音极平淡说着:“不管来的是谁,都杀了。”   然后他被一箭刺中,不慎落入河中。   想到这儿,他觉得心口都隐隐发疼起来。   他的胸膛上,紧挨着心脏的地方就有一道刚愈合没多久的伤疤。   这会是他的真实记忆吗?东方承朔的眉心越锁越紧。   好一会,直到林三春将头在他的肩膀上拱了拱,又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轻声问道:“朔哥哥,你在想什么?”   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肩膀有些紧绷发僵。   见林三春目露委屈,他又缓和下来,解释道:“春晓,我刚才在想问题,我只是还不太习惯这样。”   林三春闻言,神色暗了暗,闷闷的道:“我知道,朔哥哥以前肯定跟女人都不亲近才会这样,这段时间你已经做得比以前好多了。朔哥哥,你只要记住,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啊,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喜欢这样跟你亲密的撒娇,说不定有一天我不靠近你,你还过来撩我呢。”   她说着说着,语气活泼起来,又撅了撅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娇俏可人。   可心里却郁悴的要死,以前明明是他先靠近林二春的。   那会他和林二春还没有成亲,林三春就见过好几次身为护院和车夫的他,一边赶车,一边偷偷的看在马车上呼呼大睡的林二春。   有一次,她跟林二春都在车里,林二春跟猪似的,又睡着了,她也之后闭着眼睛假寐,就亲眼见东方承朔小心翼翼的给林二春盖衣裳,马车没人看着,剧烈一晃,林二春差点撞在车壁上了,他还伸手去帮她挡。   他明明想要去碰林二春,又不敢去碰,极力的忍耐,对林二春像是瓷娃娃一样。   那时他怎么不说不习惯,怎么轮到自己他就不习惯了?   当然,上辈子那段时间她自己也只当东方承朔是个车夫,见他对林二春那谨慎小心的样子,就十分的鄙夷,没少讥讽他,谁又能想到他有这么高的出身!   可这一世不一样了,这段时间,她对他不好么?   她比上一世的林二春待他好太多了!   那到底哪里出了错!   到现在为止东方承朔虽然护她,也即将成为他的男人,但是主动触碰她、跟她亲近的时候却少之又少,那种宛如珍宝一样的对待就更少了。   他第一回主动还是在童家地窖,他以为她有危险,那会林三春激动之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让林二春攻击自己和他拉拉扯扯……   林三春的呼吸有些重,想起林二春的倒霉样,才又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老天垂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东方承朔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林二春已经出局了,而她也不用像上一世那样嫉妒林二春了! 第018柿子,后山屯的危机   后山屯就在虞山绿水湾段的背面,两个村子分别处在虞山的两边,距离虽然近,但是后山屯跟绿水湾却完全不一样,一座山形成了两个世界。   绿水湾是一面山,三面开阔,到处是池塘和河流。   而这里却是三面是山,多山地丘陵,少平原,后山屯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   林二春的外祖家也是这样。   林二春的外祖父邓伯荣年轻的时候中了童生,在后山屯颇有地位,也攒下了一些家业,现在外祖父虽然不在了,但是大舅邓喜忠在新朝廷建立之后第一次开的恩科中,以四十高龄中了秀才,所以邓家在后山屯的地位和名声都很高,家里也相对宽裕得多,拥有一整个山头的山地。   山地种粮食收成不怎么样,但是种些栗子、果子每年的收入也不错。   邓家有一半山头都是种的栗子树,是供应给镇上的糕点店这些老客户的,这一部分是邓家的固定收入。   不过,这几年因为柿子干,柿子饼突然风靡起来,有人在后山屯收柿子,邓家也跟风种了一半山头的柿子树。   这一半算是风险投资。   今年,这半山的柿子树就遇到了风险。   好巧不巧,就在林二春到后山屯的这天,以前常在后山屯收柿子的商户突然来消息说是拒收了!   林二春赶到外祖家门口的时候,就见邓家的小院子里挤满了果农,一院子人都是愁云惨淡的,七嘴八舌的请邓喜忠邓秀才拿主意。   “秀才公,你认识的人多,在镇上也能够说上话,你说眼下该怎么办呐?”   “这柿子我也没少吃,也没见我有哪儿不舒服,秀才公,你说这张老板会不会是故意要压低咱们的价格才故意这么说的啊?”   “就是啊,说吃了柿子饼上吐下泻,人都吐血了,哪能这么严重呢,在后山屯我们也没少吃。”   “月初的时候,要不是你说再等等将柿子卖给张大户,咱们可都卖给收货的商贩了,现在可好,等了半个月出了这样的变故,就是少赚些钱也比现在一个子儿也收不到强。”   “......”   有抱怨也有指责,当然更多的是恳求邓喜忠想办法。   听了一会,林二春明白了,应该是有人吃柿子饼出问题了,事情闹开了,所以这柿子也就卖不掉了。   林二春以前对食物相生相克知道的不多,不过也知道吃柿子饼有很多禁忌,嫁给东方承朔也算是嫁进豪门了,更是专门学了不少,倒是知晓柿子饼空腹不能食,跟酒和茶都不能一起搭配,容易形成结石,与海鲜、鸡蛋、萝卜甚至是也不能同食,真是禁忌多多。   好像吃多了不出问题都难。   林二春不喜欢吃柿子,上辈子跟舅舅家不亲近,所以,还真不记得以前发生过这回事。   在她的记忆中,邓家人不仅三不五时的去林家添乱,对她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不说,还又小气又处处想着占便宜,没有做过一件她看的上的事情。   其中有个表弟更是被惯得无法无天,借着她的身份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让她没少被皇家人低看,她跟邓家来往也就是面子情,实则是烦不胜烦。现在,要不是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在舅舅家能够摘柿子过度一阵子,也算是靠出卖劳力养自己,她也绝对不会过来后山屯的。   再说,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正想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呢,不知道也正常。   现在仔细回想,只依稀记得由一年大舅舅拖了几牛车的柿子去林家,死皮赖脸的要卖给她酿酒,堆得满院子都是,可那会儿她粮食酒卖得不错,正风生水起,再加上对柿子一点也不喜欢,虞山这一带又正处在谈柿子变色的时候,所以也没有费这个心酿柿子酒。   只给了一些钱打发了,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院子里吵哄哄的,直到邓喜忠开始说话,才安静下来。   “大家也别吵吵,我先前也没有压着大家不让卖,就是建议,卖不卖还不是在你们自己?那些小商贩价格给的低,收的也不多,能够卖出去多少?再说,咱们去年又答应了张老板会卖给他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这柿子放半个月也不打紧,我们缓一缓也是应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   听邓喜忠这么说,当即有人出来打圆场:“秀才公,老憨也不是怪你,村里就一个能人,大家都指着你想办法。”   林二春站在门槛上,见大舅舅听了这恭维的话,面上也好看了不少,显然也是十分得意的,林二春知道上辈子大舅舅就是个好面子的人,酸腐爱吹嘘,别人一奉承他就找不着北了。   显然,不光林二春了解,这村里更是了解他。   邓喜忠道:“我也不是没有想法子,就是听你们抱怨我,心里不痛快,这张老板我一大早就去找过他了,这回还真不怨他,刘大户家的孙子吃多了柿子饼,大病了一场,那嘉兴城里过来的大夫说柿子饼有问题,刘家还堵在张老板门口狠闹了几次,我去的那会,张家还不得安生呢。”   站在门口附近的一个黑瘦老汉道:“也不知道张家给你捧了几个高帽子,这就向着人家说话了。这些柿子又不能当粮食吃,又放不了多久,咱们可指着这些柿子过活,张老板去年都定了,今年又不要,咱们这一年都饿死?再换别的果树,这也不是一年就能长得成的。”   一语又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邓喜忠抬抬手,道:“大山叔,你听我说完,成不?张老板是不对,咱们也不能将他逼死吧,好了,别说我没有顾着乡亲们,我也打听过了,这书上都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词,葡萄能酿酒,都是果子,这柿子肯定也能酿酒,你们也都知道我大妹家就有个酒坊,我那外甥女就会酿酒,在虞山那都是出了名的。”   林二春默默感叹,大舅舅还是这毛病,看来这辈子依旧改不掉了。   不过,上一世自己能够酿柿子酒却没有答应他,也不知道他如何度过的这一劫,他又习惯性的给人打了包票,哎,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对,办法想想总是有的,柿子酒、柿子醋虞山不要还能卖去别的地方。再说酿成了酒,酿成了醋也就跟柿子饼不同了,不会有那么多的禁忌,反而好处还不少。   不过,听邓喜忠这么说,人群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虽然还有人疑惑,但是更多的人还是相信的,这时候不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读书多,你说成,那肯定能成,秀才公,咱们可都指望你了!”   “那咱们可都回去继续摘柿子去了?”   “去吧,天无绝人之路,肯定能成,我这不是正要出门去绿水湾一趟吗?就被你们给堵在门口了!”   邓喜忠豪气的冲人挥挥手,众人有了主意也正准备离去,这一回头,可不就见到林二春了么,十里八村少有长这么胖的姑娘,大家还真都知道她。   “这人真不经念叨,秀才公,你外甥女来了,不过,不过不是那个能酿酒的。”   林二春尽量一脸正色,不过还是有些囧。 第019转机,囧囧的歌谣   邓喜忠看到林二春倒也没有诧异,对这个外甥女神色淡淡,不喜欢也谈不上厌恶,肃着一张脸,摆着长辈的架子,随口问道:“二春来了,你娘和春晓来没来?”   林二春喊了声:“大舅。”赶紧进了院子里来,让出了门口,看小院里的人都出去了,才道:“我娘有事,家里走不开,就我来了。”根本不愿意提林三春。   看到大舅的神色,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就很好了,好歹大舅没有像林茂才,像邓氏那样见着她就是怒。   邓喜忠淡淡的道:“也是,你娘跟你妹妹都打理酒坊的事,也忙得很,听说最近生意更好了,多半也走不开,这十多年都忙,也不是今年如此,你来也是一样。”   林二春不置可否。   听大舅这么说,她心里就明白了,每年都是二春一个人来,听春晖说的她在舅舅家应该是十分勤快的,又不要工钱,还没有三春在这捣乱,就算她现在的样子丑一点,应该也不至于被厌烦。   至于林三春从来不来舅舅家,林二春也猜得到原因,多半跟她一样对舅舅家不喜欢,才刻意的疏远了。   可能是之前对家人太过失望,现在再将大舅待她的这正常的态度与之一对比,居然觉得大舅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好面子就好面子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几句话的事。   于是,林二春道:“爹娘走不开,大舅有什么事随便吩咐,爹娘特意嘱咐我别偷懒,等忙过了这一阵请大舅家去吃酒。”   邓喜忠闻言果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进屋去吧,你外婆、舅妈和表姐都在屋里呢。”   邓喜忠说完,就快步出了院子,叫住了没走太远的村邻:“柱子,拴上驴车,跟叔去趟绿水湾,这天黑得快,路上可不好走。”   “哎!”   见邓喜忠要去找林三春酿柿子酒,林二春明知道林三春不会答应,可也没有阻拦。当然了,就是她想拦也拦不住,只有等大舅自己碰了壁,没有办法了,她说话才有用。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林三春会拒绝,是因为确定林三春根本不可能会酿柿子酒。   林二春上一世没有教过林三春酿果酒,那个时候她嫁进了皇家,规矩繁琐,人情往来更是麻烦,分去了不少精力,再加上也不方便抛头露面,酿的果酒也仅限于自家喝一些,或是送进宫里去了。   林三春就算是有些小聪明,会举一反三,也酿不好这果酒,这和粮食酒的酿造就不是一样的。   重点就在于酒曲不同,粮食酒的酒曲的作用是将粮食中的淀粉转换成为糖,再将糖转化成酒精。   而果酒省略了前一部分,只需要将糖化就可以了,若是用粮食酒的酒曲,这样果子酿造出来会发苦,很难喝。   林二春上一世就发现这个时代的果酒只有葡萄酒一种,而葡萄和别的果子还不一样,葡萄中含有天然的野生酵母菌,就算没有加酵母也可以自身完成糖化过程。但是别的大多数水果就不行了,这说明还没有人发现掌握水果酿酒的诀窍,严格来说目前的西域葡萄酒甚至还不算是完整的发酵。   别人不会,但是,她会。   这后山屯满山的柿子是后山屯的灾难,但是对她来说却是转机。   她信心满满。   林二春正要进屋,突然从身后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奔跑声。   “大胖妞,没人娶,一抖一抖跌进池塘里,癞蛤蟆,攀高枝,关个儿郎地窖藏,没羞没臊,不要脸......”   估计一起唱的孩子还不少,吐字还挺清晰,声音又轻又脆,由远及近,又从邓家门口跑过去了。   林二春听到这童言童语,囧在当场,这难道是在说她?不是她还有谁!   她居然被编成了顺口溜了?这件事才没发生多久啊,啊啊啊!就流传到后山屯来了?她都不需要多想就猜是林三春故意传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她,现在都算在林三春头上!   词实在是不怎么样,主要是被唱出来让她感觉心很塞。   林三春骂她猪一样,她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心塞过。   一时之间林二春甚至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她还能真去跟一群孩子计较吗?!   可这群熊孩子,他们倒是童言童语很欢快,可真的让她很郁闷、很抓狂啊!   这时,院子里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一个小胖墩看到林二春,顿时就冲了进来,围着她转圈圈,又蹦又跳的,嘴上声音越发大了:“癞蛤蟆,攀高枝,关个儿郎地窖藏,没羞没臊,不要脸......嘿,不要脸!”   林二春当成脸黑,一把抓住了冲她做鬼脸的小胖墩,“邓文诚,你皮痒了是不是?”   上辈子就想揍他了,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孩子! 第020问话,那个八婆男人   林二春抓住邓文诚的胳膊,这小胖墩力气也不小,一边扭着胳膊,一边继续说着:“大胖妞,没人要!哼哼,我又没有说错。”   林二春紧紧的扣着他,他扭动中将衣裳都弄歪了,袖子紧紧的绷着胳膊,反倒是不方便动弹了,林二春扭头看了看邓家的房屋,现在屋门口还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听到里面有声响,估计这会外婆她们应该在后堂,那她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歪着嘴笑了笑,问:“这歌儿是谁教你唱的?”   “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是吧?胖墩,你知道我把谁藏地窖里了吗?”   “哼!”   “你歌谣都唱了,连唱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唱个什么劲,真是丢人。”   小胖墩急了:“是谁?胖春你快告诉我!不然我告诉奶,说你欺负我!”   林二春挑了一下眉毛,他现在看着才七八岁,这么小就有歪的苗头了,虽然她的确会欺负他,可不是还没开始嘛!   上一世邓文诚就长歪了,看来这是从小苗子就不正啊。   最严重的那次,他跟着一群地痞流氓鬼混在一起,打死了一个乞丐,还嚷嚷着:“我表姐是平凉王妃,你们不能抓我!”   后来这件事情被有心人给闹大了,将林二春和东方承朔都给扯进去了,给东方承朔造成不小的麻烦。   大夏朝才建国不久,还用的重典,杀人偿命那是必须的。   林二春当即就想揍死邓文诚这个祸害给人偿命。   可那时候外婆正在弥留之际,让两个舅舅带着去跪下来求她救邓文诚这死小子一命。   她不能让外婆死不瞑目,不然一个不孝就能让她被别人的唾沫给淹死。   只能顶着压力到处奔走,查找证据,好在最后查清楚死者身上致命的伤口并不是邓文诚造成的,他胆小还劝了一两句收手,这才保住了他一命,只将他流放出去了。   林二春因为厌恶他,也没有去送行,再后来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   这会,她想起以前,再看看面前的胖墩,忍住了拍死他的冲动,环视了一下院子,问:“你们家的地窖在哪里?你说了我就告诉你。”   小胖墩不疑有诈,不耐烦的指了指柴房,被林二春的问题吊着,又不知不觉的被她半拖着去了柴房。   “你快说,是谁?”   “他教你唱,就没告诉你是谁?”   “没有,白大夫可没说。”   林二春目光一闪,是白洛川说的?   居然有这么八婆的男人!?真是不可思议。   可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他编排这个做什么?   这歌谣简直是将她往死了贬低,要是原主,她还活不活了?想到这她也有些恼火。   本来在猜到白洛川收弟弟当徒弟应该是林三春做了什么,让人猜忌了,林二春已经不打算跟白洛川接触的,可现在看来还是得跟白洛川好好算算账!   这会儿勉强按捺住了火气,故作神秘的冲邓文诚道:“那我告诉你,我把绿水湾的童大爷关在地窖里了,你知道童大爷家里很有钱吧?”   小胖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点头,完全被林二春的话给吸引住了。 第021吓唬,邓家的女人们   “他们家那么有钱那么大的院子,还有很多下人和侍卫,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关在地窖里了,很长时间没人发现,差点就被我吃了。”   小胖墩倒抽一口气,张大嘴惊呼一声:“吃了?”   林二春咧嘴笑:“当然,你不是都唱了吗?癞蛤蟆,想得美,癞蛤蟆吃天鹅肉才是想得美。我是癞蛤蟆,童大爷是天鹅肉吧?我可不是想吃他么。”   小胖墩被绕的有些晕,直觉点了点头。   “还是白大夫厉害,他居然看穿我喜欢吃人。”   林二春继续感叹,语气一顿,又沉森森的笑了:“你看我长这么胖是有原因的,反正我都这么胖了,你说我把你关进地窖吃了,什么时候你家里才会发现啊?你天天在外玩,你爹娘肯定去外面找,谁会想到你在地窖呢?真是可怜,其实,你看你白白胖胖,比童大爷可口多了......”   说着,在邓文诚的脸上捏了一把,刚一凑过去,这小子就开始嚎起来,林二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敢出声我马上就吃了你!”   邓文诚噙着眼泪点点头,是真的惊恐了,又被林二春的表情给吓着了。   林二春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拍:“长得真结实。”   “唔唔......”   她一点吓唬小孩子的自觉都没有,一本正经的道:“以后你不听我的话,我随时把你吃了,你难道比童大爷还厉害?他都逃不掉我的魔爪,你就更不行了。你告诉你爹娘也没有用,他们也不如童大爷厉害,谁也保护不了你。以后只能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说着又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听见了吗?”   小胖墩点点头。   林二春哼哼笑了两声,“那我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抽泣声,她一回头,小胖子就噎住了,捂住嘴巴。   等林二春出来了,他才跟着走了出来。   林二春进了后堂,小胖子在门口踌躇没有进来,她也没有理会他,跟外婆和舅妈、表妹们打招呼。   等吃晚饭的时候,林二春才又温习了一遍都有些模糊的对邓家这一大家人的记忆。   邓家是三代同堂,第四代也已经在孕育之中了,外婆钟氏脾气硬得很,能够压得住两个儿子和儿媳,目前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林二春默默的算了算,邓家钟氏最大,下头是两个舅舅和舅妈,大舅家两儿两女,小舅家两儿一女,还有个媳妇,不算大表嫂肚子里没生下来的,扣掉大舅家已经嫁出去的大表姐,一共还有十二口人,除了大舅还没回来,大表嫂回了娘家,吃饭的也有十口人了。   不知道是因为人多,还是因为穷讲究,邓家吃晚饭是男女分桌吃的。   每桌都是四碗菜,木耳炒白菜,干萝卜片炖肉,还有一碗莲藕骨头汤,一碟子酱萝卜。   不过,男女桌子上还是有区别,肉片和骨头汤里的肉末、骨头基本上都在男人那一桌,两桌的主食也都不一样,那边是高粱米伴大米焖饭,女人这一桌上是高粱米和红薯块。   林二春以前听邓氏提过几句,对舅舅家的规矩和习惯多少有所耳闻,她现在身无分文,家不愿归,寄人篱下的,自然也没有任何不满。   不算林三春刻意羞辱她的那只烧鸡,这还是她重生回来吃的第一顿饭,之前生了病,什么也没吃,醒来之后,就凭着心中一团火走到了后山屯,当时也不觉得饿,这会端起碗,闻到饭菜香味,才觉得是饿狠了。   想不到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上辈子不喜的舅舅家吃的,她心中滋味难明。   虽然记着要减肥,不过这会她也顾不得了,只闷头吃饭,也没有去碰桌上那碗只有几片肉片的菜,只冲着木耳白菜下筷子,邓家的菜油水不多,倒是也不用担心油水会过量。   可钟氏见她不吃肉,默默的夹了一片肉放在她碗里,看着那片白闪闪的肉片,林二春实在是咽不下去。   二舅妈文氏见她放在碗里没有吃,道:“二春,咱们家跟你家不一样,饭菜最好也就只能这样了,这肉一个月也就吃上一回,你长得胖吃肉多,二舅妈馋肉得很,你不吃我吃。”   说完,居然伸筷子冲着林二春的碗里来,她赶紧将碗挪开了,她实在不习惯别人在她碗里翻捡。对于文氏的所为,她倒是也不意外,文氏以前给她的印象也算是出来邓文诚之后最深刻的一个了。   钟氏一巴掌打在文氏来不及收回去的手上:“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家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跟外甥女抢,说出去你要脸不要?”   文氏也不生气,舔着脸道:“娘,我这不是看二春吃不下吗,她再胖下去可不行了。”   林二春将那片肉夹了出来,放在文氏碗里,冲钟氏道:“外婆,我这么胖,不需要吃肉,你们吃。”   “你这孩子......”   文氏生怕钟氏会不让她吃,扒了一口饭赶紧和着吞下了。   钟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林二春,多的话也没有说,这外孙女是太胖了一些,只道:“吃吧。”   这时,大舅妈张氏出来打圆场,“二春,肉汤拌饭吃,也香得很,上回还听你娘说,你就爱吃肉汤泡饭,这高粱米和肉汤一起泡着也好吃。”   林二春闻言嘴角抽了抽,她菜不爱吃肉汤泡饭,都是油。   说话间,张氏已经拿起了藕汤里面的大勺,将炖肉中的汤紧了紧,舀了半勺。   这时,表妹邓文秀小声的道:“娘,我也爱吃肉汤泡饭。”   张氏目光闪了闪,去年晒干的萝卜片炖肉本来就没有多少汤,要不是因为这山里的柿子还有求于林家,她也舍不得这一口汤,自家的闺女跟村里的村姑比起来虽然是圆润一些,但是跟林二春一比较,真是面黄肌瘦。   她的手一顿,那汤又抖出去小半勺,才冲林二春这边凑过来。   小表妹邓文静也眼巴巴的看着张氏,“大伯娘,我也爱吃,表姐在家可没少吃,就是二姐那,大伯娘还经常偷偷给她吃点心和鸡蛋呢,早上我就看见二姐嘴角有糕点屑呢,什么都轮不到我吃一口......”   说完,委屈的要哭。   文氏一听,当即便拍了邓文静一巴掌,尖着嗓子道:“你这死丫头,你说这些干啥,谁让你没有一个有本事的爹,这累死累活的种地,一泡屎一泡尿的供着你大伯考了秀才,秀才家的闺女,还差这一两口糕吃?都怪你爹没本事,他要是有本事,娘也能硬气偷偷给你煮鸡蛋吃,你一个村姑也跟你二姐比什么比。”   文氏说得口沫横飞,怨念不是一般的大。   邓文秀撇撇嘴,眼里闪过嫌恶,端着碗,偏开头去了。   林二春护着自己的碗,听了文氏的话,心中暗叹:一顿饭都能吃得跌宕起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她脸皮厚,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更没打算离开,就看邓家这几个女人,绝对能够帮她管住嘴,她想多吃点肯定都没得吃,好东西肯定也轮不上她了。   而且后山屯的山和柿子她也舍不得......她也一定要留下来! 第022被拒,我们去找白大夫   文氏指桑骂槐将邓文静给骂哭了,张氏举着那个汤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这边吵吵闹闹,男人那一桌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觉得为了口吃的争吵嫌丢人,都闷不做声的,头也没有抬一下。   钟氏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正要发作,林二春心里叹了口气,赶紧道:“大舅妈,我吃好了,汤就给两个表妹吃吧。外婆也吃,一会饭菜都凉了。”   说着给钟氏夹了一筷子沾了油水的萝卜片。   现在这年头,能够解决温饱的都算是过得不错的人家了,村里人都缺油水,也爱吃肥肉,那一碗菜里面油花花的就是好菜了。   可林二春打定主意,在恢复正常体型之前,她是坚决不吃肉汤泡饭的,汤、糖、躺、烫,这四个字她得绝对的避开了。   张氏有了台阶下,“哎”了一声,顺势就将汤倒在邓文静碗里了:“你这孩子肯定是看错了,大伯娘疼你,有糕点还能不给你吃?那绣花的手艺不也都教你了吗?你说说这在村里的姑娘谁会绣花,不都是会些缝缝补补都了不得了,绣花说出去也是个好名声,你找婆家也硬气。”   邓文静闻言抹了眼泪,文氏在钟氏阴沉的注视下,也不敢说话了,闷头吃饭。   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林二春偏过身子,三两口将碗里最后剩下的一点高粱米吃完了,赶紧放下了碗筷,离吃饱还很远,但是她也不打算再吃了。   饭后,天还没黑,邓家人各忙各的。   林二春拿着个嘎叭筒,转着胳膊,跟钟氏一起绞草把子,将一把茅草扭成8字形,这样比蓬松的一把茅草经烧。   已经进了深秋了,家家户户都要存一些柴禾放着,木柴不容易点燃,需要这样的草把子引火。   正忙着,邓喜忠就沉着脸进门了。   吃完饭就出门去了的邓喜仁也跟在他身后,追着问:“大哥,咋说的?这事能成不?”   邓喜忠没有接他的话,气愤的道:“林茂才能耐了,咱们家比不上他过得好,总当咱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我看他能到几时去。”   一面又朝钟氏喊了声:“娘。”   神情十分郁郁。   扫了一眼林二春,他倒是也没有迁怒,不过也当着她的面,继续数落林茂才。   这举动让林二春颇觉好笑,心道,大舅这次可打错了主意,告诉自己也没有用,她是不会向那个爹转达的。   “我刚说完就拿出两吊钱给我打发,是显摆还是磕碜人呢,谁稀罕他的臭钱!”   “不让春生好好念书,明年就要下场考试了,还让他跟着瞎跑做生意,真成了商贩,那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到明年他就哭去吧,回头他要来找我,我也轰出去!”   世人眼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尤其是小商贩,是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的,地位十分低下,这也是这年代的商人,怎么也要沾个“农”字的原因。   林二春上一世不理解,可后来嫁给东方承朔,进入这时代的贵人圈里,她就明白了。   就连童家那样的巨富,严格说起来还算是大地主,也跟“农”字没有脱离关系,不也被东方家的人诟病和瞧不起么,就算童家支持东方氏招兵买马,他们也没有真正融入那个上流圈子里。   曾经林二春也为自己靠着双手创造财富而自豪,可在那些上流圈子里,她却只是个抛头露面的笑柄,最终为了东方承朔的身份和脸面,她也没有在明面上再管过生意,没有再做过“抛头露面”的事情。   现在想来,上辈子好像也不是事事尽如人意,东方承朔待她好,她也是有些遗憾的。   至少,这辈子没有那个东方承朔,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院中众人一听邓喜忠这语气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成。   林二春心里默默想着上一世,舅舅回来肯定也这么骂人了,对一个自命清高的秀才给钱的确是伤了他的脸面。   以前她以为自己做事对得起良心了,现在换了个角度,倒是有些不同的感悟。   邓喜仁脸上也有些垮,连带着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的张氏神情也凝重。   钟氏一听神色也有些不好,续草的时候断了两回了,干脆将茅草放下来,问道:“翠芝(林二春的娘邓氏闺名)那边咋说的?柿子能不能酿酒?柿子的价钱就是便宜些也不打紧。”   邓喜忠摇了摇头。   张氏急着追问了一句:“春晓呢?不是说那丫头厉害会酿酒,她咋说的?”   “能咋说,又不是粮食,算了,我们另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咱们拿柿子当粮食吃,我看能不能吃死人!”邓喜忠说着,语气十分好,大步朝屋里去了。   “大哥,你别说这些气话,咱们还是让春晓帮忙想想办法,这可不是一两棵柿子树!”   “想个屁!我不去,我一把年纪,就差被那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骂打秋风了,我警告你,喜仁,你也不准去!谁也不许去,就当没这门亲戚!”   林二春见张氏看着自己,也有些讪讪,怎么说她还是林家人呢。   她可以想到林三春对舅舅家的厌恶,何况后来还经历了邓文诚惹的那件祸事呢,肯定是她对大舅说了什么重话,向来清高文人姿态的舅舅都爆粗口了。   钟氏叹了口气,默默的续草,林二春又吱嘎吱嘎的扭起草把子来,一边安慰道:“外婆,你别太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   钟氏反过来安慰她,“二春,你舅舅就是一时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这柿子的事,闹他的心呢,你娘是他亲妹子,都是血亲,哪能说断就断的,还有你,你不说我也清楚,二春呐,你也别怪你爹娘偏心,春晓那你也别跟她较劲,以后嫁出去了,姐妹想见面也不容易,这一代亲二代表,以后走动就更少了。”   林二春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钟氏逼迫自己一定要将邓文诚弄出来,保他一命的事,用孝道压迫自己,她心中不是没有怨言的。   现在听钟氏这么说,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外婆......”   “你不想回家去就在这住一阵,外婆这别的没有还能饿着你不成。”   林二春点点头,心里轻松不少。   想起柿子的事,略一思忖,她垂着眼帘道:“外婆,白大夫见多识广,听说他还认识不少将军呢,咱们能不能找白大夫出出主意,让他给柿子正正名声?他肯定比外头的大夫厉害,外头的大夫能说柿子这那不好,白大夫若是能出头给说说柿子的好处,说不定这事就解决了。”   想到那首讽刺自己的顺口溜,林二春凉凉的道:“白大夫还会写诗,咱们求他也给柿子作诗几首,传扬出去,说不定还会卖得更好呢,都是一个村里的,他肯定会帮忙的。” 第023躁动,等着你上门   林二春的主意得到了邓喜忠的认同。   钟氏不懂什么诗和柿子的关系,但是邓喜忠作为读书人还是很清楚的。   难得的,他还夸赞了林二春一句。   “二春,你跟着春生读了几天书,还是懂些道理的,这作诗大舅也是能够作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柿子有什么好处,不然我就自己写诗了,也省的麻烦白大夫。”   林二春十分配合的道:“那是,说不定白大夫还得请大舅帮着润色呢。大舅,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白大夫拿个主意吧,也免得大家挂心,这一晚上都睡不着的。白大夫教导春晖,我也应该上门去道谢的。”   邓喜忠表示满意,抚着胡须点头:“这是应该的,家里新捂好的柿子带上几个给白大夫尝尝。”   于是,舅甥两个就去了村尾寻找白洛川。   深秋天黑的早,暗得快,出门的时候还有光亮,可等走到村尾的时候,已经全黑了。   白洛川住的地方是白家在后山屯的祖屋,依山而建,跟村里大多数人住的还有些距离。   不过,现在因为房子里亮着灯,所以林二春从村里的土坡上下来,远远就看见了。   篱笆院子,三间砖瓦房,虽然简陋,但这在后山屯算是不错的。   门口还停着一辆很豪华的马车,车厢的一角上挂着一只精巧的八角宫灯,将院子里也照的透亮,宫灯上一个“童”字。   想想白洛川跟童观止的关系,还有他们一起做的那些谋逆之事,林二春怎么看这后山屯的三间简陋的屋子,都觉得满满都是阴谋和秘密啊!   邓喜忠连连催着她,“看到那马车没,上面灯笼都挂上了,这客人要离开了,趁着这空挡咱们快些去,一会白大夫该就寝了。”   林二春只得往前走,希望他们别这么随便就在这屋里谈造反的大事被自己撞破了!   此时,屋内。   听到护卫说林二春来了,白洛川就笑了,斜睨身边坐得端正的男人。   “观止,你知道她今晚就会来?”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还不回去?”   这时,童观止的脚微微一动。   白洛川的眉头就蹙了蹙,叹道:“腿上的筋脉虽然已经接好了,但是逢阴雨天酸痛是难免的,这个我也只能针灸和热敷处理了,没有别的法子,你对自己都这么狠。”   童观止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脚,道:“无事。”   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她来了,那就等一会。”   白洛川一扫刚才的郁郁,屁股挪了挪,坐直了些,语带揶揄的道:“不就是一个乡下胖妞吗,还用得着你亲自出手将人引过来?观止,她到底怎么你了,你不会是真的在地窖里失身了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童观止没有理睬他,冲护卫摆了摆手,见人隐没在黑暗里了,他才端起茶盏慢吞吞的喝了一口。   白洛川依旧兴致勃勃的调侃道:“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口味这么重......”   他也噙了一口茶,还不及咽下,不期然听见清清淡淡一声“是。”   白洛川手上一抖,一盏热茶全部洒在他的衣服上了,水渍迅速的扩散开,他几乎跳起来,然后又被自己给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却顾不得腿上的热度,不可置信的看着童观止,问道:“什么?”   童观止看着老友惊疑不定的样子,勾了勾唇角,认真的道:“别给我搞砸了,看看她想做什么。”   白洛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扯了扯身上的衣袍,也不在乎这水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豪爽的动作带出几分兵痞的意味来,正色道:“先说好,那顺口溜是你让我散播出去的,要是这胖妞毁了名声,想不开要寻死可不关我的事。”   童观止点头:“嗯。”   “她要是嫁不出去,硬攀着我嫁给我,你得负责处理,我是一定要找一个美人相伴的。”   童观止再次点头,“自然。”   烛光下,他一双深眸中流光熠熠,心中却并不认为林二春找上门来是寻死和强嫁的。   在林家门口,林二春跟林春生小声嘀咕的话,他是没有听见,但是事后却听侍卫告知了,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二春似乎当他是毒蛇猛兽避之不及,跟林家那个才名远播的林春晓,主动向他靠拢和试探的态度,还真是形成了强烈反差。   童观止发现林二春跟传闻中那个花痴草包不一样,那会在地窖里,她的神色和表现就很耐人寻味。   童观止对林家的关注原本只集中在东方承朔和林春晓,可,这一次,他就跟着了魔一样,迫切的想要弄清楚林二春的真面目。   人都是视觉动物,童观止可以确定自己的审美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林二春体貌都不是他的菜。   可是他心中的迫切在躁动,他顾不得思索其中的原由,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亲自出手了。 第024长坏了,这真的是巧合?   林二春不是想要避开他么,他有无数的法子等着她自己上门!   等接触得多了,他总会看出她的破绽,他也能够平复心中的急切了。   白洛川的指尖弹着自己的脑门,忽而笑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要我说,我对那个天资聪颖、还能未卜先知的林春晓更有兴趣,这东方承朔,也算是东方家新一代的佼佼者了吧,呵呵,居然要为林春晓入赘林家了,就东方承朔那性子,他恢复记忆之后,发现成了个农门上门女婿,我都有些好奇他的反应了。”   童观止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上,目光悠悠的看着敞开的大门口,逐渐靠近过来的两个黑影。   他的目光远远的定在后面那个影子上,可真是......胖啊。   一面漫不经心的跟白洛川说话:“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想知道你就等着看吧。”   白洛川嘿嘿笑了两声,意味深长的问道:“你会让东方承朔恢复记忆吗?他要是记起来了,不再给他来一石头?”   童观止浓眉微动,不置可否。   这时,林二春和邓喜忠已经走近了。   邓喜忠率先进来,林二春紧跟着,一进来就先看到了童观止,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童观止也只是微微颔首。   可看到这屋里的另一个男人白洛川,林二春目光一滞,嘴角动了动。倒不是白洛川长得丑,而是他长得太坏,虽然风流俊俏,但是......   白洛川站起来,难得对村里人和颜悦色,面上带笑道:“邓叔,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事?”   看吧,这一笑就看着更坏了,如果非要找个形象的比喻,那就是西门庆吧。   西门庆就该是白洛川这样的长相,眉眼风流,带着痞气,笑起来特别邪,好像随时会拿着把扇子调戏娘家妇女。   这样的人居然会有良好的口碑,真是让林二春觉得不可思议。   白洛川跟邓喜忠说话时,扫了林二春一眼,正好见到她撇了撇嘴,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他呵呵笑了一声,“邓叔,这位是?”   林二春更觉得他虚伪无比,那样的顺口溜都编出来了,说他不认识自己?   才怪。   白洛川讨了个没趣,但是目光越发闪亮了,长久以来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美貌,对这胖妞居然没有用。   邓喜忠早就因为白洛川的态度而喜不自禁。   白洛川虽然祖籍后山屯,但是白家早就搬走了,跟村里也没什么交情。   后来,白洛川回来了,也跟村里人相处也很冷淡,高高在上、格格不入。   都说白大夫难相处,邓喜忠也是抱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算恳求他一番,还不确定自己能成事呢,想不到白洛川这么热络。   他激动的将林二春的身份做了介绍,见童观止静静的坐在一边,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也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开始说起了来意。   “......白大夫,你看这柿子总不会半点好处都没有吧?只要你开口,别人肯定会信,我们也是无路可走了......”   没想到是这事,白洛川没有拒绝,“柿子的确有很多好处。”   邓喜忠连连道谢。   这时,林二春小声提醒邓喜忠:“大舅,写诗的事你还没说呢。”   白洛川收回视线,兴味盎然的看着林二春,进门之后她总算是开口了,不过他还没有听明白诗,什么诗?   邓喜忠拍了拍后脑勺,道:“瞧我这记性。这也是个不情之请.......”   白洛川愣了一下,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们让我为柿子作诗?”   林二春赶紧道:“白大夫才高八斗、见多识广,随便作个三五首让人流传一下,文人雅士不就吃这一套么,你能够作歌让小儿传唱,可见功底深厚,文字除了用来骂人,也能给咱们后山屯的柿子渡一层金边,价钱卖得更好呢,也是造福乡里积德的好事呢。”   她当然知道白洛川不会作诗了,上一世东方承朔调查童观止的案子,白洛川也在其中,林二春记得其中就有关于白洛川的一条罪证。   他作为从军大夫,在军中期间,一次治疗瘟疫时,写的药方上错字连连,险些造成严重后果。   也有军中与白洛川共过事的人证实了,药方大都是白洛川口述,他身边熬药的小童负责写的。就连医书白洛川都是吩咐人给他念,他听着。   白洛川因为在军中治疗瘟疫而扬名,但是他不认字!   这么独特的特征林二春记得十分清楚。 第025答应,揪着痛处戳   除了邓喜忠今天一整天都在忧心柿子的事情,并不知道这一出,此时有些茫然之外,白洛川和童观止这下都明白了。   两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闪过同样的念头,这是为了那首顺口溜的事情而报仇来了!不过,林二春知道白洛川不会写诗吗?   白洛川桃花眼微微眯起,心想,知道自己有阅读障碍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知情人也不可能跟林二春有交集。   那就应该只是巧合了。   他半点也不心虚的道:“作诗啊,这也是小事一桩,不过我实在对柿子没有兴致,没有灵感。这事便算了。”   林二春闻言,暗自撇嘴,扭头看了一眼屋外,见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目光闪动。   邓喜忠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屋外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脚步纷沓。   白洛川拢了拢眉看去,院外呼啦啦的过来了一群村里人。   邓文诚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看了看林二春。   林二春满意的点点头,并暗暗的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是她早打算好的。   若是白洛川在众人的恳求之下,也不答应这“力所能及”的小事,至少可以让他在这村里住得不像现在这么舒心。   人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总要找个目标发泄怒气的,白洛川再厉害也难保不被添堵。   当然,他要是直接答应了,那就更好了,她会斩断他的退路,看他拿什么诗作出来,人品不好又没有才学,凭什么教导春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跟他撇清关系了。   小胖墩横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就怕让林二春不满意又欺负他。   人一多,很快就七嘴八舌的:   “白大夫,我们都听说了,你答应要给柿子正名声,你可真是我们后山屯的大救星。”   “听说白大夫还要给柿子写个什么文章?这主意好,那些好文章,学生们还争着背下来呢,白大夫写的文章大家都读,就传出去了,谁都知道柿子的好处。”   “村长,不如咱们村里拿些钱,也做个彩头,有白大夫带头,也请书院里的学子们柿子为题写个诗做个词?”   邓喜忠劝道:“白大夫,村里都记你的情,只要你写的,肯定好使,你见多识广,没有灵感可以去柿子林找点灵感,村里的柿子甜着呢,只要你吃,管够,你看看这色泽,闻闻这香气,还有尝尝这味。”   众人都睁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白洛川。   他们是听到邓文诚这小胖墩说酿酒的事黄了,都到邓家去等消息,又听说邓喜忠来找白大夫了,怕白大夫不答应,一合计,才打着人多势众一起求他的打算,一起来了。   有林二春无意间点播张氏,张氏为了让这些人少找自家麻烦,也将道理传出去了。   “是因为一个大夫胡说了柿子不好才卖不出去的,白大夫来帮忙给正名,可比求林家酿柿子酒的办法更好呢,那柿子酒也是柿子酿的,人都以为柿子有毒,能买柿子酒?”   村里人这会看白洛川就像看几年的生计,现在只要他拒绝,他们就准备跪下来了。   白洛川偏头看了看站在圈外看热闹的童观止,“童大爷的文章好,不如童大爷卖我个面子......”   林二春打断道:“白大夫,这不妥,童大爷名下店铺数不胜数,他要是真将柿子夸上天,那别人会问了怎么不见他的铺子里卖这个?他要是真买了,再夸,那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也没有说服力,求求你帮帮大家伙。”   邓喜忠也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童观止的眉峰急不可见的一动,没有说话,更加确定林二春真是对自己避之不及。   白洛川看了眼林二春,还真是口齿伶俐,一点也不是传闻中的痴傻。   不就是写诗么,等人走了,让童观止帮他写一首,谁能知道不是他写的?童观止惹的事,他还能不帮自己?   要不是因为童观止交代了,他根本不会管这闲事,就算大家都跪在他面前也没有用,他会在乎村民对他的态度?笑话!   不过,真得罪了所有人,也是节外生枝。   可要真传出去他一个神医,不能书、不能写、不能读,暴露弱点,他在江湖上怎么混呢!   还真是左右为难,他只好道:“写就写吧,明日我去柿子林逛一逛再说,现在都散了吧。”   见他答应,众人连连道谢,林二春翘着嘴角,跟大家一样的开心。   她和邓喜忠、邓文诚走在最后。   好不容易在白洛川不耐烦的注视之下,三人走到了门口,林二春突然回头,冲童观止道:“童大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今天村里的顺口溜?就是白大夫闲来无事编的那一首。”   童观止沉声道:“听过。”   邓喜忠不明所以,邓文诚一边不时看看林二春,一边低声跟他解释。   邓喜忠面上顿时冷了下来。   作为林二春的舅舅,他既因为林二春做了丑事而觉得不快,想要好好教训她,又因为白洛川这么欺负人,毁姑娘名声而感到生气,但是又有求于白洛川,不能因为他一时冲动而毁了村里的生计,种种情绪搅合在一起,他面上十分僵硬。   林二春没有注意大舅的复杂心情,讽刺道:“我也没有想到白大夫这么有雅兴,能够根据传闻就随性来一首,真是才华横溢。”   童观止“嗯”了一声。   见林二春面上神情严肃,比之先前还多了些强硬气势,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隐隐期待起来,就知道她不是跟过来道谢的。   白洛川倚在门扉上,看林二春那神情,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算账来了? 第026脚伤,林二春的条件   林二春扭头看着白洛川,十分直接的道:“白大夫,你的人品从那首顺口溜就可见一斑,你应下了我舅舅和村民们,到时候真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不会是打算请人帮忙代写吧?”   白洛川没成想居然被直接戳破了,他去嘲笑一个胖姑娘本就有些心虚,头一回被堵得无言以对。   邓喜忠正纠结着对白洛川该采取何种态度,听了林二春的话,也没有出言喝止。   童观止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林二春身上,不期然她转过头来,低头看他的脚,童观止也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   她在看自己的跛足?   童观止从未觉得腿伤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虽然是从被人动了手脚的马上摔下来伤了腿,但是事前他心里是清楚的,这就是一出将计就计,他借故佯装颓废了一阵,然后离开了京城。   面对众人或同情怜悯、或是遗憾嫌恶的目光,他从未产生过半点波澜。   可此时被林二春紧紧盯着,他突然觉得脚腕上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将腿往后收了收,脚跟离地,在林二春的注视下,轻轻的晃了晃。   林二春抬起头来,突然问:“童大爷,你的腿脚是作天阴发疼了吧?”   旧伤处因空气潮湿、寒冷等刺激会酸痛,这种现象就叫做“作天阴”。   以前林二春的爸爸身上有旧伤,也会作天阴,每到阴雨天就酸疼得厉害,没少受罪。   林二春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一看童观止的鞋子就知道。   他的鞋子看着很富贵,穿上应该也很舒适。   可鞋筒稍长,包裹住了整个脚踝,这一截鞋筒还鼓鼓囊囊的,很厚,看着十分古怪,现在可没人穿这样的。   那高出来的鞋筒应该是起保暖作用的。   虞山多水,秋冬也多是阴沉沉的天气,他得受不少的罪了,可这样包得厚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童观止没有半点难堪,点头:“嗯。”   邓喜忠生怕林二春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喝止:“二春!”   林二春看了看大舅,道:“大舅,我只是想跟童大爷说我有一种法子可以缓解作天阴,要是童大爷需要的话,我可以将法子告知。”   她郑重的补充道:“我自己也有旧伤,知道这种滋味太难受了,所以就随口问问童大爷想不想试试,我的办法,很有效的!”   是经过历史数百年的智慧积淀,肯定有效了!   童观止讶然的看向她,又看了看白洛川,嘴角扯出极淡的笑来:“姑娘是想让我监督白大夫作诗,才会告知你的办法吧?”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林二春点头。   童观止回问:“从没有人怀疑白大夫的才学。姑娘何故由此一疑?而且白大夫也算德高望重,你这么说他不怕他报复你?”   白洛川幽怨的瞪他一眼,他是多闲才会这么无聊针对一个胖妞?明明是替童观止背了黑锅!   林二春理直气壮的道:“对一个没有品行的人,难道不该怀疑么?我对顺口溜的事耿耿于怀,就是要故意找茬膈应他行不行?”   这么直爽,白洛川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行,当然行,他真被膈应到了。   林二春继续气愤的道:“我弟弟春晖被白大夫收为弟子,还对他推崇至极,可我还怕他教坏弟弟呢!你这样的师父我们家可要不起,哼!以后春晖也别来跟你学了!”   童观止闻言,刚才的笑意转瞬就消失了,深眸微动。   暗暗想着:她逼迫得白洛川真为难了,她是不是知道白洛川的阅读写障碍,这一点有待推敲,但是借故解除林春晖和白洛川的师徒关系应该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林二春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吗?她只是一个从未出过虞山的村姑,虽然觉得不可能,可童观止又不信有这么多巧合!   白洛川收林春晖为徒,的确是迁怒林家和报复东方承朔。   那林春晓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了一些童家的秘密,似乎打着踩童家上位的主意!   他非善茬,自然顺势就要将林家拉下水了!   何况,林春晓看中的那个男人已经确定了是东方承朔,收了林春晖,正是一箭双雕。   东方承朔是皇帝老头子最看重的子侄辈,曾带人在童观止返回祖籍的路上行追杀之事,被射中了两箭之后又落入河中,居然没有死,被林春晓救回去了。   东方承朔既然没死,那就不用死了,等他恢复记忆之后,会发现他的小舅子跟童家这边有点拐弯的关系,那皇帝又多疑,他这辈子也就休想翻身了。   对一个有野心的人,斩断他的宏图之路,让他痛苦的活着是个好主意!   所以,东方承朔,他必须恢复记忆,不然这种痛苦他就体会不到了。   同样的,林家也必须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第027应下,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林二春迎向童观止的目光,不躲闪,极尽坦然,想要用对白洛川的不信任和厌恶来做掩饰,可被那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神一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很快镇定下来,继续气鼓鼓的道:“就因为白大夫是春晖的师父,我才更心气难平,童大爷,你说春晖还有必要跟白大夫当学徒么?”   童观止只附和她:“这也在情理之中。”   林二春有些担心会不会做的太明显,让童观止察觉到什么,更加不依不饶。   她在心中飞速的权衡了一番,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要不趁机让白洛川主动松开放过春晖,等到以后更麻烦了。   就算她以白洛川人品不好为由,强行拉着春晖不让他接近白洛川,可只要童观止和白洛川那边不肯放手,那也都是白搭。   对方的实力比她强得多,在强者面前,弱者的反抗是没有用的!   她追问了一句:“童大爷肯答应么?反正对你来说监督一下,横竖是我跟白大夫的事,童大爷又不吃亏,可万一真的有效呢!”   童观止还没有回答,这时,一直被鄙夷的白洛川忍不住了。   “喂喂喂,胖妞,那顺口溜的事算我不对,你也夹枪带棒的刺了我这么久,咱们算是扯平了吧?我是看林春晖这小子有韧劲、机灵才破格收他为徒,你信不信,要是传出我收徒的消息,排队的人都得排到嘉兴城去了,这可是你们家的荣幸,别不知好歹!”   林二春顺势收回落在童观止身上的视线,不以为然的瞥了白洛川一眼:“只要你不教坏春晖,咱们自然互不相干,我也不跟你计较。”   邓喜忠听到此处,赶紧喝止:“二春,春晖的事可不是你能做主的,他跟白大夫当学徒是多荣耀的事,你爹娘要知道你瞎胡闹,能饶了你?再说,白大夫编歌谣笑话你是不对,但是也是你做错在先,现在白大夫也认错了,你应该也心气平了吧!莫闹了!有什么法子你且说出来给童大爷试试吧!”   林二春依旧气不平的看着白洛川,坚定的回道:“大舅,我还是觉得春晖去学堂比当学徒好。”   邓喜忠喜欢读书,整天将读书好挂在嘴上,此时听了林二春的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也曾劝过林茂才让春晖继续读书,可他们没听,现在他虽然也不反对了,不过依旧有些担心林二春此举会得罪白洛川,面露犹豫之色。   白洛川瞥着她笑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你说的是什么法子能够缓解作天阴?针灸、按摩还是热敷?胖妞,你这是班门弄斧了!等你真能缓解他的腿伤,再来说话!”   林二春直直的望着他:“要是真缓解了,你就不教坏我弟弟?让他安心去读书考科举?”   白洛川没有马上回话,桃花眼却不复刚才的轻浮,缓缓沉凝。   胖妞逼他,也是跟童观止谈条件,用童观止的势来压他。   他是真觉得不能再小瞧她了。   童观止开口道:“难得姑娘信任我。”   林二春顺势拍马屁:“童家富可敌国,诚信为立足之本,我信童大爷只要说到肯定能够做到。”   只要童观止答应了,就不怕他反悔。   童家的事情和传奇她也听说过一些的,除了造反这一件,还是有为人称道之处的,不然也不可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了。   “你说的对,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对我没有半点损失,还白得一个法子,那我就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二春的错觉,还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童观止刚才那“你们之间”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但是目的达到了,她心中一松,“那就多谢童大爷了。”   白洛川瞪童观止,他答应来监督自己,那他还忙个鬼!   不知道童观止怎么改了主意,他也顺势咕噜道:“不知好歹的胖丫头,当我稀罕当林春晖的师父?你领回去吧!”   难道真被一首破诗逼得暴露弱点?这可不划算。   说完,尤不解气,又恨恨道:“你说吧,你有什么好办法?”他种种办法都尝试过了,可对作天阴这种不算病却疼起来要人命的症状没有太好的办法。林二春张嘴就让他拿纸笔来,直接写方子。   写的自然不是药方,而是酒方。   确切的说是一种药酒,名字叫做五加皮酒。传闻中这种清朝的宫廷御酒是治好了嘉庆帝的风邪湿毒。   林二春学酿造工程,专攻就是酒类,自然对药酒的制作方法有所涉及。她因为林爸爸的痨伤专门酿造过五加皮。   网上流传的,从南到北各地厂家酿造的,关于五加皮酒的配方就有数十种,药材从五种到上百种不等,酿酒选择的粮食从高粱到麦,混合型的,又是十多种选择,酿造工艺上又有三类,当然各种组合酿造下来,其效果自然也是参差不齐,也可能是因人而异。   不过,林二春几辈子于酿酒一事上都耐心十足,她利用家里的资源,真正就每一种都试过,也做过改进,熟能生巧,形成了自己的一套。   现在,她提笔就刷刷刷的写下了制作方法和注意事项。   上辈子作为王妃,她也是练过毛笔字的,写出来的字惊艳众人谈不上,不过比她现在痴蠢村姑的名声来说,也让人刮目相看了。邓喜忠就在一边看着,他的重点在于字,频频点头。   写完了,她将纸递过去,白洛川抢先接过去看,看得是方。   药酒炮制古以有之,药借酒力,酒助药性,每个大夫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但是他们又多不懂酿造工艺,能够将酿造和药材完美结合的少之又少,最常用的就是将药材捣碎了,或是略作处理浸泡在酒中。   林二春自然不会如此,将药材融入酿造工艺之中,每一步放什么药材,如何处理药材,是最大程度的发挥药性。   白洛川不懂酿酒,但是他的神情也从轻慢到凝重,然后递给了童观止,低沉严肃的道:“祛风湿,壮筋骨,舒筋活络,药材确实是有用。”   说完,揉了揉眼睛,方才那满纸上的字似乎乱飞,他好不容易才看完了,只觉得头昏眼花。一侧头见林二春正看着自己,他放下手,冲她眉眼一挑。   林二春白他一眼,偏开了视线。   童观止没有看方,看白洛川的神色他就知道了有效果。   他一眼从那纸上扫过,视线又落在林二春面上,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现在他是人称天下财神的童氏掌权者,富可敌国,虽然也受皇室忌惮,但是双方目前来说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甭管打什么主意,一项只有人主动靠近他,从皇室贵胄到达官贵人,平头百姓,谁不想他从指缝里露出一点来。   可这个胖姑娘!   她明明可以用这个酒方赚钱,比那个什么林春晓的秋露白应该不会差,她可以只给自己成品,反正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出成品,犯不着将方子都拿出来。   只能说,她宁可不要看得见的钱,也不愿意跟自己有任何接触,恨不得快点了断。   目的达成,林二春心满意足的跟着邓喜忠,带着邓文诚走了,也不提再逼迫白洛川务必亲自写诗作赋的事情。   屋内沉默片刻,白洛川问童观止:“就这么放过林家,放过东方承朔?”   童观止收了酒方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了,轻飘飘的道:“谁说的?”   “你不是放了林春晖了吗?”   童观止头也不回,“是你放了林春晖,她都说了,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无关,我可没有放。”   身后,白洛川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放过小的,冲胖的去?”   童观止上马车的时候提醒他:“你好好写,绝对不能舞弊,别坏了我的名声,我会让人监督你。”   白洛川笑不出来了:“童观止,你什么意思,那胖妞都没有提这事了,你信不信我告诉她那顺口溜是你写的,都是你让我做的?”   童观止已经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启动,他清朗的声音伴随着车轱辘的声响传出来:“你觉得那顺口溜是我的水平吗?我会自己作顺口溜调侃自己被人藏地窖里?我图什么啊,洛川,你觉得有人信吗?”   真是幼稚。   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白洛川回过神来,跳脚:“童观止!你坑我!” 第028减肥,不得不防的婚事   林二春解决了一件心事,这天晚上总算是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等她从白洛川那回来,两个待嫁的表妹邓文秀和邓文静都将门给关的死死的,不肯开门,不愿意跟她同一张床。   看来上辈子就不怎么熟悉的表妹们,这辈子依旧关系不好,林二春也不强求。   她是跟外婆钟氏一起睡的。   睡觉前摇了摇那张钟氏睡了大半辈子的老床,原本林二春还打算做个平板支撑减减肥,也只能放弃了,老实睡觉。   不过睡觉前还是评估了一下现在的身体以及浑身的肥肉,应该是营养好的缘故,比上辈子要高很多,她估计都快有一米七了,腿长胳膊也不短,但是因为胖,所以这点优势也一点不显,反而整个人看着高大胖,显得十分魁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评估起这一身肥肉来,她还是很受打击。   相对比较起全身来,脸还是瘦的,五官虽然也被挤得有些变形,但是还能看清楚其实五官还不错的。   最胖的还是腰腹和大腿,这一天下来走动的时候,林二春都能察觉到浑身的肉在抖动,肉很松,一拧都是凹凸不平的脂肪疙瘩。   从绿水湾到后山屯这一段她还跑了几步,手上、胳膊上、脸上都憋得通红,就是不出汗。   评估完,林二春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哪个女人不爱俏?   她现在恨不得去割肉,怕把床弄翻了,她也不敢翻身,心中闷闷的,最后勉强安慰自己,虽然胖,但是个子高了,而且皮肤也比以前好啊......   第二天早上钟氏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林二春虽然还是很困,但依旧跟着爬起来了。   洗漱之后,就跟着钟氏混进厨房,本想在温开水中洒点盐巴喝下当排毒了,可看钟氏从锁着的橱柜里将装盐的小罐子拿出来,又在粗瓷碗里分了几小勺,当做是今日的用量,如此郑重。   林二春有些傻眼了,两世为人,她也没有见过如此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的。   见她怔怔的盯着,钟氏抬眸看她一眼,一边继续低头忙碌,一边教育她勤俭持家的道理。   钟氏心中也在感慨,她活到这个岁数,别的不说,看人还是看得准的,明明这个外孙女在自家勤快又听话,很是胆小谨慎,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跟林家犯冲,有几次她走闺女家,就见二春在那家里暴躁得多,也不讨人喜欢。   可她只是个外祖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哪里管得着外孙女头上,在女儿邓翠芝面前说过一两回林二春的好话,见女儿、女婿不听,她也就不多提了。   但是,钟氏是怎么也不信二春是那种追着男人跑的不着调的姑娘。   林二春不得邓翠芝喜欢,没人教,钟氏也有心提点她几句。   说到持家这个话题,难免想到了林二春的婚事。   在乡下一般女儿家都是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挑选、说媒、订亲再到成亲也得两年,等十五六岁及笄了,正好出嫁。   而林二春今年十七岁,还没有订亲,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钟氏也知道林家一直在愁她的亲事,就是林家申明给二春不少嫁妆,可她名声坏了,体貌也不好,虽说胖些显得富态,但是太胖了也不行,一直拖了下来。   钟氏说了几句,又怕戳中林二春的烦心事,匆匆就结束了话题,从墙角捡了几个还裹着泥巴的萝卜就去外面井台边洗菜去了。   林二春趁着钟氏不在,偷偷捏了一小撮盐巴放进杯子里用温水化开喝了,心中暗暗羞愧:等赚了钱之后后会将盐给外婆补上的,今天炒菜就少放一点吧。   而她现在是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必须要想办法赚钱了,不然连做果酒酵母的成本都没有。   现在就是她说会酿柿子酒也没人信啊,借成本显然不现实。   之后,张氏也起来了,林二春跟张氏探了几句话,就主动揽下了给邓家山脚下那一小片还没有收割的晚稻浇水的活。   她要是真说出去运动减肥,估计张氏得觉得她发疯了,还不如赶忙干活呢。   林二春从绿水湾过来的后山屯的时候,就看见靠近山下有稻田,在山地里给高处灌溉用的是水车,她早打算好了,转动这种滚筒踩踏式的水车是最接近骑单车的运动。   她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结论,说是骑单车是最能够减肥的有氧运动,现在她的身体除了做做家务,基本上走几步就喘,太弱了,先从有氧开始做基础训练。   所以,就是它了!   看她这么勤快,这钟氏两婆媳也很高兴,以前林二春在舅舅家就什么活都做,所以她们也没有客气阻拦。   她们不拦,林二春也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水车是能够承受她的重量的。   钟氏给林二春塞了个洗干净了水灵灵的萝卜,“二春,先垫垫,过半个时辰就回来吃早饭,别错过了时辰,让你大表哥跟你一起去。”   大表哥邓文俊已经成亲了,倒是也不怕表兄妹两个一块会惹闲话。   文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呵欠,道:“文俊这一天天的从早忙到晚,一会去山上摘栗子还得他忙活呢,让他歇会吧,二春,你手脚快些,就那三亩地全都浇灌了吧,反正也不多。”   钟氏闻言不满,斥责:“二春一个姑娘家,这天都没亮,你让她一个人去,你这是当人舅妈的?”   文氏嘟囔道:“怎么不叫文杰去,什么事情都是使唤我们这一房,不是使唤孩他爹,就是使唤文俊,文杰跟文俊也一样大,怎么不说让他去,他一整个月都在书院里养的细皮嫩肉,风吹不到,雨打不着,难得回来几天,让他也为家里干点活咋了?”   张氏面上带笑的道:“她二婶,文杰这还不是为了好好读书,光宗耀祖,要是文俊会念书,我们文杰也有个作伴的......”   眼看家里要吵起来,林二春赶紧接过萝卜,冲钟氏摆手:“外婆,路不远,我自己去,让两个表哥歇着吧。”   文氏在身后道:“也是,又不远,二春这样的,谁还能欺负她去!”   林二春咬了口萝卜,大步朝前走了,出了院子门,还听见文氏小声说着:“二春年纪不小了,上次我说的我娘家侄子,娘,你跟小姑子提了没有?大山不嫌二春,我是她舅妈还能害她?大山不比那些老光棍好,要我说别人那些娶二春的,哪个不是冲她的嫁妆去的?”   文氏后面的话被泼水的声音掩盖住了,然后响起钟氏压低的训斥声音。   林二春跟文氏没法生气,也不计较文氏的话,上辈子她就知道这个二舅妈是什么德行,一直到这辈子都是记忆犹新,真跟她计较起来,没完没了。   反正邓家只是暂时落脚之地,她可没有这闲心整天扯在这鸡零狗碎的事情里。   不过,二舅妈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她一怒之下从林家出来了,可出门前林茂才还嚷嚷着赶紧将她嫁出去,林三春肯定也巴不得她赶紧嫁掉,要是他们真趁着她不在家,将她的亲事定下来也是麻烦。   现在她没有嫁人的心思,嫁谁她也不愿意啊,这事还得防着。 第029灌溉,原主的小情况?   天还没有亮,又起了雾,远近看着都黑沉沉的。   路过几户人家就出了村子,走过堆着三五堆草垛子的禾场,就能看见一条河,河边架着三个水车,稻田就在河边不远。   踩踏水车连接的滚筒,带动水车将河水运送到河边的沟渠里,只要挖开沟渠和稻田间拦着的地垄,水顺着沟渠就能进稻田了。   林二春先去检查了一遍,邓家的地在正中间的那条水渠,对应着左边的第二个的水车就够了。   将这一渠的其他人家的稻田地垄都堵上了,才爬上去开始踩起来。   滚筒前有一根一人高的横杆是供人踩踏水车的时候当扶手的,一般人可以整个趴在上面,只动动腿脚,林二春可不敢。   她只伸手略扶着横杆,就开始哼哧哼哧的踩踏起来。   木质的水车立时有节奏的“咯吱咯吱”的转动起来。   林二春一边运动着,一边想着心事。   春晖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算最大的一件,她是自作主张了,春晖那小子上辈子虽然怕她,但是脾气也倔强的很,过几天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也生气,不过白洛川既然答应了她,应该也不会反悔了,他不收,春晖闹也没有用。   然后就是自己的亲事,这年头亲事还是父母做主,真有人因为看上林家给她的所谓嫁妆而上门提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林茂才和邓氏作为她的父母,若是给她定下亲事来,那也是合法的,现在他们可不会征求自己的意见。   她要是违逆父母,那也是大不孝,以她现在的口碑,再加上不孝这一点,就是想像上辈子那样做生意都不成,现在大夏朝初立,管制还比较严格,做生意也需要人担保,谁会给她担保?   的确得琢磨个法子将这事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她要跟上辈子一样,亲事得自己做主,没有了东方承朔,她虽然也伤心难过,但是也不到对爱情婚姻失去信心的地步,不排斥嫁人,只是现在肯定还不是时候,她自己都无法接收现在胖乎乎的样子。   再来就是赚钱,就算是白洛川给柿子洗白了,但是柿子忌口多,肯定也没有往年那么火爆,柿子酒是一条出路,但是关键是成本,她现在一文钱也没有。   林二春将最迫切的两件事琢磨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天已经亮了,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   而她也因为心情激动且愤怒,憋着一团火似的,一直飞快的蹬着滚筒,之前想事情还不觉得,现在心情一松,才发现两条腿酸软的厉害,顿时跟灌了铅一样,速度也慢了下来。   她一边深呼吸,长吐气,一边匀速动作,几个呼吸之后再开始加速,好一会又开始气喘吁吁了才放缓了速度调整呼吸。   抬起头吸气,这一偏头,发现岸边雾气里竟然站着一个人,直挺挺的杵在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林二春腿肚子一软,差点没从滚筒上滑下来,用力抓住了横杆,才勉强稳住。   被她发现了,对方也轻轻咳嗽了一下,才道:“二春,累坏了吧!”   是个中年妇人。   林二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这妇人走近了些,林二春也不认识她。   她笑道:“你舅舅家,咱们家都浇完水了,下来吧!”   林二春:“......我舅舅家浇完了?”   还有那个咱们家是谁家?   她两世都不记得这个女人啊!   没有原主前十多年的记忆,她简直抓狂。   妇人好像还跟她很熟的样子:“你这孩子,累傻了?你呀,那邓家那么多男丁,还缺你一个干活的?那么实诚做什么?他们就知道拿你当苦工用,你也是好好的家里不待,非要来他们家受罪,一会跟大娘回家吃饭去,啊?”   林二春满脸茫然看着这义愤填膺的妇人,对方还在说着:“前头我跟秋明过来浇水,掀开地垄的时候,见邓秀才那片地都差不多了,就给堵上了,水渠里有水,把自家的打开了,刚刚我去看了,都已经浇好了,你别忙了。”   林二春从水车上下来,双腿直打飘,那妇人问道:“秋明呢?他哪里去了?我去了趟菜地,他说来找你一起踩水车弄水呢。”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亲近,林二春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心中烦躁,这个“秋明”又是谁!   原主在这里还认识一个人?听起来还是个男人!?   不过还是顺着这妇人的话道:“我没看见他,一直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人过来。”   妇人正要说话,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是小表妹邓文静,林二春“哎”了一声。   又传来几声说话说,妇人冲着那白雾中喊了一声:“秋明!”   对面当即传来一道男音。   妇人抱怨:“你哪去了?怎么留二春一个人在这干活。”   林二春皱眉,这妇人的话听起来像是维护她的,可她在这古代生活也有一辈子了吧,这妇人说的太暧昧了,非亲非故,怎么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干活了,传出去......   很快邓文静和一个小伙子过来了,邓文静面无表情的说了声:“我过去看看。”就往田地里去了。   那小伙冲林二春挤眉弄眼,有些委屈的说着:“二春,你帮我跟娘解释解释,我就刚过去那边摘了几个桔子给你,不是你要的么,没有留你一个在这啊。”   说话间,将衣摆中兜着的桔子往林二春面前凑了凑,桔子已经全黄了,上面还带着叶子和露水,很新鲜,香气四溢。   可见这小伙这神色,这特么都是谁啊!解释?解释个屁!刚才难道鬼帮她踩水了!   妇人的目光来回看向他们,最后得出结论,道:“二春,你是不是跟秋明生气了?我帮你骂他。”   小伙嘟囔:“我哪敢啊,娘......”   林二春:“!!!”   难道真是原主的小情况?   这时,邓文静又拉长着脸回来了,连表姐也不愿意喊,语气中满是抱怨:“林二春,咱们家的地都没有浇灌好,你倒是有这闲心给别人家浇水!”   说完,狠瞪了林二春一眼,又指着那小伙道:“你以为廖秋明是什么好东西?你不会以为他会去你家提亲吧,刚才我还看见他跟人钻在那草垛子后头呢!”   “林二春,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哪点吗?就是你蠢,平时只知道哭,你这个傻瓜被人骗得卖了都不知道!人家舍不得你的嫁妆,又看不上你,正纠结着呢,你倒好巴巴的给人干活来了,回去我就告诉我奶,免得你再住下去都要出乱子了,没得破坏我们家的名声!” 第030不要脸,又来抢男人了?   这妇人不干了:“文静,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钻草垛子这种话你张口就来,你一个未嫁的闺女,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是谁教你说的?我倒是要去问问你娘。”   邓文静连呸几声,在家为了一口肉汤说哭就哭的小丫头,掐着小腰,很是泼辣,“做得出来凭什么不让人说,有本事去提亲啊,这样两头吊着臭不要脸!你儿子就该浸猪笼!”   林二春:“......”   一大一小争得面红耳赤。   林二春的目光凝起来,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根据邓文静的话,和这对廖姓母子的举动,能够猜测得出。   原主过得那么憋屈,到处受到质疑,要是有人释放点善意......倒是极有可能对廖秋明有点什么心思的,不过她自卑应该也表现的很含蓄,不然就不可能是现在这样廖家母子如此主动了。   何况,这廖秋明应该是不喜欢原主的,不然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就撒谎,理直气壮的让她干活了。   这都是认识的一些什么烂人!林二春已经不知道跟谁生气了,只是心里窝着火。   廖秋明面上竭力镇定,林二春的目光扫向他的后脑勺,果然见到几根颜色发黑稻草。   可不就是草垛子上沾的么,新鲜稻草是黄色的,放久了才有些发黑!   他下意识便解释:“二春,你别听她胡说,我真是去摘桔子去了。”   林二春也不说话,这关她屁事,她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妇人和廖秋明,大步朝着稻田的方向走过去。   一看邓家的地,差点没给气死!   靠近水渠的田地有半块是湿的,后头的还是干的呢,倒是同一水渠有一块地都浇透了,这应该就是廖家的田地了。   廖秋明钻不钻草垛子她不管,但是做出这种事,她就不能忍了!   她阴着脸就回来,止不住火气蹭蹭往外冒,问:“谁把我舅家那垄地给堵上的?”   妇人伸手拉她的胳膊:“二春,这不是老邓家的儿子闺女都在睡觉,支使你干活,大娘替你不值么,你来这就是客......”   林二春二话不说,伸手就呼了那个廖秋明一巴掌。   打得廖秋明触不及防,手一抖桔子滚得满地都是,邓文静和那妇人都忘了骂架,看傻眼了。   不等那妇人嚎出声来,林二春怒气冲冲的道:“再从你嘴里听到我的名字,别怪我不客气,我要你去摘桔子了吗?你跟我说帮你干活了吗?我答应了吗?现在,立刻、马上把我舅家的地给浇上水!”   说着朝那伸手抓她胳膊的妇人用力一甩,冷声道:“放开!”   “林二春,你打我?你是不是疯了!”廖秋明不可置信的道,很快,眼中闪过凶光,要找回场子:“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个花痴草包说话?要不是你缠着我......”   林二春指着那水车:“你去不去?”   “不去!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林二春冷笑,作为高大胖,虽然暂时有点虚,但是她是不怕廖秋明的,两人站着也都差不多高,看对方瘦巴巴的身材,她底气很足。   恃强凌弱似乎是人类的通病,林二春就有这种劣根性,她心中觉得这是善于审时度势。   跟童观止打交道吧,她多有避忌,说话几经考虑,生怕惹人不爽,将她灭口,即使她还占着道理呢。   现在一样是占着理,可随便从犄角旮旯跑出来一个人都能欺负她吗!   她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几乎将他拖过来,另一只手打开了廖秋明伸过来的手,“最后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被林二春突然发疯的神色给吓住了,“你这个疯女人,你,你......你给我放手!我凭什么帮你......”   林二春咬着牙将他扯到河边。   邓文静已经帮她拦住了那妇人。   这时,身后一声轻笑:“哟!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呢?”   林二春手一顿,一侧头,就见到白洛川和邓喜忠,另有几个昨天在邓家院子见过的汉子一起走过来,他们是准备去镇上收购柿子的张大户家,从根源上解决柿子卖不出去的问题的。   白洛川的视线落在林二春手上,挑高了眉眼,满是戏谑,昨天被林二春逼急了,也算是看清楚她的本质了,这会逮着机会,半点不留口德,“胖妞,你又强抢男人?”   心忖,还有比她名声更臭的吗,何况这么胖,她是不用想着去嫁人的事了。   不像昨日,半点也不担心林二春会受不了刺激自尽或是缠着他。 第031反撩,威武了一回   林二春黑脸,不愿意搭理他。   他兀自走到最前面来。   廖秋明见到人来了,面上憋得通红,被林二春钳制着,挣扎:“放开我,林二春,你别再缠着我了!我是不会......”   这时,邓喜忠一张脸也黑了,道:“文静、二春?你们不回去吃早饭在这里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妇人又开始跟邓喜忠告起状来了,邓文静也讲着事情的经过,面对严厉的大伯,她咽下了看见人“钻草垛子”的那一段,只说廖氏母子偷了她家灌溉用的水。   吵闹之中,突然“噗”一声水响,水花四溅。   除了水里的扑腾声,顿时四下清静了。   白洛川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水珠,看看在水里扑腾的廖秋明,啧了一声。   林二春已经转身走到他旁边了,他继续笑道:“得不到所以就恼羞成怒了?”   林二春顿足,认真的回答他:“是啊!”   白洛川微愣,旋即咧嘴笑起来,“上次将人藏地窖,现在这个丢河里,胖妞,这两男人的差距可有点大。”   “有差距吗?不都是男人。”   白洛川被噎住了。   他也是自诩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月场老手,接触的女子数不胜数,尤其他在江湖上行走,江湖儿女更是不拘小节,所以,白洛川在男女大防上的确没有多少避忌,不过良家妇女他还是不会去撩拨的,这一点是底线。   遇见好笑的,长得美的,或是厌恶的,各有各的撩法。   要么堵得人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要么被他撩得欲语还休,羞羞答答,要么就是干脆不理他,跺脚离开。   最胆大的干脆承认,甩他一句:“是又怎么样!”   他惹一身情债或是情仇。   依旧改不掉这臭毛病。   他从未见过林二春这样的良家妇女,他把她归位此类,却又忍不住刺她。   没想到她如此“认真”的对待他的玩笑,有问必答,答必合理,不是胡诌。   碰到这么认真配合的主,他深觉撩不下去了。   这时,林二春反问他:“恼一个也是恼,恼一群也是恼,虱子多了不痒。白大夫,你觉得你处于在他们的差距之中呢,还是在之外?”   白洛川又一次无言以对,震惊之余涌出一股复杂心情。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那些被他无疑撩起愤怒、娇羞、不满......种种情绪的女子的心情了。   再次认识到一个现实:他被调戏了!他心中古怪又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无法言喻。   两人距离身后的人不算近,也不算远。   大家听得一知半解,不太分明,但是“男人”两个字还是听见了。   邓喜忠赶紧喝止林二春:“你这丫头口没遮拦!”这话岂能挂在嘴上。   一面赶紧岔开话题:“帮人灌溉一回又算什么大事,宽以待人、宽以待人,我没有教过你们吗?值得你气成这样,脑子都昏了什么都往外瞎说。”   “还有文静,赶紧回去,也不嫌丢人!”   邓文静瑟缩了一下,不敢抬头。   林二春只道:“大舅,我只知道圣人都说以直抱怨,他不肯赔偿我的劳动成果,我还不能打他吗?我是想让他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邓喜忠顿时没了火气,他就是那种家长,最喜欢人家跟他对圣人语录,记得他的教训,好为人师。   何况他本就对廖秋明的行为不耻。   不过当着外人,他还是表现的很严厉公正,语气依旧不好:“赶紧回去!”   林二春应下就走,邓文静缩着头跟在她身后,觉得林二春总算被廖秋明激发了脾气,倒是比以前那低眉顺眼、期期艾艾的样子顺眼的多,并且她居然还敢跟大伯顶嘴!   身后,邓喜忠不屑于跟个妇人掰扯,不理会廖大娘,跟正往岸上爬的廖秋明道。   “廖家小子,这在咱们后山屯还从没有发生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事,你四肢俱全,想要耕作自己不能动手吗?就是真身上有病伤无力耕作,跟村里说一声,大家灌溉的时候,顺手也帮你弄了,何必偷摸给将水给换了方向,这比盗窃还令人不齿,现在朝廷重刑,我看你......”   不得不说,邓喜忠还是很会训人的,没有脏字却明着暗着将廖秋明骂得狗血淋头,只差要将他揪着去县衙见官了。   秀才可以见县官不跪,邓喜忠还是很喜欢去县衙表现自己的优越感的。   廖大娘赶紧恳求。   回去的路上,邓文静倒是跟林二春主动说了几句话,语气依旧不太好,还有指点意味:“你以后别再这么瞎了。那廖秋明有什么好的,以后别搭理他。”   “你长这么多肉,总算有点用处,怎么没有将他提起来呢,就该将他提起来,甩到河对岸去。”   “你跟白大夫叽叽咕咕说什么?他都不跟我们说话,为什么会搭理你呢,昨天还编顺口溜骂你呢,今天是不是又给你编了一首?怎么说的?”   林二春烦不胜烦:“表妹,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我想静静!” 第032摘栗子,减肥的小帮手   吃过早饭,邓家要上山摘栗子。   上山之前,张氏和文氏又因为干活人选而扯了一顿皮。   邓喜忠这一房因为他是外出办大事的,自然不算缺额,除了他,还有张氏并三个儿女邓文杰、邓文诚、邓文秀共四人。   可邓文杰说明年要科考,假期明天才结束,他想要提前回书院,好好准备。   邓文秀已经说亲了,说要待嫁,再加上栗子上都是毛刺,她不愿意上山,死活不肯去,张氏也不愿意小女儿弄的粗手粗脚。   这样一来,长房就只有张氏和只有六七岁的邓文诚上山,邓文诚一个毛孩子基本上也就是上山瞎玩的份,不能算劳力。   邓喜仁这一房,除了儿媳李氏不在家,和文氏夫妻两人,加上三个儿女邓文俊、邓文信、邓文静,一共是五人,且最小的邓文信都有十岁了。   文氏觉得十分不公平。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二春是个外人自然没有她插嘴的份。   她也没打算偷懒,再说她还从没摘过栗子,也想去山上看看环境。   一方面是看看究竟有多少柿子,先心里有个数。   酿果酒需要用酵母促进果子中的糖转化成酒精,首先得先培养出酵母来,自然界里天然酵母不少,柿子皮上也有,但是却不像葡萄表皮上那么充足,不足以促进柿子的整个糖化过程。   她需要先培养一些,在酿酒的时候加入作为补充。   另一方面,她还想着减肥呢,可运动这种事在邓家肯定是没有自由空间的,邓家的山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私人山头,范围也大,找个地方锻炼,不会轻易被人发觉,先熟悉熟悉环境也好。   趁着他们吵架,林二春找了根不粗不细的木棍,拿麻绳裹了一圈,又找钟氏要了几块破烂的被褥缠在外面了。   这是她自己制作的肌肉放松棍,顾名思义这是在运动之后用来按压放松肌肉的,肯定比不得泡沫轴效果好,但是现在也只能将就用了。   剧烈运动之后少了这一步,肌肉容易板结堆积,到时候不是高大胖,就是高大壮了。   这都不是林二春想要的。   她又拿了汗巾子,备上了两陶壶的水和两只麻袋,他们正好也吵完了。   邓文秀和邓文静跟着钟氏在家做饭,做家务,照顾两个女儿家,免得被毛栗子给刺伤了手脸,影响出嫁。   其余人,包括不情不愿的邓文杰都得老实上山去干活。   只钟氏提了一句,也没人想到林二春的手和脸会不会划伤,而她也不在乎,招呼了邓文诚跟着她。   “一会我敲栗子下来,你跟着我捡。”   张氏也不愿意让林二春缠着优秀的大儿子邓文杰,二房又自行分组了,她直接忽视了小儿子邓文诚可怜的注视,只当他是贪玩,嘱咐他好好跟着林二春。   邓文诚求助无门,又不敢不听林二春的,只能颠颠的跟着她。   邓家的山头不大,最高的地方也不到两百米。   山上栗子树都有些年头了,很粗壮,这是邓家两代人的生计,从山脚到山顶都有分布。   柿子树栽种的年头不长,是插种在栗子林子里的开阔处的,很散乱。   林二春带着邓文诚直接上了山顶,她要从山顶摘起,也没人拦她,只嘱咐了一句,就随她去了。   等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去了,林二春放下备好的东西,就招呼邓文诚,告诉他如何使用自制的放松棍子:“就这么一点点的按压,按完了小腿再按大腿,看你小子也结实,力气应该不小,稍微收着点,别使什么坏心思,你拿着棍子也打不赢我,知道吗?”   “这山上就咱们俩,乖乖听话,表姐不会欺负你的。”   邓文诚双目噙泪,很是可怜,娘也不管他,昨儿林二春还敢跟白大夫、童大爷说话呢,好厉害的样子,他不敢不从,乖乖的被奴役。   林二春看他那可怜的小模样,深觉自己像个狼外婆。   可想到这小子做的事,她又半点也不心虚了,“这几天收栗子,摘柿子你都跟着我!表现的好,我给你讲故事!”   趁着在邓家的机会,她好好教教这小胖墩,林二春上一世也在这个朝代生活多年,对律法有些了解,不过还得托邓文诚的福,因为他犯了事,要捞他出来,她对大夏朝的法典也很是清楚,糊弄孩子还是够够的。   她打算就将这些律法讲给邓文诚听。   “今天就讲那个忤逆长辈,不孝不悌,对姐姐口头侮辱,还想动手的邓小毛的故事。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邓文诚拿着那棍子,半点反抗的心都没有,委屈的摇头:“不知道。”   一边想着栗子难摘,这满山的得好些天了,再加上收柿子的,起码得半个月了吧,半个月都对着林二春,他怕......   林二春已经趴好在麻袋上了,开始吆喝邓文诚干活,她得放松运动了一早上的肌肉了。   一边说着:“他最后被官老爷带上公堂鞭打了三十棍,还在脸上赐了个‘丑’字,大家都笑话他,不跟他玩耍,这就是对长辈不敬的下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你大伯,这个邓小毛小时候......快点!”   邓文诚拿着棍子一按下,林二春又怕疼又怕痒,这一世依旧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动了肉太僵硬了,疼得直抽气,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吓得邓文诚丢了棍子,拔腿就想跑,好不容易被林二春给揪住了,“继续。”   邓文诚放小了力气诚惶诚恐的伺候这个胖表姐。   好一会,等林二春说“好了”,小胖墩都累出一身汗来了。   林二春为故事做总结:“刚才我讲的故事都记下了吗?你说说邓小毛小时候都做什么不好的事了,长大了才那么坏?”   邓文诚咧着嘴都要哭了:“胖......二表姐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   看他哭得凄惨,林二春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心里吐槽她有这么坏吗?以前她又不是没教过孩子......   她的目光滞了一下,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记忆中真不曾带过、教养过孩子。 第033矛盾,酿果酒前的准备   林二春有上辈子跟东方承朔成亲十年的记忆,可记忆里还真没有孩子的事。   上辈子有没有生孩子,现在对她也已经不重要了,可按照道理不应该啊,这太说不通了。   东方承朔是皇室子弟,又是平凉王,只有她一个妻子,要是她十年没有生下子嗣,肯定是会纳妾的,就算是他们再相爱那也没用。   就算东方承朔不肯,他娘也会闹。   想到这个,林二春不淡定了。   东方老夫人不喜欢她,可她记忆里还真没有被闹过孩子的事,纳妾之事倒是闹过一两回。   再后来印象中这位前婆母就好像不知道哪里去了。   犹如记忆生生斩断了。   林二春第一回觉得她的记忆里出现了矛盾的地方,心生疑惑,难道记忆是不完整的么?   可仔细想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的记忆依旧只定格在她躺在花厅等东方承朔回来。   想不起来也只能放弃了,毕竟再想那也是上辈子的事,现在早就物是人非,而她肯定不会跟那辈子一样的活法了。   她收敛了情绪,不再庸人自扰,拍了怕邓文诚的肩膀:“你哭什么,这个故事有这么不好听吗?难听的让你想哭?”   邓文诚赶紧摇头:“不是。”   哪里敢再哭。   可他虽然不大,但是也知道林二春说的“邓小毛”肯定是在说他自己,呜呜......   林二春不管他的委屈,吩咐道:“那开始干活。”   等将近处枝桠上的栗子都敲完了,让邓文诚去一边慢慢敲开毛刺壳,将里面的两三个栗子拿出来装在麻袋里。   原本张氏以为邓文诚上山,就是去玩的,这个邓家最小的孩子,都是被宠着惯着的,哪里干过这么累的活,以前砸栗子就是图个好玩,可现在不敢不做。   “我上树上去打栗子,你站远一些,免得扎到你,不准抬头去看!等栗子都敲打落地了,一会咱们再一块儿捡,知道吗?”   栗子果是长在一圈毛刺中的,跟刺猬一样,在树下拿竹竿敲打下来当然也可以,可要是被这毛刺刺中了眼睛那就不得了了,而且林二春也想借着爬树拉伸一下四肢,还是上树去打吧。   邓文诚不敢不听,乖乖的垂头退后了几步。   接下来林二春又笨拙的开始爬树了,以前在现代她有过攀岩的经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这一棵树差点没把她难死,她心中默默吐槽,总有一天要甩掉这身肉!   一边转移注意力,跟邓文诚说话:“那接下来我再讲个邓小毛欺负乞丐被打五十大板的故事吧!从前有个孩子叫邓小毛......”   到了树上,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她是不容易出汗的,早上蹬那么久的水车,也不像现在这样,背后都汗湿了,山风一吹,整个人懒洋洋的,真想睡一觉。   还是只能打起精神干活。   这样才摘了两棵树,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林二春整个手臂和腿都软得不像自己的。   中午在山下吃了饭,下午继续干活,收工回家的时候,林二春带上山的两个麻袋才都只装了半满。   不过,看她那快累趴下的样子,所有人都当她一个人干活,邓文诚纯玩和捣蛋的,倒也没人觉得她干活慢。   张氏在外做事讲究好看,还似真还假的训了邓文诚几句:“二春,这小子给你添麻烦了吧?就知道撒野,有没有好好帮着干活,你看看你三郎哥(邓文信)都敲了半袋子栗子呢。”   见邓文诚怏怏的,张氏越发觉得这孩子是心虚。   林二春给邓文诚说了几句好话,夸奖了他一番,“这半袋子也是四郎(小胖墩在邓家男丁中排第四)弄的,他今天乖着呢。”   小孩子就是要该表扬的时候表扬。   可张氏虽然高兴听孩子的好话,却也不以为然。   林二春摸了摸他的头,两姐弟在山脚下摘了几个柿子回去,这山上的柿子都是自家的,也没人舍不得她摘。倒是纳罕,这家里的小霸王怎么这么听话了?   吃完没有什么油水的晚饭后,一家人累了一天,都早早就歇下了。   林二春也乐得没人打扰,将柿子清洗干净了晾干,跟钟氏交代了一声,找她要了个小坛子。   家里腌渍酱菜也要用坛子,这种小坛子不少,有多余的空着,钟氏给了她两个,见她神神秘秘的不说要做什么,钟氏想想也就是几个柿子的事,也不多过问了。   高温将工具都消毒杀菌晾干之后,柿子也干了,林二春就准备开始培养酵母菌了,这个工作很简单。   果皮上有天然酵母菌,葡萄皮上为最,柿子皮上也有,柿子林的土壤中都有,那些腐败的水果会带有酒味就是被酵母菌将糖分给转化成了酒精,不过这样酿酒肯定不行,除了酵母菌,其余杂菌也很多,酿不成酒。   现在没有工具,提取纯粹的酵母菌是不可能了,不同的酵母菌对柿子酿酒的口感也不一样,柿子皮上的就是很适合的,让上面的酵母菌在最合适的温度下大量繁殖。   再从屋顶那一大盆仙人掌掰下两片取汁水,加上仙人掌汁水可以抑制部分杂菌,却不会妨碍酵母菌的生长,而且仙人掌汁中本身就存在一种酵母菌。   酵母菌需要有氧繁殖,坛子也不用密封,盖上盖子林二春就将这坛子放在还有余温的灶台上了。   早晚的气温有些凉,二十度到三十度最适合酵母菌生长,等洗完澡,她就将两个坛子抱进房间里了,用自己的衣服包了一层,宝贝兮兮的放在桌子上,还嘱咐钟氏帮她看着,别让人动。   一连几天,林二春都是一大早起来,先去踩水车,灌溉了邓家的,就把水抽到水渠中,有人家将自家的地垄打开了,林二春也不阻止。   不是所有人都跟廖秋明和他娘一样,别人不好意思让林二春白干,给林二春铜板也好,给果子意思意思也罢,她都不客气的收下,多少不拘。   看她踩踏这么带劲,那滚筒被踩得呼呼转,有些人家忙着收柿子的,就让她帮忙灌溉了。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林二春之前还真没想过靠体力赚钱呢。   她需要钱买糖,酿酒产生的酒精度和甜度和糖分有关,糖份多就能更多转化为酒精,柿子的糖分并不低,但是果酒要达到14-16度时才易保藏,酿造时需要在果汁中还是需要再加入一些白糖来提高酒度。   按照以往的实验数据,每升果汁中加入17克白糖经发酵后可产生酒精1度,现在她还得买不少糖,而且市面上的糖跟后世的白糖不一样,甜度不高,可还比盐巴贵呢。   想想也是一大笔钱,她也有些愁。   她天天忙成狗,早晚扎在山上,其余的万事不知,回来就洗洗睡觉,也没人跟她说这几天的事情。   第五天中午,林春晖就来山上找她来了,不止林春晖,林春生也来了。 第034亲事,你自己挑中的人   林春生比较内敛,情绪也不怎么明显。   不过听到林二春正跟邓文诚说故事,竟然将舅舅家的这个小霸王制得服服帖帖的,乖巧的跟着她配合收栗子,林二春砸开毛刺,将栗子拨出来,邓文诚就拿着装袋,十分娴熟的样子,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他很少见到二妹这么平和、开心的样子,脸上还挂着笑容呢。   看来是真的喜欢后山屯。   难怪每次来了,都不愿意回家去,还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虽然对这个妹妹做的事心中不快,见到她这笑意之前的闷气还是疏散了一些。   林春晖扯他的袖子,很是得意:“大哥,二姐还是很能干的吧,她一点也不懒。哪里像三姐说的只会吃。”   林春生神色一墨,教育他:“你小子是不是还嫉恨上回在书院打架,三姐没有偏袒你的事?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你三姐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林春晖气得直跳脚,从小开始,他怎么说三姐的大实话,爹、娘和大哥都不相信。   他虽然调皮捣蛋,也糊弄过家人,但是这件事是真没撒谎啊,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他呢?   见跟大哥说不通,他撅着嘴,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二姐,我来找你啦!”   一看到林二春身上都是草屑和毛刺,满头大汗的样子,也不嫌弃,整个人就扑过来了,嘴上还抱怨:“二姐,你干活也不知道偷懒,又不差你一个,你先歇会。”   林二春被他这一拱一哄,心情格外的好,伸手捏了捏他脸上的肉:“没在家里多玩几天?”   见林春生过来了,她面上的笑容也不及敛去,就打招呼:“大哥,怎么也过来了?”   林春生很是沉着,明明十九岁,却特别老成,目光沉凝、探究得让林二春心情也沉了下来。   “二春,我已经跟大舅、二舅都说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去。”   “大哥,到底有什么事?我跟外婆说好了,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暂时不回去。”   林春晖嘴快:“二姐,有人去家里提亲去了,娘让你回去准备待嫁。”   隐瞒了林茂才和邓氏大发雷霆的事情。   林春晖太小对婚嫁之事也不懂,只知道这次对方说了,也是二姐心里愿意的。   他说得十分轻快。   林二春目光一沉,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她当即自嘲:“什么人能够真心看上我?大哥,我现在是不会出嫁的。”   顿了一下,补充:“你让爹娘放心,我就算不嫁也不会一辈子待在家里让他们养着,亲事的事,眼下不管是谁我也不会答应的。”   见她两句话就神色不虞,暴躁起来,林春生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严厉,到底也没有当着两个小的教训她,朝她招手,两兄妹走到一边的树下去单独说话。   “我还一句没说,你就这么多怨言,二春,爹娘也不是不关心你,你说这话我都替她们心寒,春晖总说你好,是春晓冤枉你。”   “你做的别的那些事情就先不说了,就说说你的亲事,你要是有了心仪之人,也该知礼守礼,女儿家得矜持,你倒好,罢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小了,我也不多说你了,爹娘虽然生气,也还是答应了如你的意,是你自己挑中的人,又做出这种事,人家上门提亲也算是负责任,这下别说什么不嫁的气话,回去备嫁吧!” 第035质问,大哥的愧疚   林二春已经没有打算扭转林三春在大哥心中的印象了,直接将前面的当成耳旁风。   只听了那最后一段,完全明白了,有人打着是她心仪之人的名义去家里求亲了。   这人是谁,是不是廖秋明,她半点好奇心也没有,只绷着脸,唇边漾起丝丝讽刺。   “大哥,这个人上门就说我的坏话,你就没有想过将这个上门去求亲的人拉去见官?不见官也没有教训一顿,反而将我许给别人了?”   “也没有来问我一声,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别人说我不矜持,做了丢人的事,大哥问也不问就认准了,是不是只要是个男人,我就该欢喜的巴上去?万一对方是个地痞无赖,就冲着爹娘和三春说的那什么嫁妆来的,是不是也能将我嫁过去,不管死活了?”   林春生愣住,完全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她会高兴,那是她自己心仪的姻缘。   他蹙着眉头探究林二春的神色。   在她似乎比往常大了一些,黑白分明的眼睛的注视之下,林春生张了张嘴,“你以前做了多少不着调的事,这次人家还拿出了证据.......”   可在她冷静的、理直气壮的、半点不心虚的嘲讽之下,他却说不下去了。   这跟以往她愤怒、暴躁、无理取闹的吼骂截然不同,他不由得去想,这次是真的冤枉二春了?   林二春又追问:“大哥,要是人家说我杀人放火,你们是不是不用审问,也直接判我的罪,扭我去见官,在咱们家里,随便一个外人也比我值得信任吗?”   林春生心底缓缓涌起一丝心虚,急忙否认:“不是!”   林二春扯开嘴角笑了笑,明显不信,嘲弄又洞悉一切的神色毫不掩饰:“不是吗?那现在大哥为何站在我面前了?”   林春生狼狈点头:“当然不是。”   别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对这个妹妹恨铁不成钢,怀着气闷而来,此时半点也不剩,被她连追带问弄得有些愧疚。   “那好,大哥我问你,几天前我被关在地窖里,你们都说是我自己冲着童大爷去的,我说了不知道怎么我醒来就在地窖中了,地窖中的门也被锁了,后来童大爷也证实了,他信我,也信门被锁了。”   林二春说着定定的看着林春生,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再问下去。   林春生篡住了拳头,被她看得越发心虚,他分明从她眼神里看到了质问:“大哥,你查过真相了吗?我为什么在地窖里?”   他不敢跟她对视,偏开了视线,看着她身后的栗子树,徒劳的解释:“我问过童大爷,他说他去地窖找东西就看见你在里面,村里有人见你去了地窖,春晓......”   提及三妹怕林二春更怒,他没有说下去。   他想解释他不是没有问过真相,但是他问到的就是如此,可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她。   况且,这件事因为牵扯童观止,村里人不敢再谈笑,于二妹的名声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童观止都不在意没有追查,他还揪着不放,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想将二妹赖着童观止,拿他们同处地窖的事牵扯不断。   他有满肚子的解释,可都掩盖不了,他的确放任这件事,打算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的事实,让二春觉得委屈了。   林二春将林春生的神色看在眼底,这个大哥虽然老成,但是现在年纪还不大,也没有经过事,自然不能跟日后那个形色不露于表、出事周全的林大人相提并论,现在她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愧疚、矛盾、怀疑、心虚又懊恼,明明有理由但是却说服不了他自己。   他努力做一个好大哥,却顾此失彼,为自己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为种种无奈而失望。   林二春这会已经收拾了心情,她不是要故意逼迫大哥,他这个年纪其实已经做得不错了,被人蒙蔽的何止他一个呢?   她不怪林春生,那天她狼狈落魄,在所有人眼中如此不堪,邓氏都恨不得她马上去死,所有人指指点点,可大哥还愿意当众给她披衣裳,苦口婆心,她记着他的好。   她也知道,自己亲事的事,整个林家能够帮她说的上话,还会顾及她的感受的,也就只有大哥一个人了。   她太了解林春生了,毫不犹豫的利用他的愧疚。   平静的道:“大哥,以前的那些事过去就算了,你回去吧,我在后山屯陪陪外婆,暂时不会回去了,亲事也不用再提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的,连我这个人都能弄去地窖,就算对方真拿出什么证据也不算什么,那个上门骗婚的大哥看着处理吧。”   反正不管是谁,有什么证据,她是绝对不会认的,这人不来找她还罢了,要是撞上来,她打不赢也要撕一块肉下来。   林春生抿着唇应下。   林二春继续道:“大哥,连家人都这么看我,外人看我也就更是个笑话,怎会有人真心娶我的?亲事还是等之前的那些事淡了,缓几年再说吧。大哥肯定不会真当我是包袱,巴不得我快点嫁出去。”   林春生听她这么说,又是难受又是自责,“大哥怎么会当你是包袱,你过的不好,难道我就开心了?”   安慰的同时也叮嘱:“二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长大了,会考虑事了,以后你不再胡闹,过几年大家也就忘了,还是能够说一门好亲的。”   这就是答应了,林二春也松了口气。 第036女户,阿朔待不长了   “大哥跟爹娘说一声,要是觉得我丢人,不如就当我已经嫁了,将我分出去,单独立个女户也行。”   林春生被吓了一跳,赶紧看她,见她神色冷静又平和,他正要阻拦。   林二春又道:“大哥不介意我这么大了还在家里吃喝,可现在大哥也当不了家,还是先回去问问爹娘再说吧,现在三春要招婿上门,家里多了个外男,我在家也不合适,说不定又得打起来。”   林春生闻言先是以为林二春对阿朔还有心,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说起三妹招婿这件事来,只有厌烦,不像是嫉恨。   林二春见他看过来,顿时冷了脸。   林春生也有些悻悻,让二春歇了对阿朔的心之类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动心思他也就放心了。   旋即又想到这两天的烦心事,他的神色也不太好,好一会才道:“阿朔的事,我会处理,他不会在咱们家待太久。就算住,也没有将你分出去的道理,他跟春晓去老河口新买的庄子去住。”   林二春闻言心中微动,问道:“找到他的家人了?还是他记起来了。”   林春生敛眉不语,林二春也不逼问,继续坚持女户的事情:“就算是他们婚后搬去老河口那边住,但是酒作坊还在家门口呢,他们夫妻也会经常过来。大哥,我一时半会是不会出嫁的,跟阿朔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又故意抱怨:“这十里八乡又不是没有招婿上门的,可都是家里无男丁,要么一个女儿招婿,要么姐妹几个都嫁出去了,留一个招婿,还真没有像咱们家这样的。明明有两个儿子,却又招一个女婿进门来,碍事。”   说完,果然见林春生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林二春心猜大哥这是从林茂才和林三春那问出什么来了?   她还真有些好奇,大哥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说东方承朔不会待太久了?   上一世没有人提前识破东方承朔的身份,林二春也不怀疑童观止已经知晓东方承朔的身份。   她理所当然的想,要是他知道,肯定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要知道东方承朔是皇帝的亲侄子,掌管一万御林军,暗中还是竞争下一任皇位的种子选手五皇子的得力助手,在朝中很有分量的,童观止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只要东方承朔早点离开了林家,林三春肯定会跟着一起走,这样一来,她想要提前拿到童家的罪证,应该也没有那个时间。   没有林三春的挑衅,童观止应该就不会浪费精力在林家头上了。   等林三春跟东方承朔离开之后,恢复了身份回头再来对付童观止,林三春有“预知”之能,肯定会一打一个准,动作迅速些,童观止也来不及拖林家下水。   而以林三春和东方承朔的感情,想必也能保住林家的,白洛川和弟弟的那一段应该不要紧了。   东方承朔越快离开、越早解决童家的事情,对大家都好。   等东方承朔一走,除了林三春取代了自己,林家应该也就走上跟上一世一样的道路了。   想到这她又是松快,又是怅然。   ......   林春生并没有多待就走了,他要回去处理那个“骗婚”的,还要处理阿朔的事。   林二春要在舅舅家待一阵子,不肯回家,他将非要赖在这的林春晖给拎回去了。   林二春其实也想带着弟弟一起,重生回来,她身边都是陌生的人和事,也想有个以前的亲人在。   不过大哥说的也有道理,家里没能给大舅帮忙柿子的事,虽然说是实在无能为力,但是到底也没有帮上忙,现在她一个人在舅舅家又吃又住,虽然能够帮忙,但是两个舅妈的脸色都不好看,何况春晖还小,玩心重,帮忙是不可能的了。   林春晖见她不舍,安慰她:“二姐,我马上就回来跟我师父学医,也在后山屯,又不远。我现在去师父那转转,我们给师父带了酒呢。”   提到这个,林二春就微微有些囧了,弟呀,你师父已经不是你师父了!   不过,她绷得住,不动声色的冲他们招手:“快去吧。”   林二春傍晚下山之后,就听钟氏说:“白大夫让林春晖别来了,他马上要出去走亲访友去了,春晖哭着被春生抱回去了。”   邓喜忠明知道是林二春从中作梗得罪了白洛川,不过也没有戳穿她,而且那天他也没有劝着外甥女,自以为心情跟外甥女是一样的,还是觉得还是读书好。   只劝哭闹不休的林春晖:“还是回书院去,绿水湾那边的书院不收,可以到后山屯来,大舅给你启蒙。”   白洛川果真信守承诺,林二春放心了,可亲手掐断了弟弟的兴趣爱好,想到他提到白洛川那亮晶晶的眼神,掩饰不住的骄傲自豪,她的心情又恨复杂,对着咸蛋黄一样的落日叹了一口气。 第037贵人,事情总是失控   绿水湾,林家。   林茂才和邓氏夫妻寻了个由头将东方承朔打发出去了,拉着林三春商量她的婚事。   林三春端坐在椅子上,乖巧的垂着头,下耷的眼帘掩去了眼中的不耐烦。   林茂才率先说话:“春晓,你这马上要成亲了,你非得搬到老河口那边去住,也由得你,不过你跟阿朔小两口这刚成亲肯定不得闲,老河口和绿水湾这两边跑也累,酒坊这边就交给爹娘给你管着吧。”   林三春乖巧的道:“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时候不多,也没做什么事,不一直都是爹娘管着的吗?多亏了爹娘,不然咱们家的酒坊也建不起来了,我成亲之后,还得爹娘多费心,咱们家过的更好,女儿也更有底气。”   林茂才面上露出笑容来,“那你把酒曲的方子和哪些要慎重的地方跟爹娘说说,你也省的记挂这边。”   林三春没有说话,目光闪烁,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酒曲的方子,也不想想她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这酒坊,大院子,现在的好日子......   哪哪不是她挣回来的,还真是贪得无厌,她出嫁没有陪嫁不说,还抠她的手艺,要是将手艺教出去了,不是独一无二的,也就不稀奇了,她以后拿什么傍身?闺女就不是人了?怎么摊上这样的爹娘,就不能为她好好想想吗!   林茂才见她不答应,面上满是不满,推了推邓氏,邓氏看了看这个出息的闺女,心中暗叹了口气,她倒是能够女儿家的心情,还是劝道:“春晓,家里都是沾了你的光才有现在的日子,可这娘家不也是你的依靠?娘家过得好了,你也有底气,能够为你撑腰,你大哥以后再当了官不也能帮你一把?酒方子给家里,不都还是为了你吗?”   林三春抿了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邓氏继续道:“阿朔那样的出身,还能让你做生意不成?你成亲后也别想着酒坊的事了,得赶紧要个孩子,你生了孩子也就地位稳住了,就算是别的女人......”   邓氏还没有说完,林三春倏地抬起头来,“娘,你能不能想着点我好,我跟朔哥哥这还没有成亲呢,你就想着他身边来女人,以前......”   以前东方承朔跟林二春一起,那么多年身边都没有女人,东方承朔曾经多护着林二春啊。   现在是她取代了林二春,而且她自认做得一点不比林二春差,她待东方承朔更好。   她多活了一世,看得更加清楚,对男人嘛,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就得放低身段,他们也需要宠着、疼着、小意柔情知情趣,尤其像东方承朔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一两次对女人低头可以,还能指望他一辈子低头哄一个女人?   林二春那脾气硬,半点受不得委屈,只会让东方承朔难做,却从不知道为他考虑,但是她不一样,她绝对能够比林二春更好。   以前林二春出嫁,邓氏和林茂才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凭什么轮到她头上,就说这么丧气的话,她跟东方承朔之间就有别的女人插足了?邓氏这话简直就是戳到了林三春的心口子上。   她没有说完,及时打住了,又看向林茂才,问:“爹,娘也知道了阿朔的事?”   林茂才点点头,“你娘又不是外人,以前怕她绷不住,面对阿朔露出破绽来,现在你们都要成亲了,又说要搬出去住,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丫头,咋对自家人防这么深呢?我们是你亲爹娘还能害了你?”   林三春不语,心中虽有不快,但是想想让爹娘知道朔哥哥的身份,待他更好,给了他足够的恩惠了,也是自己的好处。   上辈子的时候,林家人是在东方承朔恢复记忆之后,才知道的,可因为一直对东方承朔呼来喝去,除了林二春该怎么样依旧怎么样,包括林三春在内的林家人在面对东方承朔的时候,也讪讪的总没底气,跟做了坏事一样。   那阵子东方承朔刚到林家,林茂才对这个不明来历的男人其实是不喜欢的,也不乐意这样的人待在自家,尤其他身上的伤口还是箭伤,林茂才怕惹麻烦,可最出息的闺女坚持等东方承朔好些了,就让他走。   可等到东方承朔清醒了吧,他又失忆了,林茂才想赶他走,可一次做生意被人敲诈到门口的时候,东方承朔帮了大忙,见他功夫不俗,又有见识,林茂才是想让他能下床了给自家当个车夫护院,再有人找茬也不怕了,既不显得不近人情,又没有白养一个人。   后来,林茂才和林三春送酒去了一趟府城,在那边看见官府拿着画像再找人,还给不少赏金,林茂才一看那画像,再对了对时间,就知道别人再找东方承朔了,他当即就想去领赏,可被林三春拦住了。   当时她说,“爹,我早就看出阿朔那通身气派不像一般人家,还听他含含糊糊的说什么京城,皇上的话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说不定是皇亲国戚,可现在他又什么都不记得,身上怎么伤的都说不清楚,送回去恐怕人家还当咱们撒谎贪功呢。”   “不如等他恢复了记忆,这样还有跟咱们家相处的情分,他还能不念着咱们的好?”   林茂才一琢磨也是,所以待东方承朔的态度也变了,哪能真让他当护院和马夫?   村里人问起,他就说是远方亲戚,因为遭了灾过来投奔的。   对待东方承朔那真是没话说,比对待真亲戚还要好得多。也很少让东方承朔出门,等这几个月也没有见消息传到虞山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女儿跟东方承朔好上了,林茂才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其实是想让林三春嫁给东方承朔的,而不是招婿。   可本朝法令,但凡婚嫁都要去县衙立婚书,需要出具户主的户籍,东方承朔没有户籍,又没有路引,要想立婚书,就只能让林三春招婿了,等有了婚书,东方承朔也就能凭婚书解决户籍问题了,直接落户在自己家里,免得年底朝廷普查户籍的时候出乱子。   现在新朝廷建立没几年,对户籍查访和管束的很严格,外地来的必须要有路引,一旦查出无户籍、无路引又没有亲朋证明来历的,就是有钱也不好使,要严查,说不定还得坐牢。   这要查的话,说不定就将东方承朔的身份给弄清楚了,林茂才也担心东方承朔一旦被带走,万一记起以前的事情,哪里还会看得起自家的丫头?就算那丫头有些本事,可嫁入皇家,他们连想想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对了,这事你大哥也知道了,昨晚我跟你娘商量事,叫他给听见了,发了一顿脾气,要将人送走,幸亏阿朔昨晚睡在老河口那边,你看着点阿朔,反正要成亲了,成亲前你们先别见面,让阿朔就住老河口吧,别让你大哥逮到机会去跟他胡说,今天阿朔回来,一早我把春生差到后山屯去了。”   林茂才说完,林三春眼皮跳了跳,想到大哥那耿直样,傻不愣登的,说不定还真跟朔哥哥胡说八道。   还有那招婿的事......东方承朔这么骄傲,以后提起这事肯定不开心,可她实在没办法了。   以前林二春也为东方承朔的户籍烦恼过,也想过用假装招婿上门这一计,不过家里没答应,这自毁名声的事会让她做才怪。   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到了一张路引,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现在她怎么也弄不到一张路引,也只能招婿了。   事情每每失控,林三春真是烦不胜,她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 第038争吵,上辈子的羞辱   林茂才又催问林三春酒曲方子的事情。   酒曲是酒之魂,最重要的,至于酿酒的工艺部分,他看林三春弄也学的差不多了,有些力气活,还是林三春让他弄的呢。   邓氏在一旁附和,补充:“二春的亲事已经都说定了,我跟你爹商量着越快越好,你大哥今天带她回来,春晓,你也带着她一起教教,你上次说将红曲方子给二春当陪嫁,她现在这样去了婆家肯定也不得喜欢,有个手艺傍身她去了婆家也有底气。”   林茂才听邓氏这么说,不满:“给她置办点嫁妆就行了,还给酒曲方子,到时候不是要跟咱们家争?不行,我不答应。”   “这......”邓氏没有跟林茂才反驳,道:“那就将前头买的老河口边上那五亩地给她当嫁妆吧,离后山屯也近,后山屯没有好田,二春带田地过去也好看,也是下咱们家的脸面。”   林茂才想想家里也不缺那点田,虽然不喜欢二春,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没有再反驳。   林三春绷着脸,只觉得心火往上窜,压着脾气问道:“那爹娘给我什么嫁妆?”   “家里就这个酒坊,老河口那边的庄子这两个大头,把老河口的庄子给你,你在城里请人捣鼓的那个脂粉首饰铺子,你自己留着,刚才悦来楼收到的三千两银子都给你压箱。”   林茂才说着,很是得意。   “除了童家,就咱们春晓是头一份,在虞山谁不羡慕。”   林三春闻言,心中却万分不满,这点东西完全不能匹配平凉王妃的身份,日后肯定会受到嗤笑的。   庄子虽然有些收益,但是最值钱的还是酒坊,有酒方子在不愁赚不到钱,悦来楼遍布江南,就今年的秋露白收入就有三千两了,再说还有别的酒呢。   要不是她不愿意像之前林二春那样抛头露面,不想当了王妃之后被人诟病,那收定金的事她就自己去了,现在倒好,钱都在爹手上,想从他手上抠出来还真是难。   可惜她当年不懂事,听到林二春说会给她大笔陪嫁银子和田地,再加上夫家也不差钱,嫁得好,她也就不愿意辛苦去学什么酿酒了,根本不知道林二春靠酿酒赚了多少钱。   后来林二春教她酿酒,她也不上心,也只勉强学会了红曲和小曲酒的酿造方法,等到了夫家之后,才知道酒方子是多么值钱,林二春比之酿酒世家差的只是时间。   林二春实在是狡猾,要是她跟自己好好说,自己会不学吗?   还有,她是什么都教给家里,但是家里酿出来的酒,还是没有她自己新开的酒坊酿出来的好,被她压制着,当然林茂才也因此又去闹过她几回。这说明她根本没有好好教。   林三春全然忽视了,就算是一样的酒曲,一样的粮食,但是不同的酒匠酿出来那味道也是不同的这一点。   这个道理,从她嫁进酿造世家卓家之后就明白了。   想到卓家,她有些晃神,不免想到她前世的夫婿卓景行。   她想要去跟林二春多学几个酒方子,被卓景行知道后将她骂了一顿,也叫她发现了这个虚伪的男人对林二春有心,娶她也是因为她跟林二春是亲姐妹,长相有五分相似......   她所有的屈辱都是林二春带给她的,她将自己衬得一无是处。   “春晓,这嫁妆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林茂才见林三春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语气也不好了。   林三春闻言,陡然从回忆里回神,松开了牙关,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暗暗安慰自己: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恶心的男人她才不要,上辈子的羞辱这辈子她总会一一还清的。   平复了心中的郁气,她却也没有心情跟林茂才周旋了,她对爹娘、对这个家已经十分不错了,可他们是怎么对她的?   她直接道:“爹,酒坊爹娘要留着就继续留着,家里也会酿一些米酒、高粱酒,酒方子我带走,我总要有傍身的东西,你知道我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二姐那我再给她在后山屯买个山头,就在她家门口,她这嫁妆也够够的了。”   林茂才顿时怒,可不等他开口说话,门口有人沉声道:“爹,答应春晓。”   “春生!”   “大哥。”   林春生还背着哭得睡着了的弟弟,迈步进屋,声音有些低:“爹,娘,你们年纪也大了,别再为生意奔波了,酒坊就给春晓吧,也别问她要酒方子了。还有那些钱,也都给她,这是她应得的。”   林茂才和邓氏不说话。   林三春不想跟大哥闹僵,赶紧柔声道:“大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林春生先将春晖抱进这大厅旁的一个小房间去了,里面有床铺被褥。   很快又带上门出来,坐在林三春对面,“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弄出来的,你带走也无可厚非。”   一面又对林茂才道:“爹,你是觉得春晓出嫁后,儿子就顶不起门户吗?”   林茂才眉心跳动,“当然不是。”   “那不就成了。”   林茂才想说什么,又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心,也担心真将林三春惹怒了,她要是嫁得好,也是家里的依仗。   迅速的权衡,他没有再说话,看得见的银子飞走,他心如刀割,又对林三春不满起来,这个闺女平时看着是好的,可对家人防得深呢。   林春生是真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   林家这些年靠着林三春弄出来的酒曲也算是发家了,他对这个三妹的智慧和天资聪颖佩服不已,但是他也有傲气,他从不染指她的手艺,甚至是刻意避嫌,从不主动过问。   林三春酿酒的时候他绝对不在跟前凑,只有林三春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才去任劳任怨的帮忙。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想靠三妹撑门户,想要靠自己出人头地。   就算是林三春不说,他也会让爹娘将这些东西都给她。   有林春生的保证,林三春松了口气。   邓氏问:“二春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第039质问,对骗婚的处罚   林春生想到林二春跟他说的话,想起他问外婆廖秋明的事的时候,小表妹邓文静插嘴跟他说的话,他的脸色沉了沉。   对林二春羞愧,又对廖秋明愤怒不已,他本打算寻去廖家当面算账,可去了一趟白洛川那,春晖一直哭闹,只能先回来了。   “没回来,她在舅舅家住一阵,这件事等会再说。”   林茂才要说话,林春生打断了,“爹,阿朔呢?”   屋内三人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静默。   林三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先说阿朔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家人在找他,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挟恩图报的事情,爹,你要是真的这么做,我也没脸读圣贤书,没脸参加科考了。”   邓氏激动道:“春生,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是要戳你爹和我的心窝子,家里就指望你读书......”   林春生看向林茂才,他懂的如何掐自己爹的命脉,知道他图什么:“爹,你怎么说?”   果然一语正中,林茂才甩手扭头,嘴唇哆嗦。   林春生又道:“爹,这件事要是被阿朔的家人知道了,肯定会怪咱们,别说恩,不结仇都不错了。人家要是真想查,肯定查得到我们家去过府城,到时候说得清楚吗?爹确定我们惹得起人家?”   林茂才这才觉得严重,气短:“随你。”   林春生又看向林三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春晓,刻意隐瞒阿朔的身份,你怕他父母不答应你们?所以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了?这跟骗婚又有什么差别?你不了解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成亲了没有,这么急冲冲的,你向来聪明,这次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到骗婚不免想到廖秋明。   林春生的语气十分严肃,还带有余怒。   “大哥,我跟朔哥哥是真心的,就算他没有那样的身份,只是一介草民,我一样这么待他,除了出身,我有什么配不上他的,他的家人不是问题,我......”   林三春想说她当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东方承朔没有成亲,他不喜跟女人亲近,当然现在除了她,唯一能够亲近他的女人就是她了。   他的父亲早亡,只有一个母亲,以前林二春抛头露面,性子强硬不得他母亲的喜爱,可她不一样,以前这位老夫人还是很喜欢她的娇俏的,当着林二春的面夸赞她。   她做了这几年的准备,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谁提起她不是满口夸赞?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嫁给东方承朔。   “人和人相处贵在诚,夫妻之间尤其应当坦诚以待,你现在就瞒着他,日后他知道了真的不跟你生气?”林春生没有成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林三春抿唇,好一会才道:“日后,朔哥会明白我的,他知道我的心,我怎么会害他呢,他只会感激我。”   她会帮他找童家的证据,让他立大功,比之那样的功绩,这点小小的隐瞒又算的了什么呢。   可这些话林三春没法跟大哥说,林春生只当她是狡辩,依旧执着道:“距离婚期还有时间,应该够他回家一趟,你们是真心的,又怕什么?”   “我不怕,只是还需要等一等,大哥......”   她有些不安,她虽然能够亲近东方承朔,可总觉得东方承朔对她虽好,但还没有像对前世的林二春那般。   另外,现在跟前世本就有了诸多变化,要是东方承朔再提前回去了,万一引起后面的变故,她还有什么预知未来的优势?   林三春都是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被林春生的话堵得烦躁不已。   林春生见她欲言又止、面上涨红的样子,只当她听进去了,她是聪慧过人、让他也为之骄傲的妹妹,她一时想岔了,他会帮她纠正这个错误,语气放缓和了一些:“一会阿朔回来我会跟他说,是我自己刚发现的,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   虽然理亏,但总不能一点不顾及家人颜面。   林三春拦不住林春生,她想着要么将东方承朔带走避开大哥,或者干脆告诉他上一世童家的那些秘密,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找证据?   万一都拦不住,他回去了应该也没事吧?   以他的性子,他既然答应了跟自己成亲,那就不会反悔。   而且林二春马上要出嫁了,他们这辈子是半点缘分也没有了。   她好像也不用太过紧张。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闷头不语。   林春生开始说廖秋明骗婚的事情来,又将邓文静告诉他的事说了。   最后道:“爹,廖秋明败坏二春的名声,不明不白与人勾搭,却还来咱们家求亲,明显就是意图不轨,亲事不能结。”   林茂才没有拿到酒方,又被儿子一番威胁恐吓,心中正不爽,又听有人利用蠢女儿欺负上门来,顿时怒不可遏,呸了口唾沫,“我去后山屯揍死那个杂碎,骗到我林茂才头上来!”   林春生赶紧拉他坐下来:“爹,他不知道从哪捡了二春的帕子,非说是二春给的,咱们都信了,何况别人呢?”   “咱们又答应了他亲事,庚帖都给出去了,又没有抓他现行,他死活不承认,还能拿他怎么办?文静也没有见着那女人,她一个小姑娘指认这样的事情也有碍名声,现在打上去是我们理亏。”   林茂才理直气壮:“二春本就没有名声,担心什么!不打他,难道让他白吃我一顿饭,占我便宜!”   廖秋明上门提亲,他总算将那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嫁出去了,十分高兴,也是招待了廖秋明的,现在想来恨得哪哪都不舒服。   林春生摇头,浅叹:“他既然不为二春来,那多半是冲着咱们家说出去的给二春的嫁妆。”其中就包括红曲方子,为了让林二春出嫁,早就宣扬出去了,现在看来也实现不了,真将二春嫁过去......   “以后就一样不孝婆母,就能将二春拿捏住了,还不是任由他们处置。”   林春生说着,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之前他被二妹看得心虚,她真的能被拿捏住吗?   继续道:“不如这样,先应下他,再去后山屯如此......跟他一起的姑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不怕他们不私下见面,等作出丑事来,再抓个现行。”   林茂才一琢磨:“对,就让他做丑事,全村都看见,到时候再乱打一顿,打死了也是他活该。”   邓氏默然不语,林春生面含冷光。   林三春骤然回神:“二姐不嫁了?” 第040烦闷,果真有人寻仇   林茂才还愤怒着:“不嫁了,还嫁什么!廖秋明那杂碎跑老子这来拿那什么帕子说是提亲,就是来威胁的,早跟人勾搭上了,说不定打着拿了二春的嫁妆养别人的心思,就是给二春找个老光棍,找个乞丐嫁了,也不嫁给他,嫁过去给人送家当还让人当笑话?我们林家的脸要不要了!”   说着,他真思考起来。   现在不缺穷人,穷得娶不上媳妇的人家也有,将二春嫁过去,自家还送一笔嫁妆,也够他们两口过活了。   至于闺女愿不愿意,他想,闺女不都是要嫁人的吗,二春那名声大约也只能家里花钱买个女婿了。   但是,起码人家受了他的恩,就得供着他林家这个岳家,让他心里舒坦。   至少比廖秋明那一副拿住了二春的把柄,明明白得好处,还一副施恩娶你闺女那样子强。   再说,之前不是怕二春提前做出什么丑事来吗,才愤怒中仓促答应了婚事。   林春生见状蹙眉,他这个爹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想起林二春说立女户的事,他没有立刻说出来,只沉声道:“给二春的那些田地和嫁妆都给二春,她一辈子不嫁,也够了。”   他心里还是觉得女子还是得有依靠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子。   不过,人选上他会挑一挑。   林茂才不满,“不嫁就住在家里?那也是丢人。就是将她分出去,她那丢人的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丑事来。”   林春生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反正现在也不急着将二春嫁出去了,等以后有了人选再议。   这时,林三春很快理清楚了内情,急道:“可咱们家都答应了,这会说不定廖家已经说出去了,大哥,会不会是误会呢?二姐对他也有意,不然那帕子怎么轻易给人?难得二姐的意中人过来求亲......”   当然她心里其实是觉得没人会喜欢那样的林二春,这廖秋明还真有可能找勾搭别人了。   可这个蠢货,既然来提亲怎么还在这节骨眼上做出丑事,还让人知道了!   “再说我要是出嫁,二姐还没嫁,也不好看,她心里指不定会怪我们呢。”   林春生打断她的话:“这件事先不提了,阿朔在哪?我去跟他说,春晓,要是阿朔去寻亲,你的亲事说不定还要往后推,他亲人答应你,那也得做全礼数,还需要时间,也足够解决二春的事了,你心里要有个数。”   林三春哪里还顾得上林二春和那个廖秋明。   ......   东方承朔被邓氏打发出来,在林家酒坊里帮忙对账。   他虽然失忆,但是基本的常识技能还是保留着,字也是认识的。   东方承朔心中是有些不耐烦看账本的,不过岳母吩咐了,他也耐着性子看着。   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笔迹上面,林家没有请账房,账本是林三春写的。   会书法的人看字,会透过字看其人,认为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写字人的脾性特点,或豪迈大气,或婉约细腻,也有张扬不逊的,诸如此般。   眼前的这字迹是娟秀工整的簪花小楷,好看是好看,但是却看不出半点字迹主人的风骨,除了笔力有些虚浮,力道不足,几乎跟市面上那些字帖一模一样。   不过,东方承朔转而想到未婚妻出身农家,从小家贫,也就是跟着兄长识了几年字,之后全部是靠自学的,又没有专门请师傅教过,她年纪也小,能够写成这样应该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了。   想到这个未婚妻,东方承朔眸底深处闪过幽光,目光渐渐柔软。   在他眼中的未婚妻林春晓是上进、聪慧、善良大度、孝顺又体贴的姑娘,而私下里在他面前,她又能够活泼俏皮,正好弥补了自己的沉默寡言。   而且,她也不嫌弃自己一无所有。   虽然东方承朔私下觉察自己的见识和功夫应该不是出身普通的人家,但是他毕竟失忆了,即便出身比农家高,可万一,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那他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这样一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林春晓,却独独钟情于他,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他一个大男人不愿意当上门女婿,但是林家人也跟他说过,招婿只是个名头,是为了解决他的户籍问题,免得麻烦。   林三春也表示出嫁之后,肯定是夫唱妇随,嫁鸡随鸡,他们的小家里一切都听他的。   现在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体贴的好妻子感到满意的。   事实上,他也认为林春晓是他心中完美的妻子人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许的不得劲和发慌,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揉了揉眼角,将这些空落和慌乱全部归结于自己缺失的记忆。   还有最近总在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温润浅淡,却又有些熟悉的男音:“都杀了!”   这个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他觉得似乎已经触碰到了自己记忆的阀门,只要触碰这个开关,就会记起来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的一切!   但是却又差了那么一点,现在又想起来这事,让他有些烦躁,他揉了揉眼角,合上了账本,靠在椅子上,健硕的身躯将这宽大的椅子塞得满满的。   他闭上眼睛开始努力的回想自己的记忆——   他重伤,春晓衣不解带的照顾,亲手伺候汤药和洗漱。   他失忆痛苦,她小意柔情的劝解,帮他取名字,让他安心住下,不怕他是因为被仇家追杀而被连累。   林春生不在,他帮林家打发了上门来寻事的生意对手,她满含钦佩与爱慕的看着自己,掩饰不住。   他伤势渐渐恢复,能够下床了,她娇羞的请自己陪她出门。   刚酿好的新酒,请了绿水湾里帮忙的工人一起饮用,她借着酒气在人前嚷嚷,要嫁给他,众人哗然。   他要是不答应,她的声誉会受损,他见过她的种种美好,没有哪里不满意,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答应了,她很快成了他的未婚妻。   半年往事一幕幕从心底闪过,东方承朔的半年记忆里,时时都充斥着林春晓的身影,可除了这些,其余的依旧是一无所获,头疼欲裂。   这时,门上响起两声轻叩,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沉声道:“进来。”   门外林春生和林三春同来,林春生的神色严肃又郑重,林三春不时看向东方承朔的目光中闪动着喜色,像是极力压抑着喜悦。   林春生不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之时,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常常被他身上不时露出来的气势压制,态度十分客气,现在更是如此,也没有察觉林三春的异样,他不绕圈子,直接就道:“阿朔,我前天路过书院,见到几个旧友,听他们说起见府城官府在寻人,看画像......”   东方承朔凝眉,他性子谨慎,观自己的伤势也怕是仇家寻仇,虽然激动,但是不露于表。   林三春激动不已的道:“朔哥哥,我们去府城打听一下吧,也许就是再寻你呢,是你的家人,他们一直再找你,你不是孤身一人了!我真为你高兴!”   林春生讶然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微沉,若非他知道真相,肯定也不会怀疑三妹现在的欣喜是装的,这个念头让他有些不快,他打断了林三春的激动,沉声道:“是应该去府城走一趟,万一真是寻你的,被人家人担心。”   林三春喜不自禁:“朔哥哥,我陪你去,在我们成亲之前能够见到你的家人那就太好了。”   东方承朔点头。   他们是在第二日一早乘坐林家的马车去的府城,东方承朔并未直接进巡抚衙门,而是让林三春远远的在城外等着,他独自一人悄悄进城。   在城门口的布告栏里,果然见到了已经有些褪色的一张寻人布告,画像上人的五官看不真切,但是旁边的字清楚的写着,要寻找的人右臂上从手肘到虎口处有一道疤,左撇子。   东方承朔下意识的摸了摸虎口,目光微紧。   他在城门口找了个人,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去府衙认赏,就说找到布告中的人了,吩咐了他几句。   很快,对方就被人迎进去了,东方承朔尾随跃进了府衙的院子,藏在屋顶之上。   见巡抚章德宽亲自来问话,之后就命人将这人带走了,去东方承朔交代的地方寻人,浩浩荡荡全副武装的城防兵,气势汹汹,这可不像是去好声好气的寻人的,反而像是去寻仇的。   东方承朔跟着章德宽,见他又匆匆进了一间屋子写信,他在屋顶上看得清楚,目光越来越沉。   他果然是有仇人的。 第041内情,出现的时机不太好   章德宽的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疑似目标出现。”   跟那寻人布告一样,依旧未提及东方承朔的身份和背景。   那寻人的布告上,也只有个粗糙简单的五官,以及东方承朔右臂的那个特征,又含糊的点出其是京城权贵子孙,在来江南路上失踪,并提供了极高的赏金,就连寻人最基本的身长、年岁和口音都没有提到过。   看章德宽的态度,东方承朔直觉内情绝对不简单。   还有反复出现在他脑子里的那道男音,那一阵射向他的箭雨,都十分蹊跷。   他若真的是一般权贵子孙,为何章德宽是这样的反应?   章德宽写完信,细细的卷起来,并未马上送出去,他此时心急如焚,等着城防兵寻人的结果。   因为寻找东方承朔有高额的赏金,这半年前来认赏的人可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是对的,根本对不上。   而这一次,来领赏的那人说,“布告上要找的男子,二十出头,身长八尺,京都口音,身上还有弓箭造成两处伤口,是在河中将他救上来的,昏迷很长时间,现在伤势才好了些。”   章德宽一听,自然慎重,又惊又喜。   本以为这大半年没有找到东方承朔,他已经死了,哪知道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了。   东方承朔武功高强,但是身受重伤,只要那些城防兵能够趁他伤重将他拿下,那他的前程又能往前进一步。   东方承朔与五皇子交好,两人的母亲还是嫡亲姐妹,而章德宽私下里早就投靠了三皇子,立场不一样。   能够除掉五皇子最得力的助手,肯定是大功一件了。   东方承朔看着章德宽焦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忍住了去问他内情、探查自己身份的冲动,悄声离开去了之前交代那人去的地方。   在尚弄不清楚对手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不如隐在暗处静观其变。   反正身份之事已经有了突破口,不怕查不到。   今天探查消息,这一幕来得突然,始料不及,还需要再好好筹谋。   ......   河面一艘三层游船上。   童观止静坐船舱内,透过窗户看向岸边街道上急冲冲往前奔的城防兵,老神自在的指尖敲击桌面,和着屋内的琵琶声的节奏。   白洛川在他对面坐着,也盯着那些城防兵。   旋即,他挥了挥手让在一边弹琵琶唱小曲的姑娘退下了。   等室内安静下来,门被合上了,他迫不及待的发表感叹:“还好你花大价钱钱请的那个什么什么飘厉害,跟着东方承朔也没有叫他发现,不然咱们也看不成这场热闹了,这东方承朔就算是失忆了,也够谨慎狡猾的,这一遭声东击西,肯定让他知道了很多内情,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童观止收回视线,道:“他要是没本事,也不会是那位器重的侄子,带兵收复江南的,可能就该换人了。”   说起这个,白洛川就笑了:“以前景行跟我说因果,我还不信。可在东方承朔这事啊还真应了。要不是他带兵进入江南,上头又担心江南还有前朝余党,怕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找他复仇,又怕江南人,特别是死在他手中的将士家人报复他,找他也不至于这么遮遮掩掩了,不然,真要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找陌生脸孔,不会像这都大半年了,他还在虞山进进出出也没人发现了。”   童观止没有说话,白洛川继续评价。   “说起来,东方承朔也是个人物,收复江南时,也一直顾及江南富庶是天下粮仓,留有余地,没有直接粗暴的大战进攻,而是引诱敌方主力至城外歼杀,而且还提前布防了,没有让那些穷途末路的余党对城中有太大的破坏,就这一点,江南一地就该念他的好,至于那些死了的......战争嘛,伤亡难免,朝廷也太过谨慎了。”   童观止这才开口:“不是朝廷谨慎,而是他的对手太凶残。”   白洛川一顿,“观止,没这么说自己的。”   童观止抬眸睨他一眼,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我说错了,不是你,是东方三,四,六......这些人。不过,谁让东方五风头太劲呢,东方承朔重伤失踪,他们肯定要拖延寻找时间了,要是运气好,还能趁这个机会斩东方五一臂,也可以让自己人争御林军统领这个缺。”   那些东方三,四,六......是白洛川对大夏皇子们的称呼,直接按照排序来的,这样比较省事。   他又感慨:“要是东方承朔早半年露面,那时朝中上下都盯着,谁敢动他?可惜现在都以为他死了,他这一出来,都想让他从假死变真死,真是一场好戏。”   “看他那样子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我说他还不如干脆不出来呢,继续窝在绿水湾里,没人察觉,也不会打草惊蛇了,现在这个时机,可真是糟糕。”   童观止难得的语带讥讽:“天下才刚坐稳,他们就开始闹了,东方家跟前朝、跟那些人称王称霸打江山的匪徒也都一个样,并没有高尚多少,之前世家的清贵,也只是因为没有真正尝到权力的滋味,现在露出尾巴来了。”   白洛川闻言不复刚才的幸灾乐祸。   也听得出来,童观止心情不佳了,当然童家的事情要是落到他头上,用万贯家财支持之前东方家招兵买马,却落得卸磨杀驴的后果,他也不会高兴。   之前看东方家的人也还好,至少比那些其余揭竿而起、起于微末的兵匪高洁讲理得多,东方家也是世家大族,可想不到,面对权势,吃相还是一样的难看。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问童观止:“哎,你说林家人是怎么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的?之前我们都没有查到,谁想到在外面找翻天,目标居然就在身边呢。”   “可要说他们不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吧,却给他取个什么阿朔的名字,这也太巧了!要说知道吧,可怎么没直接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不然以东方承朔的聪明,就算没有记忆,应该也不会贸然行事的。” 第042调侃,有些狗大户很凶残   童观止也摇了摇头,道:“林家两姐妹很可疑。林春晓可能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但是她的见识应该还不到看清楚局势的地步。”   白洛川赞同部分,“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林春晓选老河口的农庄呢?要说她看不清楚局势,怎么偏偏对着你去?好像是抓把柄一样,还有那个胖妞也可疑,对你很忌惮,明明现在朝廷都没有明目张胆的对付童家,他们没证据,还怕天下人骂无情无义呢。”   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也没有结果,关键还是得在林家两女身上。   可林春晓身边有东方承朔,时时看着,不能妄动探查,就只能从林二春身上入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磕了会瓜子,又饮了半盏茶,见街面上那群城防兵无功而返。   白洛川才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瓜子屑,漫不经心的道:“之前就知道了东方承朔的身份,你又不动作,现在他自己闹这一出,你又不阻拦,到时候暗中来江南打探的人肯定不少,你就不怕被他连累,也被盯上?”   童观止满不在乎:“不是一直被盯着吗,怕什么?人多了才热闹,水浑了才好摸鱼。”   白洛川点头,“这倒也是。”   然后,他问道:“我刚才突然想起来那年咱们在金城,你是不是支助了一个读书人?”   童观止淡淡回:“支助的人不计其数了,哪里还记得。”   白洛川伸手隔空点着他:“不老实,我记得那个快要饿死的读书人,好像姓章?”   童观止“哦”了一声,平静的跟他对视:“是吗?”   不承认也不否认。   作为多年好友,白洛川心领神会,不再问下去了,换了个话题,调侃道:“你那几个出息了的堂兄弟该回来了吧?他们现在可都是官身了,比你这个瘸腿的家主大,你说话还有没有用,不然他们怎么还在外赖着?”   他摇了摇头,点评:“观止啊,你说你,脾气大,又凶残,将你老爹都从家主位置上掀下来了,可这威信怎么还欠缺了呢?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童观止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先说:“权势动人,这不是很正常吗?再说,树大了也该修剪一下枝桠了。”   突然,话锋一转:“这都几天了,你的诗句写好了没有?别人不催你,你还真的挺悠哉不当一回事啊,不过,我记得我好像还是监督人。”   白洛川神色一僵,白他一眼,捂着心口作痛不欲生的被背叛状:“童观止,你,你,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已经跟那狗大户家吃坏了的孩子看过病了,说过柿子的好处了,让那家写了个公告在门口,已经有商户去后山屯收柿子了,后山屯对我都感激涕零,那胖妞肯定也正忙着亲事呢,也不提诗词的事了,你,不许再提,啊啊啊,我头疼。不然,你随便帮我写个三五首,反正都是因为你,我才被那胖妞针对。”   童观止目光闪了闪,带了几分笑意,道:“她委托了我监督你,我自然不能帮你写,那叫监守自盗,不信不立,这是原则问题,传出去,砸我自己的招牌。”   “狗屁的原则,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传出去?你的腿都这样了,以后坐着就行了,别立着了啊。”   童观止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牛头不对马嘴的道:“有些狗大户是很凶残的。”   白洛川赶紧跳起来,“你不会真凶残的对我吧?”   “你说呢?”   “你当真?你帮着那个胖妞欺负我?”   “找个时间去后山屯柿子林看看,让你找找灵感。”   “不去!你再这么看着我,我直接从船上跳下去了!” 第043失望,我此生绝不负你   城防兵果然是去捉拿东方承朔的,但是很显然,他们扑了一个空,急匆匆的回去复命。   东方承朔又暗中又潜回府衙,果然见到章德宽气急败坏,然后重新写信:“目标出现,未露面,失去踪影。”   这次写完信,急急忙忙就让人送了出去。   东方承朔亲眼目睹,心中失望又沉重。   能够操控两江巡抚办事,这幕后之人肯定不简单。   同样的,自己被如此慎重的对待,他自己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他隐约有了猜测的范围。   他先跟随这送信之人,正要拦截这人放出的信鸽,却不知何故,突然被衙门里的人发现了踪影。   等摆脱追逐之后,那些信鸽早已消失在天际,飞远了。   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府衙出现“凶徒”,防守顿时变得严密起来,他查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送信人的下落,无法知道送信的去处。   原本打算从章德宽这儿问出内情来,可现在章德宽被刚才那一吓唬,居然犹如惊弓之鸟,胆小如鼠,身边一直侍卫林立,防守甚严。东方承朔暗中偷听他安排夜间值班的、巡逻的、保卫他自己的种种部署,还真是哭笑不得。   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再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也担心林三春等得着急,匆匆出城。   林三春的确是等得心焦,见他独自一人归来,又喜又疑,再见到东方承朔神色凝重,心中越发惊疑。   这次不等她问,东方承朔就主动简单的说了,末了,道:“春晓,我再跟你回林家,可能会连累到你。”   林三春闻言,一颗心是彻底的放松下来了,心道:难道这就是天意么?这不是我故意要瞒他,是天要留他,老天爷也帮我,还是按照上辈子的进程来。   她一点也不担心东方承朔会记不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应付不来这些危机。   她当即扬着笑脸道:“朔哥哥,我不怕连累,你我马上就要结成夫妻,夫妻一体,荣辱、危难自然应该一起面对,要是让我选,我宁可你没有亲人,只有我一个,只是我一个的朔哥哥,你不知道我在这儿等着你的时候,心里多害怕,我知道我这样想自私,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东方承朔见她水亮的杏眼里是深深的爱慕和情愫,所有的烦闷被一扫而空,柔软成一片。   共富贵容易,同生死难。他心中最后那点迎娶她而产生的发慌一消而散。   林三春扑进他怀中,他的身体习惯性的绷紧,又渐渐的缓和下来,伸手揽在她的腰间。   林三春察觉到他的变化,心中大喜,埋在他胸前,又温柔的安慰他:“今天也不算是一无所获,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我们能够先防备,朔哥哥放心跟我回去吧,绿水湾地方偏僻,就算有人追查,一时半会应该也查不到那儿,而且绿水湾还有童家呢,童家不可一世又富可敌国,说不定朝廷早就盯着他们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东方承朔闻言心中一动,低声道:“春晓,谢谢你。此生我绝不负你。”   她聪慧、冷静,他还没有想到童家这一点,反倒是这个小女人先察觉到了。   又对他恋慕情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三春扬起嘴角,满足的道:“我信你,朔哥哥。”   “家里那边你别担心,我爹娘早就真心拿你当儿子看了,不过他们懂得不多,见到官腿都软了,暂时就别说了。” 第044变化,亲事竟然定了   东方承朔想想也有道理,现在告知林家,他们待自己好,肯定不会在这个关口让自己离开,只是徒增恐惧,牵涉到朝廷、官场,小老百姓还是很怕的。   而且,他自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应下来。   章德宽总不会时时刻刻都让那么多人保护着,总会有疏漏的时候,他不信找不到机会接近他。   而他确定章德宽应该是认识他的,就算不认识肯定也听说过他,不然不会只凭他说的身长、口音、模糊不清的年岁,就如此慎重。   章德宽和他的那些敌人并不知道他没有了记忆,到时候逮到机会诈他一诈,应该能够得到想要的消息。   知道了自己是谁,到时候他可以直接离开,去联络以前的友人和帮手,暗中筹谋,如此,自然也不用连累林家了。   他一面想,如果他有记忆,面对这样的处境,会怎么做?   这一点他现在不得而知,又想:那些敌人猜测他的举动,也都是按照以前的他的思维来的,反而猜不到现在他,一个没了记忆的他的行为,肯定会跟之前有所不同。   他苦笑,这失忆倒是成了一道保护色。   东方承朔不知道的是,上一世没有林茂才在府城意外发现他的贵人身份,他一直以护院和车夫的身份生活在林家,也没有去府城声东击西这一出,也避开了许多危机,那一世他在绿水湾生活的平静得多。   在恢复记忆之后,他才去联系上了自己的部下,那会大家都以为他近一年没有出现,肯定已经死了,手中许多势力已经被瓜分,但是他借着“已死”当掩护,暗中部署,很快打得对手措手不及。   而表面上他依旧如故,没有离开林家,在绿水湾避人耳目。   虽然这个车夫仪表不凡,但是有路引有全新的身份证明,无人怀疑他会是失忆的平凉侯,他近水楼台,寻找到了童家的罪证,同时也跟林二春相处了不短的时光,直到两人已经情愫渐浓,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荣耀而归,不仅将失去的抢回来了,还再创新高。   林三春上一世并不关心这个车夫,所以知道的内情也不多,上辈子这时候她还只是个没有进过府城的村姑,见识有限,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她更是半点不知道,甚至东方承朔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她也说不准,只知道他假装了一阵子。   现在她虽然多了一世记忆,嫁进卓家之后长了不少见识,却也多半只限于宅门内的,不过胜在能够对一些大事“预知”,知道结果,所以比当下女人来说,她善于取舍,聪慧得多,但是对暗地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依旧不清楚,她只知道东方承朔的荣耀,却不知道其中隐藏的危机。   眼下东方承朔回来了,她理所当然以为一切又会了正轨,这就是天意,还会按照上一世的那样发展。   ......   这些事在后山屯的林二春一概不知。   就算是知道东方承朔和林三春的感情又进了一成,她也不会因此而更加痛苦。   她早就知道他们要成亲了,她深信这一世东方承朔和林三春的感情跟上辈子她和东方承朔一样好。   而且,东方承朔上辈子对林三春冷漠如陌生人,这辈子对她却只有恶心和杀意。   她半点机会也没有,痛苦到极点,人就麻木了。   她早就接受了现实,没有东方承朔,她还得过一辈子,乐也一世,哭也一世,这一世再没有了感情牵绊,她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   何况,减肥是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这种痛苦渐渐冲淡了她想到东方承朔时候的心痛和无力。   更别说,她自己都有一堆琐事、恶心事缠身,有一些苍蝇要去打,更没时间用在追忆过去上面了。   眼前,就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乱叫。   “林氏,你爹娘答应将你许配给我,成亲在即,现在你不好好归家待嫁,还满山乱跑,成何体统?”   林二春看着眼前瘦猴一样对自己疾言厉色的男人,手心篡起来,面上冷笑。   可惜对方一无所觉,依旧摆着夫婿为天的谱,施恩似的道:“林氏,别以为我答应了娶你,现在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就得意的不知道分寸了,进了我廖秋明的门,要是有违妇德,我也能休了你!”   林二春道:“是啊,亲事说定了,日子都定了呢。我们家的嫁妆单子,你也看见了吧?就你,家里穷的叮当响,还不是要靠我的嫁妆,准备吃我的、用我的,你指什么指?信不信我把你的手指头给拧下来?”   说到亲事定了,林二春心中冷哼了一声。 第045静看,还真会喘呢   那天,林春生离开之后,林二春知道大哥打听过廖秋明的事了,她心中就有数了,去提亲的肯定是廖秋明,就这样一个人,真是让她跟吞了苍蝇般恶心。   不过她忙,要摘栗子,又要收柿子,还得减肥,每天累得很,没工夫搭理这人,而且这件事已经推给了大哥处理,而大哥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林春生既然已经答应了,绝对会做到的,虽然这一世跟林春生接触还不多,但是就那几面林二春也看出来,大哥还是那个大哥,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和廖秋明亲事的事情不仅没有取消,反而消息越传越凶猛。   今天是廖家去合了双方的八字,明天是廖家正式请了媒人去下聘了,到第三天就是传林家给了价值不菲嫁妆单子,不止有酒方子,还有田地和房屋呢。   听起来,这亲事竟然是好好的张罗起来了。   而林春生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也没有再来后山屯给林二春带句话,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连春晖也没有过来后山屯了。   林二春不急不躁,冷眼旁观,耐着性子且听且看。   她还是不信大哥会食言,她猜测,其中多半是有人捣鬼了,不用说,最巴不得她嫁出去的,那肯定就是林三春了。   这一点林二春倒是没有猜错,林春生的确没有食言,他的确让人去给林二春送口信,让她稍安勿躁,但是被瞒下来了。   他还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不但用流言让廖秋明得意掉以轻心,还准备了后手,引廖秋明上钩主动做丑事。   但是最近他突然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的地要收晚稻,酒坊里突然也多了好多事,林三春的婚事也要准备,另外,东方承朔的事情,虽然没有告诉林茂才和邓氏,但是却没有隐瞒他,这也是最严重的事。   东方承朔不是通缉犯,但是确实得罪了人,林春生哪能真赶他走?   何况他也不觉得东方承朔是坏人,现在东方承朔不方便外面探查消息,这个任务就落在他头上了,但是他现在毕竟只是个村里出来的少年,只认识几个府城家世一般的同窗,要探查也机会渺茫,也为这事心急上火呢。   他想要亲手处理都分不开身,最后只能让林三春办理了,三妹对二妹多包容,他是从小见到大的,林春生就算因为近来的事情对三妹多了些认识,却也没有怀疑这一点。   所以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也怀疑林三春,她要看看林三春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当然,就算是真的被送上花轿,她也有把握能够将这亲事给搅黄了。   要是林三春真的插手了,她一定要趁机让大哥看看林三春的嘴脸,她再想在家里装作温柔大度,是别想了,她实在无法忍受林三春这两面精分的状态,更别说跟她虚与委蛇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听之任之,静观其变。   就连邓文静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会她是蠢货,又骂林春生,她明明已经都说了,这个表哥居然还把蠢肥表姐往火坑里推。比她还生气,急得跳脚,给她出主意,让她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   “反正这些你也会,这次你怎么哑巴了?林二春,你不会真的想要嫁给廖秋明吧?”   她也闷声不吭,全然不予理会。   钟氏几个要送她回去备嫁,她也不听,依旧如故,看起来就是个犯倔不讨喜的蠢姑娘。   林家人不来接,钟氏、张氏除了嘀咕几句,哪能真将她赶走呢。   就这么依旧住下来了。   昨天傍晚,当林二春从山上下来,还有人追问嫁妆是不是真的,林家嫁女不要廖秋明的聘礼,还让廖秋明去林家的酒坊做工当管事,真是十分大方了。   没人来给林二春解释眼下的情况,她只能靠自己,当下,理直气壮又颇骄傲的回答:“当然是真的,林家做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从不说假话,不过,我爹唯一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廖秋明在成亲之后可不能与别的女人有染,就算以后我不能生孩子,他也不能找别的女人,不然有他好看!”   她特意加重了“成亲之后”几个字,傲娇的回答完,大家看看她这一副样子,想想可能没孩子,一辈子寄人篱下的,当下很多人对廖秋明没有半点羡慕了。   林二春的这句话迅速的传出去了。   果不其然,今天廖秋明就来找她来了。   这会林二春跟邓文诚依旧在山顶,栗子摘得差不多了,已经跟从山下往上的舅舅他们汇合了一次,这次主要是摘柿子,也重新检查一遍栗子树。   山上只有她跟邓文诚。   现在,她凶狠的看着廖秋明,一边蹲着敲栗子的邓文诚也吓得不轻,赶紧缩回了视线,心中默念,他信,他信,他太相信表姐了。   廖秋明见她走进了,虽然明显哆嗦了一下,怕,但是他却不信。   而且可事关男人的面子,一边还有邓文诚正蹲着偷看呢,他依旧直挺挺的指着手指头,没有收回来。   林二春扭着他的手指,就是“咔咔”一声,不等邓文诚发出惨叫,她就将他按在了地上的土里,堵住了声音,只露出几声闷哼声。   然后她又狠狠的踢了几脚,懒得跟他废话,简短道:“滚!”   廖秋明想要说几句狠话,被林二春一瞪,想不到她胖归胖,那眼睛一瞪也十分可怕,他握着耷拉着的手指头,赶紧慌不择路的跑下山去找大夫了。   林二春拍了拍满手的土,冲邓文诚招手:“过来,给我按按。”   她一招制服了廖秋明,廖秋明还不敢反抗,邓文诚哪里敢犹豫,再说他这些日子也习惯了,颠颠的跑过来,拿了他已经熟悉的按摩道具,开始给林二春按压大腿、小腿上的肌肉了。   林二春趴在麻袋上,又痛又酸,时不时忍不住哼哼两声。   一边吩咐:“一会允许你下山,去找小伙伴玩。”   邓文诚瞪大眼,不可置信:“表姐......”   “找个话少老实的,去给廖秋明送个信,就说几个字,在老地方见。”   “给表姐送信?”   “你管给谁送信呢,你就说去老地方见,廖秋明要问是谁,不准说,只能说五个字:在老地方见,多的不许说,说完赶紧跑,知道了没!”   “......知道。表姐,你还要打他吗?”   林二春一翻身看他,倒是胆子肥了不少,居然敢问自己话了。   这时,哪知道这小破孩一时力道没掌控住,用力一按,林二春一声惊呼。   顿时鸡飞狗跳,树影摇晃。   山上林密叶茂,拾步上山,距离并不远的两人看不清此间的具体情形。   白洛川面上诡异古怪,然后低低调侃:“刚看见上来一个男人,好像还是那胖妞心仪的夫婿,不过上次她还将人丢河里,摸不清楚她的路数,她不会跟人在这做什么丑事吧?”   “这胖妞还真是会变脸,你听听这声儿,还有刚才那激烈的,树都被撞弯了吧,想不到她长得不咋样,声音倒是勾人,这真会喘......”   廖秋明从另一边下山,他们并未看见。 第046反常,被笑死的教育   白洛川向来就是这样,荤素不忌,说话直来直去。   尤其,跟总是一本正经,举止端正,一丝不苟,呆板无趣,平常又不近女色的童观止在一起,他就更喜欢说些有颜色的话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扳回一城,为自己出气,将童观止堵得哑口无言。   而且,还能看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娘子似的,因为几句黄话而陡然变脸,当然后者是羞的,童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洛川还摸不准。   不过,能够见到童观止刚才还闲适的神色,陡然变得凝重,浑身都似乎不自在的样子,白洛川因为被逼来柿子林“找灵感”的郁闷,顿时就消散了一大半了。   他继续冲童观止挤眉弄眼,口不择言:“观止,你一定还没有见过这种事吧?要不,我们悄悄的过去看看?你不肯跟我去逛花楼,学点经验,现在正好看个现成的,今天咱们的运气还真好!”   童观止沉着眉眼盯着那一处晃动的树木,隐约可从树叶的缝隙间看见趴在地上的一个人影。   那么胖,没看见脸,也知道是林二春,她身体上方的确有一个人影在她腿的方向晃动。   要是以往见到这种情形,他肯定冷着脸直接甩袖子离去。   白洛川也猫着腰往前面看,心里暗暗感叹自己的好运气,看来今天是不需要做什么找灵感的事情了,可以打道回府啦!有了今天这一幕,以后童观止都不会想看到这个有伤风化的林二春,而他自然也不用写什么诗了。   哪知,这次童观止唇线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他不仅没有扭头,反而抬步朝前走,这就是打算去看一看了。   白洛川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此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对好运飞走的惋惜。   瞬而,挑了一下眉头,满是兴味的跟上,心中琢磨着好友的古怪癖好,自己吓了一跳,神情越发古怪,心想:不会吧?   童观止也不太理解自己的行为,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一株栗子树后,眼前的人和事尽收眼底,他莫名觉得松一口气。   听见那边两个一大一小的胖墩在说话,莫名喜感,他没有上前打断,停了下来。   这边,林二春丝毫不觉有人在偷窥。   她之前吃痛之下,条件反射的抬腿,将邓文诚给掀翻在地,这会小胖墩已经爬起来了,赶紧道歉:“表姐,我不是故意的。”   林二春盯着他好一会,这熊孩子有不良前科在,不得不谨慎。   不过,许是这几天姐弟二人待时间长了也看顺眼了,倒没有上一世对他那么厌恶。   邓文诚现在的年纪也还小,才六岁,如果不捣蛋,正是遭人稀罕的年纪,尤其,这可怜的小眼神像是受到虐待的小媳妇,她姑且相信,心里琢磨会不会适得其反,将这小子压得缩头缩脑胆小如鼠了?   又问:“踢疼了没?有没有哪里疼?这么多次了,你不会躲?”   邓文诚委委屈屈的道:“我躲了,没有被踢到,真的。”   天气转凉了,他穿得厚,而且这么多天了,他有了经验,早在林二春抬腿的时候,就往后倒了,只被扫到了衣裳。   林二春扭着身体在他身上按了按,确实见他不疼不伤,才决定调整教育方式,道:“以后跟自家人有话直说,知道没?扭扭捏捏丑死了。”   “知道了。”   “外人欺负你,你不准露出这一副小媳妇样子,知道吗?男子汉大丈夫,委屈要么放在心里,要么去讨回来。”   邓文诚点头:“好。”   林二春又补充:“当然了,男子汉大丈夫在家里就该扛起所有委屈,让不能让女人受委屈。”   邓文诚似懂非懂,林二春简单解释:“就说这件事,我训你一句,你就觉得委屈了,这就不应该。我是你表姐,是比你年长吧?你错了我教训你,难道不应该?”   邓文诚:“嗯。”   “你是男子汉,我还是你自家表姐,是女人,男子汉就该谦让自家女人,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谦让表姐?”   邓文诚:“......是。”   树后传来一声古怪低沉声响,“噗”。   林二春扭身看过去,因为角度问题,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见一只黑色的鸟扑腾着飞走了。   于是,又收回了视线,摸了摸邓文诚的圆脑袋,重新趴好:“继续。”   小胖墩赶紧应下,这次可不敢再分心了。   林二春将下巴枕在双臂上,眯着眼睛道:“因为那只苍蝇中断了之前的故事,刚才讲道哪里了?咱们继续。”   邓文诚颇不甘愿的道:“讲到邓小毛向母亲索要银两还债,母亲不愿意。”顿了一下,又想到林二春刚才说“扭扭捏捏丑死了”,他遂建议:“表姐,能够换个名字吗?我不喜欢叫邓小毛。”   “就是个名字,那就叫邓大毛吧。邓大毛不顾母亲的反对将钱拿走了,还辱骂长辈,母亲不堪忍受自尽了,你说他触犯几条法律?应该受到什么惩罚?”   邓文诚近来被这种血腥的故事已经锻炼出来了,没有起初那么害怕了,脆生生的回答:“犯了两条,辱骂祖父母、父母处以绞刑。逼人致死当绞......”   他纠结了,这种坏人按照本朝法令应当绞死两遍了,那到底应该怎么惩罚呢?   林二春对他的回答却很满意,或许是换了心境,这几天她发现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还是很聪明的,年纪小小记忆力不差,还能融会贯通的,近来的律法都记得差不多了,换个例子也能答的不错。   当然,此时她绝对没有想到,她只是为了防止邓文诚走歪路才讲的故事,却无意中开启了他另一条人生,让他走上了最严厉的刑部大臣的道路。   再说眼下,邓文诚问出自己的疑惑。   林二春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又不想糊弄,让他去问他的秀才爹,然后迅速转换话题:“你说的没错,就该多想多问,不过表姐学问少,你回头去问你爹,嗯,现在咱们摘柿子。”   “噗嗤!”   那边再次传来一声怪响,林二春站起来,看过去。   然后是一阵爆笑,白洛川捂着肚子从树后钻出来,笑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童观止随之出来,依旧面瘫,不过嘴角抽搐。 第047笑岔了,她也乐极生悲了   林二春看过去,突然见到冒出来的两个人,见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听见自己和邓文诚的话了,就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   反正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也不担心被听到。   可,有这么好笑吗?   见她看过来,童观止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泰然自若的点头颔首:“林二姑娘,我们是来柿子林逛逛,找灵感的,冒昧打扰。”   林二春看向一边正笑个不停的白洛川,也面色不变,客气又诚恳地道:“既然是白大夫要来找灵感,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随便看,说不定不日就能看到白大夫的大作了。”   白洛川闻言,笑声一滞,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是笑岔气了。   林二春毫不客气的望着他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指着他教育邓文诚:“看到了没,这就是乐极生悲,所以,永远也不能得意忘形,不然会发生悲惨的事。”   邓文诚可不敢应林二春调侃白洛川的话,白洛川在他们后山屯就是英雄一样的存在。   尤其白洛川还因为咳嗽,脸上憋的通红,听了林二春的话,他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的道:“你这胖妞......你教坏孩子,小胖墩,别跟你表姐学。”   邓文诚也不敢应白洛川的话,垂着脑袋。   林二春笑过之后又迅速恢复成一脸感激。   “我大舅一定很高兴白大夫的大作,最近多亏了白大夫帮忙,那个张老板才又来收柿子了,但是他要的量却没有以前多,这山上还剩下一大半呢,要是再有了白大夫亲手写的柿子颂,肯定都能够卖出去的,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   她心中却想:卖不出去才好呢,都卖了她的柿子酒该怎么办?   最近她已经存了二十个铜板的启动资金,打算等摘完了柿子,再抽个时间去一趟镇上,只靠这二十个铜板能买几块糖?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不管他们是不是为了找灵感而来,林二春都没心思跟他们多攀谈,略嘲笑回去小小的出一口气,也就罢了。   她敢调侃白洛川,也是察觉白洛川的部分特质,这个没心没肺,随便调侃女人的男人,他只是嘴贱,只有堵得他没话说了,才能清静,就跟上次在河边,他无言以对,很快就走了。   她匆匆就结束了话题,“那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我们要去摘柿子,两位自便。”   白洛川哼哼两声,就想走。   童观止一如既往的淡然:“你忙你的。”   话虽如此说,可他却没有要走的架势,就站在那儿静静的站着看,目光深邃平静。   童观止不走,白洛川只叉着腰直喘气,也不提走的事。   林二春跟童观止短暂的对视之后迅速的扭身,轻轻蹙眉,也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他了,方才他从树后钻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有笑意,现在突然就冷了下来。   还真是莫名其妙。   她一边忍着被盯得如芒在背之感,扯下枝头摘柿子,让邓文诚扶着麻袋,一边仔细想了想自己说的话,猛然醒悟。   难道......是因为她调侃白洛川,让他不高兴了?她这才是乐极生悲了! 第048癖好,你是看不见我吗   林二春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嘴,怎么忘记了上一世从东方承朔那看到的关于童观止的资料!当着他的面挤兑白洛川做什么呢!   上一世东方承朔跟童观止争斗,为了知己知彼,对童观止的调查十分详尽,对于这个天下第一首富的资料,林二春当初也因为好奇的看过。   她原本以为能够做出造反这种事,又有经商奇才的男人应该是桀骜不驯的,再不济洒脱、阴鸷、邪魅总有些跟众人不同的地方,具备一些小说中反派boss的特征。   哪知道,调查结果让她大跌眼镜。   资料中显示,童观止是个严肃又刻板的人,他的衣着配饰、言行举止统统都一丝不苟,犹如一个老学究,严格恪守礼教。   不光在人前,即便是私底下,他也是个十分自律严谨得像有强迫症的人。   他尤其对男女大防很在意,据说私下他从不跟女人单独相处,连伺候衣食住行的也都是小厮。   当然,这么一个自律的反派,也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不喜欢女人,偏好长相俊美的男人,伺候他的都是俊美小厮,他关系要好、亲密的友人,包括白洛川在内,个个都是数得上的美男子。   当初五皇子还笑言,“原来童观止不喜欢女人,身边就连伺候他的厮儿都貌美非常,有些人为了巴结他给他送了不少娈童,原来他有这方面癖好。”   林二春当初只当笑话听听就罢了,而她之前居然完全忘了这一茬了。   现在想想,刚重生来的时候,在地窖之中,童观止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男女授受不亲”,随后就面对墙壁坐着,跟她保持距离,也正说明了这点。   想到这,想到白洛川的美貌,她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又庆幸又后怕。   幸亏童观止应该想不到她会知道白洛川有读写障碍的毛病,不然要是知道她故意以此来攻击白洛川,恐怕有得自己受的。   林二春赶紧打住乱飞的思绪,为了不死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她当机立断的转身,果然见白洛川正在对童观止挤眉弄眼,扯着他的袖子,满面暧昧。   白洛川应该是没有猜到她会突然转身,被她看了个正着,见她紧紧盯着自己拉着童观止的手,神情古怪,他松开手,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而童观止的视线紧紧盯着林二春,又看看白洛川,脸色好像更加严肃了。   现在看来,童观止果然是传闻中说的那样啊!   他跟白洛川......   林二春应证了心中的想法,赶紧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尽量真诚的看着白洛川,冲他道歉:“白大夫,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想笑就笑吧,我刚才就跟你开个玩笑啊,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介意啊,你现在好点了吧?”   白洛川被她骤然变脸的态度弄的一脸茫然,眨了眨眼:“胖妞,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林二春冲他尽量和气的笑:“你身体不舒服就先下山去吧,还有写诗那事一点也不着急,你要是实在没有灵感那就算了。”   反正她当初的目标也不过是让他放过春晖,现在目的达到了,不能再咄咄逼人了,可不能再跟这位爷开玩笑,就算是他不在意,可他身后有童观止啊,这个她可惹不起啊。   白洛川听到不用写诗,真是松一口气啊,挑眉得意的看童观止:现在你没法逼迫我了吧?   林二春没想到这一茬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现在越看越是眼皮直跳动,赶紧垂眸,道:“白大夫,你没生我的气吧?”   白洛川一脸懵逼:“我生什么气?你这胖妞还挺体贴啊,你这是突然转性了?”   林二春忍着,“没生气就好,山上有风,你刚岔了气,要是在这着凉了,咳嗽更严重。”   白洛川听了这话,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哎”了一声,竟然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侧头看童观止。   这时,童观止淡淡的道:“吹吹风也很好。我看这里风景就不错。林二姑娘你自己忙自己的,不用管他。”   用的是“他”,而不是“我们”。   语气虽淡,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洛川越发摸不着头脑,心想默默怀疑自己的智商,刚才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二春心中则越发以为童观止跟她生气,暗骂他小气鬼,她都道歉了,白洛川也原谅她了,他还想怎么样?还不走是想做什么?   以后见到他一定绕道走!这样总能避开一阵子,等他忘记了,那边东方承朔和林三春也该成事了,自己就安全了。   可眼下......   她决定间接赶人,拉过小脸茫然的邓文诚,吩咐:“你先下山去吧,之前我跟你说的记得吧?去找那个谁......”   邓文诚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记得。”   “去吧,知道去哪里找人不?悄悄的,懂?”   邓文诚点点头,后山屯又不大,廖秋明不是在家里,就肯定去找大夫看手指去了,白大夫很少给他们看小病,现在又在山上,那肯定去了李郎中家里。   “到了山下跟你爹说一声,童大爷他们上山来了,你爹要是问你,你就说是回去拿水的,知道不?”   她猜大舅之前多半是不知道童观止和白洛川上山来了,不然肯定得作陪的,就算是被打发了,可现在邓文诚下山去了,山上就她一个女子,还上来两男人,大舅为人迂腐,要是知道了,那肯定也会找个由头上山来的。   到时候有人跟着他们,晾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是没人来,只有她一个女子在,以童观止的脾性,也肯定会离开的。   邓文诚应下,看看飞快的看了眼童观止和白洛川,他太小了,果然不懂大人的世界,赶紧往山下跑了。   打发了表弟,林二春又冲白洛川笑笑:“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啊。”   白洛川依旧蒙圈的点头。   林二春才不管童观止如何想,冲他们摆摆手,就转身旁若无人的拉下柿子树枝,开始摘柿子。   好一会儿,没有听见背后半点声响,她扭头回看,果真没人,这才放下心来,专心摘柿子,生怕碰破了,这些她可都打算好了是用来酿酒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问:“林二姑娘,你是看不见我吗?”   林二春被惊得手一抖,一个红柿子滚落在地。   她回头,童观止居然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回来了!   而白洛川不知道哪里去了。   童观止认真的看着她,似乎真的十分不解。   林二春比他更懵:“什么?”   “原来你看见我了,也能够听见我说话。”   “......”   “那就是不想跟我说话,或许你......怕我?”   不然,为什么她一句不接他的话,一句不跟他说呢! 第049追问,你刚才扭得像那个   面对童观止这么直接又古怪的问题,林二春也愣了一会,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生气难道是觉得刚才自己疏忽他了?   她没有跟他说话吗?刚才她不是还招待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自便?   细细一想,好像她都是再跟白洛川再说话,但是,她心里更多的是考虑着如何让这位反派boss息怒啊,不然她讨好白洛川做什么!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样的大人物真在意她怕不怕他,或者不想跟他说话这么......怪异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对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求解释,她还是一脸慎重的反问:“童大爷怎么会这么问?”   “我好奇。”   好吧,你是大爷,你理直气壮。   林二春随口就敷衍他:“童大爷这样的人物,我一个村姑自然不敢在你面前放肆,而且因为我连累你被笑话,我已经被家人警告过了,所以不敢......”   童观止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是吗?”   林二春发现在他似乎洞悉一切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撒谎也是件很艰难的事,不过幸亏她脸皮够厚,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就是这样。”   童观止往前走了两步,扯了扯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追问:“你不怕白洛川?就不怕连累他被笑话?”   他的目光在林二春面上一扫,明明是带着笑的一张温和脸,却让人林二春觉得危险逼近。   不过,听童观止这么一问,她顿时目光一亮,随后炯炯的看着他,原来他是看自己跟白洛川说话,以为自己要勾搭白洛川,累他名声?来找事来了?   啧啧,这人还真是醋性大。   她心中暗暗腐了一把,猜测童观止和白洛川,一个儒雅,一个貌美,看起来都不怎么健硕啊,也不知道谁是攻。   掐了自己一把,敛去笑意,自觉弄清楚了原委,林二春就轻松多了,赶紧保证:“童大爷,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绝对不跟他说话,不会连累他的名声,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见到他之后绕道走。”   这样够了吧?   童观止见她神色古怪,眼中光亮异常,似乎十分兴奋,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   林二春正盯着他呢,捕捉到他蹙眉,心中吐槽不已,嘴上继续安慰:“现在白大夫是后山屯的大救星,大家不会将他跟我扯在一起的,童大爷请放心。”   童观止淡淡的问:“他的事,你为什么要我放心?你说他,为什么又要跟我道歉?”   林二春顿时噎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们俩一直上演着“我们不熟”的戏码呢,在人前的称呼也是淡淡的,她怎么会这么蠢......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面对越走越近的童观止,林二春咽了咽口水。   童观止问:“你在紧张?”   林二春欲哭无泪,就知道他的温和都是表象,眼睛要不要这么犀利啊喂!   她垂下头看着地上那个柿子,想着如何描补,童观止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弯腰捡起来了,递给她。   林二春赶紧接过来,“谢谢。”   然后为自己辩解,“我以为他跟你关系不错,上回你在他家里,他还帮你看我的酒方子呢,童大爷,你刚才问我那些话,难道不是怕我被白大夫的俊俏迷住,对他不轨,连累他的名声吗?”   童观止“哦”了一声。   林二春不想再被他牵着话题走,主动反问:“上次在地窖中,童大爷似乎没有现在这么热情。今天跟我说这么多话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接连被追问,险些露馅,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来,仰起脸挤满笑容,看着他,还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又扭扭捏捏的垂眸道:“童大爷,我虽然订亲了,可要说那个廖秋明虽然有我的帕子,但是上次在地窖我衣服都湿了,你虽然大多数时候是背对着墙,但是......那廖秋明连你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林二春垂着头还在扭着身体,心道:现在应该够了吧,童观止以后见到她应该退避三舍,生怕被她缠上了吧?要不是怕扑过去被他一脚踹开,她真想扑过去,吓死他!   突然面前一暗,阴影将她罩住,然后她面前多了一双脚。   看那古怪的鞋子就知道是童观止走近了,林二春完全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甩袖子离开,居然还回话了!   “这倒是。”   林二春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狐疑的抬起头来,正好能看到童观止的胸前,她这一世吃得好,个子高,童观止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来。   “好像比上次在地窖细了一些,那会......”   他伸手在林二春身侧比了比,然后又张开了些:“有这么宽,现在少了两寸。”   林二春一头雾水,微张开嘴,一脸见鬼的看着他。   “童大爷真是好记性,这都记得。”   童观止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才退后了两步,拉开距离:“我只是好奇绿水湾的村民里也有过得这么好的,怎么有姑娘长这么宽。”   尼玛......   “童大爷的好奇心很强烈。”   童观止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对。”   然后,他指了指林二春身后,“你刚才扭得像那个......”   林二春审视的看他,然后慢吞吞的回头,就见耳边不远处,从树上吊下来一只毛毛虫,被细细的丝吊着,在风中摇晃。   绿色圆滚滚的身体正一扭一扭的顺着丝往上爬。   林二春今天也穿了件绿色的夹袄。   她顿时眼皮跳动,恶向胆边生,一把扯下那丝,吊着这毛毛虫,送到童观止眼前:“童大爷,你刚才说像这个吗?”   童观止目光一滞,屏气凝神。 第050虫子,亲自处理亲事   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很近。   林二春捏着丝,将这虫子几乎送到童观止的鼻尖处。   那丝刚才还在飘动呢,现在一动不动了。   呵呵。   林二春见状心中一哂,顿时觉得一口闷气找到了出口,原来这个反派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居然怕这种小虫子,真是笑死人了。   这种通体发绿的小虫除了对植物,对人可没有任何威胁性,沾上除了有点恶心,倒是不痛不痒的。   最近她在树林子里活动,这种虫子早就见惯了,平时若是沾在衣服上也会迅速的拍下去踩死当做滋养山地的肥料。   现在她不但没有拍下去,反而将手上的柿子放进了一边的麻袋中,然后干脆将虫子放在手心里,又往童观止眼前送了送。   果然,就见童观止盯着自己的手心目光发直,他应该是屏住了呼吸,自然下垂的手看得出有些僵硬。   “童大爷刚才说的是这个?”   童观止撑着,他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的目光尽量聚焦在那虫子上,顿住了一会儿,然后才平静的挪开,看向林二春身后的树林,点点头。   林二春伸出左手,捻起那绿色小虫,放在拇指和食指间,自己看了看,又递过去。   童观止喉头滚动。   林二春按捺下笑意,心怀恶意,却故作平静的问:“我刚才真的扭得像这条虫子吗?童大爷,你看它一动不动,哪里像了?”   童观止心下渐渐有些后悔,原本是因为被林二春时时忽略自己和避之不及的态度,弄得好奇不已,除了好奇,还有种不能掌控、无法捉摸的莫名焦躁。   明明都准备下山去了,临时决定过来探一探她的口风,他自信以自己的洞察力,肯定能够察觉出什么来。   起初的确是发现一些古怪,可见她神色多变,竟然突然戏弄自己起来。童观止心中也陡然升起一股恶趣味,看到林二春见鬼的神色,的确是很好笑,但是,现在反而坑了自己,那就不怎么美妙了。   林二春还在兴致勃勃的跟他讨论:“这个虫子也挺可爱的嘛。童大爷,我姑且当做你在夸赞我吧,不过这虫子通体发绿,不知道要是用力捻下去,里面的心肝是不是也是绿色的,表里如一呢?”   童观止泰然回答:“可能是吧。”   “童大爷,你好奇心这么强,看人和看虫子不知道是不是眼光一致。不然给你亲自试一试?确认一下?来——”   说话间,竟然要去抓他的手,童观止下意识的往后缩,退后了一步,顿时神色不虞。   林二春心中暗笑,面上却做恍然状,赶紧道歉:“对不起,童大爷,我逾矩了,我不是故意要抓你的手,我以后不会了,我是一时没有忍住,你站这么近。还跟我说话,我以为......”   她没有说完,花痴的意图表达的很明显。   童观止绷着脸看着她不说话。   这下应该是真的目的达到了,林二春也觉得差不多了,再度开始赶人:“童大爷,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自便。”   说话间,她扔下那虫子,果真不再跟童观止有什么交流。   面前的柿子树上下方能够够得找的柿子都被摘光了,怕柿子落在地上摔坏,就只能自己爬上树去一个一个的摘。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抓着那个空麻袋往树枝上一甩,麻袋稳稳落在树枝岔口上。然后她旁若无人的攀着一根枝桠就蹭蹭蹭的往上爬。   爬树的动作绝对称不上好看,就是在农家,这样粗鲁的举动,也少有女儿家会做,但是林二春可不在乎。   攀爬,这可是最好的减脂方式,四肢全身都运动到了,还能增加身体的灵活性,再练一练,说不定等到开春了,她就可以去试试攀岩了。   这些天,她天天爬树,这山顶的树就没有她没有爬过的。要不是怕山脚下舅舅、舅妈觉得她动作不雅,这山上的树她肯定都爬便了,而且比起那些都是刺的板栗树,这柿子树容易爬得多了。   她很快就上去了。   童观止微微仰着头往上看,的确有些吃惊于她的灵活性。   林二春从树叶的缝隙间看他,指了指他的手指:“童大爷,你手上的碧玉扳指真绿,真好看,里里外外都是绿色的吧?跟刚才的虫子颜色一样。”   童观止摩挲着扳指的手指一顿,想到方才那扭动的小小一条,觉得大拇指上明明温润的美玉一片灼热,指头都有些僵硬了。   “那虫子被我扔了,肯定钻进落叶中找不到了,不过,这柿子树上多得很呢,你过来些,我递一条给你,呀,这里有一条,有扳指那么粗呢!颜色真好看。”   童观止站着没动,目光如这秋日午间洒在柿子枝头上的阳。   明亮,幽冷。   他微微翘了翘唇角,没有打招呼,二话没说,转身从容离开了。   林二春靠在枝桠上,对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吁了一口气。   良久。   半山中,童观止摘下那扳指,静静的看,突然他将这扳指甩出去,绿影一晃,有人影迅速的冒出来接住了。   “爷?”   “不要了!你喜欢给你了。”   “谢谢爷。”   树林里,有风吹过,果香浮动。   ......   深秋的天?得快,?昏时候到家,吃过饭,洗了澡,天已经全?了。   林二春换了件深色的衣裳,一点也没有睡觉的打算,趁着钟氏去整理柿子,她从房间里摸出来,进了后院,邓文诚早在那儿等着了,吃晚饭的时候,姐弟二人就对了眼色。   “表姐,已经说了,我让狗娃他们看了大半天了,刚刚看见他出门了,去了河边,禾垛子后面有几株桔子树。”   这个地方林二春知道,她每天早上去踩水车,都会路过那个禾场。禾垛子也见过,上次见廖秋明搂着桔子,她就去转过了,往禾垛子后面走一会,就有一个小土坡,上面种着桔子树。   有廖家的,也有别人家的。   她给人灌溉,和得到过别人赠予的桔子。   桔子不多,早就摘完了,肯定没人守着,趁着天?,果真是个见面偷情的好地方。   不像邓家,今天大舅和二舅就去守林子去了,就算家家户户都有柿子,怕人偷,也还得去守着。   得了消息,林二春赞赏的看了眼邓文诚,小胖墩顿时一脸得意。   不过,生怕这小子学坏,林二春还是敲打了他一句:“男子汉大丈夫,行事需要光明磊落,千万不能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知道吗?”   在小胖子清澈的目光中,她又理直气壮的补充:“表姐要做的是好事,实在没办法了,可以采取些不犯法的手段。你也听你三姐说过廖秋明不是好人,是不是?”   邓文诚似懂非懂的点头。   “好了,天?了,不许出去乱跑,一会你娘该找你了。”   明显不打算带邓文诚去,小子不高兴,林二春可不管他的情绪,强势的态度碾压一切,“一会要是奶问起我,你就说我去消消食,马上就回来。”   虽然她吃的不多,但是饭后也都去散步消食的。   许是觉得她长得很安全,在后山屯一直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再加上又是在村子里,钟氏说过一回也就由她去了。   见邓文诚乖乖的回屋去了,林二春正要从后门出来,还没来得及拉上门,就被邓文静给叫住了。   小姑娘叉着腰站在她面前,一脸质问:“别以为你跟四郎做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要去跟廖秋明私会?你要是做这种事,我肯定要告诉奶,不让你在我们家待了,省的败坏我们家的名声。”   邓家还有两个待嫁的姑娘呢,邓文秀的亲事已经说定了,邓文静今年年底也要开始相看人家了。   她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从那天邓文静撞破廖秋明的好事之后,她就对廖秋明充满的恶意,而且对不知道反抗一言不发的林二春十分不满,刚对她升起的一点好感,这两日随着林二春和廖秋明亲事的发酵,已经荡然无存了,时时准备揪林二春的小辫子。   林二春看看这小姑娘,心中叹气,也不想跟她费口舌浪费时间,再晚点说不定抓不到人了,直截了当的问:“今天我是去退亲的。”   邓文静狐疑的看着她,不信。   “不信,你看明天的消息,要是明天还没退,我马上回家,绝对不影响你。”   邓文静道:“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二春权衡一番,不想再纠缠,只能点头:“先说好,你不许坏我的好事,只能看着不能出声,也不许对人说出去。”   邓文静问:“这么?乎乎的,白天不能退亲吗?”   “你不去就算了。”   “我当然要去,我要监督你,免得你做什么丑事,哼!”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林二春带着邓文静出发,拉上了后门。   身后邓文秀出门来倒水,正好看见两人离开,将要出阁的小姑娘撇撇嘴,很快又进屋去了。   “娘,奶,二春带着文静出去了。”   钟氏一边修剪柿子蒂,一边回道:“她每天都要出去消食,去就去吧,这孩子也知道分寸,带着文静走不远,一会就回来了。”   钟氏发话了,文氏也就不做声了。   张氏一边将稻草铺在装满了柿子的篓子上,一边道:“别说,二春最近好像看着精神了不少。”   邓文秀一脸不高兴:“她也要出嫁了,为什么她还能到处走?我还比二春晚嫁,要去镇上一趟,娘都不肯带我。我不管,这次送柿子去镇上,我也要去。”   张氏本就疼爱女儿,暗暗对女儿冲钟氏那边努努嘴,她虽然是秀才娘子,但是依旧是钟氏安排女眷的日常,女儿外出,也需要得到钟氏的同意才行。   钟氏洞悉的抬头,看邓文秀:“你表姐帮着摘柿子,整天忙活,你怎么不说也跟着去?干活的时候你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出去玩,又跟二春来比了?”   邓文秀撅着嘴,来求钟氏:“奶......”   林二春不知道因为邓文秀的恳求,她也突然多了点好处。   钟氏答应送柿子去镇上的时候,也让张氏带上三个姑娘,除了邓文静和邓文秀,还有林二春,要是她愿意去的话。   林二春当然愿意了,她本来就打算抽空去一趟,原本以为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现在倒是省事了。   这会林二春没空想这个,她和邓文静直奔河边而去,靠近禾垛子。才放缓了脚步。   期间邓文静几次要问话,都被她给按下来了,小姑娘气鼓鼓的跟着她。   现在见到草垛子又要炸毛,“你......”   哪知道刚说一个字,就从?重重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她吓了一大跳,林二春捂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才来!”   正是廖秋明。   邓文静瞪大了眼,恨不得咬林二春一口。   林二春长得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一把将她钳制住了,又是隐在暗处倒贴着草垛子,倒没有让对方察觉。   她应了一声:“嗯。”   廖秋明又催促道:“我都看过了,这里没有人。你快过来,可想死我了。”   林二春按着邓文静不许她动,又挤出几声抽抽搭搭的声音,含混不清的道:“你别过来,你都要成亲了......”   她出门前带了一块生姜在身上,这会塞进嘴里,果然是辣的说话都说不清楚,鼻涕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不过声音的确像是带了哭音。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廖秋明倒豆子似的说起话来。   “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去了,桐花,你不知道林二春那肥婆娘又多气人。多过分,我的手指头都要被她扭断了,你就不心疼我吗?还不过来?”   “还真跟我生气呢,之前林三姑娘警告我们不能再见,不然要让人打断我的腿,要不是这样,我早去找你了,这几天都是我要跟林二春成亲的消息,委屈你了,你再忍忍,忍到她进了我家的门......你看你一说要见我,我这不是巴巴的来了吗?我很想你,你就不想我?”   听着这肉麻又委屈的声音,林二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心想,廖秋明说的林三姑娘,不用说肯定是林三春了,果真有她的事!   还真是个为了姐姐能够出嫁,可以拆散有奸情人的好妹妹!   就她做的这事,即便是她做的事情传出去,在外人听起来也只是“好心妹妹帮姐姐抢男人”了。   就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这种种内情了。   廖秋明以为她还没有消气,继续安慰她:“林二春那婆娘说成亲之后,她不能生养,也不让纳人进门,可没有说成亲之前我不能有儿子,桐花,你给我生个儿子吧。到时候由不得她了,我迎你进门,让她伺候你。”   邓文静听到“桐花”二字的时候,就不再挣扎了,又听了“林三姑娘”几个字,在黑暗中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林二春。   林二春早料到这姓廖的非得娶她肯定是不安好心,现在证实了,倒也不生气,这种人还不够她玩的。   她上辈子前二十年在大学里,过得单纯,之后虽然也没有在后宅争斗过,但是东方家人多,女眷也多,总有些跟东方承朔立场不同的,那些高门大户中的女人们,真是闲得慌,三不五时就找她这个村姑发家的王妃的笑话。   拜她们所赐,林二春吃过亏之后,揣度人心的功夫见长,心眼更是蹭蹭蹭的增多了。   比之那些,廖秋明根本不算什么。   就像是一只苍蝇,只让人觉得恶心和厌烦罢了。   她早就知道廖秋明有个相好的,廖秋明这男人原本在林二春面前吆五喝六的,林二春接触一回,再看看他的作为,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了。   如今林二春强硬的对待,尤其,今天打了他一顿,更让他男人颜面受损,心里又怨恨又无奈,他这人又做不来跟林二春硬碰硬的事情,那只能从别的地方发泄和报复了。   这时候,趁他脆弱,又自尊心受损了,迫切的需要安慰,再给他传了一则“在老地方见”的消息,他自然而然想到是老相好来了。   再有林二春亲口传出去的“就算我不能生养,也不能找女人”的消息在前。桐花来找廖秋明也算是事出有因。   廖秋明又曾经许诺过桐花,林二春不用问也知道,“无非就是以后一定接你进家门,让林二春成为摆设”之类的话。   所以,这个蠢货是一点也没有怀疑眼前的?影不是桐花。   见“桐花”不过来,廖秋明只得自己上前来了,他边往这边靠近,边说:“你别生气了,桐花,咱们俩好不容易才见到面,一会我娘该找我回去了,她不答应咱们俩的事,等你怀了孩子,她也不能赶你走。”   顺利的得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林二春没工夫再听廖秋明越来越龌龊的话语。   她吐出嘴中的姜,凑在邓文静耳边,极小声的问她:“你认识桐花吗?”   邓文静还被捂着嘴,听她问起,连忙点头。   “现在不许出声,能做到吗?”   邓文静眨眨眼睛,再次点头。   林二春松开手,指了指一边的草垛子,让她藏过去,邓文静心领神会,压低了声儿,透着几分激动,问她:“你要做什么?”   那边廖秋明追问:“桐花,你说什么呢?”   林二春又推了推邓文静,她才猫着腰,做贼似的躲到一边去了,探头往这边看,黑暗里待久了。   廖秋明过来了,林二春直接一脚踹过去,将人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她一边靠近,一边阴测测的喊:“廖秋明。”   廖秋明是真的吓坏了,又是疼又是惊:“林二春,怎么是你!桐花呢,你把她怎么了!”   林二春脚上用力,足下人惨嚎:“你这臭婆娘,你还想不想嫁过来......”   林二春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时候,他什么都说了,还指望她嫁过去?   苍蝇就是苍蝇,就是不吸血,也让人觉得恶心。   “你还真想我嫁过去啊?”林二春不怀好意的问。   廖秋明心里有些纠结。   “你以为用孝道和夫纲可以压住我啊?我们家有钱,我妹妹给我往县老爷那塞点银子,打你又怎么样?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廖秋明惊出一身汗,林二春是真的变了,以前她见到自己可不是这样的,可没容他多想。   林二春又道:“我要是再晚一会出来,你们俩就该抱在一起行苟且之事了吧?你说现在当众将你们抓住,你们伤风败俗的。会不会被浸猪笼啊!”   真被发现了,肯定得被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廖秋明吱吱呜呜:“你......我......”   “就是现在打死你了,谁又知道是我做的?我们都要成亲了,我打死你难道是想我自己当寡妇?不是听说我心仪你,哭着求着要嫁给你吗?”   廖秋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林二春一抬胳膊,他顿时一个哆嗦,连滚带爬的要走,林二春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襟。   “你想做什么,你放开......”   “你最好识相点,我懒得跟你废话,现在给你三个选择,一,我将你丢进河里,你无声无息的被淹死,又没人看见,谁能猜到是我,是桐花约你来的,只能怪她,第二,我将你跟人勾搭的事情告诉我三妹,你也知道,我家里,三妹最担心我的婚事,怕我受委屈,我想要的。她什么都给我。男人也一样,你要是负我,我告诉她,让她找人打死你。我三妹应该早就警告过你不能负我吧?”   “别,别......”廖秋明结结巴巴好一会,点头。   林三春的确威胁过他:“我二姐要嫁给你,我成全她,你这样的人我还看不上,就是看在我二姐的份上,要是婚前再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见面,伤我二姐的心,你不仅什么也得不到,我一定找人打死你还有那个淫妇!”   表面上是为林二春着想。而实际上是给廖秋明提醒和警告,只要林春生找不到廖秋明的罪证,那这亲事可就没有理由退了。   反正,这会廖秋明是信以为真。   他战战兢兢的又问:“第三个选择呢?” 第051第三,也恶心恶心你   林二春这才道:“第三个选择给你一条好路,你去我家把亲事退了,我不会将你跟桐花的事情说出去,你也免一顿打,我三妹最讲道理,说不定你还能得一笔补偿的钱。”   说到“补偿”,她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原本她是打算先从廖秋明这问出跟他在一起的女人的名字,再使个手段让他们见面,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天雷勾动地火,然后直接将两人捉奸,这恶心人的亲事也就成功退了。   可,这样太便宜林三春了,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只是自己白被她恶心一回。   所以,她试探出林三春在这门亲事中发挥的作用的时候,就临时改了主意,比较起来她宁愿放过虽有不轨之心,但是跟她素未谋面的桐花,也不愿意林三春置身事外。   林三春用这样糟心的亲事来恶心她,她当然也可以送廖秋明这个无赖去缠着她,利用这个泼皮去敲一敲她的竹杠。   她暗戳戳的想,希望到时候林三春不要太焦心,露出马脚来了,要不然,多年经营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不过,廖秋明显然是不信的:“还能有这么好的事?你会这么好?”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廖秋明还是愿意相信的。   但是,从眼前刚折断他一根手指,又揪着他的林二春嘴中说出来的,他如何能信?   林二春将他拖近了一些:“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的事,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讨价还价呢?”   说完一巴掌拍在廖秋明头上,打得他昏头转向,这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头,林二春手上一阵黏糊,恶心的要死。   “你也别以为假装答应我,就能蒙混过去。到时候我真嫁给你,你才该哭,我每天揍你一顿算便宜你的,不仅让你廖秋明断子绝孙,你想纳桐花,更是门都没有!你就是这阵子不见桐花,我跟我妹妹一说,她自然是信我的,她那么聪明,随时也能抓你们浸猪笼。”   拉着林三春的名头扯虎皮,一口一个林三春的好话,林二春自己心中乱恶心了一把。   不过。想到林三春最爱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到时候也让她深陷于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大坑中,以后还要装就自作自受吧。   说清楚了厉害关系,廖秋明马上缩头不吱声了。   林二春这才道:“下面我说的话,你都记清楚,要是出了纰漏,我随时去逮你。”   “是,是,是。”   “你先去找我三妹,说要退亲的事情。”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按下心中的恶心。还是实在无法做出情真意切状。   依旧绷着脸,恶声恶气的道:“这次亲事上,最上心的就是我三妹,她不答应,你就说我扭断你的手指头,还打你。”   廖秋明虽然心中不解林二春为什么自己败坏自己名声,还是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了,这样就成了吧?”   林二春冷笑了一声:“当然不成,你急什么?我三妹是不会容忍你说我的坏话的,说不定还会因此找人打你一顿。”   廖秋明急道:“那怎么办?”   林二春盯着不远处黑沉的山林,空着的那只手紧了紧。又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了两次,才缓缓沉沉的道:“你就说我善妒,放话说了,就算是自己不能孕育子嗣也不准你纳妾,存心让你断子绝孙。要是这么说,我三妹肯定会......如此,如此。”   她当然知道这样说的后果,林三春是铁了心要将她踩入泥中的,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她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抹黑自己的机会。   林二春几乎可以肯定。不久之后,她说的这一句“就算我林二春不能生”,会变成“林二春不能生”了。   说完,她心中苦笑,自己给人把柄诅咒自己不能生,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古代待久了,她也有些相信,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尤其,她现在对孩子问题十分纠结,她上一世的记忆里真没孩子,她仔细想过到底是她自己不能生真没有呢,还是她忘记了?   当然,她更倾向于相信后者,一定是她忘记了一些记忆。   要是她真没有生小孩,她的记忆中,东方承朔她娘不可能因为这个孩子的问题放过她,不跟她吵架,平凉王府的后院也不会那么清静,没有那么多的龌龊。   可,要是她有孩子,她又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本来,林二春也不想再纠结于前世,她也劝自己洒脱的当做跟东方承朔只是一场梦,就算跟他有小孩,那也都是一场梦。   她不记得了,这样更方便她放下,更利于她进入新的生活中,从此之后,她可以无牵绊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努力的过这辈子。   可这阵子,她总是时不时的想到这个问题,尤其一想起孩子这个矛盾点,她心里就烦躁不安,好像忘记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她不由得去想,如果她忘了,说不定林三春,她是记得的吧?   她不想放过任何探知记忆的机会,就先抛出去这个问题,林三春一定会接下这个话题,一旦她撒谎再诬陷自己,谎言总是会存在破绽的,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够从林三春嘴里撬出一些真相来。   也许只有弄明白了,才能平复她心中犹如缺了一块的烦躁。   她敛去了思绪,末了,低喝道:“你都听清楚了没有?”   廖秋明应是。   “你重复一遍!”   他果然又重复了一遍。   林二春这才满意,“就是这样。”   廖秋明还是有些犹豫:“这样真的能成吗?林三姑娘,她真的不会打我?”   黑暗中,林二春目光流转,松开了廖秋明的衣襟。心说:她当然会打你,不过肯定不会打死你的。   嘴上却肯定的道:“当然了,我不是心仪你吗?还送了你手帕,就冲着我心仪,我三妹就舍不得打你,她对我好,只想将你抢过来,送给我,你提什么要求,在她能够答应的范围内,她都会答应的,我不会去戳穿你。”   交代清楚了,她挥挥手:“都清楚了就滚吧,要是有半点差池,到时候我是不介意未出嫁就先克死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的!”   廖秋明“哎”了一声,连连保证,也不敢再多问了。   最后,他突然?起勇气,磕磕巴巴的道:“林二春,以前那是我娘喜欢你,我看你不说话,老老实实,我才搭理你的,你......这次我绝对按照你说的做。以后别缠着我了,我保证不娶你,我发誓!你千万别将我和桐花的事告诉三姑娘,她肯定会打死我的。”   说完,他赶紧站起来就往黑暗里跑,连桐花在哪也顾不得问了。   听那跌倒的低哼声,林二春气得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要不是要用廖秋明给林三春添堵,她肯定是选择当众抓奸,让这厮光腚暴露于人前,让他跟那个打着欺辱自己主意的桐花一起身败名裂。   现在反而送他一笔钱,也真是便宜他了。   她静静的站在黑暗中。   这时,不远处的树上有暗影飞快的掠过,树枝微微颤动,有风刮过。   林二春丝毫未察觉,缓缓沉淀刚才浮起来的空荡难受的心绪。   好一会儿,四周彻底的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呼风声,河水潺潺的流动声,她被从草垛子后钻出来的邓文静,从孤独情绪里拉了出来。   邓文静小声的喊她:“表姐,时候不早了,要回家了。”   “嗯。”   刚才邓文静早就看呆了,听傻了。   林二春跟廖秋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她并未听得很分明,但是也听到了大概,虽然也并不完全听懂了,但是却明白了林二春并非表面上的这么面,她凶得很呢。   邓文静实在想不到林二春这个软面团居然喊打喊杀,雄赳赳气昂昂的,还真的将廖秋明给震住了,而且她还扭断了廖秋明的手指。   跟林二春并肩走,她不时欲言又止的看着林二春,越发觉得不认识这个表姐了。   她盯着林二春看,甚至忘记了去开口问她自己的疑问。   两人默默的走着,林二春突然道:“文静,我刚才说明天就退亲,恐怕退不成了,要缓一缓,我也还得在你家住一阵子。”   邓文静才陡然回神,“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要让廖秋明这么做啊?要我说,直接抓他和桐花去对质,进祠堂,这样很快就能退亲了,弄这么麻烦做什么?”   林二春没有回答,反问她:“你觉得我三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及这个众人眼中最优秀的姑娘,邓文静也很慎重,有几分敬佩还有几分羡慕,另外也含着一丝抱怨:“林春晓啊,她是厉害,会酿酒,也识字,人又聪明,大家都夸她体贴又温柔,虞山谁也比不得她了。”   “她是了不起,也瞧不上我们这些亲戚,哼。你不知道,小时候她来我们家......”   邓文静的抱怨持续了一路,都是林三春小时候就对她们这些表姐妹表现出来的种种优越感和不屑。   林二春听到她嘴中说的“林春晓”三个字,已经不会再像最初的激动。   邓文静的话很多,深切的表达了对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的不满。   难得听到林三春的坏话,林二春也心情不错。   至少林三春没有蒙蔽所有人,说不定到时候戳穿林三春的面目,除了大哥会怀疑会生气,眼前邓文静应该也会信,至少在自己和林三春之间,不是盲目的信任林三春。   等见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之前要问林二春的问题,连忙追问。   林二春回答她:“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现在说了你也不懂。”   邓文静噘嘴。   林二春又嘱咐她:“今天的事情不能说出去。不然让我不得不嫁给廖秋明,毁我终身,我跟你没完。”   “还有,我是看你人不错,才跟你分享秘密,你要是不能保密,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   邓文静不满的嘟囔,“我知道了!我不管,反正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就去告诉别人,还有你这么凶,都对姓廖的要杀要剐的,传出去我也跟着你倒霉。我是那样不守秘密的人吗?大不了改天我跟你交换秘密......”   林二春“嘘——”了一声。眼波闪动,露出笑意来。   上一次跟女孩儿们交换秘密,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的确是久到过了一辈子了。   可一晃,她又到了花样年纪,虽然夺走了一些东西,可老天也没有特别薄待她,人生的际遇还真是神奇呢。   邓文静赶紧闭上了嘴,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   第二天一大早,廖秋明就硬着头皮到了林家,他按照林二春的吩咐,没有去找林春生。再说林春生近来忙得不见人影,就连林茂才也不在,最近老河口那边的农庄谷子熟了,正是忙收割的时候。   童观止当初答应将农庄卖给了林家,但是可不包括这一季的粮食收成,等粮食收了,之后才是林家的。   因为是林三春主动要买,所以她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就是将这庄子上的这一批稻谷,全部酿成酒。   林家父子最近忙的就是这件事。   东方承朔因为最近要跟林三春成亲了,按照习俗在婚前是不能主宰同一个屋檐下的,所以也被留在老河口了。   而且。林三春之前暗示他:“这是童家的庄子,童家人高调,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万一被查出来也影响咱们,朔哥哥,你就费些心留意一下了。”   这个农庄不小,够东方承朔忙活的了。   廖秋明是在林三春出了林家大门,去隔壁酒坊的时候,将她叫住了。   林三春见到是他,这讨好又猥琐的模样,虽然让她不耐烦,但是看在他即将成为林二春夫婿的份上,她还是站住了,笑得柔柔的。   让在酒坊内帮忙的大婶也一起作见证,她是一点污点也不会给自己留下的。   之前在林二春面前吆五喝六的廖秋明,在面对林三春这个声名远播的姑娘,其实是有些心虚和惭愧的。   他琢磨了一夜,明明想好了怎么说话,可现在依旧是磕磕巴巴:“三姑娘,我有话要说。我想,我是来,我跟你说......我要跟林二春退亲!”   陪同林三春的大婶顿时目光中扬起八卦的熊熊火焰,但是这毕竟是东家的私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她听见了好像也不太好,她装模作样的问:“三姑娘,我要不还是离开吧。”   林三春闻言,眉目轻蹙,很快又放松了,摇了摇头:“婶子又不是外人,我爹娘现在不在家,我二姐的亲事是大事,这种事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拿主意,婶子帮我听一听也好。”   这大婶“哎”了一声,便也不推迟:“那我听三姑娘的,你不嫌我没有见识就行。”   随后,林三春语气有些许的严厉看廖秋明:“退亲?你当我姐姐好欺负是吗?”   廖秋明举着手给她看:“那个毒妇,她扭断了我的手指头,这我怎么能不退亲!”   说顺畅了,他也豁出去了:“你知道当初我答应娶她,就是想着一个姑娘家死缠着我,我要是不答应她万一做傻事,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可现在......”   林三春懂了,对付这样的泼皮无赖,她心有成算,笑道:“肯定是你说了什么激怒了我二姐吧?不然她应该不会打你。”   不得不说,林三春还是对林二春了解的,这世上若说谁最了解林二春,也非林三春莫属了,在外人看来林二春种种不好,只有林三春知道内情。   廖秋明心想,林三姑娘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善良,那么维护那个没什么用的姐姐。   他早就演练过数遍,振振有词的回:“我身为她的未婚夫婿,就算说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她也不能打人吧。”   “你的手指看诊的钱,我们林家出了,这一两银子应该是够了吧?”   廖秋明接过银子,硬着头皮道:“还有孩子的事,林二春要是不能生养。难道我廖家就绝后吗?她当着村里人说的......就算日后她无子,成亲之后也不许我纳妾!”   林三春闻言目光闪烁,神色陡变,厉声道:“这是谁说的!我二姐亲口说的?这不可能,她怎么这么急......”   话未说完,她赶紧捂住嘴,那震惊中稍稍有些慌张的小模样,好像是无意间说出来了真相。   林三春赶紧慌忙冲那偷听得津津有味的大婶道:“婶子,你先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去酒坊,将里面的东西都清洗一下,我马上就来。”   急切的将人打发走了,但是也更让人生疑,难道林二春真的有什么隐疾不能生养?   又印证了她林三春是个心疼姐姐的好妹妹,为姐姐隐瞒。   林二春可没有跟廖秋明说过林三春的这个反应,廖秋明是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很快,他的脸色也沉下来,语气也不好:“好啊,听你的意思,林二春是真的不能生养?那她要是嫁给我,岂不是真要我老廖家绝后?”   算林二春有良心,要不是她逼着自己来退亲,他得倒霉一辈子了,不过也更不明白这个反复无常的林二春了,罢了,总算是要摆脱她了。   林三春喝斥:“胡说!”   廖秋明一瞬的恍惚之后,又想起了林二春的交代:“三姑娘,都说你是最讲道理的人......”   林三春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我们家也没有亏待你,要不是我二姐看上你,我们家也不是非你不可了。”   廖秋明静默。   林三春沉吟片刻,“这样吧,要是我二姐真的无子,我们家也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家,不会不让你纳妾,到时候我会劝她的,但是这样的话你不能乱说,你让我二姐如何做人?”   林三春态度好,还承认了,廖秋明的怒气平复了些:“三姑娘果然大义。”   “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廖秋明垂着头,呐呐开口:“纳妾的钱......”   林三春这下是真的忍不住变了脸色,要不是为了顾及形象,她真恨不得给这么无耻的人几巴掌,“我二姐的嫁妆不少了,你纳妾也要我们家出钱?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廖秋明将林二春的嘱咐说出来:“那要是不给钱,我现在就退亲,三姑娘不能做主,我现在就去问问林春生。让他来评评理,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好心来求亲,你们倒想绝我家的后。原以为你是真的跟你姐姐关系最好,才先来找你的。”   林三春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见她不吱声了,廖秋明心一横,转身:“我问过了,林春生和你爹都在老河口,我现在去找他们说退亲的事。三姑娘,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说,你比林二春好,至少你承认了,没有隐瞒我。”   林三春暗道不好,这还了得!   要是叫大哥知道她答应了揪廖秋明的错处,却反过来如此行事,那肯定是要发火的。   上一世林二春出事,大哥朝她发火时候那凶狠的模样,林三春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发怵。   她又想:反正,只要安然度过这几天,没有找到廖秋明的错处,等林二春嫁出去了,她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   她忍!   不就是要钱吗?   她有!   “站住!”   廖秋明果然站住了。   “我大哥他们忙,你别拿这种糟心事去烦他们。说说你要多少钱?我能做主给你。”   廖秋明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这下才真的服了林二春了,居然还真能从林三姑娘这里要到钱当做补偿。   他大胆的道:“要迎的是为我廖家传宗接代的姑娘,肯定不能太差,也得不少钱,而且好人家的姑娘,人家凭什么给我做妾?以后被林二春发现,不是要被打死,她连我都打的!肯定不能少了。”   林三春沉默了一会,道:“只要你先别去打扰我大哥,钱我可以给你,妾我也可以给你纳进门。不过以后你的孩子都得挂在我二姐名下。”   想到孩子。林三春目光中闪过一道幽光,这可怪不得别人,只怪林二春蠢,喊出那样的话来。   既然如此,她就一辈子无子吧。   想不到,兜兜转转,林二春的孩子还是得由她来送。   虽然这次送的方式不一样,但是摊上这样的男人,这种挂名孩子,好像也不比上一世那样得来的孩子更好。   想想还真是快意呢!   这就是命中注定,林二春的命中注定。   廖秋明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见她不发怒,还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   他不怀疑林三春的企图,更不担心现在答应了林三春,就真的不能退亲。   林二春说了退亲好解决,她自有办法,他只管要钱就行了,林三姑娘真要怪,也怪不得他。   就怪她那么善良为林二春着想,偏偏摊上这样的姐姐。   他喜滋滋的说完了林二春最后的一句交代:“那你先给我五十两银子吧,三姑娘,你人这么好,我要是纳妾这点钱还不够,我再来找你。” 第052骗钱,柿子酒有着落了   林三春仔细观察廖秋明的神色,又探了他几句话,发现他是真的不知情。   她转念又想,大哥铁了心要设计抓廖秋明的错处,然后退亲的这件事是自家人私底下商量的,也是暗中进行的,不可能叫外人知道。   原本应该是大哥亲自来处理的,还是最近她使了个小计策,让他忙得脚不沾地,才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处理了。   就连原本大哥要给林二春那边通个气,都被她瞒下了。所以,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且,上一世里林二春从村姑开始变得耀眼起来,她所有的运气和成长的机会之路,这一世都林三春给堵住了,林三春也认定了那个草包这辈子只会是草包,丝毫也没有怀疑到林二春头上去。   廖秋明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去找林春生退亲,估计也就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这泼皮纯粹就是借着“林二春德行不佳还不能有孕”这两点来讹钱的。   这点钱对她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是却恶心得她够呛。   她不愿意跟廖秋明再攀扯下去,匆匆进屋在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了他,并警告:“纳妾之事不可声张出去,要是叫我二姐知道了,她一定会伤心的。她要是伤心,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她的心上人,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另外,按照习俗,在你跟我二姐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你是不能再去见她的,你要是激怒了她,别说她要打你。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你这段时间要是再出幺蛾子,别怪我对你不讲道理!”   廖秋明连连点头,拿了银子,他喜得林三春说了什么根本都没有听见,白瞎了林三春一番情真意切的姐妹情深戏码。   等廖秋明拿着钱走了,林三春抿着唇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心想:且等着林二春嫁过去之后,我再来收拾你。现在万一打死你这厮,真坏了林二春的‘好姻缘’!   廖秋明带着这一大笔巨款,走路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飘。   等走远了,他又开始后悔:“我可真笨,怎么没有多要一些银子呢!那林三姑娘为了林二春居然这么好说话,林家果然是有钱,就是再多要上十两银子,说不定三姑娘也会答应我的。现在林二春知道我有五十两。虽然答应了我要给我留一些当做补充,可......”   现在的物价,一个普通的三四口之家,家里有口粮,二两银子就够用上一年了,五十两银子的确是一笔巨款。   不管廖秋明如何懊恼没有趁火打劫,又有多么不想回村,他甚至还想过干脆带着这笔钱离开后山屯。可,他还是不敢。   他老娘是寡妇,多不容易才将他拉拔长大,他不能不管,不然,不孝子是可以直接被打死的,万一林二春再联合桐花将他举报,他都不一定能够跑出虞山地界,那就更加不妙了。   纠结来纠结去,廖秋明还是回村了,也不可避免的见到了林二春。   林二春见到他的时候还略吃惊,她掂了掂银子,道:“五十两银子这么多,廖秋明,你怎么不拿着跑掉呢,就是在外面都花完了,我也拿你没办法!”   廖秋明为这钱做了一整天的心理斗争,此时还有些不甘心,被林二春打了几次之后,他装也懒得装了:“我倒是想,你会放过我吗?再说,朝廷对流动人口管制严格,路引也不容易办,我还能够跑到哪里去。”   林二春“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路引这回事,上辈子她还真是很少用到这玩意。   说起路引,她突然想起一位故人来了。   当初,要不是这个人,她还解决不了东方承朔的路引之事呢。   不过,当年也就是两面之缘,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人了,这会陡然记起。她顿时有了个好主意,眼睛都有些发亮,看得廖秋明浑身不自在。   他赶紧催促:“林二春,你答应了要给我补偿的,你快点给我银子,以后咱们就两不相干了吧!”   林二春收回思绪,“我答应了你的,自然不会食言,不过不是现在,这五十两银子我还有用。”   廖秋明忍气吞声,一脸郁闷。   林二春将银子收了起来,道:“隔几天你再去找我三妹,就这样这样......不管她给你多少,你只要每次给我五钱银子就行,其余的全部都算你的,要是没有给你。你再来找我。”   廖秋明狐疑不解的看着她。   林二春挥挥手:“你先走,对了,你家里应该还有桔子没有卖完吧,一会给我一篓子,送去我舅舅家,现在咱们还没有解除婚约,你看望我这个未婚妻是应当的。”   廖秋明撇嘴,他怎么感觉林二春比他还混呢,要东西要得理直气壮,她凭什么啊!   林二春看过来,他还是赶紧答应,“好。”   许是林二春今天太好说话,又没揍他又没恐吓他,临走,他摆出一个随时要逃的姿势,忍不住问道:“林二春,三姑娘对你那么好,处处为你着想,你还让我去找她要钱,你骗她的钱,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林二春没想到这小瘪三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是愣了一下。   一个瘪三都被林三春的魅力折服了,敢骗婚害自己,连找林三春骗钱都不忍心?   可是,她为什么要不忍心?   但凡林三春不将原主往死里整,她现在的名声好一些,她随便弄点东西去卖也能够有本钱。   要不是她声誉扫地,谁也不信她不是草包,她找个由头,编个从书上看来的典故,来跟舅舅家要柿子酿酒也成,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她就是理直气壮的骗林三春的钱,那又怎么样?   她不光要骗林三春的钱,还要让她陷入恐慌之中。   廖秋明去找林三春,表面上是威胁她去找林春生,可实际上这就是威胁她的名誉的一把刀。   她越是想要保持完美无瑕的假面,就会越害怕,害怕随时一把刀落下来,戳穿她的真面目。   见林二春“惭愧”不说话,这厮又得寸进尺,飞快的说道:“你不能生孩子,我不要你,你以为你还能嫁出去?你有嫁妆,还要这些钱做什么?”   说完,拔腿捂着头就往暗处跑了。   林二春从地上摸了一个土块,就冲着他砸过去。   听到一声倒地的闷响,她才冷声道:“谁给你说的这话?我看你是真不长记性!桔子,必须戌时送过来,不然......”   那边已经一窜脚步声跑远了。   林三春果然说了她不能生孩子的事,林二春站在河边看着暗光粼粼的河水有些出神。   等她消食回到家没多久,廖秋明就送来了桔子,林二春欣然接受。   邓家长辈们不说话,亲事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也不信林二春除了廖秋明还能嫁给别人,既然已经订亲了,送点小玩意也没啥。   张氏笑眯眯的调节气氛:“廖秋明还是对二春上心的。”   邓文静想说什么。可见林二春坦然的态度,想想这么多人在呢,这是表姐的秘密,她得有义气,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问,她欲言又止,憋得十分难受。   邓文诚更是直接的用小眼神表达他的不解,先前表姐还要揍廖秋明的架势。现在又好好的了。   邓文秀小声嘀咕道:“就这一点桔子算什么,秦二哥上次中秋专门让人给我送了知味轩的糕点还有......”   邓文信虽然跟林春晖差不多大,才十岁,说话跟个老学究似的:“私相授受不可取。”   林二春不在乎众人的态度,给邓家人分了一半桔子出来,篓子里的一半,她全部剥了放进制作酵母的罐子里了。   就连桔子皮也没有浪费,拿盐水搓洗之后酿着备用。   之前别人送给她当做劳务费的桔子。她都是这么处理的。   用柿子酿酒除了需要糖之外,要想口感更好,还需要一定的柠檬酸,一般酿造果酒有句话叫“无酸不成酒,无涩不抓口”,柠檬酸就是调味用的。   桔子果肉中就有丰富的柠檬酸,至少是她现在能够弄到的唯一柠檬酸来源了。   至于桔子皮,里面有果胶酶,这种物质可以增加水果的出汁率,使果子酿酒的效率更高,现在虽然无法从其中提取出纯粹的果胶酶来,但是总比不加要好得多,而且桔子皮和桔子本身也是好东西,占的比重并不大,林二春倒是不担心这样混合的味道会影响柿子酒的品质。   处理完了,摸了摸身上的巨款。她就找两个舅舅谈买柿子的事情。   当然,可不敢说这钱的来历,只说是自己的私房钱。   林家过得好了,五十两银子虽然很多了,让众人吃惊,但是也没有人怀疑她的话中真假,再说她都要出嫁了,说不定这是嫁妆呢。   “大舅,这些柿子还没有都卖完吧?你看看五十两能够买多少?你是我亲舅舅,可不能比卖给张老板要贵吧。”   邓喜忠和邓喜仁相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林二春。   邓喜忠问:“二春,你说你要这些柿子有什么用?这东西又不经放,你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再说了,这事跟你爹娘说了没?你弄一堆柿子回去,也不好看,你爹娘指不定以为我故意骗你呢......这事可不成!”   邓喜仁也点头,“除了明天送去给张老板的这些,家里的柿子还剩下估摸有六成了,可不少,你家里也吃不了这么些。”   倒不是白洛川的名头不管用,而是他虽然罗列了柿子的种种好处,但是也写了不少禁忌,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可不是自卖自夸的王婆,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名声,必须公正。   张老板也担心很多人嫌柿子吃起来麻烦,不敢担这风险,今年也就要的少了。   钟氏也道:“二春,你这丫头也是看外婆心急了吧,哪能要你的银子?这些柿子明天送一些去张老板那,你舅舅也去集市上卖呢,还有些小商贩他们也收一些,慢慢总能卖出去的。”   林二春闻言还觉得有些诧异,外婆说这话倒还罢了,可上一世舅舅们可是不管不顾,强行拖了几车柿子卖给自家的。   现在她主动要买,他们居然还拒绝了,这还真是......有些麻烦。   谁信自己会酿酒啊。   张氏趁机插话:“五十两够买好些了,咱们家的柿子都够买去了还能剩下一半钱呢。”   林二春心里有数了,这些也不算多,她吃得下,还得找村里买一些。   当然除了买柿子,她还要留下一些银子用来买酿酒的缸和后期分装的小罐子,这些比柿子还贵。   还需要置办诸如过滤用的塞子这些工具,另外,也得找舅舅家租一间屋子和地窖专门用来存放,他们不要钱她还不好意思一直占用着,果酒又不是三五天能够酿好的,还是花钱免得麻烦。   她压根没有打算将柿子拖回家用林家的工具。   算来算去,五十两银子也就是勉强够用。   琢磨了一下,她道:“我买柿子是用来酿酒的,酿柿子酒。”   不等邓喜忠追问她怎么会酿酒,她就赶紧道:“要是舅舅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跟你们合伙,你们出柿子。我来酿酒,到时候赚了钱咱们再五五分。”   文氏抢话:“那怎么行呢,你会不会还难说呢,春晓那丫头都不会,你会?这柿子咋能不要钱给你糟蹋?”   邓喜忠也问她:“你真的会酿柿子酒?是春晓教你的?市面上还没有见过柿子酒卖呢,这一次就要这么多柿子啊,不如先少弄一点?”   林二春闻言郁闷的要死,当然也不会承认。   “不是,是我自己琢磨的。大舅、二舅你们不卖给我柿子,我去找后山屯别人家去收,反正后山屯也不缺柿子,这柿子酒我是一定要酿的,紧着这五十两银子用,舅舅们没兴趣、不信我的话,咱们也不是非要合伙,亲兄弟还明算账。大舅,二舅,咱们亲舅甥也好好做一回买卖!”   “不过得借用大舅家的屋子,明天还得劳烦两位舅舅送了柿子,带我去买一些缸子回来......”   林二春说的坚决,反正她一定要酿酒,与其用别人家的不如解决自家眼前的问题,柿子买卖就这么达成了。其余的问题也都好说。   晚上,林二春躺在床上,对明天的到来无比期待。   明天,除了这些事,她还要去寻一寻旧人。 第053进城,寻到老朋友   第二天进城。   邓喜忠、邓喜仁带着大表哥邓文俊,和村里人一起送柿子去镇上张老板家。   以前都是张家派车来后山屯收购,不过今年情况不一样,张家本没有打算买柿子,也就没有提前准备车马,想卖柿子,只能自己给人送过去。   这都不叫事,后山屯的人抗也可以给抗过去。   张氏带着邓文秀、邓文静并林二春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城。   除了她们,村里也有好些妇人跟着进城来,有带柿子零散去卖的,也有卖家里攒下的鸡蛋的,都不少。   路上。张氏受林二春所托,趁机跟几个妇人说了跟她们买柿子的事。   林二春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要来拉罐子和缸回村的,动静不小,肯定会有人好奇。她也不打算瞒着。   当然了,说她要酿酒,肯定会惹人嗤笑,她倒是不怕人嘲笑。就怕传回林家,又惹来一堆闲事,而且当草包太久了,平时又没机会学习。变化的太突然了,也容易让人起疑。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是慢慢来的,读书、买书。跟酿酒的人接触等等,从不敢一下子做太过,也没有让家里人怀疑她这样缓慢的变化。   不然被人当成鬼上身烧死了那就不妙了。   还不如先将酿柿子酒的事推在大舅身上,反正不是坏事,邓喜忠想想也就答应了。   至于舅舅家的人,林二春发现他们对自己倒是没有那种“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只会吃的花痴”的偏见,在他们眼中,她无非就是长得太胖,有些倔的姑娘。   林二春要酿酒,还满有成算的样子,他们也只当她肯定是看林三春酿酒,学了些门道,又体恤舅舅家,才一定要酿。   这种将她想得善良无比的看法来自长辈们,足见原主在舅舅家一家人看来秉性就是好的,能够花钱帮舅舅家。   经此一事。他们对林二春的态度比之前要更亲近了一成。   “你肯定是心里不服气,林春晓不酿柿子酒,你就非要试一试。想证明自己比她厉害!”   这种想法来自邓文静和邓文秀姐妹。   姐妹间的竞争和暗地里比较,她们懂的。   难得的这次,两姐妹站在统一战线上,都希望林二春赢,自家的好处另说,主要是可以让时时压着她们。瞧不起她们的才女“林春晓”吃瘪那就好了。   反正这一关是过了,林二春没有了后顾之忧,她打算自己先闷声赚钱,等能够立得住了,一样可以大展拳脚,到时候她就算是变了,谁又能管得住她!   当然,女户的事也得抓紧办。   “当家的说从书上看了个法子,什么古人什么杜康的,我也不懂,他想自己家里先试试酿柿子酒,这要是酿成了,以后也是咱们村的大事,免得求别人。先说好,这柿子你们可得便宜一些。”   “这不是家里的柿子卖了一些,又不知道能不能成,万一酿坏了,得多准备一些,多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他要穷折腾,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办,只能随他去了。要是成了呢,给你们也送一些尝尝。”   张氏说完,路上都炸开了锅了。   信的,不信的,说邓家穷折腾的,观望看热闹的,大赞邓喜忠的各种都有。   不管怎么样。柿子的来源问题是不用愁了,家家户户都剩下一些,不多,凑起来也不少了。   张氏是个厉害的。而且不管林二春能不能酿出酒来,自家白得个名声,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一张嘴说得让人听了心里舒服,最终谈定的价格比想象中的还便宜。卖给张老板是一文钱一斤。卖给邓家算两文钱三斤。   热热闹闹进了城,大家就分头行动了,邓家人约好了,一会男人们卖完了柿子就过来寻,再一起去挑缸子。   张氏带着三女先去常去的绣坊,卖这段时间绣的帕子,顺便也看看别人的花样,买些绣线继续绣花补贴家用。   这还惹得众妇人一阵羡慕。   历朝历代江南都是繁华之地。尤其苏绣一绝,绣娘也不少,不过这种手艺都是师带徒,师傅少,徒弟也不多,口口相传。   农家妇人也就是会缝缝补补,会绣花也是了不得的。   张氏的爹是前朝的一个老童生,前朝的统治者是蒙古人,类似于林二春知道的元朝,国号也是“元”,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元”林二春就不知道了,她对历史不通。一心沉迷酿酒。   在元朝南方的汉人地位是最低的,而且为了避免全面汉化,科举被禁止了大半个世纪,汉人文人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也就是大户人家读书,普通人家不会闲着没事干再去读书了,弃学者众。   直到等到前朝末年,社会形势十分严峻了,才改革重新开科举考试的,不过在江南依旧取名额有限。   张老头出身普通,虽然只是个童生,但是在当时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所以张老头能够娶了一位小户千金为妻。   张氏也正是从她娘那学了一手绣花手艺。   张老头跟林二春的外公邓伯荣是同窗,邓伯荣也是童生,虽然死得早,却也攒下了一个山头当家业。邓喜忠是跟着张老头念的书,才有了两人的姻缘。   卖完了绣品,几人又看绣坊的花样,而且邓文秀腊月就要出嫁了,大部分的嫁妆都早准备好了,可也得再买些小玩意,慢慢添置,邓文静也正跟着学绣花。正是好学的时候,张氏带着这两女边看边讨论,还跟掌柜的聊上了,一时是舍不得走了。   林二春可没兴趣看这些。她见时候还早,就想着先去寻人。   跟张氏打了个招呼,掌柜的正跟张氏谈绣一副丝绢炕屏给五两银子,怂恿她买好一些的丝绢和丝线,她都没有听清楚就放林二春走了。   林二春绞尽脑汁想着过去寻到人的地方。   先去了虞山镇的五里桥,桥上溜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又摸到集市上来了。   这集市上很多小贩,这会倒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二春一个一个的寻过去,盯小贩的脸看,希望能够看到个熟悉的,老实说,她差不多已经忘了他的长相了。   这次要是找不到人,她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寻人了。   她见过人两次,就是这两个地方。   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愁东方承朔的路引,正愁着的时候,见到了牟识丁,帮他解决了个小麻烦,也通过他解决了路引。   正想着呢,突然听见前方一阵喧哗,人群拥挤,吭吭哐哐的东西倒地声,还有半空萝卜、大白菜乱飞。   顿时乱了套了。   有人大喝:“抓住那个臭小子!他是个蒙古人!敢混在咱们这里骗钱,弄死他!”   是啊,江南受够了元人的苦,前朝被迫退走的时候,还打算毁掉江南,什么都不给新朝廷留下。居然发现了个蒙古人,顿时群情激奋。   林二春的嘴角却翘了起来。   她想了想,往后走,决定在前面的巷子口等着,守株待兔。   这不就找到了嘛,牟识丁。 第054乌龙,赔上眼和手   林二春弯腰猫在巷子里,打算等牟识丁从这里逃的时候就一把抓住他,将他带到一边去。   有了这一抓救命之恩,到时候谈起事情来应该方便得多。   她现在酿酒的事情是解决了,可要往外卖酒,只靠她自己肯定忙不过来的,还是得找个帮手,现在一想,还真是没谁比牟识丁更加合适了。   大舅是读书人心底还是看不起经济之事,也不谙此道。   二舅是个彻头彻尾老实农家汉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舅舅家的几个表兄弟,算来算去也只有大表哥邓文俊勉强可以帮上忙。   但是这大表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老实巴交的,在村里收收柿子还行,要是出去跑经营,还得锻炼一阵子,肯定不如常在外漂泊的牟识丁更合适。   原本林春生是最好的帮手,可林二春既然要立女户,那也不会去找家里帮忙了,她尤其不愿意跟林三春扯上关系,到时候要真流传说柿子酒是从林三春那学来的,她肯定会气得吐血。   左比右看都不如牟识丁更合适。   他可是一个被眼下汉人恨极了的蒙古人,却没有随着他们的大部队撤走,居然还敢留在江南跑生活。   他的心性、胆识、以及脸皮厚的程度也是没谁了。   而且林二春知道他会的可不仅仅是生存。   当年东方承朔的那一纸路引文书,还是让牟识丁帮忙假造的。   牟识丁能够在江南各地到处走,靠的就是这一手造假的本事,不然他自己哪里来的路引?汉人早将他轰出去了。   虽然只是用萝卜雕刻出来的假印章,可也骗过了检查户籍的官差了。   上一世林二春无计可施之下,也想起了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收到的无数让她厌恶的“办证”类短信和牛皮癣广告。   到了大夏朝,她倒是想去造假做一张假路引呢,这年头又没有防伪码,也就是几个印章和一两句话的事,造一张真是简单多了,可苦于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偷刻朝廷的公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还好碰见了牟识丁,别人不敢他敢。   虽然手段不算正派。但是,某种程度上,林二春还是很欣赏他的,够聪明,也够胆量!   当年,要不是因为碍于东方承朔的身份,在眼前的背景下,东方承朔是不能跟蒙古人扯上半点关系的,而且他为人正气凛然,不喜欢牟识丁这样有些小聪明的无赖,当他们是下九流。   而牟识丁也不喜欢跟东方承朔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林二春也没有结交这个人。   她往集市那边看了看。还吵吵闹闹的,因为人挤人,牟识丁脱身不易,他要逃出来还得一些时间。   林二春趁机查探了一下这巷子,熟悉环境,方便带着他跑。   她一路走到巷子头上,最边上的这户人家应该是竹篾匠人,门口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竹筐,靠着墙还堆着没有处理的竹竿,可这是个死巷子,直接被一户人家的围墙给堵着,走不出去。   不过。这些大竹筐倒是有可为。   林二春心中有了计较,刚走回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她探出头往外看,果然见到一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这人身后还有人在追打呢,要他赔钱的,要抓他见官,要打死他的,还真不少。   不过,距离远了些,并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隐约见到是个瘦得?杆一样的男人,正朝这边发力狂奔。   林二春印象中牟识丁就是又高又瘦的,那应该是错不了了。   她估摸了一下距离,赶紧缩回头,贴墙而站,听着脚步声,判断来人的距离。   “一、二、三......”   脚步声越来越近,巷子口刚出现一角青色的衣袍,她就一把冲上去,拽住了这人的衣袖,在这人刚说出一个“你”字的时候,就被林二春一把拉得站不稳差点要摔倒在地了。   也幸亏对方歪倒了。所以她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这人身后,横臂绕过的男人胸前,一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顾对方的挣扎,她用力压制住,一边将人往后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叫,我是来帮你的,那边可以让你先藏身,先躲过去了再说,别人追到了。”   这时,身后的确是脚步声更多、更凌乱、也更急了。   林二春继续盯着这人的后脑勺,说:“你别弄出动静来,连累我帮你也跟着你一起倒霉,我就松开手......”   她也担心公然拯救这个蒙古人,要是被抓住了,肯定也会被暴打一顿,愤怒的民众可听不进任何解释。   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突然身边一阵风跑过,一个男人钻进了巷子里。   不期然跟刚制着一个男人、正卖力抬起头来的林二春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这男人脚下一个急刹车,然后,他的目光惊骇的落在林二春身上。   “我的天!”   光天化日之下,这巷子里居然正在上演一场女人对男人的“打劫”!   如今,江南的女人也都变得这么威猛了吗?   不过,这女人的确也威猛就对了。   林二春也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他,这一见到脸,她就认出来了。   这瘦?杆的牟识丁,居然才刚跑过来!   没错,正是他。   林二春久远的记忆顿时清晰起来了,对面的男子年纪轻轻,看着也不到二十岁,头发粗硬有些打结了,随便缠着一条布带子,脸上因为瘦棱角格外分明,只一双眼睛透出不符合外貌的成熟来,身上的衣裳被扯得破破烂烂,头顶还可笑的沾着一根菜叶。   我去!   对面站着的才是牟识丁,那被她抓着的男人是谁?   林二春羞愧又歉疚地低下头去看那个被她掳来,还被她拖得东倒西歪的倒霉男人。   男人还被她捂着嘴,遮住了半张脸,微仰着头,半个身体靠在她身上,贴的十分近,姿势有些狼狈,一双深沉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鼻尖高高,正好被她的虎口掐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不慌不乱的喷洒在她手上。   她顿时呆若木鸡。   这时,牟识丁已经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他马上冲过来抠林二春的手,还推她。   男人面对女人一向都是强势的,如今亲眼目睹一个男人被女人打,作为强横一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急又快,压低了愤怒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是女人呐?赶紧放手,居然敢打劫男人,倒是开了小爷的眼界了!要不是小爷赶时间,今天还真是......我还不信了,你放不放!”   林二春迅速回神,赶紧松开手。   男人缓缓站直了身体,淡淡然看了林二春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整理自己被她又拖又拉而弄得褶皱不堪的衣裳。   林二春分明察觉到对方那平静如海水的目光之下,暗流涌动。   她讪讪的看他,顾不得多解释,一脚踢开牟识丁,瞪他一眼,强打着精神集中注意力,道:“逮你的人来了!滚去躲着吧!”   男人又看牟识丁。   这时追赶来的人果然已经很近了。脚步声近在耳侧。   牟识丁跺跺脚,警告的看向林二春:“你老实点!小爷认识你吗?哼!”   又飞快的看了眼已经解除了束缚的男人,对这种弱书生,牟识丁已长辈的口吻教育。   他倒退着往后跑,边说:“世道太危险了,你这种小白脸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走了。已经有人来了,谅这女人也不敢对你如何,你有事就喊救命。”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已经跑到了巷子尾去了。   不过,也并未躲在竹筐里,想来是怕林二春会供出他的下落。   他顺着墙根往上攀爬,很快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林二春很想叫住他,他这一跑,下次可就躲得更找不着人了,这次见面弄成这样,还真是让人无语啊。   可,巷子里还有个人等着林二春去面对。   她又郁闷又难堪,恨不得也跟着牟识丁一起逃跑。   可现实还得面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是别人她陪个不是,赔点钱给人压压惊,说不定这一出乌龙就能过去了。   她偷觑一边的男人的神色,忐忑不安的道歉:“童大爷......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   心里咆哮:为什么童观止会在这儿啊,还真是见鬼了,这下该怎么办!   上次在地窖还能说她不知道,这次又是不知道,要是当事人不是自己,她自己都不信啊!   童观止总算是整理好了衣裳,有些褶皱依旧抚不平,而且衣袍下被林二春不小心踩到,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他蹙了蹙眉,然后放弃了,果断挪开目光,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林二春的脸,然后视线往下落在她手上,刚才那两只爪子一只抓他,一只捂住他的嘴巴。   林二春被他一看,缩了缩手,手上似乎要烧起来。   她也看出来了,这人的确有强迫症,衣服上的那点褶皱,林二春觉得也没啥,但是他就能折腾这么久,而且也不知道他穿的什么布料,随便一抖就很顺滑了,根本不显眼。   当然衣袍上的那个脚印的确是留下痕迹了。   林二春有些局促,丝毫没有那天在树上戏弄他的气势,她干脆的闭上了嘴,静静的等候发落。   这时,从巷子口跑过一群人,有人往巷子里探,问:“见到一个瘦个年轻人没?有没有人进了巷子?”   林二春摇头,往前面指了指:“他往前面跑了。”   她说完,一直没有出声的童观止指着巷子,给了个截然相反的答案:“他进了巷子,从那围墙那爬过去了。”   林二春愣了一下,想到刚才牟识丁说他是小白脸,又觉得有些了解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男人果真小气又睚眦必报,严格说起来,牟识丁还算是帮他呢,他倒好,就因为这一句话,将人给供出来了。   不过,转念又想到,她也没有资格置喙对方,毕竟牟识丁真的是个蒙古人,而童家正处于敏感时期,童观止即便是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问的人不耐烦:“到底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童观止太有信服力,那几个人直接恶狠狠的看着林二春问。   林二春偏开头,?认:“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眼睛不好。”   一面为牟识丁哀悼,希望他的下场别太惨。   对方啐了一口,吆喝着留两个人在巷子里的墙根下躲着,另一部分人绕过去正门去追捕。   除了多两个人远远的站着,巷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童观止打破了沉?:“你想帮那个蒙古人?”   林二春小心解释:“他一个异乡人也不容易,何况还是个孩子,跟前朝那些蒙古人不一样。”   童观止目光微闪:“你也才十七岁吧,他比你大。”   林二春?然不语,总是容易被抓住漏洞,她也郁闷,看来少说少错。   童观止又问:“你刚才是想拉他?”   林二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要是不承认,她该如何解释眼下的情形。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应该懂,为什么这么帮他?就因为可怜他?”   童观止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听起来好像跟刚才一样,可林二春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凌厉和威势。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撒谎,对方马上会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她将童观止的这种表现归结为,蒙古人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些,说不定弄不好被当做奸细了,头疼。   想了想,她慎重的道:“可怜是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我是出于私人因素。”   她当然不想说,但是看童观止的目光,还是补充了一句:“之前我见过他一次,他无意间帮过我一回,我只是回报,不过显然,他应该不记得我了。”   童观止“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林二春一直在揣摩着他的态度,心中纠结,面对童观止,她也不能赔钱了事。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件衣裳看起来就很贵啊,真要赔她现在也赔不起。   要是等她的柿子变成酒,再从酒变成钱,那得等几个月啊,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跟他牵扯几个月。   她心中权衡再三,正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童观止开口了。   他严肃的陈述这个让林二春羞愤的事实:“你刚才拉的是我。”   “是我的错,童大爷需要怎么才能消气?”   童观止看了看她,不立刻回答,继续指出:“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被你按红了?发髻也被你弄乱了吧?”   林二春紧盯他的脸,一点也不怪牟识丁叫他小白脸,明明随便一按,还真的有点红,发髻......也有点歪了,绑着头发的宝蓝色发带也有些松。   她不解童观止提这件事的意图,只心情沉重的点点头:“是。”   “还有我的衣袍,脏了。”   “是。”   “不过,刚才我也撞到了你......”他指了指林二春的胸前,然后右手微屈,放在唇下咳了咳。   林二春低头一看,她的胸,很好。   因为胖了,所以这一世的胸比上一世营养不良。花很多心思养起来的终版,还是要伟岸很多。   她登时明白过来,方才她拖童观止的时候,他撞到自己的胸前了。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看童观止说的这么煞有其事,她也有些不自在,看向别处:“我自找的,是我先拉的你,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以后绝对不会提半句,童大爷请放心,可要是你觉得受到了冒犯,那你说怎么办吧!”   她没有再辩解和主动提赔偿建议的心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等着别人宰。   自己被占了便宜,还得等别人要赔偿了,林二春悲痛的想,除了她自己,也真是没谁了。   童观止道:“衣服和发髻。”   “童大爷的衣裳脏了,那布料我肯定是赔不起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洗干净,但又怕粗手粗脚弄坏了,想来童大爷应该也不缺洗衣裳的丫鬟,我可以补偿那丫鬟多洗一件衣裳的钱。”   看了看他歪掉的发髻,她忍不住叹气:“要是你不介意,发髻我倒是可以帮你重新绑好,不过又是男女授受不亲了,而且发髻也不是我能碰的。”   说完,她咬咬牙摸出一个荷包,这是邓文静给她的,里面是刨开了买柿子的本钱之外,剩下的二十五两,还是找大舅换的零散银子,她摸出一两银子,“这个用来补偿那个丫鬟应该够了吧?”   她也是当过当家主母的人,一两银子够一个大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了。   童观止不说话。盯着那一两银子,他突然勾了勾唇角,“这么说你突然袭击了我,我就只值一两银子?”   林二春无言以对,捏着荷包,满心不舍,还是忍不住嘀咕:“做人不能太计较了,我的胸还不要钱呢。”   童观止闻言又虚拢拳头放在唇下咳了咳,突然道:“我衣冠不整一般是不会见外人的。”   这下林二春虽然心里吐槽他讲究,现在明明距离衣冠不整还有很远、很远、很远!   但是也懂了,她迅速的给出对策:“我知道了,如果你要是觉得衣冠不整不便见人的话,可以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童家的小厮,他们应该有马车或是轿子吧?”   童观止摊摊手:“他们也是外人,而且我无法忍受现在的状况,这让我十分不高兴。”   林二春顿时暴躁了,这个龟毛的臭男人,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存心再找自己的茬了。   “我也是外人,我也见了你......好吧,你现在衣冠不整的样子,看都看了,你难道要挖我的眼睛?童大爷,你说到底想要怎么办?”   童观止抿唇:“先帮我把发髻弄好。”   林二春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借机要砍我的手吧?”   “快点,不许碰我的头,只能弄头发。”   林二春:“......”   最终,她还是站在一处人家屋檐下高出来的台阶上,垫着脚,小心的扶正那略歪的发髻,谨慎的拆开了发带,重新再绑发。   林二春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了:“已经弄好了,童大爷,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童观止摸了摸头发,点点头,嘴角扯了扯:“发髻是好了,你眼睛和手我收下了,我觉得你的建议很不错。”   林二春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无法分辨他到底是玩笑话,还是说真的。   上一世,她跟童观止又没有交集,关于童观止的传闻,她都是听说的。   传说,童观止不喜跟女人接触,避之如蛇蝎,她不仅主动捂他的嘴,还拖着他走,更严重的是还让牟识丁误会了。当他是小白脸。   跟那天用虫子恶心他相比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她猜,这种有钱的反派大概是自尊心很强的。   虽然童家的口碑在民间也一向是很好的,童观止也长得一脸温润,的确不像大恶之徒,童家之事也未牵连村民,但是,那是在没有得罪他的情况下。   刚才自己作死,是真的惹到他了。   说起来,林二春只能叹倒霉,谁让自己眼瞎呢。   她明明之前往路上看的时候,没有见到有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在意忽略了,要不然她一定会确认一下啊,要知道是童观止,她怎么也不会惹啊。   可后悔已经晚了,林二春欲哭无泪,无言以对,心中还真有些不安。   反派什么的,果然是最胡搅蛮缠,最不讲道理的生物!   童观止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情,才下结论:“二姑娘,看来你真的很怕我,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就会挖人眼睛、剁人手足的人吗?我以为我的名声还算是不错的。”   林二春当然不敢承认,即使明知道童观止绝对不是表面上的良善。   别的不说。就说东方承朔跟他的几次争斗,东方承朔手底下的人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死伤无数,死状凄惨,东方承朔也因此消沉过一阵。   这会,这些过往在脑子里闪现,林二春目光闪烁,可不等她拍马屁,童观止已经发话了。   林二春总觉得他的神色比之前看着更冷了一些,他说:“现在我要带属于我的眼睛和手,先去一个地方。”   林二春还能说什么?   她要是跑,童观止也能找到她。她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走出巷子的时候,听到巷子尾处隔着一堵墙,那边隐隐传来吵嚷声。   听起来似乎躲在那边的牟识丁也被逮住了。   林二春是真有些着急了,要不是自己弄一出乌龙,没准牟识丁就能逃走了,也不会有眼下的大祸。 第055掉坑,特意来找你的   林二春急忙道:“童大爷,要是刚才那个人被抓住,他肯定是死定了。”   童观止停下脚步来,扭头看她,“凭你就能帮得了他吗?”   林二春抿唇,她确实不能。   上一世,牟识丁被人追赶的时候,躲到了她的马车上,他身后追逐的人还没有靠近,无人靠近,她还能够帮一帮。   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她老实的说道:“我不能。”   说话时,双眸满是希冀的看着童观止。   她不能,但是,她觉得童观止应该可以,只是顺手捞下一个人,于他应该不是难事。   童观止看她毫不掩饰的神色,眸光闪了闪,干脆的挑破了:“我为什么要帮?”   林二春无言以对。   他又道:“二姑娘,我以为你其实是不想跟我有什么交集的,怎么。现在愿意为了一个还称不上认识的蒙古小子,搭上我?”   林二春眸光一紧,他果然察觉到了,藏无可藏,她也坦然了,理直气壮的看他,这次她的脑子转得出奇的快:“刚才。你还说我的手和眼睛归你,我怕你。”   这都是他刚刚才说过的话,童观止闻言,唇角微微翘了翘,又补充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将林二春问住了,她犹豫了,她向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牟识丁只是有两面之缘。为了他欠下童观止的人情,跟他牵扯上,值得吗?生意帮手可以慢慢找,钱可以慢慢赚,但是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   她直接将“不要命”和“与跟童观止有交集”划上了等号。   童观止似叹息:“我是洪水猛兽吗,二姑娘?”   林二春还在纠结。   他认真的看着她,道:“你可能不知道。对于一个温和有礼又乐善好施的有钱人,一般人应该不会想着跟他保持距离。”   林二春倏地神色一肃,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继续说:“对于一个温和有礼,又有好奇心的有钱人,有人避之不及,他反而更加好奇,要是弄不清楚缘故。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林二春闻言,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兵法上有欲擒故纵之策,欲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以示其与众不同,用意吸引目标的注意。二姑娘,你......”   林二春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淡定了,一着急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呸!”   谁欲擒故纵了,臭不要脸的,她对这个将死之人欲擒故纵?天地良心,她是真的要离他远一点。   她呼吸急促,明显是被气到了,迫切的想要说话,可童观止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生生将她一个“呸”字给压断了。   他暗暗斜睨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一边往前走,肩膀还一边微微的抖动,然后,他不紧不慢,又不容人打断的姿态,说完了下面的话:“二姑娘,你别介意,我打个比方,我的好奇心,就跟那被施了欲擒故纵计的人是一样的。”   林二春愣了一下,原来他要说这个。自己反应过度了?   可怎么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他是跟被欲擒故纵的人一样的好奇心,那不还是说自己欲擒故纵吗?有区别吗!   她绷着脸,不愿意再跟着他走了,都被人指是欲擒故纵了,她要用实际行动表示。   而且她单独行动,一会要是牟识丁被人揪出来了,她就给他制造一个逃脱的机会,自己惹的总要解决了。   她脚步稍稍一慢,童观止就察觉了,“走吧,再晚他就真的死透了。”   “童大爷,你是什么意思?”林二春赶紧跟上。   这时,童观止往前拐了个弯,越往前走。那吵嚷的声音越近,这里似乎是牟识丁爬进去的宅子的正门方向。   又几步,她已经依稀可以听见“蒙古”几个字,一大群人在里面,就是这里,没错。   童观止在一处宅子的大门口停下来。   门是敞开的,喧哗声的确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童观止抬脚进门,门口有个俊秀小郎马上迎过来,招呼着:“大爷,您过来了,我正要去寻您呢。”   见到林二春,这小郎的神色稍稍有些怪异,林二春捕捉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想,对方大概是觉得自己花痴之名远扬,还能跟童观止走在一处有些惊讶?   小郎不时斜着眼偷觑她,她也暗暗忖度这小郎的身份。   听他语气,观其神色,对童观止姿态恭敬得很,动作熟练流畅,是伺候惯了童观止的。   但是若说是小厮吧,可对方那一身服饰打扮,就连这镇上大户之家的少爷恐怕都不如,别的不提,就说那一身锦缎衣裳,就不便宜了,还有头上居然簪着一只碧玉发簪,衬托得这小哥越发唇红齿白,就是林二春也羡慕他的肤色。   想到关于童观止的那些传闻中,有八个俊俏绝艳的小厮,最后陪他一起死了,其名分别以战国七雄国名:韩、赵、魏、楚、燕、齐、秦,至于八艳的老大,则是以韩赵魏三家分晋的“晋”命名。   林二春顿时明白过来了,想来,这个应该能够算得上八艳之一。   果然童观止道:“燕回,这是林姑娘。”   燕,那应该就是老六。   林二春又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心中又腐了一把,暗道可惜,这么美,多半是受,更可惜的是,命不久也,可怜还这么年轻。   燕回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很有眼力劲道:“原来是林姑娘,请。”   童观止边走边问:“里头怎么样了?”   燕回赶紧小声的回道:“那小贼从后院翻墙进来就直接掉进石灰坑里了,要不是有人上门来闹着找人,老乔头他们都在那边园子里。哪里听得到响动,再晚些,这人就是不淹死,也被石灰给烧伤了。”   林二春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   原来他说的。再不来人就该死透了是这个意思。   那他刚才给人指牟识丁的去路,是知道他掉坑里了?   原来这是童家的产业吗?   可怎么会在院子围墙边有个石灰坑呢?石灰坑是强碱性,的确会烧伤人。   童观止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本正经的道:“总有小贼从院子边翻墙进来,就有这个石灰坑,省得麻烦。要是淹死或是烧死在坑里了,直接加点镪水融化了,也省得还得去埋,实在太麻烦了。”   林二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相信的,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童观止的形象嘛,就该这么......坏!   童观止偏开头的瞬间,他的睫毛颤了颤,下颚微微发抖。   一边的燕回发出一声闷闷的咳嗽声,满面涨红,继而捂住脸,剧烈的咳嗽起来。   “吭!”童观止一咳嗽,他赶紧就停了,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顿时不苟言笑。   林二春哪里不知道他们是在笑。她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童观止竟然会说笑话。   她暗暗懊恼,收敛了神色,肃容,眼观鼻,鼻观心。   童观止又问:“那里头还在闹什么?”   燕回回答道:“已经跟他们说了没见着人,他们不信,要进去查看,就让他们进去了,大爷要去看看那小子吗?”   童观止摇了摇头,“带林二姑娘去看吧,她要不亲眼看到,恐怕不会放心。”   燕回应下,先道:“大爷稍等”。   然后冲林二春:“林姑娘请跟我来。”   林二春的确不放心,而且她得跟牟识丁谈好,现在也不犹豫,就跟着人往里走。   燕回带着林二春还特意避开了那群人,虽然没有碰上,不过还是能够听见他们远去的声音,人走了。   林二春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探燕回的话:“刚才在那边的巷子口,不小心冲撞了童大爷。幸亏他没有怪罪我,他人很好。”   燕回道:“这倒是。”多的一个字也没有了。   竟然也不怪她冲撞了人。   林二春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依旧好声好气探话:“我还以为像童大爷这样的人,出门都是带着人,总该有人伺候呢,哪知道就他一个人,比镇上一般人家的老爷都简朴。”   燕回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指了指前方说:“人就在前面的了。”   说完,他往前快走,没有再开口跟她说话的打算。   林二春越发怀疑:刚才童观止独自一人在巷子口瞎跑有问题,怎么好巧不巧就被自己给拉住了呢。   可她有什么可图的?   现在她一穷二胖三臭名声的,还是......真的是表现得太害怕他,反而叫他盯上了?   她暗暗警觉。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办。   从燕回这儿探不出话来,林二春也只能作罢,深受童观止“喜爱”的贴身小厮,这人肯定也不是一般小厮可比的吧?至少嘴巴得严着吧。   也罢。   又往前走不多久,果然看见一口石灰坑,就挨着墙挖的,要是跳进来,还真就直接跳进坑里了。   坑边一个老伯正拿着杆子在往坑里搅拌着,燕回过去跟他打招呼,低低的说了几句,就看向一边对着石头后面,冲林二春指了指。   这些石头都是被燔烧过了,颜色有些奇怪。再拿水泡着,就是石灰了。   不等林二春走近,石堆后面钻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头发还湿哒哒,一边往外走,一边连连往外“呸”着,嘴上有些泛白,起了一圈白色的皮,不过也不太严重。   看到林二春,他横臂抹了一把嘴,瞪大眼睛:“你......你不是那打劫男人的胖女人吗?你住这儿?被你掳着的那男人呢?”   林二春赶紧道:“之前是误会,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不住这里。他很好,这里就是他的宅子。”   牟识丁耸耸肩,不太在意的“哦”了一声,冲在搅拌石灰的老伯道了谢,留了一把铜钱当做衣服的钱,又冲燕回点点头,并不多问。已经准备走了。   林二春跟燕回招呼了一声,也匆匆跟着牟识丁往外走,直到出了这宅子,也没有再见到童观止。   从宅子里出来,林二春就将匆匆要跑的牟识丁给叫住了。   “牟识丁。”   牟识丁站住,讶然的看着她:“你认识我?”   林二春点头,故作漫不经心的道:“父亲是北地色目人,确切的说应该是靺鞨族人,你母亲是蒙古人,来中原之后有人说你目不识丁,所以你自己取了识丁这个汉名,在江南漂泊了五年,一事无成。”   她越说,牟识丁的神色越沉,听到别人说自己一事无成,谁也不高兴,而且,关于自己的身世的秘密他可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对方又如何得知?   上一世东方承朔恢复记忆之后,想起有人能够造假路引,这可是大事,必须杜绝,所以专程去查过牟识丁,林二春自然知道。   她继续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第056震慑,脸皮又厚一层   许是她一开始就用牟识丁的身世将他给震住了。   他沉着脸站着没有动,探究的盯着林二春。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牟识丁反讽道:“刚才你也说了,我在江南五年一事无成,我怎么帮你?”   林二春不以为意,道:“我也一事无成,所以来找你。”   牟识丁双手抱胸,懒懒的靠在对面的墙角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鼻子发出重重的哼笑。   林二春先激怒了对方,也不怪别人反讽。   这次见面虽然不如上一世顺利,但是她对牟识丁还是有些了解的,对他,请将不如激将。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端看怎么配合了。你有你的优势,有义气、江湖阅历广,舌灿莲花、脸皮也够厚。整日里吆喝买卖一些没什么用的玩意儿也能养活自己,比起同龄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牟识丁闻言起初还有些得意,可越到后面脸上又僵硬了,他气得松开手,在墙面上捶了一下:“你这胖女人,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整日摆摊兜售的那些什么北地虎骨。牛鞭酒这种难道是真的?要是真的有用,刚才也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牟识丁瞪大眼睛,气息从急促到平缓,他倒是不介意别人说他是卖假货,问题的关键也不在于此。   他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调查我?”   林二春不置可否。继续说:“你应该明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你弄一两张假路引给那些亡命之徒,有点收入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成不了大事,一直这样漂泊,这辈子你也回不去老家了。”   牟识丁目光沉沉的盯着林二春。对方连这种隐秘都知道,他已经放弃了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了,神色肃然,问:“你是什么人?”   成功将人震住了,林二春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说了你,现在就说说我吧。我跟你一样,到目前为止也一事无成。不过,跟你恰好相反,我有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但是眼下不能像你这么自由的到处积攒阅历,我需要你的舌灿莲花和厚脸皮以及阅历,将我的东西卖出去。”   上一世,最开始的时候,林二春虽然也出去抛头露面,但是碍于女子的身份总是受到诸多限制,而且上一世林家微末,她又怕因为影响了别人的利益,给林家人带来麻烦,处处小心谨慎。   那一世所谓的做生意,其实也就是直接拿着自己酿造的酒去镇上,去城里,找最知名的悦来楼,借助他们的势力,将东西卖出去,悦来楼生意铺得大、酒不愁卖、路子广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看他们背景深,挂靠上悦来楼能够寻求保护。   虽然也赚到钱了,可其实说到底,就相当于悦来楼自己的酿酒坊而已。专门给他们酿酒,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是林二春觉得更像是给人打工。   到后来,她嫁给了东方承朔,虽然没有人再敢找她的麻烦,但是她的身份却不允许她再去经营自己的事业,她只能做幕后,提供一下酒方子,然后请专门的大掌柜来打理。   至于如何经营,那些大掌柜自然全部都是听东方承朔安排的,都是东方承朔出面安排,他虽然尊重她。会听从她的建议,虽然悠闲就能拿到钱,夫妻二人同心经营,但是,这些却并不是她喜欢的工作方式。   这一世,没有了前世的种种顾虑,而她已然声名狼藉,那何必还在乎名声呢?   立女户是迟早的事,她又知道林家有东方承朔可以庇护,也没人敢随便找他们的麻烦,她再怎么也连累不到林家人头上。   没有后顾之忧,她想要去发挥所学,豁出去拼一拼、闯一闯,看看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苦学多年,为的就是能够一展所长,上一世被压制的梦想,到了这一世,因为无所顾忌之后,越来越强烈了。   有时候,她甚至想,说不定重生归来,老天剥走她的一切,就是让她来全心全意实现梦想的。   她十分自信的道:“这就是强强联合吧。我相信,我的东西就是卖到北地去,卖到?水......”说到此处,她语气一顿,明显看到牟识丁目光一凝,拳头收紧。   林二春给了他个“我什么都知道”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继续道:“也不是不可能的。”   牟识丁来自北地,东北的?水是他的家乡。   上一世林二春听东方承朔说过,?水曾是大金国的发源地,金国被前朝灭亡之后,也有一些后裔和其他民族杂居此地,时常有纷争,从前朝就并不怎么太平。   可那边太远了,大夏朝还要震慑逃出中原的蒙古人,他们盘踞在大夏朝正北和西北,还有一定的实力。所以也没有兵力再去管东北,只是在那边边境屯兵,主要是起一个武力震慑作用。   防止他们如大宋朝一样,越国边境闹事,并没有在那边设置行政长官。严格说起来。那里甚至不是大夏朝的行政区域,是当地族民自治,只要不影响大夏边境,一切都不理会。   牟识丁的真实身份,东方承朔也没有查到,只知道他是逃出?水的。东方承朔当时还猜测,可能是因为族内纷争吧,后来再有牟识丁的消息,是他出了辽关,此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碰到一个将他查得透透的林二春,牟识丁没有刻意收敛神色。再说已经被林二春看去,来不及了。   他靠在墙上,后脑勺抬起,又往后靠,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随后,苦笑:“这个你都能知道,找什么样的口齿伶俐的人找不到,为什么是我?”   林二春就猜到对方将自己想得太过高深莫测了,现在她哪能再找到什么别的帮手?   装逼过头,只能继续绷着,语重心长的作老板状:“我更相信你。你够义气,你那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事,我也知道,刚才你都被人喊打喊杀了,还来救被我拉着的男人,我信你一旦答应,不会坑我。再说了互利互惠的好事,你磨磨唧唧是不是个爷们!是爷们就一句话!”   牟识丁一面又有些期待林二春刚才说的话,一面又担心她弄清楚了自己的隐秘,不答应的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被这半是利诱,半是胁迫,他终于松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做你的老本行,卖酒。”   “酒呢?”   “我现在去买缸。”   “你......”   林二春也觉得自己有点不靠谱,连酒缸都没有准备,就先招业务员了,厚着脸皮,笑着解释:“第一批酿造出来得到明年开春了。长一些要半年以上,这段时间我会弄点别的东西出来,不需要像酿酒这么久,不过也需要你配合,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短时间内在虞山镇是不能待了,要去别的城镇吧?”   牟识丁点头,他已经完全看出来了,这胖女人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才总是理直气壮,丝毫不担心得罪人遭报复。   林二春越发对他笑得和气,让牟识丁心中一紧,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听林二春问:“你身上总共有多少银子?”   牟识丁讶然:“有一点,不多,你想做什么?”   “有就好,邻近的几个镇上有桔子林、还有柚子,秋李子,山楂,芦柑......这些果子,你能够收多少,帮我收多少,尽快送回来给我。”说完,补充:“你先垫上钱。年底我还给你。”   她虽然有银子,但是想想也是用得紧巴巴的。   卖酒曲方子倒是来钱快,但是这是酒魂,直接影响酒的品质,这是舍本求末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卖方子,这些都是她日后的本钱。   而且,随便酿造个什么酒,酒的衍生物,水果酵素什么的,就算是改良型的、直接用酿好的酒当做酒基的露酒。至少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行,现在中秋过去没多久,三个月后正好趁着过年可以上市了,熬过这三个月就好了。   牟识丁闻言嘴角扯了扯,嘟囔:“你就不怕我直接跑了,不再回来了?”   林二春笃定:“你不会。人活着得有个盼头,有盼头还不够,要看机会能不能抓住。”   牟识丁不语,林二春朝他挥了挥手:“好了,我有事要先走了,你自己小心,随时可以去后山屯找我,你随便打听就知道了。”   牟识丁点点头,看着她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进了人群。   这么有精气神和干劲的胖子,还是个女人,牟识丁看着看着就笑了。   说不定真是个机会呢! 第057偶遇,不是一定要忍你   林二春急急忙忙地赶到绣坊的时候,还不算太晚,邓喜忠和邓喜仁还没有过来,今天送来张家的柿子多,一家一家的过称,邓喜忠喜欢包揽事情,得等到所有一起来的人都结算了,他才离开。   怕家里这几个女人等得着急,才让邓文俊先过来了。   邓文俊应该已经到了一会了,已经很是不耐烦了,蹲在门边无聊的看着来回走动的人,见到林二春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   林二春赶紧解释:“大郎哥,我不会这些精细活,又怕摸坏了,去那边转了转。”   邓文俊点点头,他向来话少,也没啥跟林二春说的。   林二春往屋里看了一眼,张氏和邓文秀、邓文静两姐妹都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架势,她也明白她们难得进城一趟的心情,只好道:“大郎哥,不如咱们先过去看看缸子罐子吧,舅妈她们难得出来一回,我们先跟人谈好,等大舅、二舅的架子车空出来直接就能拉回去。”   邓文俊没意见,他也不愿意在这门口蹲着了。   林二春进去跟张氏说了一声,又给了邓文静一百文钱,让她看着买几朵绢花,邓家女眷,两个舅妈,两个表妹,加上表嫂李氏一人一朵,之前她是没钱才空着手过来,现在有钱了,再紧巴她也愿意表示表示。   再说从今天带罐子坛子回家了,还得靠她们帮忙处理柿子呢。单靠她一人,那些柿子洗干净、切块、捏碎......也得切到手软了。   虽然外婆肯定也会吩咐她们帮忙,但是还是先送点东西笼络笼络吧,到时候也免得大家抱怨。   文氏那人不讲究,干活也不细心,还总爱抱怨,林二春是不想让她帮忙的,但是别人都送,单单漏下她,肯定不行,罢了,也就二十文钱。   卖缸和罐子的地方靠近镇子的城门口。以前林二春跟这户姓陶的人家就经常打交道,现在倒也熟门熟路。   别看规模不大,但是做的缸和罐子、坛子那都是质量好得没话说的,精巧一些的、在缸子上画个画什么的他们也能做,不过要提前来预定。   这次林二春打算买十口大缸,她买了二十多两银子的柿子,那得买不少的缸子,八口很显然不够,但是邓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了,给她腾出地窖和一间杂货房,最多就能放下十口大的,另外的只能买几口小缸塞着。或是叠放着,勉强也应该够了。   林二春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外弄地方酿酒。但是眼下没本钱,她也只能先将就将就了。   到了地方,就见陶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好陶氏兄弟送客出门,远远的看到那客人,居然是林春生。   他这会正在跟陶氏兄弟说话,林二春赶紧叫住了闷头走路的邓文俊,正要往一边躲一躲,可林春生正好抬头,被逮住了。   他匆匆跟陶氏兄弟拱手告别。就大步过来,林二春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马车旁边站定了。   林春生跟邓文俊两人打过招呼,林二春阻止都来不及,老实木讷的大表哥一句话就将林二春给卖了个彻底,“我们过来买几口缸,二春要酿柿子酒。”   林春生满是狐疑的看过来了。   林二春心叹一口气,点头承认:“大哥,我想试试酿柿子酒,总不能真的每天混吃等死。”   “柿子酒?几口缸?舅家也答应了?”   林春生一句话,就点破了所有重点,说完之后看着邓文俊。   柿子酒市面上没有出现过。几口缸说明用的柿子还不少,然而柿子担负着舅舅家的一年的生计,不给钱不可能任由林二春胡闹。林二春在家虽然不愁吃不愁喝,但是手上是没有钱的。   邓文俊赶紧道:“柿子是二春付钱买的,我爹和大伯都答应了。”   林二春幽怨的看了一眼傻不愣登的大表哥,邓文俊一无所觉。   林春生低声问道:“二春,怎么回事?”   林二春头疼,倒打一耙:“大哥,我还想问你,退亲和女户的事情你跟家里说了吗?为什么现在后山屯都在说我跟廖秋明要成亲了,姓廖的昨天还来给我这个未婚妻送了桔子来恶心我,大哥,你明知道廖秋明不是良人,还不管我的死活给我定下这样的亲事,现在还管我做什么?”   林春生眉心蹙拢:“退亲的事家里也答应了,我让人给你传话,这都是权宜之计,绝对不会哄你,这是让廖秋明先露出马脚,......”   林二春心说,果然是被林三春昧下了,语气凉凉的抱怨:“我可没有收到什么传话,不信你问大郎哥,我每天都在山上,可没有家里来找我,口信都不给我一个,给我定了亲事又不接我回去......”   邓文俊点头作证,他还好奇呢,就算这个二表妹在家不被喜欢,但是都定亲了还让她待在外家不理不睬的,于情于理都不对。   林春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二春也知道现在林三春在他心目中还是好妹妹,他肯定要问清楚了,才会说的。   对这态度,她也不失望。   不过,还是刺道:“连家里的嫁妆单子都给出来了,我还听说,我的嫁妆单子上,还有三春给我红曲的方子,她还真是大方,大哥,不如你提前将方子给我,我正好拿来酿柿子酒。要不是有这方子,我也不敢试用柿子酿酒呢。”   林春生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柿子酒我没听说过,要是什么酒曲都能够酿,那早就有人酿出来了。二春,你别胡闹了,你的亲事是一定要退的,怎么退还得等等。”   林二春追问:“等到什么时候?大哥,你现在还有空来这里买酒缸,没空管我的亲事吧?”   二妹倔得无以复加,还偏执得不得了,认定的怎么也无法扭转,林春生赶紧解释:“你的事大哥哪里没管,我让春晓看着,今天是正好庄子上的粮食收了,答应了给童大爷酿成酒,我回家路过就顺道过来一趟。”   “我知道了,大哥,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要是让三春看着,别说让廖秋明露出马脚了,说不定她还会说廖秋明是个好男人,最终我肯定是要嫁过去的,反正没有亲眼目睹廖秋明使坏,还能拿他怎么办!”   “他要是真的有,绝对会露出马脚。”   “他要是露出来了,你没有看见,而林三春不告诉你呢?那不是亏我一辈子?”   “你......”林春生无可奈何。又深深的无力,“二春,春晓她是你妹妹,你别总是对她这么深的成见。”   林二春其实不生气,她还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表面上的激动,“大哥,你记住今天咱们说的话。好了,我不想在外面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讨论林三春,咱们且等着看吧,你忙就此告辞,别忘了给我立女户的事情。”   “二春,你还没说......”   林春生也很无奈,正要问她是从哪来的钱,就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可不是林二春,而是还坐在马车上的东方承朔。   一粒带了内力的瓜子冲着林二春的面门而来,发出“咻”的一声响,划破了林二春前额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也在她面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林春生低呼:“二春!”然后扭头,看着马车,不满的瞪了一眼,“阿朔,你......”   林二春后知后觉的看了看地上飘落的头发,又摸了摸额角,指尖触到一丝血红,伤口不深,但是也刺辣辣的疼。   她抬眸目光如冰的看向一边马车内,与她隔帘相望的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从那天去了趟府衙,得知有人正追杀自己的消息之后,就很谨慎了,很少再像以前一样公然露面!   这还是近期第一次离开老河口的农庄,跟林家父子回一趟绿水湾。   这次跟人买酒缸,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是不怎么愿意掺合的,所以干脆就在车上没有下来。   林春生跟林二春就站在马车边讲话,他在车内听了个一清二楚。   从那次在林家跟林二春吵过、也教训过她之后,东方承朔也没有再打算跟未婚妻的这个糟心姐姐有任何接触,毕竟,只是个无知村妇而已,他与人计较反而落了下乘。   可,没想到这女人现在却又在林春生面前公然说未婚妻的坏话,还理直气壮的讨要酒方,东方承朔真是对她厌恶极了,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既然听见了,他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他没有打算跟她吵架,只将车内装的带回去给未婚妻的瓜果糕点中,拿了一粒小小的瓜子从车帘里投射了出去。   对未婚妻的血亲他并没有下狠手,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四目相对,东方承朔被那像是沁了水、泛着水光的冷眸中强烈的怨愤给刺了一下。   他很快偏开头,冷然回林春生:“你也听见了她是如何诋毁在春晓,对无理取闹的人,越容忍只会让她更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还是直接武力震住要有效得多,只要她怕了,以后就老实了。   林春生低怒:“这是我妹妹!”一边又去看林二春的脸,安慰:“伤口不深,二春,疼不疼?先跟我去医馆上药。”   东方承朔道:“上次她说绝对不会再惹春晓,现在又算什么?”   他转向林二春:“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无条件的容忍你,别再让我听到下一次。”   “不用了,大哥。”林二春喉头发涩,像是压着一块铅,已经带了浓浓的?音出来。   以前被他这么保护,他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如今他一样那么保护他的爱人,而自己却被他当做说他心上人的那个坏人。   角色调换,巨大的落差还是让她难以平静。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东方承朔当成陌生人的打算,可此时无法压住的情绪翻腾着,宣告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她的指尖紧扣着手心,好不容易才压住了要汹涌而出的泪意,“只是个小伤,我没事。”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紧盯着东方承朔,“你说的对,对无理取闹的人容忍只会让他得寸进尺,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无条件的容忍你。”   这一世,他们只是陌生人!   他对她不能忍。   她也不需要再忍受一个陌生人三番两次对自己的杀意。   第一次打她,她正刚重生,弄不清楚状况,还昏头转向着,心力憔悴,那腰间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有消散。被打也是白打了。   这是第二次,他又凭什么?   她又不是罪犯,他还不是那个掌握身杀大权的东方承朔,只是绿水湾借居的阿朔!   东方承朔闻冷哼:“记住了就好。”   林二春依旧没有偏开视线,道:“大哥,我退婚的事,林三春的确没有告诉我,你没有问过她,不明真相,不便多说,我不怪你偏心,当你不了解内情的时候别急着下结论。这是对的,你比很多人都强。”   “尤其是有些来历不明的人,我好心没有去衙门举报他,一直容忍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却反而被恩将仇报,这种人,我也不愿意再容忍了。”   东方承朔目光一紧,跟她对视。   林二春短短时间她当然不可能瘦成美人,但是到底还是瘦了一些,五官看着比以前轮廓清晰,双眸似沁了水的珍珠。水光潋滟。   她虽然盯着他,但话是对林春生说的,几乎咬牙切齿:“大哥,我讨厌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那天你来后山屯接我,就说他马上就离开咱们家了,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没有走?”   她是真有些好奇其中内情,大哥究竟知道了什么?他的为人不会隐瞒,那东方承朔怎么还没有走呢?还是,上一世无意间避开了某些劫,这一次被那些给挡了回来?   东方承朔几乎是狼狈的收回视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女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怨恨他,还有那决绝之色,像是她发狠的要斩断某种情愫,浓烈得毫不掩饰。   这让他几乎忍不住去怀疑,他们不是大姨子和妹婿的关系,倒像是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这怎么可能!   她咬牙切齿的厌恶他,他本不在乎这个痴蠢的村姑,这会却突然有些烦躁起来,被车厢遮挡的手也拳起。   林二春总算挪开了视线,蹲下身捡起头发,握紧:“他三番两次想要杀我,上次的腰伤和这次额头上的伤......大哥。我要去报官,你会帮我写状子的吧?”   林春生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东方承朔本就拳起的手也握紧。   林二春期待的看着林春生,在林春生迟疑的神色下,苦笑道:“大哥为难,我就不逼你,大舅也在镇上,我让大舅去写。”   说着转身,冲一边呆如木鸡的邓文俊道:“大郎哥,咱们定了缸之后去寻大舅吧。一会要去衙门。”   “二春,一定能够要闹得去衙门吗?这是家事,就是县老爷也不好管,爹娘肯定也不会答应......”   林二春一本正经的胡说:“一定要等我被他杀了,才能去报官吗?头发不算大事吗?前朝才过去几年,那时候没人让大家剃发吗?当时大家不剃发的时候不都嚷嚷着头发如父母吗,头可断,发不能剃!好在前朝没有强迫大家。如今他断我头发,断人发犹如诛人父母,我为什么不能报官?大舅要是知道,肯定也会同意给我写状子。”   林春生哑口无言。   东方承朔也有些下不来台,神情有些郁郁。   要是真去报官了,他就有曝光的危险,不过他笃定林家人会拦着她,他的未婚妻也会想办法拦着,虽然并不担心,但是被人掐着命脉的滋味,却很难受。   他看向林二春,林二春正好冷笑的看过来。   要不是知道林二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村姑,她从未去过府城,东方承朔几乎怀疑她是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刻意为之。   林二春还真的通过他的神情确定了一些事。   上一世东方承朔明明恢复了记忆还赖在林家,事后跟她解释过他的处境,他危机四伏。   林春生说:“二春,我让阿朔给你道歉。”   “我给他一刀再跟他道歉,他会答应吗?他厉害。万一他来杀我灭口呢?大哥,万一他是哪里来的江洋大盗,或是通缉要犯呢,他伤害我,我为什么还要忍他?”   林二春没有想过要害死东方承朔,也不是真的要去衙门告状,只是心中一口郁气却难平。   她不高兴,她很难过,他们也别想欺负了她之后还高高兴兴的教训她。   林春生赶紧道:“他不是。”   “你凭什么给他保证,难道你知道他的身份?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动不动就对我释放杀气的人?”   她指着东方承朔:“他敢对天发誓,从没有想杀我的念头吗?”   “二春......阿朔,你当真想过杀我二妹?”   东方承朔默然不语,有几个瞬间他的确是真的很烦林二春的。他觉得换做正常人都会厌恶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但是他不是没有行动吗?   他想,要不是林春生一直在书院上学,下学之后也在外为酒坊奔走,农忙告假也不闲在家,没有时间整日耗在家里,要是看见林二春做的那些事,只怕也会厌恶这个妹妹。   林春生观他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趁着林春生愣神,林二春直接催着邓文俊去陶氏作坊,她需要冷静,她怕再待下去,会失控。   林春生见他们没有走远,只是进了作坊,也没有追赶进去,只在屋外等着,目光晦暗的看着东方承朔。   他站在男人的角度评价东方承朔,他出身不凡,又器宇轩昂,的确很能吸引少女心。   他暗想,就算是二妹对东方承朔有心也是正常,当然东方承朔看不上二春,也是正常的,但是怎么也不至于要到要杀人的地步!   东方承朔任由他看,一个乡村少年,哪怕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也不惧。   此时,他一直想着刚才林二春说的话,近两次她都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妄自下结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对不住一心为他着想的未婚妻。   他淡淡的看了眼林春生,然后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   作坊内,林二春心情虽低落,但是还是很快跟邓文俊一起挑好了要用的东西,平复了心情,随后付了账。跟陶家约好了一会有车子过来拖回去,多了几个缸放不下的,陶家兄弟给他们送一车。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林春生还在门口,那马车也还在。   林茂才不知道从哪过来的,见林二春出来,冷着脸就看过来。   林二春心中叹息,上前喊了声:“爹。”   邓文俊赶紧叫:“姑父。”   林茂才应了邓文俊,然后劈头盖脸就骂林二春。   在废物女儿和高贵女婿之间,他想也不想就选择后者。   好不容易阿朔暂时不走了,再闹走了咋办?好好一个女婿,他可不想闹僵,何况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真是要翻天了。   他狂躁的用辱骂宣泄自己的怒气:“你要去衙门告阿朔?你这不孝的东西,成天就要闹得家里不得安生才高兴?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怎么摊上你这样的赔钱货,早知道当初生下你就该将你溺死在尿盆里!”   林春生拧着眉头,劝:“爹,这次不能怪二春,你别一开口就......”   “吵个架就要见官,还不怪她?阿朔又没有说错什么!”   以前林茂才一骂,林二春就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现在林二春任由他骂着。不悲不喜。   她曾经拥有最无私的父爱,是无条件的被宠爱长大的女儿,她不缺林茂才的那点父爱,林茂才也不能够取代爸爸在她心中的地位。   上一世林茂才对自己比现在好得多,她也难以生出孺慕之情,两人相处,他给她一条生命,像是个永远理直气壮的贪婪上司,她不在乎那点钱,任他予以欲求尽义务而已。   林茂才见她无所谓的态度,越发气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孝女,你一定要去衙门是吧,走,老子也告这个不孝女。”   林二春回神,唯一烦的就是这一点,父母告子女在这个时代是一告一个准,即使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冷声问:“爹,你当真要去?”   林茂才甩开她的胳膊,他也不敢见官,就是说说罢了,而且阿朔还真没有户籍呢,要是查起来也麻烦。   他骂骂咧咧:“你再闹下去,就滚出这个家!要不是嫌丢人,怕人说嘴,老子早就当没有生过你,将你赶出去了!”   林二春闻言平静的道:“好。”   林茂才骂声顿止,恨不得甩她几巴掌。 第058切断,忙碌的新生活   林二春往后退了退,站在林春生身后,做爹的要打她,名正言顺,她被打了也只能忍着。   她不想挨着莫名其妙的打,也不想现在跑掉,只能暂时躲一躲。   林春生伸开双臂拦着。   林二春边躲边道:“爹,我滚出家门可以,我立个女户,你跟娘就当我出嫁了,我不要嫁妆,以后会还你们养育这些年的恩情。”   林春生是知道林二春是真想被分出去的,他赶紧侧头看二妹,见她一脸坚定又平静,完全不是意气用事。   他顿时心中一紧,低低的劝道:“二春,女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别冲动。”   女子自立门户在大夏朝不是没有,尤其是刚经历过战祸,无夫无子立为女户的多了去了。   另,有未嫁之女,若是做了什么丑事,为娘家不容的,或是隐疾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娘家不愿意养着的,也可以赶出去,给立个女户,就当她们是泼出去的水,一般用来跟不规矩的女儿断绝关系,划清界限的。   后者这种情况不多,而且十分丢人。   女子自立门户虽然税收要少,但是生活是很艰难的,常被流氓欺负和闹事。   林二春上一世也在大夏生活十多年,对此自然很清楚。   可除了这些,她看到的是:还可以天高任鸟飞,无人拿孝道压制她。让她做这做那。   无人再拿捏她的亲事,更不用再被林三春拿“为她着想”当借口来恶心她。   再不用回家见林三春跟东方承朔,那个家有林三春的一天,她就不愿意再回去。   她成了户主,也不会再被指抛头露面,她愿意抛头露面,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她也愿意自己一力扛起自己的事,不用担心连累别人跟着丢脸。   那样她才是真正的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再无牵无挂了。   孤独,寂寞,无所归依?   她一点也不在乎。   跟这些好处一比较,全部都可以忽略。   她回:“大哥,我跟那个人撕破脸。家里还能容我吗?与其每次让他一见到我就喊打喊杀,整天闹得不可开交,我宁愿分出去。大哥也知道,我不在家里住,只会更开心。”   林春生扫了眼马车帘子,帘子不是密密实实的,东方承朔不想看,却也能够透过缝隙还是能够看见前方晃动的人影。   他厌烦于眼前这些鸡毛蒜皮的吵架之事,同时对林二春的胡搅蛮缠有了全新的认识。   明明就是林二春先无理取闹,自己才忍不住教训她,却被她一番歪理,弄得好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烦闷不已,有种不知道如何发泄出去的心头火。   林二春继续道:“再说,我本身就声名狼藉,分出去人家也只会说我的不是,不会说家里有钱不愿意养女儿。就算是被赶出去了,大哥会不认我吗?就算被赶出去,该给父母的孝敬我也会给,春晖,他也永远是我弟弟。”   只除了林三春。   她的声音不小,林茂才本就是要打她,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伸臂拦着的林春生,自然也听见了这话。   顿时吼道:“好。好得很,你有志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你别跑回来哭,别跑回来又吃又喝,你以为你没有这个家养着能够活得下去?平时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老子从今天起就当你死外头了!”   林春生头疼不已:“爹。”   邓文俊总算是反应过来姑父一家在说的啥了,他不知道林家的这些内情,但也知道将女儿家赶出去可不是好事。   就是在他家里,他娘虽然私底下总怂恿他爹要分家,不想让二房干活养着大房一家子,可到底也没有真闹开了。对分家又期待又害怕,就是他自己,虽然也已经成家了,马上还要当爹了,可如果真猛不丁让他分家,他也茫然不知所措。   他想着,何况林二春一个未嫁女呢。   他赶紧过来劝:“姑父别置气,二表妹不是那样不讲道理,在我们家里也很会干活,又勤快,将四郎也教得听话了。”   又劝林二春:“表妹,有话好好说,女户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二春只说了一句:“大郎哥不会因为女户就赶我出去吧。”   邓文俊挠头,答什么都不对。   说“不赶”,那不是让她去立女户了?   说“赶”,那他成什么人了!   他嘴笨,干脆也就闭嘴了。   林茂才继续围着林二春追打,邓文俊赶紧过去拉住,这一处地方虽然人不多,但是也是不时有出城的人经过的。   一个女儿家在外面被亲爹追着打,多丢人。   林茂才一路被拦被拉也累了,半躬着腰,双手叉在大腿上,直喘粗气。   邓文俊还得赶紧给他顺气。   林茂才狠瞪了他几眼,又对林二春道:“你要办女户,老子去给你办,将你的户籍划拉出去,现在就去!以后你是死是活,不许回来!”   “你有本事去告阿朔,老子也告你忤逆不孝!”   林二春道:“爹,那现在就走。我可以不告林三春的夫婿,但是他得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绝对不会再杀我、伤我、暗害我。”   刚说完,东方承朔掀开了帘子,本来他是不打算出来的,但是这事怎么说也算是因他而起,而且林二春说来说去,总是扯到他头上,不是指责他将她赶出去,就是说他会私底下暗害她。   他烦不胜烦。真要置身事外,闹得难以收拾他也难堪,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他的脸色十分臭。   他硬邦邦的冲林二春道:“你不针对春晓,我自然不会针对你,更无所谓跟你撕破脸,喊打喊杀谈不上,我还不至于低劣到去欺负一个女人。”   “你觉得大家容不下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的作为?同样是一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我奉劝你一句,嫉妒除了让人更厌恶你之外,对没有任何好处!”   “你一时意气用事,离开林家只有死路一条,人有时候就得认命,没有那个本事,你还是安份一些吧!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难得他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林二春“呵呵”冷笑了两声,冲林茂才道:“爹,看样子他是答应了,一会办女户的时候,正好借人家的笔墨让他写保证书,现在就赶紧去办吧!”   东方承朔气得脸色铁青,他自己还没有台阶下,先出来给她递出了梯子,可对方不仅不接受,反而一顿冷嘲热讽,如此不知好歹。   他冷冷的看了林二春一眼,再不说话,退回车内了。   林茂才缓过来了,指着她:“你这死丫头......”   林二春扯林春生的衣袖:“大哥,一起走吧,你要是不去,恐怕走不到目的地我就被打死了。”   林春生神色复杂的看她。这一瞬,他恍然觉得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二妹,轻轻叹气:“二春。”   林二春对他笑,“大哥。”   转头对邓文俊道:“大郎哥,一会劳烦你和两位舅舅先将缸子拉回去,你在这等等他们,我去去就回。”   邓文俊只一个劲的劝:“二表妹,你不能这么倔,谁家没点委屈呢,说清楚就好了。”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二春听不进去,抬脚就往前走,林春生最终还是跟上她一起走,他心中沉重。   林茂才爬上马车,捡了马鞭就开始赶马。   邓文俊跺跺脚,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找大伯和他爹,他笨嘴笨舌,即便是跟去了也没有用。   等他们都散了,侧躺在树上,盯着这边瞧的牟识丁随手在树上扯了一片叶子,叼在嘴上,嚼着。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很多人了,看不透林二春,只能从隐约听见的几语中得出些许信息。   他简直不敢相信林二春只是一个村姑,要是他的身世来历被一个村姑看透透了,那他得哭了,看来还得继续盯着她查。   他也看不透那马车里惊鸿一瞥的冷面的男人,对方身上气势很盛。   因为他,牟识丁甚至不敢靠近了去偷听,就怕被察觉。   不过偷袭女人,牟识丁勾着唇角哼了一声,双手放在脑后,微眯着眼睛。   突然,耳边一阵劲风袭来,他连忙偏开头,跳起来,再回头去看,刚才躺着的地方多了几片插在树枝上的树叶。   牟识丁顿时汗如雨下。   他往四面看去,哪里还有人,只有风穿过树叶落在他的后背上,凉飕飕的。   他跳下树,认定这是警告,不知道这警告是因为林二春,还是因为车内的男人?顾不得深思,他匆匆离开此处。   等邓喜忠和邓喜仁两兄弟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二春从这会开始已经是自己的户主了,女户有个朝廷专门发下的文书,证明其身份,林二春贴身收好。   东方承朔在林二春和林春生的注视下,刚憋屈的写完几个字。   林二春太能不依不饶了,她指着那纸:“加上几个字,如果再对林二春动手、暗害、借刀杀人、不轨之心......”   东方承朔闻言,眉心颤动,对林二春,他犯的着使那样的大手段吗?   不愿意再与她浪费口舌,终是如她所愿,洋洋洒洒下笔。   想想再无疏漏,林二春才道:“则东方......”一个方字还没有说出口,及时刹住,改口:“朔永失所爱,求之不得,孤独痛苦一世。”   东方承朔倒是没有怀疑林二春刚才的口误,他黑着脸写完,“够了吧!”   真是闹剧,就是要对付她,立了保证又能如何!   林二春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神色和想法,她想,怎么会没有用?东方承朔被她质疑人品,看他现在憋屈无比的样子,她就觉得有用。   她就是发泄,就是故意折腾他,压得他不得不服软而已。   而且,这也是斩断他们前世情分,是她给自己的警告书和跟过去彻底切断的终结书,她曾经的夫君是对她恨不得杀之的,她不能再沉湎过去。   她相信,只要日后她不跟林三春为难,乖乖的消失在东方承朔眼前,东方承朔肯定也不会卑劣到因为这点口角,就对她动如此手段的地步。   那些诅咒也无关痛痒,他已经有了林三春,林三春如此费尽心机。想必也不会离开他,何来孤独痛苦一世?   出气、宣泄和警告,统统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别人看来只是一出闹剧罢了,无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   她只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思及此,她顿时意兴阑珊,觉得无趣起来:“再加上一句长命百岁就够了,一式三份。”   “若违此誓,永失所爱,孤独痛苦一世,长命百岁!”   她接过那张纸。看上面字走游龙,力透纸背,可见他是多么憋闷。   她轻轻吹了吹,字迹渐干,却想:他没有尝到,反倒是她自己先尝到了这滋味。   莫名失笑,孤独痛苦也罢,她还是要长命百岁,领略不同的风景和人生。   身边几人神色各异:这算什么保证和诅咒?   就连在屋顶屏息窥视的陆?修也觉得讶然,他一一记下,事无巨细,就连林二春的神态也紧紧盯着。回去之后,他要如实还原出来。   东方承朔不再说话,写完了,扔下笔就要走,突然眉头一动,不着痕迹的抬眸看向顶端。   空空如也,并无异样。   林二春将纸递给他:“署名,就写个朔字吧。写完了按手印,万一你记起过去来了,不叫这个名字,现在写了岂不是白写。”   随后,她又神色颇古怪的道:“真希望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给你取名字的人直接撞对了,也是一桩天定的奇缘,如此也省了我不少麻烦,不怕你不认账。”   “正好,大舅和大哥帮忙做个见证。你们不帮,我就去前面的衙门找人帮,只要花银子,总能找到见证。”   林春生和邓喜忠只好也按下手印见证。   林三春收好一份,递给东方承朔和林春生各一份。   东方承朔不接,回的只有四个字:“言出必行。”   “那就拿回去给林三春!”她递给大哥,让他转交,她真想去看看林三春见到这上面的保证书时的表情。   尘埃落定。   林二春对邓喜忠说:“大舅。等柿子酒一卖出去,年底我就走,不叫舅舅为难。”   邓喜忠一脸沉色,他不赞成林茂才,也不认同林二春,但是现在已经发生了,他也不能将外甥女赶出去,眼睁睁看她落得凄惨下场,那跟所读的圣贤书不符合。   林春生想要劝她谨慎对待柿子酒的事情,林二春虽点头,但是林春生也看得出来她是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心乱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悄悄的将身上带的钱袋塞给她:“过几天大哥再来看你。”   林春生身上的钱不多,是这个月在书院里的花销,笔墨纸砚、吃饭应酬一共半两银子,还有几个他平日里攒下的百来个铜板。   家中虽然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林春生知道钱的来历是三妹,他从不铺张奢侈,他自己的零花钱跟酒坊要用的钱也是分开的,他从不动用家里让他为酒坊奔走给的钱做私用,在书院他也是属于过得艰苦的那一类人。   林二春知道,二表哥邓文杰跟大哥同窗,邓文杰每个月都要八百文,有时候是一两多银子,他们这个年纪,又即将下场考试,交际应酬,互通消息是必不可少了,读书本就是个耗费钱的事情。   看着这钱袋,林二春眼圈有些发红,不容她不收,林春生都忘了问她有银子的事,扭头就走。   林茂才还在生气,冷冷的看这个女儿,等林春生上了马车,他扬起马鞭就走。   林二春哪里还理会他的眼神,她捏紧钱袋。不由得想起上一世,林春生也很节俭,不管她怎么说钱是全家一起挣下的,就该一起花,以后大哥出人头地也是全家的荣耀,读书就该投资这种话,他也不听。   林二春也就不说了,只悄悄去书院伙食部给留了钱,让人多照顾。林春生定的是一般的饭菜,她也不给他升级了,但是分量却必须是足量的,看着一样,味道口感那都有不同。   每小十天,管伙食的大娘也贼,就说:“刚好甲等里面剩下一些,我随便分在乙等饭菜里面了,谁拿到了运气好。”林春生的运气自然是不错的。   林二春还时常偷偷往他钱袋里,或是衣服荷包里塞铜板,十个以内的铜板,他哪里看得出来。   这是她暗中乐此不疲的小游戏。   重来一世,并不是所有人都变了,她刚才所有的黯然顿时烟消云散,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很快打起精神来,接受了大哥的好意,揣了钱袋,跟着邓喜忠几人回去。   先去跟张氏她们汇合,又去拿了缸,回去的路上又买了油纸,几坛子烈酒,几斤糖块和一口大锅并一些其他小工具,她也只是暂时住在邓家,买得不算多,只刚够这一批柿子酒用得上的。   一路无话。   回到邓家,自然免不了要谈林二春落女户的事情,钟氏连连叹气,反复念叨:“二春呐,你这可怎么办呢?你那个爹还真是狠心,这不是逼你去死吗!”   钟氏看着她好像她没有了未来一样,林二春反过来还得劝她。   两个舅妈虽然不愿意多养一个人,但是林二春买了邓家的柿子,如果将她赶走,她不要柿子了,那家里也愁,再加上林二春也表态,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不会一辈子赖在舅舅家让他们养。   文氏和张氏各有思量,到底还是作罢,无人反对她暂住到年底。   几个小辈态度各异。不一一再提。   林二春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酿柿子酒了。这些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了,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没有打算自己一个人弄,山上的柿子还有些没有摘完,只有钟氏和邓文静能够帮她,而她们也是要做家务的,能做的也不多。   基础准备工作很简单,但是因为柿子量大,自己来太浪费时间了,她干脆请人帮忙。   让邓文静帮她找了几个十多岁的跟她交好小姑娘过来帮忙,每人每天给十文钱,后山屯也都知道邓家要酿柿子酒了,想过来帮忙并看热闹的人不少,不愁找不到人,还有主动凑过来要帮忙的。   其中还有一个叫桐花的姑娘,林二春是知道这个名字,所以,难免多看了她两眼。   这姑娘巴掌大的小脸,杏眼樱桃嘴,虽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是也集江南女子之婉约,站在人群里很抢眼,透着一股疏离冷清的味道,这样长相的姑娘居然能够看中廖秋明那瘪三。   从知道有这女子存在,她见天忙。回家很快就睡着了,还真没有这闲心去打听过。   发现这姑娘也正在看她,对个正着,对方慌忙垂下了头,林二春捕捉到她目光中闪过的愤怒。   就算廖秋明为了那点银子,不要她,来林家求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来了,也不能成为她怒自己的理由吧?有本事去对付那个渣男人。   林二春本就对她没有好感,此时更是半点不掩饰。   桐花似有所觉,抿了抿唇,扭头走了。   邓文静憋着一肚子闲话想要告诉林二春,可她之前就是不问。这会儿可算找到机会了。   拉她到一边悄悄说:“表姐,刚才走的那个就是桐花,长得漂亮吧?是后山屯最好看的姑娘,订亲的人家订得比二姐(邓文秀,长姐邓文玉已经出嫁了)还好,是康庄陆家的旁支。”   “订亲的时候拉来了好几马车的聘礼,可惜刚订了亲,她夫家那边也是运气不好,居然遇见了逃窜的蒙古人,那些鞑子将康庄洗劫一空,陆氏被灭族,那么大的陆家都没了,桐花的夫家也是连主带仆都死了,死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说她命硬,到现在也还没有出嫁。”   “以前听大姐说她很傲呢,想不到她现在居然看得上廖秋明那瘪三。廖大娘肯定看不上她......”   林二春顿时了然,原来还有这一出啊,就说廖秋明怎么会有这样的艳福呢!   她叹:“是挺好看的,命也是够惨的。康庄陆家啊......”就算是旁支的旁支的旁支,也算是嫁进豪门了。   林二春对康庄陆家还是有所耳闻的,这是在前朝时候跟童氏并肩的豪富,到底谁更有钱也不好说,可一夕间被灭门了,自此只剩下童氏独占鳌头了。   现在久远的记忆被揭开,她想起来,之后童氏获罪,陆家的灭门后来也成了童氏十八条灭族重罪的罪名之一。 第059罪证,是有多复杂   童氏十八条重罪,关于陆家灭门之案的主要内容是说,童氏的财富,有半数是直接抢占了康庄陆氏的资财,康庄陆氏被灭门,表面上是传言是鞑子所为,实则与童氏脱不了干系。   因为他们才是最大的获利者,诛灭陆氏这是鞑子对童家的投桃报李。   蒙古退出两江时,洗劫了陆氏,对同样巨富的童氏却没有动,此为其一。   不仅如此,前朝霸居江南近两年,造了不少孽,抓了壮丁,也搜刮了钱财,江南哀嚎一片,但是童氏祖籍虞山这一带却没有受到什么冲击,乱世之中,这里却是十分太平祥和,壮丁都没有抓到这里来,这也成为童家勾结鞑子的罪证之二。   虞山一地没有收到前朝剥削的原因,这地界上的百姓也都知道原因,这一带的田地很多都属于童家,这里很多人家也都是童家的佃户。   林二春上一世的时候,就曾听林茂才说起过,确实是童家跟前朝的统治者们作了妥协,提供了不少钱物支持对方,并承诺虞山所产出的粮食大半用来给前朝做军粮,这才保住了虞山这一片粮仓和百姓。   除了童家的佃户,那些非佃户们,比如小有家业的邓家,只有两亩地家业的自由农民林家也跟着沾了光。   整个虞山没有受到战祸波及,比之江南其余各地确实是幸运多了。   这些混乱的时期林二春几辈子都没有经历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到虞山的时候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具体陆氏被灭族的真相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觉得将这作为童家的罪证却有些牵强,在当时的情况下,前朝才是当权者,就算是童氏真的跟前朝妥协,以钱财相支持,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比拼死抵抗,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绝对是更好的办法。   何况,在两江以外,童氏不是也悄然举全族之力,支助叛乱的东方氏上位了么?   就算童氏对东方家和前朝两边都帮。商人逐利善投资,也没有什么不对。   童家别的罪名倒还罢了,林二春独独对这一条觉得有些冤,怪就怪这个乱世,新旧朝纲的交替,投错了资,押错了宝,或是两边都想留退路,当权者肯定容不下。   尤其大夏朝建立之后,童氏族人还十分高调的在京城活跃着,老皇帝本就多疑,又天天见到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蹦跶。再加上童家有倾天下之财,万一再支助一个谋反者呢,所以朝廷对童家肯定是心生不满的。   林二春突然想到那个早亡的童氏家主童观止,现今她跟他已经有几次接触,她发现他十分敏锐、洞察力、观察力过人,他自己退回祖居姑且算作蛰伏吧,可童氏那些族人还是很活跃呢,他怎么不约束一下呢?   难道,他只是让那些活跃的族人为自己打掩护吗?   又或者,他早就察觉到皇帝容不下童氏,才走向了反路?   那个人,看着温和无害。却犀利非常,每每对话,堵得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还预留了她的手和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   她暗暗想,童观止那个人就像是老城里的那座宅子,古朴无华,只看外表是绝对看不出墙的里侧有一个大石灰坑的。要是被他连累了掉下去,先是灼烧之痛,再是溺毙之苦,绝对不好受。   水与火明明是矛盾的,却能让人在这一个坑里同时体会到。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这样一个人,有童氏十八条的重罪在身,死不足惜,但是,他也曾救了虞山所有人,不久前还放过了牟识丁。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说的就是他那样的人吧?   林二春有一瞬的晃神。   邓文静推了推她:“表姐,桐花人都被你给瞪走了,别看了,你到底要请几个人啊,这些柿子打算怎么弄?”   林二春迅速的回神,收回了视线,回道:“山上还有柿子没有采摘完,算上家里的,柿子量太大,每个都要清洗干净,还要除去果柄、花盘,再找一个人专门烧水泡柿子脱涩......嗯,就要四个人吧,要做的也很简单,找几个利索的就行,多的请人回去吧,文静,我认识的人少,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负责监督,回头表姐也给你开工钱。”   邓文静自信满满的应下,小姑娘正是要脸面的时候,满是骄傲的从自己的小伙伴里找了四个爽利的姑娘,剩下的人打发走了。   因为名义上是邓家酿酒,林二春也早就跟钟氏交代过了,所以给她们发号令的还是钟氏。   第一天钟氏就带着这些小姑娘们分工,两人专门清洗柿子,洗干净了就摆放在洗净的缸里。   一个人专门烧水,林二春再将温水舀出来,倒进缸里将里面的柿子浸透,等水凉了,就再换水,用这样温水浸泡的方式柿子可以脱去柿子的涩味,而且脱涩后的柿子含水量大,脱涩的速度还快,不过也需要一天一夜才行。   钟氏要打理家务,并不能时时看着,邓文静却是十分负责,时不时的过来煞有介事的挨个检查工作。   这四个都是十三四岁的农家姑娘,干活手脚也快,又不是太难的事情。马上就上手了。   林二春落女户的事情虽然还没有传出去,但是她一直都挺有名的,大家见到她都对她挺好奇的,忍不住盯着她看。   林二春大大方方的满足她们的好奇心,众女看多了,发现林二春也就是胖一些,但是很灵活,力气也大,说话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花痴无知,反而还很爽利。满足了好奇心,也就不看了。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林二春的心理年龄比她们大得多,混在其中,很快就跟她们都熟悉起来了,说说笑笑,效率还挺高。   一筐一筐的柿子很快就洗干净泡在缸里了,因为缸里都是温水,满院子热腾腾的。   已经熟悉了,就有人好奇的问起林二春的亲事来了,她都已经订了亲,没几天就要出嫁了,却还呆在舅舅家里,大家是真的好奇。而且她的亲事,那丰厚的嫁妆的事情还正热闹着呢。   林二春只做娇羞状。任由众人起哄。   邓文静也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她:“表姐,那廖秋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你立了女户,没有嫁妆,他是不是就要退亲了啊?”   想到廖秋明,林二春抿唇笑了笑,随后摇头:“退亲吗?哪里会这么容易。还得等一等,先等这几天忙完了,我再处理退亲的事,到时候应该也差不多了。”   不能让林三春太早解脱了,她还真决定拖一拖,就不知道林三春有没有本事能够撑到那个时候才露馅。   要是太早暴露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看林二春笑得古怪,邓文静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被林二春一把拍下。   “表姐,我发现你的肉比以前好像结实了一点了。”   林二春心想,可不是么,每天累死累活的,起得比鸡早,吃得比鸡少,做得比牛多,再不结实一点她真要吐血了。   不过,按照这个节奏下去,等到了开春,她应该得换新装了,好在从林家出来的时候带的衣服不少,这个冬天应该也能够对付过去。   童家   童观止正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看外面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只剩下淤泥的大池塘,一边听陆齐修说话。   陆齐修站在他身边,也时不时不自觉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口池塘,有几个人正在塘中清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然后继续说着:“怕牟识丁惊扰了东方承朔打草惊蛇,我给了他一个小警告,他已经出城去了。”   童观止点点头,“让人盯着他,再查一查他的底细。林二春能够注意到他,他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如果牟识丁不回来也别管。倒要看看那胖丫头有没有看走眼。”   陆齐修二话不说就应下了,难得的没有半句反抗。   在今天之前,童观止让他时时盯着林二春这个村姑的举动,他是十分不乐意的,不过今天她才发现了其中的古怪,对这个任务也真心接受了。   “林二春的确有古怪,今天她......似乎也知道东方承朔的身份,而且逼得东方承朔低头,我觉得不像是巧合。”   他说完,屋内都是静悄悄的,两人都在沉思,越发觉得诡异,林二春一个从未出过虞山镇的村姑,会对东方承朔动情没什么稀奇,关键是,她怎么会认识,还逼的他不得不服软了。   童观止好一会才低语:“还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之前是逼迫他和白洛川,然后轮到东方承朔了。   陆齐修补充道:“我觉得他对东方承朔的感情十分复杂。”   童观止问:“对东方承朔十分复杂吗?阿齐,有多复杂?”   陆齐修回:“永失所爱,孤独痛苦一世,长命百岁。这是林二春让东方承朔写的诅咒。大哥,你觉得复不复杂?”   童观止手上把玩着一枚玉牌,闻言一收,将那玉牌抓在手中。   陆齐修已经摆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这种女儿家的复杂心思,我也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白大哥倒是闲着无聊,你可以让他给你分析分析,这个暂且不提,大哥,有一件事我觉得蹊跷。”   童观止“哦”了一声。   他道:“我觉得林二春可能知道康庄的事情。”   童观止扭过头来,神情比刚才凝重得多:“是她说了什么吗?”   “今天邓文静跟她提起了康庄,她主动说了一句,并没说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她那语气不对,发了很长时间呆。大哥,我观察了这段时间,很少见她发呆,两次是面对东方承朔,还有一次就是提到康庄。”   林二春立了女户的事情还是在林家生了一点小小的波澜,林茂才回来之后又发了很大一通脾气,指责邓氏:“都是你生的好女儿,将林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以后不准管她死活!”   邓氏喏喏不敢多言,只唉声叹气。   林三春因为林茂才的态度给迷糊了。倒是没有怀疑到林二春头上,只当是林二春又做了什么激怒了爹,才让爹一怒之下将她给逐出家门了。   作为一个孝顺又体贴姐姐的女儿,她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父母的劝慰,又透露出了对姐姐的担心,表现得无懈可击。   林春晖年纪小还不太明白女户的意思,不过听林茂才的吼骂也明白二姐是被赶出去了,想要去找林二春,好说歹说才被林春生给安抚住了。   但是小少年又借故跟林三春吵了一架,“都是三姐总是欺负二姐!肯定是你害的!”   这毫无证据,就将什么都推在自己头上的模样,让林三春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眼前的林春晖虽然还小。但是在林三春心中却跟上一世他青年的模样重合了,上一世因为林二春出事,林春晖也是这么激烈的指责她,他甚至拿匕首对着自己,那恨不得马上杀了她的眼神,让林三春现在想起来,都心寒无比。   这一世林二春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他现在的宽裕生活,无忧无虑明明全部都是她提供给他的,可林春晖对她的这态度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甚至这不讲理、不认姐弟情分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可见,两人真是没有姐弟缘分。不像是血亲,倒是天生的仇人。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那该死的白洛川竟然不收他当徒弟了。   想到上一世,林三春冷冷的等着林春晖,那怨毒的神色让小少年不禁哭闹声一滞,真是被吓住了,终是被林春生给弄走了。   林三春沉浸在前世的记忆里,等东方承朔看过来,她才慌忙收敛了神色,凄惶的道:“朔哥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春晖他要这么说我?”   东方承朔冷眼看着林家的这一出闹剧,无比厌烦,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林二春逼迫自己写下那可笑的契约的情形,听林三春发问,他只冷冷的道:“跟林二春一样无理取闹,林二春这女人真是胡搅蛮缠,不用在意。”   也不知道是安慰林三春还是安慰他自己。   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对着已经花谢的桂花树出神。   林三春跟出来,看着他伟岸的背影,目光发沉。   虽然他刚才的那句话是在否认林二春,可林三春还是有些不高兴。   以往东方承朔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林二春的。现在明明林二春都不在这里,他脱口而出就是林二春。   语气神态完全不是往日里的嫌恶和恶心,而是生气。   他居然为林二春动气了,以前不管她如何在东方承朔面前抹?林二春,他都没有真正动过气,因为他觉得为那样的人动气没必要。   可现在,他甚至还想着林二春惹到他的那件事。   林三春有些不安,走到他身边,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朔哥哥,二姐她今天又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了吗?还是她又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你以前都不生她的气的,今天是怎么了?”   东方承朔闻言目光微凝,有些烦躁,他突然想起林二春对他的诅咒,她诅咒他,“永失所爱,孤独痛苦一世,长命百岁。”   他伸手握住了林三春的手,握得紧紧的,以这样的举动来反驳她对自己的诅咒。   “没事了,春晓。”   林三春不安的心顿时落下来。   这边,林春生心力憔悴的安抚了弟弟,然后才出来找林三春询问了廖秋明的事情。   东方承朔不走,他也不避着。   林春生今天对东方承朔还是十分不满的,此时也不理会他,只问林三春廖秋明的事情。   林三春早有对策,满是委屈的道:“大哥,我家里也有很多事要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我处理,你交代的事情我哪里敢疏忽。”   “我确实让人盯着廖秋明,也传了消息出去,全部都是按照你的计划来的,一点也不敢马虎,至于二姐那儿,她每次见到我都是怒气冲冲的,我就没有亲自去找她,只让别人给她带信了。可没有见到她的人,这种事又不能跟外婆她们说,所以她才不知道......她觉得受了委屈,你就回来质问我,大哥,这次我难道就不委屈吗?”   林春生又问:“那你发现廖秋明的异动了吗?”   林三春坚定的道:“没有,他一天到晚很安分。我暗中让人在村里问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林春生皱眉。   林三春问道:“大哥,会不会是咱们误会了?”   林春生叹了口气,道:“那就算了,也不用再查廖秋明了,直接退亲,如今二春现在是女户,她的亲事让她自己做主吧,我看她并不属意廖秋明,退了。她也不要家里的嫁妆,这亲事廖家那边多半也成不了,还是家里出面来解决,免得廖秋明找二春闹。”   林三春咬了咬下唇:“大哥,就算是立了女户,可亲事是爹娘先前就定下的,要是突然间退亲,有没有找到廖秋明的错处,那就是咱们的错了,传出去于二姐的名声也不好。”   东方承朔突然道:“春晓,别管林二春了。”   林三春无奈的看着他。   鬼使神差的,东方承朔又道:“她那样的女人已经没有什么名声了,孤独痛苦一世,长命百岁,多半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期许。”   林三春不解这话的原由,她掐着手心,看东方承朔。   林春生闻言倒是冷笑了一声,道:“我二妹要是真能长命百岁那倒好了,阿朔你答应的事最好记得。”   不等东方承朔说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林三春:“你帮他收着,以后二春不来找你,你也别去找她了,也看着阿朔一些,别让他找二春。廖秋明的事我来处理,我让你一个姑娘家来管这事是我疏忽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二妹对三妹的成见不是一丁点,见面总要出事,二妹惹不起阿朔,躲开总是没错的,春晖对三妹也有成见。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家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在早些年二妹、三妹小时候,她们相处得也是很好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二妹变了,他像是不认识她,三妹......想到小弟刚才对自己的哭闹,林春生身心疲惫。   林春生说完转身就走了,完全不考虑这句话对林三春有多大的冲击,她才刚落定的心又揪了起来。   林三春完全懵了,哪里还顾得上说廖秋明的事情。   “朔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东方承朔敛眉不语,视线落在林三春手上的纸上。   这是他的羞耻,他心火一升,直接一把拿过来,扭成一团,撕碎了,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林三春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就看到上满刚劲有力的字迹,“特此立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伤害林”、“如果再对”、“林二春动手、暗”、“永失所爱”、“不轨之心”、“长命百岁”、“朔”   她一张一张的看完,没有完全拼凑出来,可顿时肩膀一垮,心口发疼。   她将纸片紧捏在手心里,追着东方承朔而去,她完全不敢相信。   “朔哥哥,这是你对二姐的保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二姐做那样的保证?”   东方承朔自然不会告诉她,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越是不说,林三春就越想知道。   她去问林春生,结果林春生出门去了。   去询问她爹,林茂才提起来骂骂咧咧,却半天说不到重点,话到一半,刚进正题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找林三春,是那天陪林三春在门口亲切接见廖秋明的婶子。   婶子低声对林三春道:“春晓,你后山屯的那个姐夫又来了,说找你,还是找你说二春的事呢。刚才跟我说,你要是不出去,他就找你大哥去了,刚才春生带着春晖出门去了,好像往河边去了。” 第060不公,东方承朔的故人   林三春在池塘边见了廖秋明。   这里视野开阔,不怕有人偷听。   而且只要一有人靠近,就能及时发现,不担心让人听见,大大方方而且也不会让人诟病“男女私相授受”。   林三春本来心情就不好,对廖秋明更是完全没有好脸色。   当听到廖秋明居然直接说:“五十两银子还不够,还需要钱”的时候,林三春的火气就到了爆发点。   廖秋明心中虽然怕触怒她,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谨记林二春的“教诲”:“那我找林春生谈退亲的事,你二姐我不要了。”   林三春想到林春生之前坚决要退亲的态度,压低声音,怒道:“你不用找我大哥,我现在就答应你退亲,当谁稀罕你?我大哥早就见你不爽了,一见到你绝对会马上答应!”   廖秋明道:“你们林家隐瞒林二春的不能孕育的隐疾,来骗婚也别想让我继续瞒着。三姑娘这话可是你亲口承认过的,还有那边那婶子可以作证......”   说着他指了指站在林氏酒坊门口往这边看的那位大婶,“到时候我要去公堂上找县老爷评一评理,你们骗婚在前,又想要无故退亲,当我好欺负,给你们耍着玩吗!”   林三春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大婶果真朝着这边张望,虽然这婶子已经被封口了,但是被廖秋明威胁,还是让她满心的火气嘭的一下,越烧越旺。她气得心口起伏不定,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她死死的盯着廖秋明,这厮长得还算端正,但是人品败坏又猥琐,就这样的男人居然还想再养个小的,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廖秋明用来配林二春算是天作之合。   想到东方承朔对林二春似乎发生了变化,居然还写下了那张莫名其妙的保证不伤害林二春的契约,她完全不能冷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将林二春嫁出去!   她就不信林二春嫁了。东方承朔还能跟她有机会!   廖秋明舔着脸看着她,见她目光阴沉闪烁,心里也有些发怵,林三姑娘发起飙来也很吓人。   好一会儿,林三春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我大哥这几天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已经准备跟二姐说,要给她退了你廖家的亲,我大哥说一不二,就算是二姐喜欢你,那也不行,你要去公堂上尽管去。到时候看是我们家毁亲受惩罚,还是你跟人厮混,败坏风气,先被浸了猪笼,有没有命去告官!”   廖秋明被林三春的话给吓住了,讪讪的道:“三姑娘从那听的闲话?我哪有做什么败坏风气的事,你可别瞎说,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的都是没有影的事。”   在林三春的气势之下,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强撑:“你不管林二春就算了。退亲就退亲,我去跟你父兄说。”   说完,转身就要走,林三春又将他喊住。语气放缓了些:“没有就最好,我也愿意相信你,毕竟我二姐那样,你还是愿意聘她为正妻,给她一个归宿,不至于让她孤身一人。我也不会全然不顾及我二姐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她不能生养,肯定不行,我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也不是不行,但是前提是,你怎么让我大哥相信你是个好的,你怎么让他答应你跟我二姐的亲事?”   廖秋明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心中暗骂林二春,说什么肯定能够拿到钱,看来就是白走一趟,他差点都忍不住将林二春给供出来了。   可居然又听到林三春又相信自己了,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他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挠了挠耳朵,问:“三姑娘。你说愿意帮我解决后顾之忧?”   林三春沉着脸点头,反正林二春不用嫁妆了,从中漏出一点来给廖秋明也不是不行:“你如果真是我二姐夫的话,我可以再给你银子,让你安顿好那些杂事,好好跟我二姐过日子。”   “三姑娘,那你帮我给拿个主意?”   林三春意味深长的笑了:“怎么成为我姐夫,还需要我教你吗?”   廖秋明一愣,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林三春,这是远近闻名的第一贤良姑娘林春晓能够说出来的话吗?   林三春道:“事急从权,我也是不想让我大哥拆散了二姐喜欢的姻缘,要是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廖秋明勉强问道,“你是说生米煮成熟饭?”   林三春冷扫他一眼,并未直接回答。   廖秋明只想到林二春狠揍自己的画面,哪里敢多想,何况那样的林二春又哪里比得过桐花。   他急中生智:“你二姐不怎么外出,你舅舅家那家教很是严格,我们订了亲,根本不能见到她......”   说话时,他看向林三春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在他看来,林三春关心林二春,因为林二春不能生养、名声又差,所以她出面想要为林二春谋个喜欢的人家出嫁,并勉强答应姐夫养外室,等外室生下孩子,就抱在林二春身边养着,好像也都没有问题。   偏帮林二春,不想让林春生破坏这林二春“欢喜”的姻缘,好像也说得通,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一会,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所在——这三姑娘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会是林二春的良人?   只因为林二春隐瞒真相,表现得“喜欢”自己,所以,她就不计后果的让林二春嫁给自己?   即使是自己冲着嫁妆来的,还打算养个外室,让林二春挂个名头,娶回家伺候自己一家子?即便听到风言风语她也不怀疑?   好吧,廖秋明承认自己是人模人样的,嘴又甜,很得姑娘喜欢,林春晓也对自己印象不错也正常,但是那种怪异之感挥之不去......   林三春沉眉看着廖秋明,也觉得有道理,林二春一般是不怎么出门的,很规矩。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解除婚约。   她想了想,道:“我明天去后山屯一趟,到时候会探一探二姐的口风,你别到处乱跑,随叫随到。”   说完摸出一两银子丢给他。   廖秋明的思绪被打断,急忙接过银子,那猴急的样子,让林三春一阵鄙夷。   她又嘱咐:“如果你不是我姐夫,之前的银子加上现在的,你都得还我,不然别以为我林春晓好欺负,我能够将林家的生意做大,你也别当我是任你糊弄的村姑,你那些小把戏还不能让我看在眼里,凭我林春晓的名声,你以为你说出去就有人会信你?”   廖秋明的喜色顿时僵在脸上。   林三春瞥了眼不远处的路上林春生带着林春晖往这边过来,她赶紧结束了话题:“你走吧,我警告你,要是不能成,别想以后有好日子过。从那边小路走!”   廖秋明“哎”了一声,也看到林春生了,他赶紧离去,转身的瞬间视线从林三春面上扫过。她眸子里透出来的冷意给刺了一下,心中猛的一缩。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林三姑娘比林二春的眼神更加可怕,可明明她还没有像林二春那样直接冲自己动手呢。   想起林春生可能会将银子要回去,他赶紧离开。   林三春在池塘边等林春生的到来,越是躲避反而越让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的“坦诚”。   林春晖一靠近,就鼓着嘴,冲林三春“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就看着别处。   林三春忍着火气,信口胡诌:“刚才廖秋明正好过来了一趟,他是知道二姐立女户的事情了,过来探探口风,爹娘心情不好,我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听他的语气,即便二姐没有嫁妆,他也娶呢。”   林春生讶然,看廖秋明已经走远的背影,不可置信。   林三春又道:“派人去打探廖秋明的事,都说他孝顺寡母,人也机灵勤快......”   林春生还是道:“春晓,你不用张罗了,此事我来处理。”   林三春闭嘴,捏了捏拳头,只巴不得廖秋明马上就将林二春给办了。   她低头看见林春生一手拎着的一罐子泥鳅,罐子边还吊着一窜菱角,笑道:“大哥,你们去抓泥鳅了?朔哥哥最爱吃我做的泥鳅了,我来拿吧,今天大家都心情不好,我晚上给你们煸一锅,正好配咱们家的秋露白,去去乏。”   又说:“咱们家的菱米都吃完了,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林春晖赶紧打开林三春伸过来的手,“这是我跟大哥要带去给二姐的东西,可没花你的钱,送给二姐,她肯定会要的。二姐也喜欢吃,你要吃你自己去买。”   说完了,又喊:“大哥,你看她瞪我!”   林三春早已收敛了神色,看林春晖护食的样子,林春生无奈的笑了笑,道:“舅舅家人多,有好东西二春肯定也吃不上几口,现在肯定处境更不好,这是给她的。”   林春晖大声道:“这都是我捉的。”   说着,扯着林春生的手就要往屋里走,林春生任由他拉着,回头冲林三春道:“春晓,你也进屋吧,外头冷。”   林春晖还在催促他:“大哥,明天六子家放塘,再去让他匀两条鱼好不好?我把新做的弹弓给他换,你再帮我做一个。”   林春生答应。   他又道:“大哥,我能不能把书借给二山看,他们家晒了好多莲子米,我换些给二姐带去......”   林春生弹他的脑门:“不行,回来之后你要再回去读书,书谁也不能借!你这小脑袋瓜还是专心读书。”   “那上次二姐还说不吃家里的,不用林三春的东西呢,爹也不让拿东西给二姐,那怎么办?”   林春生低缓的声音传来:“......书院里要誊写书本,大哥去给他们誊写,你好好读书,等你那鸡爪子一样的字练好了,也能自力更生......”   “好吧。”   林三春气得风中凌乱,心肝都疼。   为什么林二春变成了这样,无能又丢人,他们都这么关心她!太不公平了,他们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上前拦住林春生询问保证书的事。   林春生只简单的解释说:“阿朔伤了二春,二春生气了,要去告官,他才写的。以后不能再犯。你看着他,二春就算是立了女户也是我们的血亲。”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林三春满意。   她想:林二春这辈子可没有念过书,就跟着林春晖那臭小子学了几天三字经,她蠢笨无知,毫无见识,更连虞山镇都没有出去过,少跟人打交道,她会有可能威胁得了东方承朔吗?   东方承朔那么厉害,林二春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她一点也不相信东方承朔是在被林二春威胁的情况下写的,他怕什么告官?一个告官就将他吓住了?   就算是前阵子府城的时候。东方承朔说有人在不怀好意的找他的下落,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这虞山来。而且当时东方承朔也没有跟林三春细细的分析巡抚逮他,还小心谨慎的写密信,以及十足的警戒,这种种行为代表着什么。   林三春上一世最高的见识也仅限于内宅,她从未接触过这些朝廷争斗,哪里懂这其中诸多的内情,她只一味的不信东方承朔会这么胆小。   她以为他做的事只有他心甘情愿。所以,是他心甘情愿写了保证书。   她愤怒的冲回房间,将匆匆洒在桌子上的纸片耐心的拼凑了起来,等看到了完整的保证书,她又再次将之撕碎了。还不解恨,埋在窗台上的花钵中的泥土里,眼不见为净。   这保证书,在林三春看来就像是变相的告白书,尤其是那一句,“若违此誓,永失所爱,孤独痛苦一世,长命百岁”,更是十分刺眼,像是情人之间的呢语。   林二春这一世为了证明她自己没有说谎,可没少赌咒发誓。但是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天打雷劈、肠穿肚烂、死无全尸”之类的话。   她甚至想,这样的赌咒会不会是东方承朔自己写的?   难道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他们还是会走在一起吗?   不,不行!   她拉开了桌子上放着的梳妆盒,盒底有个暗格,她打开,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怕忘记了,记在纸上的,她篡紧了手上的纸,目光晦暗阴沉。   当年的林二春还没有这么蠢笨,她都能够算计她。   她不介意重复一遍当年的事情!   廖秋明回到家之后,深觉自己被林二春坑苦了。   去找林三春他得到了什么?那五十两被林二春抢占了。   只有这一两银子,以及一个恶狠狠的、还极有可能会变成真的威胁。   想到林三春那眼神,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个晚上。   退亲?林三春威胁他不能退。   不退?林二春肯定会揍死他。   他被林家两姐妹折磨得都梦魇了。   早早就醒来了,几番权衡,他还是凭直觉,决定找林二春坦白,林二春虽凶悍,但是他感觉还是安全一点。   天还不亮,他就来了河边的水车旁边,主动等着林二春了。   他也得给家里的地浇水,好几次都看到林二春在这踩水了。今天果然又碰到人了,一股脑的倒苦水,末了,问:“三姑娘那么好的名声,我就算是说出去都没人会信我的话吧?我该怎么办?”   林二春一边哼哧哼哧的运动,昏暗里,一双眸子看着面前的河水,跟水波一样灿粼粼的。   她是真的被林三春的生米变熟饭的打算给恶心到了。   这种龌龊伎俩在皇室中一点都不缺,她也曾亲眼目睹过几回,说起来,上次在童家地窖,还亲身经历了一回呢。   不过想起童家地窖,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觉得有好多不明不白的地方。   首先,童观止居然会被林三春给算计成了,真被堵在地窖里!这如果勉强还可以用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来解释的话。   可林三春做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不可能不知道童观止不会被胁迫娶自己,而且凭童家的声名,就连流言蜚语都传不起来。   事实证明,果然什么目的也没有达成,自己的名声差,根本不差巴结童观止这一出。   难道林三春就是为了恶心童观止?   她真是无法理解林三春的脑回路,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心理阴暗又扭曲,已经得到了东方承朔这还不够吗?   明明已经得到了还不知足,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没好气的冲廖秋明道:“我知道了,她要真来了,让你怎么做,你配合就是了!我自有主张!”   廖秋明道:“你可要拿好主意啊,我可不想娶你。”   林二春恶声恶气道:“滚!”   跟这么个人,明知道只是将计就计,她还嫌恶心呢。   廖秋明滚了一半又被林二春叫回来了。   “你先等等,我有件事要你去做,这件事做完了,咱们也就两清了。我三妹找你麻烦的事我给你处理,保证你全须全尾。”   廖秋明赶紧道:“你说。”   林二春恶意满满的笑了笑。问:“桐花长得漂亮,还是原来康庄定下的媳妇,很有味吧?”   廖秋明顿了一下,对上林二春诡异的眼神,他往后退了退,心想:这还是个女人吗?跟她妹妹一个德行!什么话都往外冒!   林二春继续道:“你娘不答应你娶他,怕她克死你,你又觉得她漂亮舍不得,心里是不是也怕被克死了,是不是?”   廖秋明确定林二春不能一下从水车滚筒上跳下来打他了,才有些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二春脚下一停,顿时那“嘎吱嘎吱”水筒滚动的声音一停,她道:“你去跟桐花说,我有个小忙让她帮,你那么会哄人,应该能哄她来。”   廖秋明一愣,林二春继续道:“也不是没有好处给她,这件事至少可以让她摆脱克夫的名声,有人帮她澄清真相,到时候你们说不定能够光明正大的一起了。”   这么大的诱惑在,桐花果然来了。   林二春虽然不怎么喜欢这女人,但是交流几句之后也知道了,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跟康庄陆家扯上关系了。   而且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人生让她更明白自己要什么需要去争取。   在廖秋明这个不怎么样的男人身上,她都能够放手一搏豁得出去,可见是个放得开的。   撇开成见,这样的人是最好用的。   林二春开门见山道:“你帮陆家收殓,又常去祭扫,也算的上是陆家的遗孀了。”   说到这,林二春也对桐花有些刮目相看。   桐花面不改色的受下这话。   这女人虽然背地里跟廖秋明勾搭在一起了,但是表面上却做得半点也找不到错处,也难怪上回邓文静听到她的名字,惊讶得要死。   不过,陆家全族都死了,也只有她这个没过门的未婚妻还时不时去陆家陵园祭扫。   虽然说她克夫的名头太响亮了,再嫁艰难,但是除了私底下说说,也没有人公然骂她指责她的,在“克夫党”里面她算是名声最好的,甚至有人提再过几年给她请贞节牌坊,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林二春继续道:“我三妹的未婚夫是陆家大爷的故交,不过因为太忙,也没有抽空去祭拜过老友,你有资格前去问他的罪,借着问罪的机会结交他,让他知道到你如此有情有义,却担着克夫的名声,这名声普通百姓洗刷不掉。他说几句话绝对能够帮到你。”   桐花眼前一亮,认真的看着林二春。有利益,林二春相信是聪明人都不会透漏出自己来,何况曝光了最先连累的是桐花自己。   “等我三妹出门之后,你就去林家找他,不过,要是露出了马脚,后果就是你自己承担了。下面我说的话你要仔细记住。”   林二春也没有撒谎,东方承朔的确跟陆家长公子陆道远关系不浅,在他恢复记忆,还装失忆期间,有一天,他就去陆家陵园祭扫了,在坟前喝了一天的闷酒,回来之后还醉醺醺的。   要不是因为说了醉话,提及他曾经在康庄跟陆道远把盏言欢的旧事,林二春还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不过此后,许是因为陆家之事太过惨烈了,他心情不好,很少当着林二春的面提起陆家,直到童家获罪,告知天下童家才是陆家灭族的凶手之后,他又喝了个酩酊大醉,此后就一次也没有提起过了。   林二春当然不是单纯的想要提醒东方承朔记起来。主要目的是想要借桐花将东方承朔引过来去陆家陵园,路过后山屯,让他亲眼看看林三春的表现。林三春是真的惹怒她了!   东方承朔轻易不出来,要是直接跟他说林三春的坏话,林二春摸着额头上的伤,想,以他被林三春洗脑的程度,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想要引他出来,也就只有借助他的身份一事了,她相信东方承朔现在急于找自己的身份,只要透出一些合理的信息,他是肯定会上钩。   也幸亏让她知道了一个桐花。不然还真没办法当媒介了。   东方承朔武功高强,耳聪目明,他如果发现异样,跟踪林三春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比将大哥林春生叫来更加方便。 第061厮打,陡变的局面   “我跟我妹婿关系不算好,只知道他跟陆家大爷关系交好,他以前到过康庄。你就这么跟他说,还是前朝的时候,你在康庄见过他一面,他跟陆家大爷在一起喝酒,因为陆道远对他很看中,所以你就记住了,但是只记得大爷叫他承朔。”   林二春说完,桐花迟疑了一会,道:“我以前的确是去过康庄,但是却并不记得什么人了,那陆家大爷,我也根本就没有见过。”   她的未婚夫家也只是住在康庄受陆家庇护的旁支,跟嫡系已经有些远了,哪里能够见到那样的人物。   林二春不以为然的道:“那陆家大爷都死了几年了,还能站出来戳穿你不成?而且我妹婿是做大事的,哪里还记得有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小事,你放心大胆的去问罪就是了。”   桐花抿唇点点头,然后道:“那我就说后来在虞山镇的路上,我偶然见过他一回,好不容易认出他来了,但是见他一直没有去陆家陵园,让人心寒,这才上门来问罪?”   林二春看着这女人,还真不是个吃素的,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很上道。   “那就随你自由发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应该有数,你找个理由将人带去康庄祭扫,一定要路过后山屯,动作一定要快,从廖家门口走一趟。”   “那我就说要回来拿祭扫的东西,如今也快到忌日。”   林二春点点头,就打发她走了。对桐花真是充满了信心,果然是曾经能够飞上枝头的女人,一点不含糊,该问的半句不问,心思也很缜密。   林二春又踩踏了一会水筒,就回家了,为了给林三春制造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今天特意没有留在家里,只让邓文静继续看着家里的柿子清理和脱涩,就带上东西又拎着邓文诚上了山。   果然,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林三春就爬到山上来找她来了。“二姐,你立了女户不回家,我怎么也要来看一看的,大哥他们晚些时候来,给你带了点东西,就留在外婆那了。”   主动引她上山来的文氏扬着笑脸附和道:“就是啊,二春,春晓给你拿了好些东西......”   林二春看不惯林三春这装模作样的样子。   而林三春这次似乎也没有什么耐心花时间表演贤良淑德,直接将文氏和邓文诚都给打发走了。   林二春跟小胖墩比了个两人才懂的眼神,小胖墩就转身疯跑着下山去了。   文氏还想留在这,被林三春一瞪眼,也只能摸着?子不情不愿的下山去了。   等两人走远了。林三春才看着树上,“下来吧,林二春,你还能一直待在树上?嘁!粗俗不堪,没点样子气,你立了女户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是知道自己嫁不出去了吧!”   林二春一边伸长手臂摘柿子,一边无所谓的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说过了,你不惹我,我不惹你!我已经自立离家了,你还缠着我做什么?”   心里却琢磨着。林三春在体态上跟自己差这么多,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孤身上山来找自己。   林三春撇撇嘴,她的确不能爬到树上去逮人,这样仰着头,让她十分郁闷:“你滚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这次我是来帮你的,要不是怕以后被人笑话有个嫁不出去的姐姐,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了!”   林二春看也不看她,冷笑了两声:“帮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从小到大,要不是你。我能成这样吗?我真怀疑我们俩是不是上辈子有仇,你才如此挤兑我!现在有话你就说,没话说你赶紧滚,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林三春目光冷沉的看着树上,道:“就是上辈子有仇,林二春看到你那样子我就恶心。好了,废话我不多说了,这次我是来帮你的不假,毕竟你嫁出去了,我也就安心了。”   “别说你真的不想嫁人了,你不是还给廖秋明送了手帕吗?想想也真是恶心,人家都拿着到家里来恶心人了,你心里这么贱,现在还装什么装!听大哥说你很有骨气,不要家里准备的嫁妆,不要家里插手你的亲事,你以为没有嫁妆,廖秋明会看的上你?就凭你自己能够嫁出去才有鬼!”   林二春无趣的心中一叹,要不是为了跟她拖延时间,她真想跳下去,直接将她暴打一顿,方能泄心头之火。   她站在树上往四周仔细的搜寻,很快就发现了廖秋明。   他就在不远处的山坡子上趴着,趴在地上的腐叶上,被林二春瞧见了,他还招了招手。   林二春目光微闪,地上没有,继续往别处寻找。   林深叶茂,要找个隐蔽的人,还真是艰难。   也不知道东方承朔跟上来了没有?   山风吹来,树影晃动,秋末的阳光虽清浅了些,但是迎着看过去还是有些刺得眼花,她收回了视线,只能放弃了,心想:林三春看着身娇体贵的都上来这么久了,他应该也到了吧!   殊不知刚才她紧盯的那一处,一个年轻男子紧趴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等林二春收回视线,他也不敢放松,继续贴着枝桠,目光居高临下的瞥向了一边不远处的老柿子树后。   那一根柿子树的影子格外的粗壮,后面分明是藏了人的。   要不是因为东方承朔,他至于趴在枝桠上,做这么艰难的动作吗?   这枝干上落了鸟粪,还有虫子在上面蠕动爬行,别提多恶心了。   林二春不想再跟林三春打嘴炮了,她摘了一个被虫蛀烂了有些腐败的柿子。冲着林三春当头砸下去。   林三春边骂边往旁边躲闪,那柿子在她脚边炸开,红色的浆汁溅了一地,也沾了些在她的鞋子上了,而且她是躲过了那柿子,但是柿子上巴着的一条虫子,却在飞行过程中被甩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惊叫一声,又蹦又跳又骂,看着被甩在地上的小虫,恶心不已,指着林二春骂:“别以为你爬在树上,我就那你没办法了,林二春,你再不下来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林二春道:“你要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就下来,咱们好好说,就是衙门里给犯人判刑,那还得让犯人死个明明白白呢,我这么多年都是一无所知,林三春,你告诉我之后。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等开了年我自己滚远点,再不回来了,如何?”   林三春“哼”了一声,道:“你想知道啊?那就怪上辈子你没有积德吧!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恨呢,现世倒霉的都是前一世造的孽!”   林二春紧盯着她的脸,除了那毫不掩饰的怨恨,再也看不出其他来。   她试探的嘲讽道:“难道是上辈子我害你变成我现在这样?一个胖女人,名声狼藉,所有人都厌恶你?”   “你闭嘴!”   林二春见林三春陡然变化的神色,她越发起劲的刺道:“你是不是心里其实是怕我的啊,怕我比你好,怕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好,还厌恶你,才总是挤兑我?你还真是好笑啊,编出一个什么上辈子没有积德的原因来。你每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面对我,你就不嫌累吗?”   林三春先是激动的道:“你还真是有脸自夸,我怕你比我好?你有什么,林二春?又胖又丑又恶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你有哪里比得上我的!不要脸!”   她虽然宣泄了一番,但是依旧没有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林三春突然冷静下来,诡异的一笑,“你不下来我也有办法,反正你名声差,做什么也是正常的,不会有人相信你。”   随后她扭头,冲着身后扬高声音,喊了一声:“廖秋明!”   果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廖秋明就爬起来了,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腐叶,神情惶惶,又带了些恍然,对林三春道:“三姑娘。”   这会他终于明白了,这两个林家姑娘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回悟过来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私底下她们是这么相处的,什么姐妹情深都是放屁,难怪林二春要坑她的银子,她太会装了,竟然哄骗了全镇的人。   这巨大的八卦没有让他激动好奇,反倒是越发为自己的处境觉得艰难,心情低落。   这时,林三春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懵然不前,低声问:“什么?”   林三春指着那树,对上林二春冰冷的眼神,道:“你也爬到树上去。将她拉下来也好,或是在树上也行,过一会我再过来。当我姐夫的好处,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说。这银子先给你,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廖秋明一个男人闻得这赤裸裸的话,也有些脸热,他看着那银子,在林三春的注视之下,竟然突然有些怕了,他不敢接。   讪讪的道:“这样不太好吧......三姑娘,你看要不是你们说起,我还不知道你二姐是女户,嫁妆也没有,当你姐夫也没有什么用,我还是退亲罢,你们有话慢慢聊。”   他拔腿就想往后跑,却突然腿窝一软,一圈细白的粉末在他身边渐渐散开。   廖秋明转瞬就瘫倒在地,不能乱动了,不过眼珠子还能动,还活着。   林三春捂住口?,伸手在面前晃了晃,将银子砸在廖秋明身边,伸脚踹了踹他:“没用的东西,你去找我要钱的时候不是很大胆吗?现在就怂了?外强中干,你跟我二姐倒真是绝配,两人正好凑一对窝囊废。”   “一会不用你去找我大哥退亲,我这就领大哥来山上找你们。”   她退回树下,林二春神色肃然,目光中透出凝重来,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拿毒药害人?那是什么药粉,你哪里来的?”   在乡下能够接触的毒药,最多的就是砒霜和耗子药,而且也都是要进入人体之后才能产生作用的,一作用那就是直接毒死。   像林三春用的这样的药粉在乡间是很少出现的,上一世林二春外出谈生意,有几次碰到麻烦,她还想弄点这样的药粉呢。可一般大夫是配不出来的,没那个水平。   而她也没有门道弄到这样的药粉,还是跟随东方承朔之后才知道这些东西。   现在林三春接触的人和事跟她以前也差不多,那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林二春沉眉,她很快想到,上一世林三春的夫婿是荆州酿酒大户卓家二房的幺子卓景行。   卓家是靠酿酒起家的,也传承数百年,林三春作为这样的大户人家内宅夫人,的确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而且,卓氏擅长以药材来进行酿酒,卓氏药酒堪称一绝。   有这样的环境,林三春能够接触到药材药方。甚至学会了几种,倒也能够说得通。   不过,上一世林三春学酿酒都不用心,可居然能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林二春倒是没有想到。   难道是因为她在卓家过得不顺意,所以才让她接触到了这个,开始耍起手段来了?   她变得这么扭曲变态,转而看中了东方承朔,是因为卓家、卓景行吗?   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将自己往死里整呢?又不是她害得林三春!   当初是林三春自己看上了卓景行,死活非要嫁过去的。   林二春因为饱受东方家人多关系复杂之苦,还劝过她。“那样的人家,人多嘴杂,妯娌叔婶的太多了,都不好伺候,还不如找个家世清白和睦的人家,过得清静又自在。”   可,林三春是这么回的:“二姐,就许你嫁进大门大户,我为什么就一定要找个小户之家?”   那林二春也只能作罢,回头让东方承朔帮着去调查卓景行这个妹婿。   卓景行的确是个翩翩佳公子,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和事业心,但是人家里有钱,只要不自己作死,足够他荣华富贵一生,能够承担得起他的各种高雅的玩物尚志和不思进取,而且这位公子哥是个脾气好的很,没有大毛病和不良嗜好。   林三春坚持,卓家也有意,林二春也没有立场反对。   林三春虽然出身差了些,但那时林家已经崛起了,虽然还算是个暴发户,但是风头正劲啊,让林三春配卓家二房里的一个娇养的小儿子,又不是去做当家夫人。身份上还是足够的,不会被人小瞧。   这些过往在林二春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敛去了。   林三春被她一问,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目光流转间,怨愤和戾气又添了几分,她嘲讽的笑了笑:“你管我从哪里弄来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学啊!”   说话间,她从贴身荷包里摸出来一包药粉,意味深长的冲林二春扬了扬,然后笑了:“二姐,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害你的,你就等着当新嫁娘吧,只有你嫁出去了,我才安心了,你放心,你已经脱家自立,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   林二春闻言再也不能等了,她三两下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在心中暗骂东方承朔,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赶来吗?   莫非是桐花没有完成任务,还是中间哪里出了纰漏?   可之前廖秋明明明冲她招手示意了,那应该是他跟桐花见过面了,带东方承朔见到林三春了。   邓文诚也下山去了,他能够很好的引路让人知道她的所在。   在林二春没有看见的角落,东方承朔来了,也全部都听见了,也确实被震惊了。   对林三春这样的表现他的确惊诧、意外又失望,他完全没有想到林三春是这样一个人。   他当然也不免怀疑,林三春在他面前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有一瞬,他甚至有种“女人果然都是这么虚伪又狡猾的”感觉。难怪林二春总是指着自己骂,根本不清楚内情就对她动手。   想想这些,东方承朔心中阴郁,眸色更沉。   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增加对林二春的好感,这女人可是在不久前才威胁过他的。   此时,他也猜到了林三春的言外之意,和她接下来可能的举动和打算,的确有些恶心厌恶。   他是有上前制止和阻拦的冲动,他也不是一个卑劣到见到女子被欺辱还能视而不见的人。   但是,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他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对方还是个功夫厉害的高手。   这让他悚然而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起码有半刻钟了,没有发现居然还潜伏了别人,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不知道对方是在他之前来的,还是之后来的,又有没有发现自己?这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想想他自己敏感的身份和处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隐藏不出去,看看对方的举动再做打算。   趴在树上的陆齐修跟他是一样的想法,两人都等着看对方行动。   所以,两人都继续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对姐妹撕逼。   何况,他们很快发现,林二春似乎也不需要他们拯救。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上前,将林三春逼得不断往后退。   林三春一边退一边撕开了手中的药包,嘴上不怀好意的道:“二姐,这是专门给女人用的,叫做旱苗逢雨露,十分精贵,一般人我还不给她用,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你好好享用吧!”   东方承朔闻言两条浓眉几乎拧成了直线。听那名字就不是好东西,想不到他的温柔完美的未婚妻居然弄出这么阴毒的玩意!她还真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本事。   东方承朔看着林三春的背影,气堵的同时,没来由的有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   之前这女人表现得实在是太完美了,他虽然被她感动着,非她不娶,但是心里总是觉得隔了些什么,差了点什么。   原来她在自己面前一直再演戏,这两姐妹一个悍,一个毒......还真是莫名其妙。   这时,林二春已经冲上去揪住了林三春的衣裳,林三春被这一拉,手上的那一包药粉全部洒在地上的落叶堆里了。   林二春屏气凝神,然后用力将林三春给压在地上,不管她的挣扎,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林三春腰腹上。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都是目光喷火。   林二春这会什么都没空想。一手按住林三春乱挣扎挥舞的手,手一抬,巴掌就毫不留情的往林三春身上、脸上各处招呼。   看着未婚妻被按在地上猛揍,东方承朔心中滋味复杂莫名,他捏着拳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想上前去帮忙,连上前去的冲动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根本从来没有认识过林春晓这女人,一旦信任崩塌,以前种种的好,全部都变成了演戏和别有用意,一个对自己的亲姐姐都如此的女人,还能指望她有多纯善?   他甚至想:是她先起了害人的心思,让她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他虽然绷着脸、冷着眼,没有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这一幕,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想笑,笑这可笑的姐妹,也笑自己被人家欺骗得像个傻瓜,两度被林二春指着?子骂,被她威胁的写保证书。   罢了。   有一瞬林二春憋着气,只觉得血气翻滚,直往头上涌,是真想将林三春掐死了算了。她会这一手好毒药,她难道要天天防贼吗?可她死了自己也得偿命,为了她丢掉自己,划得来吗?   锻炼了这段时间,在力量上林二春是有绝对的优势的,林三春被她压得动弹不得,面上也憋得通红。   等林二春感觉憋不住了,也就不打了,她收回手,爬起来,发现林三春被揍了这么久,已经在呼吸了。   林三春睁大眼睛。愤恨的看着林二春,也翻身挣扎着要爬起来,好不容易坐直了,剧烈的喘气。   林二春瞥了她一眼,打算先走到一边的上风口去缓一缓,然后将这地上的药粉给用水冲散了,再埋了。   哪知道,刚一迈步,突然一阵风吹来,一片叶子被吹起来沾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伸手将叶片拿了下来,看到上面的粉末还有一丝血迹,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被东方承朔用瓜子划伤的地方,在刚才挣扎的时候又出血了,还沾到了药粉。   这时,林三春突然笑了起来,她边笑边喘,眼泪都流出来了,气喘吁吁的道:“这药粉闻到虽然有些影响,但是沾到了血,效果更猛,你打赢我又怎么样,还是争不过命,这就是命,你就认命吧,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好了的,是改变不了的!” 第062宿命,弄懵了一群人   林三春的目光幽远又掩饰不住的得意:“老天爷果然都是帮着我的,这一世就该是我的风光,你的落魄!你看你做人多失败,老天爷都针对你,林二春,我需要你出血,你额头上就有一道口子先等着,我打不赢你,就来一阵风,天都不帮你,你怎么做都没有用。你果然是活该!”   林二春闻言,面上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   她一边擦拭着额头的血迹,一边有些茫然又备受打击的想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她上一世做了孽,老天让她重来一生,就是拿她给林三春来发泄和出气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只记得在上一世,对林三春问心无愧。   她知道她的脾气不够好,修养不够高,也许她还忘记了上一世的某些事情,但是却也自信一点:她是绝对不会做违背良知,超出她心中的原则和底线的事情。   可是,却得到如今的下场。   看着林三春一脸“你活该,你作恶,你欠我必须要还”的样子,被老天爷特意针对的无力委屈,还有对前事的茫然,对眼前处境的怨恨愤怒,一起涌上心头。   林二春气息一松,突然一股热气从下腹出往四肢百骸乱撞,血液陡然像是沸腾了,身体的变化来得既剧烈又快速,不过转瞬,她的气息已经不稳,带着无法抑制的喘,目光有些模糊,像是起了一层雾。   她几乎不敢往下想。要是真被这阴毒的药弄的丧失了理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有什么后果?   最终,这冲撞的热流让所有情绪都化成了毁天灭地的愤怒。   她怒道:“那我现在就打死你,如果我活该,那我不要这条命了,林三春你死定了!”   她往前走不过才几步,意识竟然也开始有些恍惚起来,浑身燥热,这让林二春陡然跪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林三春观她神色,这下不怕她了。她捡起一边林二春带上山来的陶壶,将里面的水全部倒了出来,一股脑的拍在自己的脸上,刚刚升起的灼热顿时散去了。   她这才凑过来,一张脸在林二春的面前放大又模糊。   她嘲笑:“别怪我没有给你准备解药,那边廖秋明已经不能动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以随便你折腾,虽然男人不一样,你还是可以好好回味一下。”   男人、回味。   这两个词像是一个巨大的榔头,当头一棒敲碎林二春脑子里的混沌,让她骤然变得清明。浑身发颤,下一瞬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喃喃的问:“你说什么?回味什么......”   林三春站在她身边,欣赏她的狼狈,并答道:“回味这旱苗逢雨露的滋味啊,你不懂了吧?说了你也不会懂。”   “不过,这一次你放心,乖乖的吃了这一粒药,这次你不会有孩子的困扰的。”   “这颗药从那天廖秋明说你不能生养我就开始做了,可花了我好些功夫才弄出来,药材难寻还贵,我还在里面加了很多蜂蜜增加口感。虽然是第一回做,但是我是严格按照方子来的,效果应该不会差了。”   她伸过手,刚碰到林二春的脸,就被她用力地挥开了。   林二春的手滚烫得让林三春越发放心了,她幸灾乐祸的道:“药效发作了吧!被抵抗了,这种药你忍不住的。”   这时,林二春气息越发混乱,意识几乎要崩溃,她胡乱身上在地上摸,终于摸到了一根树枝,她毫不犹豫的用力朝着自己的手背划下去。她完全顾不得多想,不在乎会不会戳到动脉,会不会失血过多,会不会留下伤疤还毁了手,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疼痛的感觉似乎压制住了刚才身体生出来的羞耻反应,却也疼得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林三春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愕然,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林二春用力的压倒在地了,血从林二春手上滑落在她脖子上。   林二春凶狠的瞪着她,双眸发红,眸中疯狂,她反手握住林三春的手,将她手上拿着的药丸用力按在了林三春的嘴上。   她已经疯了,她被林三春弄得疯了,林三春说出来的话让她已经没有了理智,她没有经历过,她不相信,她觉得不应该信林三春的鬼话,却还是被她振振有词的话给震住,忍不住低吼着问:“你说清楚,林三春,你说回味什么,什么孩子,什么不会有孩子困扰,你给说清楚!”   她让林三春说清楚,却死死的拿药往她嘴里塞。   林三春见她疯癫至此,这才有些慌了,她紧闭着嘴巴,拼命的挣扎,压在她唇上的那一粒药丸在她的挣扎中一会撞到她的鼻子,一会压在她的牙关上,下巴上,带着蜂蜜味儿的药香味直钻进她的呼吸里,苦味顺着唇缝刺激她的味蕾。   将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眼皮上,林二春面上的汗水也滑落在她脸上、眼上,她耳边不停的回想着她愤怒的低吼:“孩子”,回想着“你说清楚”,“我杀了你”!   她扭打、挣脱、嘶吼和哭泣,始终都不能摆脱。   她挣扎得脱力、缺氧,无数久远的记忆仿佛跟此时重合了,那些本以为会随着新生而渐渐模糊的记忆片段,此时又无比清晰起来。   林三春此时意识已经恍惚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梦里,还是处在真实世界,这是上一世,还是正在发生?   有人紧紧的捏住了她的下颚,分开了牙关。药丸被塞进她的嘴巴里,似乎有血腥味,她分不清楚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然后舌尖上泛着苦味,正在化开。   她用力往外吐,连连咳嗽,还是被一只带着血腥味,有些潮湿的手用力按住了嘴,太过惊恐而又真实的回忆和现实交织,她已经认不清楚眼前的人是林二春,还是别人,是魔鬼。   林三春终于害怕得崩溃大哭,因为被捂住嘴,她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呜咽,所有的话都被捂住了。她最后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仿佛要闭过气去,等一口苦水咽下,那药丸已经融化得无影无踪了。   等她回过神来,放在唇上的束缚已经松开了,方才似乎还在她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只有林二春在喃喃低语:“林三春,你说清楚......”她歪倒在一边的地面上,她满面都是汗水,目光迷蒙又有些发直。   林三春陡然清醒,她发疯似的坐了起来。她顾不得林二春,扣着喉咙在一边干呕,却什么也抠不出来,她奋力的捶着地面,绝望的哭起来:“不,我不吃,我死也不吃,我是要当王妃的,我不能没有孩子,吃......”   这会,她说什么林二春都听不见了。   林二春眼前是一片血红,手上的疼痛好像又消失了,她正竭力抵抗逐渐涣散的意识和无比难受的身体,另一只手有些发颤的握着一只沾着血的木枝,她直直的盯着自己已经满是鲜血的手背,目光从凶狠变得迷离涣散起来。   林三春哭了几声,又扑过来摇晃林二春,她一边捶打她,一边愤怒的控诉:“为什么你不肯吃,这是你欠我的,林春晓,你欠我一条命,你为什么你不肯嫁,你要是乖乖嫁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吃了也会有孩子。”   “我让廖秋明纳妾,那妾生的孩子抱给你养,你一样有孩子,我供你吃喝生活,你安安分分的待在村里,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为什么就不肯成全我......”   “我是你亲妹妹,你一定要处处压着我一头吗,你阴魂不散,林春晓,你活该去死,你该死,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她神情迷乱,宛若癫狂,两世交织缠在一起,她已分不清楚了。又被喂了一粒虎狼之药,这次还是她自己做的,这是命吗?有些事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更改不了这样的宿命?   她说林二春摆脱不掉的宿命,那她自己呢,也是前世同样的宿命。   过了一会,她又像是堕入了可怕梦魇了,宛如溺水者:“放过我,我不吃,帮帮我,我要解药,肯定有解药,我不......我错了,放过我,我......”   林二春目光迷蒙的看着她,她脑子里一片凌乱,无法思考,只死死咬着下唇,推开林三春,又用力将木枝往下刺在自己的腿上,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轻喘。   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山脚下就是一条河,她满脑子都是那条河。却突然一脚踩滑,顺着山上的坡度往下滚下来,还带着刺的栗子壳扎在身上,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最终被一棵大树给挡下,树干被她撞得剧烈的晃动起来,她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双穿着?色古怪靴子的大脚。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她,有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让她睁不开眼睛,她收回视线,伸手抱住了那双脚,用力的挤出四个字:“我要下山。”   那一声“好”飘远又有些空灵。   意识的最后,她相信自己得救了。   然后,林二春像是堕入了一个水深火热的梦里,一会懂得浑身发颤,一会烫得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要挥发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变成了蒸腾出来的气,一会又沉重的像是陷入了被褥里拔不出来,越来越沉。   “哗!”   一声有些激烈的水响过后,清越的男音里的有些不以为然,有些不忍:“犯的着这样吗?反正这女人也没有什么名声。又嫁不出去了,还让她受这罪干什么。不如......”   回答他的是童观止式的温润和无情:“她不会愿意。”   白洛川“啧”了一声,“什么时候你们都互相信任了?”   童观止没有理他,安静了片刻,他换了个方向,朗声道:“阿齐,将她吊上来。”   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陆齐修嘟囔的声音里有一丝放松:“她彻底晕过去了,也没有说胡话了,这回应该好了吧!”   白洛川上前瞧了一眼,挥挥手:“好了,让人将她抬进去吧。没事了。”   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我听清楚了,她刚才一直在说‘童观止,我信你’,观止,你对此有什么感想,之前她还对你进而远之啊,女人真是奇怪。”   童观止瞥了他一眼,目光凝住,穿过他的肩膀看他身后被抬走的林二春,反问他:“你不信我吗?”   白洛川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信。”他暧昧的“嘿嘿”了两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观止。胖妞对你又撞又摸又蹭,我看你的衣服都被撕破了,你就真的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吗?连恶心的感觉也没有?”   童观止目光平静的对上他的猥琐,置之不理,心想,说的不全对,除了又撞又摸又蹭,无人知道,他后颈上某一处还被又啃又咬。   想想,那里突然又烫又疼起来了。   又想起那女人含糊不清的低语:“你这里有一颗痣。”   白洛川说的不错,她的确很会喘。   这些念头一闪,童观止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勉强绷住,不动声色。   白洛川要碰他的胳膊,被他侧身闪开了。   白洛川哼笑道:“不对呀,观止,你以前自从被那个......你不是就见不得女人碰你吗?”   童观止不答。   白洛川便意味深长的继续调笑:“难得你还能将她抗回来,可怜这胳膊都脱了臼,还折了一件衣裳,用得着你亲自上阵吗?”   童观止想起,在山上的时候,她一把抱着他的腿,说:“我要下山。”生怕他跑了,抱得死紧。他差点栽倒在地。   又说,“童观止,我信你。”   他想,除了自己亲自带她下来,他还能怎么办?他已经答应了。   他这样回答:“我一向言而有信。”   白洛川撇嘴。   童观止冲那边想要跟着林二春走的陆齐修说话:“阿齐,她现在根本还不清楚,你问不出什么来的!这几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多等这一会么,先过来。”   陆齐修看着林二春被抬进了屋,他收回视线,趁着脸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有些激动:“她知道陆道远和东方承朔,她让东方承朔去祭拜陆家陵园,大哥!我想知道真相!”   童观止点头,语气中带着安抚,眸深如海:“我知道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等她醒了再去问。”   陆齐修在他和白洛川面前走来走去,口中喋喋不休,又有些凌乱:“大哥,四年了,康庄的废墟上草都绿了几遍了,我一刻钟都等不了,趁着这个时候问话,她肯定不会撒谎,我有预感,要是她是清醒的她绝对不会说的,东方承朔对她不一样,她肯定不会承认的,你看她对自己多狠,她肯定憋得住,要不是跟踪她,谁又知道她揣着大秘密。”   白洛川突然道:“会不会是她中了邪了?不然这个胖妞怎么会知道?我看过了,她脸上没有易容,就是林家那个林二春。”   陆齐修陡然停住脚步,满面的焦躁之中又有些不确定:“我也不知道。”   童观止却镇定得多。若有所思的问:“林春晓呢?”   陆齐修烦躁的在头上抓了一把:“她更疯,林家出了两个疯子。不知道她说的什么,这两姐妹简直就疯了,大哥,你带林二春走了之后,东方承朔没走,我先走了,管他呢。”   白洛川说:“林春晓做的药粉真不错,林二春身上的这个药就厉害,还有我从林二春手上看到了一点点药丸,你们猜怎么着?”   另两人都看着他,白洛川向来不正经的脸上也难得的沉凝:“是断绝女子受孕的药,我以前在景行那儿见过这个药方。”   童观止先是浓眉沉下,微屈的手指倏地一紧:“她......吃了?”   回答他的是陆齐修,他怔怔的道:“听她们说起孩子什么......我也没有全部听见,药是林春晓拿来的,林二春没有吃,她塞进林春晓的嘴里了。”回想了一下,他说:“应该都咽下去了。”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人简直有血海深仇,不是姐妹而是死敌。”   三个男人各自敛眉,肃目。   ......   山中,终于只剩下东方承朔、林三春,不省人事的廖秋明不算。   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东方承朔周身散发着冷意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林三春还瘫坐在地上绝望又伤心的哭泣。   他还不能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女人,跟他眼中那个与他完美匹配的未婚妻联系起来,他亲眼看见她一连拿出三种毒药。   他又想起林二春往自己身上毫不犹豫的猛扎下,鲜血淋漓,狠绝的眼神让他都有些惊悚,这也不是他认为的那个花痴草包。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想:林二春和林春晓,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女人天生善于伪装?   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这大半年他在林家到底看到了什么?难道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吗?还是林家人都深藏不露,所以他被蒙蔽?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动了动,终于抬脚往前走,他要去问林三春一个究竟,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以及......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听清楚了林三春发疯时候的嘶吼,“我是要当王妃的,我不能没有孩子!”   一脚踩下去,地面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看见脚边叶面上沾染的血迹,他缩回脚,鬼使神差的换了个方向,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止而心烦不已。   那会,林二春从上面滚下来,她撞在树上。撞在他脚上,他想要躲开却像是被定住了,动弹不得,他想要上前拉她一把,她却根本没有看见自己,她当着他的面一把抱住了对面矗立的男人的腿,寻求帮助。   现在的林二春绝对称不上漂亮,狼狈不堪得让人嫌弃,可看见她仰头见童观止时候,那仿佛得救又十足信任的神色,他心里本能的就觉得不舒服。   可他没有立场去阻拦,只能看那男人淡淡的跟自己颔首,任由她被带走了。   他抛开这些纷杂的思绪,大步走上前,三两步就站在林三春身边,看着这个还沉浸在绝望中的女人,他绷直下巴,一把攫住了她的胳膊。   “起来。”   他将林三春从无法清醒过来的梦魇里拉了回来,她的目光直直的定在东方承朔面上几秒钟,才猛然一缩,渐渐的回神,迷茫又无助:“朔哥哥?”   林三春想起刚才或是梦里经受的一切,虚虚幻幻,委屈至极。她想要立刻扑进面前稍显冷硬的男人的怀中寻找慰藉。   可他撑开胳膊,将她挡在离自己一臂之外。   近,却也不能再靠近了。   东方承朔面上冷硬的线条和疏离冷漠,终是让林三春彻底的清醒了,微微发肿的眼眸里闪过慌乱,她哑着嗓子道:“朔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我刚才不......”   东方承朔毫不留情的打断她:“谎话就不用多说了。”   “我......”   在林三春已经皲裂的故作镇定的神色之下,他给了她最后一击:“那边,廖秋明出现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林三春崩溃,几乎站立不稳,急切又无措的解释:“朔哥哥......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东方承朔冷笑了一声:“你说。我听。就先从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开始,然后解释一下你的那些药粉,最后我想知道我的身份。”   林三春惊愕、慌张、恐惧一起袭来,她浑身发冷,唯一觉得暖的,只有东方承朔擒住她的胳膊,贴着她的那巴掌大的地方。   她从惶恐里稳住,抿唇,现在,她至少还有东方承朔,他将她从噩梦里拽了出来,她近乎贪婪的汲取和依恋这一掌的热度。 第063怨恨,林三春的深情   林三春抬眸,恋慕又深情的看着东方承朔,未语泪先流:“朔哥哥,你觉得我带着面具,但是我在你面前却从未带过面具,我对你的心没有半点虚假,我唯一隐瞒你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对林二春的态度。”   东方承朔冷着脸,面无表情,却并不怎么相信。   林三春睁大眼睛,看着东方承朔,小脸上浮现倔强之色,她横臂抹掉了脸上的泪珠。   竭力平静的道:“朔哥哥,你刚才看到了我,想必也应该看到了林二春,她怎么对我的,你应该也看见了。”   说到这里,她目光中是真真切切不掩饰的恨意和狂乱。除了对林二春的,还有对东方承朔的。   她已经那么全心全意的为东方承朔着想了,对他掏心掏肺,可东方承朔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林二春欺负,即使是他这一世跟林二春没有关系,可是他还是没有出来帮自己。护自己,他冷眼旁观她被林二春毁了这辈子当做母亲的权利。   这就是东方承朔!   她从未对不起他,可这就是回报,她怎么能够不恨!有的人的心,就是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   也许不是不热。只是捂的人不对,要是换了林二春,她做出那么伤害他的事,他气、他怨、他怒,可最终还是有舍不得。   林三春绝望又怨恨的笑了一声,可是她现在除了东方承朔。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咬着牙和着血也要将这恨吞下去,她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东方承朔,她绝对不会放手。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敛去了所有对东方承朔的怨恨。只有泪珠儿颤颤滑下来,她问:“朔哥哥,你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吗?”   语气平静又低缓,没有半点质问,像是情人间的呢语。   东方承朔抿唇不语,他就算起先听得不甚分明,后来从林三春的嘶吼里也明白了,看着这样无助又竭力压抑着痛苦的林三春,他心中有些挣扎,她对他的情谊,他是感觉得到的,虽然掺杂了欺骗。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挣扎,听着她痛苦的躲避声,林二春发狂爆发的愤怒,他被震住了,他又想到还是不能出去,暗处有人盯着,林家姐妹都又古怪,她们都在隐瞒他骗他,他不如当自己不在。   鬼使神差的,他站住了,什么也没有做。   此时想来,他鄙夷又唾弃这样的自己。他可以拦住让林二春不受春药之苦,他也可以顺手阻挡他的未婚妻不受那药之苦......她唇边还有一小片棕色的药丸碎末。   林三春缓缓又睁开眼睛,紧盯着他的脸,又道:“你听到的都是真的,那些药都是真的,我当不了母亲了。”   东方承朔闻言浑身僵硬。   林三春的声音越发平和柔软:“我待你从未有过半点虚假,你扪心自问,你就丝毫感觉不到我的情谊吗?一个女人能够给男人的所有一切,我都想给你,我只差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了,我是你的未婚妻,朔哥哥。”   她没有继续质问他为什么不出来帮自己。他明明举手之间就可以,她知道原因,她又害怕确定。   还能因为什么?   只是他不够爱她而已。   有些话自己心知肚明就好,真的要说出来,就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林三春惨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久远的往事,缓缓叙述。   “我跟林二春就是这么相处的,在人前爹娘还能拦着她,训斥她,她不能对我怎么样,但是人后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全部都发泄在我身上,我哪里打得过她,从小她就这样打我,我以为我待她好,她总有一天会被我打动,可是根本就没有用!我受够了,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想再忍了。”   她不追问,东方承朔心中并未轻松半分,他乱了。   林三春也乱了,她撒谎撒得顺畅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信了,越说就越信。   两世的情形在眼前交织纠缠,在她的谎言里,也渐渐变得模糊,只有她一字一字的述说才是真实的。   她恨林二春,不管她撒了多少谎,这一点是不变的。   从上一世带到了这一世,她恨那样光彩夺目的林二春,所有人都是先看到林二春,而永远忽略她,她只是想要分得一点点的关注,所有人都说她娇蛮任性不懂事,当她是多余的。   她也喜欢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侯爷,可他眼中没有自己,只有林二春,她使出浑身解数,换来的只有他两个字的评价:恶心。   林二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明明认识那么多权贵公子,却不肯为亲妹妹说一门像样的好亲事,就连她要嫁进卓家,林二春都来冷嘲热讽。让她找个小门小户去嫁,林二春就是瞧不起她。   如果林二春肯为她说个好亲事,她也不至于嫁进卓家,如果不嫁进卓家,她就不会成为夫婿眼中的瑕疵替代品,不会被百般挑剔。也不会成为卓家的笑话,林二春在她的人生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她是天上的云朵,而自己是被她踩在脚下的泥。   那种日子她受够了。   她要让东方承朔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恶心!   她要让卓景行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瑕疵品!   她痛苦不堪,凭什么林二春就能够过得快活无比。   所以......   想到后面的事情,她眸子里有些癫狂得发红。她得逞了,也受到了痛彻骨髓的惩罚,她的夫君亲自给她灌了药。   她不敢再往下想,忍住了惊恐尖叫和发抖的冲动,颤抖着道,喉头几次滚动,又回到眼下,继续之前的话题,恶狠狠的下结论:“我跟她永远也不可能和睦相处。”   她有些疯狂的神色将东方承朔都刺了一下,他觉得她不像是作假,那种压抑的恨意若非时间的积累是无法演出来的,而且林二春也的确不是表面上的那样。他差不多都相信了。   她伸手按在东方承朔拉着她手臂的手上,东方承朔要甩开,被她抓住了:“朔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女为悦己者容,我想要在你面前是完美的我,我怕你不喜欢这样没用的我、任人欺凌的我、还有这么报复心强的我,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吧。”   她不哭不闹,又继续解释:“那些药是我偷偷找人买的,我知道这不光彩,可我不想林二春继续在家里,我希望她快点嫁出去,这样我也能够松一口气。她跟廖秋明明明都私相授受了,可她突然又不嫁了,大哥也不让她嫁了,是我想差了。我憋得太久了,我心里就像是住了一个魔鬼,只有你能够帮我,我知道你能够帮我!”   “朔哥哥,你帮帮我!”   东方承朔薄唇紧抿,几乎不敢直视她,她现在是绝望之后的平静,他却从她脸上看见她刚才躺在地上挣扎的痛苦模样,她当他是救命的浮木,他丢开了她一次,这一次到底也没有甩开她。   林二春按着他滚烫的手,心却一寸一寸的冷硬了起来。她没有一句指责他的话,却字字都像是再打他的脸,将他打入深渊。   “你想要知道你的身世,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你的身世我是猜的,以前我没有见过你......那天我从河里将你救上来,其实除了你,还有一个人,跟你身上的装扮一样,他死前求我救你,说你是拯救江南的大英雄,是你将蒙古人从这里赶出去了,但是有人追杀你们。很危险,让我将你藏起来。”   “你昏迷了很多天,等你好了,你却忘记了那些事,身上又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我带你回了绿水湾,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我是有私心,我不想你回去送死,你什么都不记得,回去又能怎么样,我宁愿你跟我一起待在绿水湾。做我一个人英雄。”   “可是大哥发现了府城又找你的布告,我不想你去,但是我知道你迫切的想要知道身份,你是天生的王者,不是绿水湾能够困住的......”   “我一边感激追杀你的人,将你又逼退了回来。送回我身边。一边又想我的夫婿是耀眼的王者,我将来也会做他的王妃,他要飞去哪就去哪,我跟着他,是我做错了,朔哥哥,你觉得我受到这样的惩罚够不够?”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对林二春,还有我的那些药粉的来历,我隐瞒的你的身份,你想要知道的三个问题我都说了,你还有要问的吗?朔哥哥。”   林三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安安静静的流泪,乖巧又隐忍,等着他的审判,也是在审判他。   东方承朔这样的男人,情深、凉薄,他的哪一面她都见过,她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深情的时候,让旁观者都迷醉,他凉薄起来呀,也曾让她这个旁观者沉溺。   你试过快刀斩乱麻吗?   东方承朔为人处事就是这样,看着果敢坚决,不留余地,可其实真的一刀切下去,麻是断了,可还有些黏在刀上的麻线,被切的麻已经解脱了,反倒是刀还在被那些细细柔柔甩不开的麻丝纠缠。   这辈子,她又没有了孩子,就让她用深情为丝,编织一张网,将他一层一层的包裹住。   “春晓......”   她知道她成功了,她还有一个东方承朔。   “回家。” 第064认命,十年后的记忆   东方承朔和林三春下山的时候,正好碰到过来寻林二春的林春生和林春晖。   见到林三春,兄弟二人表情各异,林春生想要问,在察觉林三春和东方承朔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时作罢。   凝重,又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决断的轻松,或许说认命更加贴切。   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可又不知道才半天时间,两人像是煎熬了半生的表情因何而来。   说不出的怪异,总之是不一样了。   林春晖没有那么多心思,他直接问:“二姐呢?你又来找二姐了?”   林三春不想理睬他,偏开头跟林春生说:“大哥,我累了,先回家去了。”   林春生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有点不忍心拦,什么也没有问。   东方承朔一语不发的带着林三春离开。   在后山屯的河边,他见到了特意等在那儿的桐花。   “承朔少爷。”   东方承朔跟她道歉:“今天有事去不了了,改日劳烦你带我走一趟。”   林三春闻言神色一动,心中有些惊讶。承朔,后山屯居然有人认识东方承朔,还叫出他的名字。   难怪他今天正好过来了。   呵,再多的隐瞒从今天开始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她心底到底还是因此而起了波澜,抬眸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女人,长得倒是不错,不过看年纪却不是鲜嫩的少女了,依旧作姑娘打扮。   上一世没人认识东方承朔,没有人认出东方承朔,现在居然有人认识他。   薛桐花不卑不亢的回他:“承朔少爷有事的话就算了,不过少爷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此去康庄也不是太远了,到底是昔日旧友,总要走一趟的好。虽然说人走茶凉,可到底让人寒心不是。”   东方承朔肃然:“我绝不是推脱,改日登门拜访。”   “登门就不必了,九月二十是康庄的大日子,少爷有心的话就走一趟吧。”   东方承朔应下。   薛桐花心里其实对东方承朔的冷脸有些发怵,不过人嘛,总要搏一搏的,她不想一辈子顶着那个“克死了全族”的名声过日子,就能抗住东方承朔探究的眼神。   她深知有些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你巴结讨好不顶用,人家嫌烦,你对他冷眉冷语。他反倒是高看你一眼。   她冷着脸偏开头,对林三春淡淡的点头,并未多话,却不着痕迹打量林三春的神色。   她想:林二春给她那么大的利益,要她将这男人引来,肯定图谋更多,不知道林三春输了什么?   林三春不知道康庄和东方承朔的关系,也不多问,她是真的累了,浑身虚脱了一样。   ......   有人给林二春换了衣服,她觉得自己陷在被子里,拔不出来。   疲惫又乏力。头昏脑涨的,却又像是在飘。   她突然闻到鼻尖上似有花香缠绕,看见外面阳光灿烂,一丛蔷薇在风中摇曳。   她想起来了,她又回来了,回到了上一世,她还是平凉王妃的时候。她在花厅小憩,等着东方承朔早朝归来,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到了十年前了。   可她飘着,看见多年后躺在花厅里的自己,睁开了眼睛。   屋外走廊里传来沉稳又有些急切的脚步声,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面前的光影将她遮住,东方承朔他回来了。   他比现在还要成熟,气势更甚,目光锐利,好像没什么能够隐瞒他,可林二春想着额头上的伤,嘲弄的笑了,看着他,就想到那个对林三春偏袒的傻子,白长那样一双眼睛,还不是被林三春耍得团团转。   她顾不得多想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看见多年后的自己。笑着迎上前去,她也赶紧飘了出去。   “朔哥,你回来了,啊,还有五王爷也来了。”   五王爷东方承朗跟东方承朔不只是堂兄弟,她们的母亲还是亲姐妹,在东方家,他们两人的关系一向最为亲厚,而且东方承朗是东方家难得的很欣赏林二春的人,还有林二春生意上的股份,林二春跟他的关系也是很不错,在他面前也随意得多。   这是林二春从跟着东方承朔从凉州封地回来为老皇帝贺寿,进京这几天了,还是第一回见到东方承朗,所以也很高兴,她急急忙忙站起来:“我让人准备酒菜,你们边吃边聊。”   两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东方承朔匆匆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的神色沉凝,说了声:“春晓,我们去谈点事情,你先吃饭。不用管我们了。”   对了,那时候她还叫林春晓,现在林二春再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只有一丝腻歪,她的名字被林三春抢走,她不要了。   东方承朗也一脸沉色,强忍怒气,冲林春晓点点头,“嫂子,你不用管,我们有些事要谈。”   然后他紧盯着林春晓似在探究,见她笑得半点心事都无,他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抿唇一言不发,跟着东方承朔大步离开去了书房。   林二春清楚的看见他转头的瞬间神色就恢复了阴郁。   这两兄弟的关系一向要好,东方承朔为人外冷内热,对自己人是没得说的,东方承朗又圆滑老道,就算是正处夺嫡争权的漩涡中,跟一群虎狼兄弟也还能维持面上的交情,难得看到他们二人这么久不见居然要吵架。   林二春瞅了眼下方虽然有些担心,但是也识趣的不去打扰的“自己”,选择飘着跟随东方两兄弟过去。   两人一进去书房就关上了门。   东方承朗质问:“为什么?”   东方承朔神色冷静从容得多:“我有我的打算。”   东方承朗低声嘶吼:“对,你有打算,威名、地位、兵马、钱财,你什么都有了,只差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如今也快要有了,的确不用在为本王奔走了,就是本王在你面前也要往后退了。”   林二春听着不对劲,强有力的岳家,绝对不是指林家吧,林家虽然因为林春生进入官场而地位有了变化,但是距离强有力还有很远。   那他的意思是......   她看向东方承朔,见他沉稳如故,目光盯着前方,没有半点辩解的意思,心往下沉。   五王爷还在愤然指责:“东方承朔,你今天的地位和信任都是本王站在前面打头阵为你换来的,原以为你是在帮我,现在成了本王被你当成了踏脚石,我就他妈的是个笑话!”   他怒火中烧,摔了一个花瓶,将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来发泄。   东方承朔一直静静的看着,等他发泄完安静下来,才平静的道:“我们两兄弟一体,是你,还是我,没有区别。”   这句话让五王爷冷讽的笑了:“对,这句话是本王一直跟你说的,如今你还回来了。还得很巧妙。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亏待我的?我明白了。”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宣泄而弄乱的衣裳,目虽通红,火气已灭,只有宣战:“东方承朔,以后你我各凭本事!”   “阿幼,你娘让我照顾你,不管日后如何,我的承诺不会变。”   阿幼是五王爷的小名,从他的母亲去世,他父亲成为了皇帝,他成为皇子之后,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就是关系亲近的东方承朔也跟他有了尊卑,为了表示亲近只喊他的字。   如今却叫他的小名,这说明东方承朔已经有了底气,是真的以兄长在自居了。   五王爷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东方承朔,你倒是自信,这位置还不一定就是你的,你的照顾,本王也不稀罕!”   他没有回头,又说了一句:“本王和林春晓都成了你的踏脚石,她要是知道了你要迎娶?丞相家的女儿,还愿不愿意再接受你的照顾,本王也很是期待她的表现。”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二春看看他又看看东方承朔,想起来从凉州回京除了皇帝大寿,还有五王爷要娶正妻的事,东方承朔说过要促成?丞相家的女儿跟五王爷的亲事,此前五王爷只有一个侧妃,正妻人选因为朝堂倾轧形势多变,一直没有定下来,他们这样的人,妻子的人选是要考虑助力的,是增加他的筹码用的,当时东方承朔还是五王爷的筹码之一呢。   东方承朔放弃御林军统领之职,主动要求去凉州镇守西川,震慑逃窜到西川外的蒙古人,剿灭前朝最后的势力,从西川往北是茫茫大漠,蒙古人逃到此地虽然没有被全部剿灭,但是势力却是散了,分化成了诸多部落,就跟他们的先祖一样,再也没有征伐中原的实力。   东方承朔是当之无愧的平凉王,不只在西川,在军中,在大夏朝的名声都很好,明明可以养尊处优,偏偏要拿实力说话,能不好吗。   而五王爷则在京中跟众兄弟夺嫡,刀不见血的厮杀,和东方承朔守望相助,东方承朔一心帮他的话,这次回京,基本上朝中的形势就能够明了了。   而听他们刚才的话,是东方承朔反水了,打算雄厚的岳家自己拿,之前的一切算他自己的?   林二春被眼前的消息给震晕了,第一反应是不信,但是看看这满地的狼藉,要是假的五王爷会这么生气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东方承朔,发现有了他两次对自己出手的经历之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和愤怒,只有不可置信很震惊,男人对权利和地位追寻的野心,她完全可以理解,也绝对不会拖他的后腿,但是总要有些底线的,总有些东西不能够放弃,必须坚守,东方承朔真的会为了放手一搏,放弃他的婚姻吗?   那他要置自己这个发妻于何地?当初他娶她的时候,有很多人反对,但他坚持下来了,他不退不让将一个农女村姑立为正妻,还放话了,终生不纳妾,不立侧妃,只有林春晓一个妻子。   让多少人叹他情深,羡林二春的好命。   还不及细想着,就见东方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林二春也跟上去,东方承朔直接去了后院。林二春看着因为他的到来而展颜的自己,想着:如果是重生之前的她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反应?   许是因为亲事根本瞒不住,东方承朔也就坦言了:“春晓,一会宫里会有人来传旨。有件事我不想你误会。”   “你说。”   “圣旨是给?丞相嫡女赐婚的。”   “不是说将她赐婚给五王爷吗,他人呢,走了?怎么宣旨宣到咱们家里来了。”   “是给我的。”   林春晓神色一变,又有些了然和无奈之色:“十年都过来了,我以为时不时来这一出他们也厌烦了,现在又来了,我们自己的生活关别人什么事,真是?烦,朔哥。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承朔道:“我答应了。”   林春晓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之后呢?把圣旨丢在一边,我们回凉州去?那?小姐肯定不会赶着去凉州。”   “我答应了娶她过门。”东方承朔严肃的又重复了一遍,终于让林春晓认真起来。   “春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小姐进门也只会是一个摆设,不会影响到我们。”   林春晓站起来,静静的看着东方承朔,沉?,长久的沉?之后,她平静的问:“你说的是娶她,娶为妻。那我呢?”   在东方承朔开口之前,她又道:“你发过誓,不会有侧妃,不会纳妾。那就是休妻再娶?”说着,她又了然的笑了。   “也不对,休妻再娶岂不是自打脸面,当初你说的话,昨天我进宫还有妃嫔们拿来打趣,她们说皇上要给你在西川的功劳奖励,但是没有什么可奖的了,所以给你赐婚,今年不知道又能看哪家的女儿这么倒霉,被你弄得颜面全无。是皇上果然赐婚玩笑,你顺势答应了吗?”   东方承朔哑口无言。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没有将奖励推掉,朔哥,你心里是打算拿我怎么办?说来听听。让你自己成鳏夫?还是让我自己做点丑事滚蛋?”   林二春茫茫然想,那皇帝真这么玩笑也不是不可能的,每次回京都要闹一闹看个热闹,这次东方承朔应下来,不知道老家伙会不会咬掉自己的舌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春晓,你先别这么激动。”   “我不激动,你说,我愿意听。”   东方承朔沉声解释:“这只是权宜之计。不管是日后还是眼下,她都不会爬到你头上去,春晓,你愿意为我等一阵子吗,等......事成之后,我去接你们母子回来。”   林二春听到“你们母子”几个字,心中一紧,她果然是有孩子的吗?怎么她一点也不记得。   林春晓有些尖锐的问:“去哪里接?让我们死遁,还是让我们滚蛋?又过多久?五王爷自己娶她岂不是更好,用得着你,还是你想......”   她猛然醒悟过来,闭嘴,好一会才打量东方承朔:“不是五王爷,是你自己,是不是?难怪他刚才那么生气古怪。”   东方承朔没有直接回答,道:“你们先会凉州,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除了一个平凉王妃的位置,你还要给什么条件?”   好一会儿,东方承朔才道:“给她一个儿子。”那个她是谁,林春晓没有问。   听到这,她懂了,凄然笑了:“她自己生一个,还是要我的阿策?”   阿策,林二春仔细思索,可记忆中依旧是一片空白,她的儿子她怎么会忘记了。   不等东方承朔回答,她就道:“我不愿意,东方承朔,我告诉你,我不愿意等!”   “春晓......”   “没有?小姐就不成吗?”   东方承朔不答,朝廷争斗林春晓也只是一知半解,他不答,她就明白了:“那就是没有她真不行。”然后又问:“不要那个位置不行吗?”   东方承朔凝然不语。   林春晓明白了,她无话可问,多年夫妻,她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以为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如今江山和感情之间,他选了前者。   但是他觉得没有,反复强调:“她只是个摆设。”   林春晓也不说对他的失望和抱怨,低语:“太挤了,我的婚姻里,不需要这样的摆设。”   东方承朔无言以对。   “朔哥,你给我休书也好,跟我和离也好,以后就当我和策哥儿都死了吧。我不愿意等。”   东方承朔还要再劝,这时,前院传来消息,“圣旨到了。”   他留下一句:“春晓,你好好想想。”就去接旨去了。   林二春没有跟上,她飘在十年后的自己身边。   林春晓没有哭,没有再发呆,东方承朔一走,她就动了,她神色决然的进去收拾东西,一边又吩咐人去将阿策带过来。   林二春盯着“儿子”那张脸,有些发呆。   这就是他的儿子吗?看样子也有八、九岁了,长得像她,五官秀气,神态谦和的小少年。   林二春基本上从阿策脸上看不出东方承朔的冷峻。   这时,林春晓已经对小少年交待事情了,她竟然半点也隐瞒这孩子:“阿策,你爹要娶新妻了,我们拦不住他,不要他了,娘带你走,好不好?”   小孩儿小大人似的绷着脸,问,“娘,是不是因为我,所以爹生气了,你才要走?”   林春晓捏捏他的脸:“当然不是,阿策又没有做错事情,怎么会是因为你。”   阿策欲言又止,终于肩膀一垮:“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不是!阿策怎么会这样想?”林春晓虽然回答的坚决,但是林二春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波动。   小孩儿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坚定的道:“那娘想走就带我走吧,以后我来照顾娘。”   林春晓勉强翘了翘唇角:“好。”   居然这么容易就说服了,林二春低头看着这一对互动的母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如果这是她的上一世,那她应该忘记了很多事情,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   刚说完,就见东方承朔推门进来了。   母子二人都扭头看过来。他看着一边的包袱。   林春晓走到案桌前,提笔,蘸墨:休书,情到浓时情转薄,君既无心我便休。   一气呵成,迅速的落款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了手印,递给东方承朔。   她将他休了。   东方承朔不肯接。   林春晓将纸放在桌子上,“阿策我会带走,东方承朔,不管以后你到了什么位置,阿策都只是我的儿子,绝对不会跟你和?小姐,红小姐,绿小姐的孩子们争什么。你会有别的孩子,也不用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她低头冲一边的小孩儿:“阿策,写一份契约,放弃东方这个姓氏,以后你就是林策。”   林二春可以猜到她的想法,如果东方承朔真的成就了大业,他现在都能为了一个理由来放弃她,以后肯定也会,他有更多的权利需要平衡,会有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她不愿意她的儿子有朝一日落得像如今东方家这一样争权夺利的泥淖之中。   “春晓......你一定要这么决绝吗?”   “阿策,去写。”   小孩儿仰头看着东方承朔,东方承朔也低头看他,他神色复杂,孩子眼中刚浮起的孺慕之情也渐渐淡了。   这是个很早熟的孩子。   东方承朔的神色也让林二春探究和不解。   他应了林春晓一声,就走到桌前,坐得端正笔直,提笔,内容很简洁,将林春晓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也落款,稍一顿。写的是“林策”,也盖了手印,神情郑重而严肃,写完,他没有递过来给东方承朔,一言不发的又站到林春晓身边。   屋内沉?良久,林春晓道:“东方承朔,你是真的想要逼我去死吗?”   东方承朔终于动了动唇:“我都安排好了,春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用你的安排,这些年生意产业都是你在打理......”她低头捂住自己的眼睛,好一会才挪开抚了额头上搭下来的头发,“等我走了,你就说我死了,或者是随便你什么借口吧,反正不关我的事了,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这些东西我不要了,我拿了一千两银票,我提前祝你得偿所愿,长命百岁。后会无期。”   “阿策我们走吧。”   东方承朔想拦她,扣住她的肩膀,对上那决然的眼睛,他的手一松,又低头去看那孩子,孩子偏开了头,复杂的问:“今天就出城吗?”   林春晓反问他:“你是想我今天就出城吗?”   然后林春晓就走了,东方承朔派人跟着,她视而不见。林二春也跟着飘了出来,她是先去找林春生,并未马上出城。 第065刺激,意外的老朋友   林二春一路飘着跟着下方的母子往林家的方向去。   距离不算近,京城里寸土寸金,林家来京城的时候已经很难买到中心的位置了,而且东方承朔的地位,自然是住在权贵聚集的地方,林家纵然不缺钱,林宅的位置还是有些偏。   林春晓没有坐轿子或是马车,她挎着包袱一副被赶出来的模样从东方承朔京城的宅邸出来,走在这路上很是引人注意,东方承朔被指婚的事在这条街上显然不是秘密,很多人在等着看林春晓的笑话,那些权贵人家,刻薄起来比村里掐架恶毒得多。   而附近也没有车马行,不过没走多远,她就碰到了五王爷的马车。   五王爷是特意在这里等她。他的马车窗帘是开着的,看见林春晓挎着包袱,他撑着额头,神色莫名的哼笑了两声,道:“本王送你一程。”   林春晓略迟疑。也就带着阿策上去了。   林二春也跟着,从平凉王在京城的府邸出来,她的脑子就有些乱了,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这些是她经历过的吗?那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现在飘着的是她。那下方的那个又是谁?   她收敛思绪,看着林春晓的一切。   林春晓道:“劳烦王爷将我们送到前面的车马行吧。”   马车启动,五王爷说:“他会让你们母子离开吗?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那个他,不用说自然是东方承朔。   林春晓答:“我不离开,如何腾出位置来?”   五王爷冷笑道:“林春晓。你还真是幼稚。就是你离开了,也占着一个位置,满京城的权贵之家,谁不知道东方承朔曾说过只要你一个妻子,只要你活着。你就一直占据东方承朔心中的一个位置。你以为?家会放过你吗?”   林春晓神色淡淡,一点不担心:“他应该不至于保不住我们母子的命。等走远了,自然也就淡了。”   又低头摸了摸阿策的头,小家伙正紧紧捏着林春晓的手,她宽慰他,还挤出一丝笑容来:“阿策不用怕,娘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除了凉州和京城,还有很多的好地方,正好总算是有机会海阔天空了。”   阿策道:“好,我陪着娘。”   五王爷的目光阴晴不定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嘲弄道:“也对,那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你主动离开也算是识时务,当年他娶你是最好的选择,一个毫无根基的妻子,完美的掩饰了他的野心,公然示爱永不纳妾,瞧瞧,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本王也被他骗了。”   林春晓蹙眉看他。冷冷的道:“五王爷,他娶我是不是你说得这么心机,我自己心里有数,嘲弄一个女人并不会让你的心情更好一些,你也不用刺激我,你是想听我骂他还是看我哭,又或者你想我陪你一起哭?抱歉,我哭不出来。”   五王爷冷哼一声扭开头,好一会车厢里一阵安静。   等快到车马行的时候,他突然又说:“林春晓。我猜你将那些酒庄的生意都留给他了吧?他借你当了一阵子的挡箭牌,又窃了你的酿酒天分积攒财富,现在不需要费什么心就将你赶走了,你还真是傻得可以。”   林春晓没有理会她,一个遭遇灭顶背叛的男人,他有些发疯,口不择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是想回去林家吧?你以为林家就不会被你拖累?东方承朔在你和?家之间选了后者,你说?家和你娘家他又会选谁?他会将你们一家都拖进来送死,你现在还不恨他吗?”   林二春闻言也心中一紧。   话虽然难听,但是的确是有道理,朝堂上大哥林春生现在只是个翰林院庶吉士,就算是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也算不了什么。   东方承朔都需要?丞相,足以说明这个丞相的本事,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许为了出气,真的可能那林家开刀,东方承朔跟?家妥协了一次,第二次应该也不难。   她活着是?家心中一根刺,竟然将她逼迫到两难的境地,她有些神色难看的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现在也反应过来,神色凝重起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王爷直言:“本王可以护住林家,但是有个条件。”   “我什么也没有。”   “你有,你有酿酒的天赋,你有很多的酒庄,这些都是十分赚钱,本王有几成红利,不知道实际账目,却也有不少了,足见东方承朔是不缺钱的,这世道钱能够生钱,越有钱的人会更加有钱。”   “要是东方承朔手中没钱,他如何练兵养兵。如何让西川守备军只知东方承朔,就凭朝廷那点军饷,根本没有办法年年支持他往大漠征伐,你将那些东西都从东方承朔那要过来。”   林春晓没有说话。   他又道:“你好好想想,尽快给我答案。别人不会给林家太多的时间。本王就好人做到底将你送到林家门口。”   到了林家,林春晓看着那门户,有些踌躇,可门房早就看见了东方承朗的马车过来,大嫂卫明珠已经带着丫鬟婆子迎出来了。   卫明珠的爹卫锡儒是林春生的授业恩师的老友。林春生中举之后就被恩师举荐到了国子监,受到卫锡儒的赏识,在中了进士之后,顺理成章的娶了卫明珠为妻。   林二春常年陪着东方承朔在凉州,回来京城的时候不多,对卫明珠这个大嫂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性格温柔绵软的,知书达理,跟林春生琴瑟和鸣,过得还是不错的。   林春晓显然对围绕着的外甥们没有心情应付。她心事重重的进门,直接去找大哥。   林二春边跟着,也想着法子。   直到听林春晓苦笑着说:“他是料到了我肯定没有办法可想,最终还是得回去听他的安排,不过,出了那个门口,我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了。”   林二春想,她也不会回去,哪怕东方承朔当了皇帝,她不愿意做后宫之一。   “大哥,你也别动气,这个公道是讨不回来了,走到今天,说什么后悔的话都都晚了。你也别去跟人家硬碰硬,我要是还活着。林家要是还留在京城也只是别人心中的一根刺,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如今之计,我死了倒是好解决了,东方承朔也不是那样卑鄙的人,总会照料几分。”   “大哥听我说完,这件事的关键还在我,大好人生我也不想死,何况我还有阿策呢,不会这么想不开,大哥放心,我肯定是好好的活着,只是让别人以为我死了。”   “我在凉州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两个朋友,是跑商往来西域和京城,有些门道,正好他们这次也进了京,我可以寻他们帮帮忙,东方承朔常年在驻地,要么就是带兵进大漠,是他不认识的人。到时候也连累不到他们头上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也有大夏管辖不到的地方,等落脚之后我会想办法给大哥传信。时候不早了,大哥帮我引开外面东方承朔的人,我去寻那几个朋友,也不能多待了。”   林春生也不是磨叽的人,找人穿着林春晓的衣裳领着阿策出了门,将人引开了,林春晓换了衣裳妆容,就随着大嫂身边伺候的一个婆子。偷偷离开了。   无人看到林二春,林二春可以自由的跟着,她只是心中好奇,她在凉州有认识什么跑商有门道的朋友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揉了揉头,近十年。她发现脑子里大多都是美好的往事,就连阿策也忘得一干二净,忘记几个朋友也是说得通的。   不过,当真的在悦来楼见到那个要找的朋友,她却惊了一下。   童观止。   居然是童观止!   虽然跟在绿水湾见过的有些差别,年纪大一些,肤色?了许多,原本温和无害的五官神情多了几分沧桑随性,便是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不是江南的吴侬软语,虽然温润清朗依旧,却多了一股凉州特有的地方口音。   他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跑商,一个带了儒气的跑商,一点也看不出破绽。   绝对是他没错。   可他不是死了吗?   算算现在的时间,童家都已经被抄家了好几年了。   谋逆罪,夷九族。   她震惊的看着童观止,如果真的是他,他还敢大大咧咧跑到京城来吗?他不要命了!   林春晓和他已经交谈起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客气:“上次听童大哥说起有一种可以闭气假死的药丸,不知道能不能卖两颗给我?”   还是姓童,这厮还真是胆大。   不过,如果他用的本名,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   童观止问她:“你是遇到什么?烦了吗?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第066惊变,佛不佑人让我来   许是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一定程度,林春晓自然没有多说,这种情况她的骄傲也没容她多说。   林二春甚至怀疑童观止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只是她猜不透是在什么情况下跟他认识了。   她的记忆里……罢了,她的记忆早就出现了断层。   她突然想到,东方承朔查抄了童家,他的封地在凉州,童观止也在凉州,还靠近了自己?   她悚然而惊,直觉这其中应该满满都是阴谋,她恨不得能够出声提醒丝毫不怀疑童观止身份自己,可最终只是徒劳,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这房间里晃来晃去。   林春晓说:“是出了点?烦,不方便脱身,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可以保证这药绝对不是去害人的,希望童大哥能不吝卖药。”   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之后我想带着我儿子出玉门关,从京城这一路过去,能不能跟童大哥的商队同行?如今西川局势虽然明朗,但是跟西域的往来并未完全开放,我弄不到门路,那条路也不曾走过。”   童观止有些惊讶:“你自己要用来脱身?还想要去西域?”   林春晓点点头。   童观止没有再追问,他有片刻的沉?。   林春晓出于避嫌没有跟他对视,只低头喝茶,同时等着他的回答。   林二春却能够紧盯着童观止,她觉得他的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他目光深沉,让人猜不到他的半点情绪,也不带逼迫和强势,温润浅淡,总让人能够不自觉放下心防,这一点跟林二春了解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这会儿,林二春看到他眼眸里,乍然浮现一抹惊喜,像一窜火苗,让他整个脸色都像是顿时亮了起来,熠熠生辉。   童观止的这抹光亮在林春晓再问话的时候才渐渐淡去了,恢复了淡然,只是,他放在桌子下方的手蜷曲而颤动,那是无法遏制的激动。   林二春心烦的猜测,也许他是觉得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吗?   她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悲叹:离开虎穴,进了狼窝,会落得怎样的命运?她悲观的想,也许记忆是完整的,说不定是她真的死了。当童观止觉得她没有什么用处,无法牵制东方承朔的时候,她就死了。   “童大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似乎也觉得语气有些急促激动,很快就放缓了下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什么时候能够脱身?要不要我去接你?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启程了,这边的东西都已经采买的差不多了。”   林春晓没有再跟他细说,只说到时候会在城外等他,再一起上路。   童观止有短暂的离开:“现在我就去客房拿药,你稍等。”似怕她怀疑,他补充了一句:“这种药丸正好这次出来的时候带了。”   林二春跟着他飘出去,他走得很急切,很快就到了悦来楼的后院,这里是客房,他进了一处普普通通的房间。   房里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有人候着。他一进去,就听人迎上来:“大爷来了。”   童观止沉声吩咐人寻药,林二春就见这客房的床下面居然有一处暗道,那人钻进去。   林二春也跟着他进去,下方是一个密室,是一个很整洁的房间,空气流通,在石壁上有一个排气小窗,除了进来的这个出口,还有一个门,现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去,林二春想要细看,那人已经拿了个瓷瓶准备出去了,她也只好匆匆出去。   心下怀疑:这悦来楼的主人,难道是童观止吗?还在绿水湾的时候,她就是跟悦来楼合作卖酒,不过都是跟掌柜的打交道,等进了京城,又去凉州,跟悦来楼这边的交情就是一直林家在维系。   可她明明记得童家被抄家。所有财富都被充公了呀,富可敌国的童氏,充盈了大夏的国库,的确比国库还有钱,这让建立不久的大夏朝手头宽裕了不少。   居然还有遗漏。   不过想想,童观止都能够金蝉脱壳,留下几处从未暴露过身份的产业也正常。   童观止拿了药瓶又匆匆离开,一副生怕林春晓跑掉的样子。等到了门口,看见里面的人影,他竟然还松了一口气,略站了站,平复了有些急促的呼吸,才恢复从容不迫的样子推门而入。   他将小瓷瓶递给林春晓,嘱咐她注意事项,“等日后出京的时候再给银子不迟。”   之后林春晓就匆匆回去了。   自此,林二春能够猜到接下来的打算,肯定是寻求大哥的帮助,假死,如今她成了弃妇,受人嘲笑,就是一时想不开带着儿子自尽。想必别人也觉得正常,而且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肯定也不会停棺太久,完全可以用这药丸撑下去,如果这药丸真的有效的话。   东方承朔这个时候或许还会舍不得她,但是他领了圣旨,大婚在即,虽然伤怀,但是霸业在望,还能怎么样,总不会拦着不让她下葬。   然后她若顺利脱身,还是跳进了狼穴。   林二春的心情因为这猜想而陡然变得无比低落和怅然。   她没有跟着林春晓离开,她想冤魂缠身,总会引得被缠着的人运气不好,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是她可以缠在童观止身边,跟他同进同出。   等林春晓走了,童观止静静的坐了好一会,才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饮茶如饮酒。无比豪迈,掩饰不住的愉悦。   他步履轻快的回了客房,林二春恨不得暴打他,但是只能穿透他的身体,对他毫无影响。   很快,他就得到了东方承朔即将娶妻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于他的立场来说,应该不算个好消息,毕竟即将到手的人质身价下降了,作为筹码威胁性降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却因为这个消息目光越发闪亮。   吩咐人:“盯着林家,有什么举动的话,见机行事,务必将她和那个孩子都完好的带出来。”   他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时不时在黑暗里低声浅笑,或是呢喃她的名字:“林春晓。”   这是一个猎手对猎物的心情。   林二春也不需要睡觉,飘在他上方面,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一副冤魂索命的样子。   半夜有人跟童观止汇报:“大爷,丞相府派人去找东方承朔了。他马上就怒气冲冲的出了门,他十分警觉,不好靠近他,不过,应该是往林家的方向去了,丞相府的人在后面跟着他。”   “还有荆州传来消息,卓六少和林三春被人请走了,是来京城的方向。”   童观止匆匆起床,烛光下那张脸晦暗莫名,绝对称不上高兴,也半点没有往日的温润,因为他的陡然变色,屋内的气氛凝重,边上的几个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去林家护着,若是情况紧急,先将林春晓和那个孩子带出来,别让他们受伤,准备退路,连夜就走。”   “大爷,要是暴露了身份,那就功亏一篑了。”   “按我说的办!”   “是!”   林二春一头雾水。   林三春和卓景行来京城了?还是被人请来的?这跟童观止有什么关系!   东方承朔去林家,童观止是因为这个消息担心事情有变,而变了脸色吗?   等人都出去了,见童观止神色沉敛,眸深如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在挣扎什么,他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无边夜色,像是石化了,一动不动。   林二春便也觉得无趣。   听说东方承朔去林家了,她也就飘出来了,朝着林家而去。   走不多远,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一人一马遥遥领先,风一样从身边闪过去,看清楚那是东方承朔的脸,见东方承朔在林家大门前拉住了马缰,马儿嘶吼声划破了夜色,他疾步前去敲门,似带着冲天怒气。   林二春无声无息的靠近,在林家大门打开的时候,街道上又想起阵阵马蹄声,她扭头去看,见又跟上来几人几乘,其中还有一辆马车,女儿家的马车,还没有靠近就先闻到一股香味儿。   顾不得多看,就听东方承朔沉喝开门的小厮:“林春晓人呢?”   那声音中肃杀之气宣泄出来,吓得开门的小厮一个哆嗦,磕磕巴巴的回答:“二小姐在后院。”   “带路!”   “哎!”   东方承朔大步跟着小厮“杀”过去,这一闹,林家人也彻底的醒了,满院子鸡飞狗跳。   这边,林春晓跟林春生商议完没多久,生死大事,总要先考虑清楚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情,她还不能在这一晚就死。   再者,林家人也要先上门去闹上一闹,这是暴发户林家的惯常作风,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林春晓死了,不然也是惹人怀疑。将事情都闹开了,林春晓再顺理成章的服药,方合理。   所以林春晓还活着。   东方承朔的突然到来,也让四周隐伏着的想要将她掳走的几个人停止了行动。   林二春不解东方承朔的怒气,但也感觉得到,他目光猩红,神色狰狞而阴郁,似要索命的魔鬼,怒气已经让他没有了理智。   她还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生气的时候,而且这怒气还是冲着她而去的,这让她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头也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惶惶然想,便是死了也能让她感觉这心慌气短和头疼欲裂。   她捂着脑袋跟进来。   东方承朔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内林春晓早被这吵闹声给惊扰了,已经起身了,刚系好了一带,门一开,她就被东方承朔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只眼中惊恐又茫然,恢复冷静之后拍打东方承朔的手。   东方承朔双目圆争,丝毫不肯松手。将她连连往后推,用力按在了床柱上,床柱被这一撞,发出吱嘎一声响,然后剧烈的摇晃起来。   东方承朔声音嘶哑咆哮:“林春晓,你好样的,好得很,拿我耍着玩!”   林春晓挣扎着,因为憋气面上通红,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床上的阿策也在这一瞬清醒过来,短暂的茫然过后,他跳起来,抠东方承朔掐在林春晓脖子上的手:“你放开我娘,你放开娘......”   东方承朔目光沉沉的看向他,冷哼一声,勃然暴怒,手一抬将他用力的掀开了,“滚开,你这个孽种!”   林二春惊呼一声要去接住被弹开的小孩儿,最终只能见他穿透自己的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嘭”响,林二春吓坏了,她蹲下去看,孩子已经昏过去了,她无法查看他的伤势,急得团团转,对东方承朔生出一股冲天怒气来,可到底也无能为力。   东方承朔的分心让林春晓挣脱出来,她摸到床柱上挂着帐子的钩子,用力扯下来,往东方承朔胳膊上刺,他的手松了些,依旧没有放开,却让林春晓总算是可以说话了:“东方承朔,你发什么疯!”   她断断续续的咳嗽,看倒在地上的孩子:“阿策,阿策......”   见阿策没有半点声响,她也气急了:“我不会挡你的路,阿策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你还想怎么样,东方承朔,有话你就说清楚。对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东方承朔目光阴鸷的盯着她,怒极反笑,沉郁得让人心惊:“林春晓,要是真是我的儿子,我东方承朔绝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毫毛。可这野种是我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下不去手!我现在真想掐死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守着你一个村姑,沦为别人的笑柄,你却让我给你养了八年的野种!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是我太小看你了!”   此言一出,林春晓懵了,林二春也懵了。   东方承朔继续阴沉沉的道:“你看这个孽子身上哪有半点东方家子孙的样子,他可有半点像我的地方?这几年娘提醒过我无数次,我心里膈应,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真想掐死你这个贱人!”   林春晓懵过之后,也大怒,愤然道:“你胡说!东方承朔,你凭什么这么怀疑我!”   她怒目相向,眼底渐渐泛红,迎视东方承朔,神色逐渐冰冷:“东方承朔,我林春晓是什么人,别说你不知道,为了迎娶新妇,你宁愿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你也好得很!这个打算好的很!”   东方承朔沉?片刻,目光森寒道:“林春晓,倒打一耙你还真是做得顺手,我跟那个杂种的血根本不容!当年就是被你巧舌如簧给骗过去了,到现在你还在狡辩。”   林春晓怒极之后的平静:“你偷偷试过阿策的血?”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发颤:“几年前你突然跟我说起滴血认亲的那次就怀疑上了吧。你那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了,怀疑我对你不忠?难怪你甚少回家,常年住在驻地......呵,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吗?”   东方承朔不语,也就是?认了。   林春晓凄然笑了,然后道:“滴血认亲只是无稽之谈,当年我就跟你解释过血能够相容需要血型相同,就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也不一定是相容的,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也可能血型一样,根本就不足以为信!当年你不是亲眼见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血液相容吗?”   东方承朔定定的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突然收回了手:“不见到证据,你还会一直嘴硬下去。”   林春晓半点也不怕,东方承朔的手一松她就朝着地上躺着的阿策奔过去,抱着孩子,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心疼的捂住他后脑勺上的一个大包。   林二春突然想到了东方承朔和阿策之间的古怪氛围,再听了这番对话,她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阿策那么早熟,以为东方承朔是因为他而生气,将他们赶出去。   她本来就头痛欲裂,此时更是仿佛要爆炸了。   她的认知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崩塌了,她一直以为上一世她是幸福快乐的,难道统统只是她的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她脑子混沌的好像又飘了起来,她意识涣散,恍恍惚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这后院一方小天地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喧嚣一片。   林春生带着卫明珠赶过来了,林春晖也过来了,林茂才和邓氏也过来了。   除了这些让林二春熟悉的脸孔,她还看见了一群陌生人,无数的面孔在她面前晃过去,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拉扯、吵架。   直到看见形容憔悴的林三春。   她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推到前面来,跟林春晓面对面,她才陡然一惊。   “那年王爷去荆州暗查洪涝赈灾之事,你也跟随,暗访期间你们就住在卓家,正好碰到我的生辰,你我姐妹一起吃饭,那天卓景行给我们送来卓家的极品玉白露,寻常我根本就喝不到,别说喝了,就是见也没有见过,就连过节,他自己也是舍不得的,可因为你来了,我也能跟着沾了光。”   “你还记得吗,你说卓氏药酒果真是一绝......后来我们都喝多了,我就让人送你回房。”   林春晓似随着她的话进入回忆里,神色逐渐凝重。   林二春茫茫然看着,听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将我自己看见的讲出来。”   “后来丫头们准备了醒酒汤,我好些了,就带了些过去寻你,不过走到门口见灯也灭了,又听见些声响,以为是王爷巡堤回来了,也不好打扰便先走了,想着第二天一早再过来......”   “我回去的时候看见景行的贴身小厮,说是客人有点老毛病,阴雨绵绵的,他犯病了,特特过来送药的,客房里是不是住了别的客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下人们说过。不过那天晚上景行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你便病了,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病了三五天,二姐,你还记得这些吗?王爷应该也还记得吧。”   林春晓蹙眉,轻轻的点了点头。   东方承朔便冷哼了一声,林春晓抬眸看他,四目相对,她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却似有所觉,心往下沉。   林三春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王爷担心灾民,几日未归,听说你生病了,回来匆匆看了一回,知道没有大碍才又离开了。”   “二姐昏睡几日应该是当成一场梦,可我却得知二姐怀孕之后,足足担心了好几年,后来见到一回小外甥的样貌,心里又惴惴不安了这么久,生怕被人发现端倪,你是我亲姐姐,我本想帮你隐瞒,可眼下,二姐,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的,我是被逼的,我也不知道那天在你房中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别怪我!”   她说完,林春生怒斥她:“三春,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没有影子的事,你莫要信口开河!还是有人逼你说的?”   邓氏和林茂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畏畏缩缩,只嘴唇哆嗦,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这怎么能,这不可能......”   林春晖附和他:“我二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她虽然会酿酒,却很少喝酒,一杯就倒,一醉就迷糊不知事,在家里都只是浅尝,更遑论还在外做客了,更不会喝得大醉。说谎也不找个靠谱的借口?”   然后一脸愤慨的青年看着人群里的几个陌生人,道:“为了逼我二姐下堂,便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好不要脸!姐夫,今天你给个准话,要是因为这随便的一盆脏水就怀疑我二姐,这亲事我们林家还不稀罕,林家是不如丞相家门脸大。但是我们也不是孬种,大不了......”   林春晓见东方承朔冰冷的脸,眼见春晖越说越混,喝止小弟:“春晖!”   林春晖最是听这个二姐的话,平常见了,老鼠见到猫儿一样,生怕被她追问,此时便也听话的闭嘴了。   这时,人群中一个婆子站出来道:“小世子是足月出生的,按照他的生辰年月,往前推,或许有个前后半月的差距,不过不管是前还是后,都应该是在来去荆州的这段时间怀上的。”   所有人都看着东方承朔和林春晓。   东方承朔面沉如水,林二春就知道他已经认定了,若不是信了他何以会那么怒气冲冲的来。   林春晓面无表情的问他:“你信吗?”   东方承朔说:“将卓景行带上来!”   林春晓突然笑了,“想要将被戴绿帽子弄得人尽皆知,再理直气壮的休妻杀妻,不负深情之名的,也就只有你东方承朔了。”   林二春看着眼前几乎要绝望崩溃的自己,她在想。她现在在想什么呢?   她肯定不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的,她怎么可能认,她一定被东方承朔的不信任伤透了心,她一定坚信阿策就是她跟东方承朔的孩子。   可,林二春记得林三春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恐惧心寒却又有些信了。   只是其中肯定不是林三春说得她这么无辜,她一定又做了什么。   她记得她现在之所以又死了,变成了一抹有感觉的灵魂,就是因为林三春给她下了那阴毒的药,她说“你回味回味这滋味”,“这次不会有孩子”,“虽然男人不一样”......   东方承朔神色阴晴不定,并未说话,显然将戴绿帽子的事当着林家、?家过来给他传信的人铺开来说,并非他所愿,但是此时他早已顾不得了。   很快卓景行就被带上来了。   林二春看向这被东方承朔怀疑是“奸夫”的男子,她记忆里早就忘记了他的模样,只有个单薄的印象,此时心中百味陈杂,仔细看着。   他的五官并不是十分出众的,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眉毛不够浓黑,但是凑在一起却有种独特的洒脱不羁。   虽然被推搡着来,看着有些狼狈,但他看向林春晓,眼神澄澈干净,没有林三春特意强调的男女情愫。   林二春只一眼,就相信,就算是自己真的有个奸夫,那也不会是他。   东方承朔下令:“验血,验他和那个孽种。”   卓景行初时还有些迷糊,迅速的反应过来,眼底首先是浮现错愕,先看林春晓,林春晓唇边噙着一抹讽笑。   他再凌厉的看林三春,林三春避开眼去。   阿策还在昏迷之中,林春晓也不阻拦,很快取了血,合在一碗里,有人拿着那碗晃动,好一会儿没有融合。   这结果让大家有些意外,林家人是松了一口气。   卓景行一直在盯着阿策发呆,丝毫不知他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林春晓静静的坐在一边,抱着孩子也没有出声,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是林二春自己此时也不清楚了,她知道林三春做了恶,但是还叫“林春晓”这个名字的她不知道。   东方承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林春晓突然朝他道:“你凑过来,我告诉你,你真的想大家都知道?”   东方承朔靠近,她突然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东方承朔偏开头,又缓缓转过来,跟她对视,他捏住她的下巴,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一字一顿的道:“东方承朔,我真希望他不是你儿子,我谢谢你信这滴血认亲,我庆幸阿策不是你的儿子。”   东方承朔手指收紧:“林、春、晓!”   “我们早就谈妥了,休书、断绝书你也都接了,对不起,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红杏出墙的妻子。你要是早些来戳穿我,不跟我虚与委蛇这么久,就能光明正大的打死我了,可现在你晚了一步,让你失望了吧。要打要杀偷偷摸摸再来吧!”   “滚!”   ......   东方承朔最终还是走了,?家跟过来的人也走了。   卓景行和林三春被丢在林家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死寂。   林三春首先被林春晖拉了出去,就是没人拉她,她也不敢独自留下来面对卓景行。   还是卓景行先打破了沉?,他说:“我帮你看看孩子的伤。”   林春晓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悻悻,林春晓将阿策扭转过来,他上前来摸阿策的后脑勺,往下按了按,又把了脉,松了口气,“不是很严重,孩子太小又受了惊吓才暂时晕厥过去了,我说药方子,你们准备药材,这么小的孩子少喝点药,外敷一阵就好了。”   林春生回:“说。”   他说了药名,林春生记住了,吩咐卫明珠去准备。   林春晓道:“大哥,我有话想单独跟他说。”她看着卓景行。   林春生欲言又止,终是将所有人都带出去了,“我把药熬好了马上过来。”   林春晓点点头,卓景行的神色有些拘谨和刻意回避。   林春晓声音沙哑,问他:“那天在卓家发生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吧,你的小厮进了院子。三春,她说的是真的吗?”   卓景行不说话。   林春晓又问:“你不用担心我会受不了打击而一头撞死。你放心,阿策是我儿子,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不会纠缠任何人。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我一身?烦,也没有精力去找人?烦,何况我喝了酒之后,会做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也无所谓找人?烦。”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没有权利知道吗?”   卓景行依旧没有回答,他突然冲出了院子,跑了。   他跑了,没有回答,却也等于给出了答案。   林春晓没有追他,她瘫坐在地,抱着阿策这才露出脆弱神色来。   林二春想要跟着卓景行出去,她直觉他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他不告诉自己而已。   可又放心不下这边,林三春回来了,她后来对春晖的态度也很异常,也许也是现在种下的因果。   她左右为难,两边都想知道,最终还是去找了弟弟妹妹。   等找到他们的时候,林三春正理直气壮的说:“你这个蠢货,如今才是最好的局面,就算是二姐背了不好的名声,至少不会被?家找茬了吧!总比她去死要好得多!”   林春晖不信:“你有这么好心吗?你说卓景行,那是你夫婿,你居然冤枉他跟二姐,林三春,你是不是疯了!二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我是疯了,我不想在回卓家去了,那就是个牢笼。你们都不管我,不过问我的死活,你知道我在那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真是庆幸这次有人将我带出来,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们!”   “当初是你非要嫁那么远的!是别人要带你出来,还是你自己主动找人出来的?”   林三春目光闪烁,避而不答,岔开话题:“我是远嫁,可不是死了,娘家人靠不住,我只能凭自己了,现在你又凭什么管我?再说,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林春晖,这次惹?烦闯祸的不是我!是林春晓,你们不去找她的?烦,反过来骂我?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姐!”   “你说清楚,我知道你在撒谎,二姐绝对不会在你家里喝醉的,她在咱们家也就喝醉丢脸了一次,就发誓再也不喝多了......”   “你烦不烦,那酒好呗,她要喝你问她去啊,问我做什么,我累了,要休息了,你滚出去!”   门合上了,林春晖被推了出来,他懊恼的捶了一下门。   林二春再出来寻找卓景行的时候,他已经跑没影了,林家的下人们也没有跟上他和拦住他,一到街上他便不见了。   林二春决定去找童观止,突然眉心一痛,悠远的声音传来,“胖妞,胖妞,林二春!”   她仔细分辨,的确有人在喊她,只是这声音有些飘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捉摸。   又有个低沉的嗓音的道:“怎么还没有醒,是不是药效还没有过?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胡话。”   先前那人抱怨:“那药效已经过了啊,能吃能睡难怪长得壮。没事,就是泡多了冷水有些发热,再加上疲劳过度累了,我马上给她两针,她就能够醒过来了。”   “算了,既然没有大碍,就让她继续睡吧。”   “那她要是再鬼喊着要找你索命,你可别再叫我,这大半夜的听她这么凄厉,我也怕了,话说,观止,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童观止?是童观止!   “你别冤枉大哥,他可什么都没有做,这胖女人还喊东方承朔了呢,景行也没少被念叨......”   “那她喊我了吗?”   “还真没有。”   “那我把她扎醒问问她,我为了帮她解毒劳心劳力的,梦里尽念叨别人。”   “阿齐,把他弄出去,不想睡就别睡了。”   林二春的意识一阵恍惚,不过耳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那声音消失了,她静静的站立了一会。   等她再回头想要去寻童观止的时候,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四周也陌生至极。   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声音,“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声音毛骨悚然,林二春闻声一颤,下意识的循声而去。   走近了,看见面前是一个石屋,被捆绑着丢在地上的狼狈女人正是林三春,从她蓬乱的头发里可以看到她惊恐的眼睛,似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不断的挣扎,她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已经分不清楚那残破的衣服的颜色了。   她面前半蹲着一个男人,林二春凑过去看,这男人既熟悉又陌生,居然是她要找的童观止。只是好像一会没见,他瘦了一大圈,脸上都露出棱角来,胡子拉碴,面上也没有半点温润之气,他双目发红,已经癫狂疯魔了,满手鲜血。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语气阴沉恐怖,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死神。   “不是你,你不是故意的,我放过你,那谁把她还给我!我放过你,我当然会放过你,不会让你轻易死的,你放心,凌迟之刑要三千多刀才会毙命,今天才第五十刀而已。”   “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干脆一刀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林二春呆若木鸡的看着,当童观止真的从林三春身上片下一片肉,她心中一阵恶寒,赶紧偏开头去,不忍再看了。   童观止冷声吩咐:“给她喂药,不准让她死了!”   马上就有人往林三春嘴里塞药,又是新的一轮酷刑开始了。   直到有人来报:“大爷,东方承朔今日登基,已经确定他的右手是真的被废了,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马上走。”   童观止好一会没有说话,一开口,阴沉沉的问:“林三春还能经得起赶路吗?”   “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应该不能。”   童观止站起来,又有人进来了,“大爷,大师到了。”   童观止吁出一口气,转身出去,迎进来一个干瘪的老头,老头对面前血腥的一幕视而不见,只问:“东西备齐了吗?”   童观止冲一边吩咐了一声。林二春就见一口冰棺被抬了进来。   她飘过去一看,里面躺着的是她自己!   她居然已经死了。   怎么会!   她以为她应该还是会死遁逃脱,去西域,去任何地方,她不是还有孩子吗?   刚想到孩子,就见阿策绷着小脸进来了,他比林二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要高一些,沉?寡言,无声的看着冰棺,然后看向童观止:“爹。”   童观止对着他才露出一丝笑容来,“阿策,这里脏,你先出去,很快就好了。”   阿策往林三春那边看了一眼,篡着拳头,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   童观止也不再说什么,只冲那老头子道:“那就开始吧。”   说话间,他从脖子上摸出一块血玉递上去。   老头接过来,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精光,咧了咧干瘪的唇。“这就是大家趋之若鹜的童氏宝藏?”   “开始了,先说好,佛祖可不佑人,我这虽说也是超度轮回,可是要用一条命来血祭的,她的血亲最好。”   童观止指了指那边奄奄一息的林三春:“就用她。”   “可以。”   林三春就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鼎内,传来她撕心裂肺又惊恐的尖叫,林二春纵然对她有太多的恨意,见到她现在的这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这老头子念念有词,好一阵过去,林二春的头越来越昏沉,她越来越无力。   突然,老头停了一下,似往林二春这边看了一眼,林二春目光一紧,他突然说:“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童观止沉?了,阿策也紧张的握着他的袖子,最后他道:“要是真的可以重来,就让她忘记所有那些不开心的,只记下那些快乐的吧,别让她再跟东方承朔遇见,如此,应该能平平安安一生了。”   老头点点头,“你呢?可有特别的要求?想要遇见她吗?”   童观止摇头:“也让她忘了我吧,没有我......她肯定能过得更好。”   阿策也道:“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没有我也没关系。”   童观止低头看他,林二春心中一酸,下意识的看过去,突然面前一阵白光刺过来。   有人长吁一口气:“看吧,这不是醒了吗!” 第067醒来,到底谁是禽兽   林二春剧烈的喘息,心口发慌又发疼。   最后的一眼在她脑子里挥之不散,她的心绪一时还无法从之前的所见所闻所感里拉出来,她的神色还是之前的震惊、不可置信、不明所以、怅然、酸涩......   种种情绪交织混杂在一起,复杂得让她魂不附体,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白光刺得她有些眼酸,她下意识闭着眼睛,再睁开,慢慢的适应,眼皮上方有阴影贴近不停的在晃动。   有人调侃:“胖妞,你是不是睡傻了?痴傻我可没办法治哟。”   林二春一时没有接话,目光渐渐聚集在眼前的那张脸上,认出这人来了。   白洛川。   一张桃花眼里满是探究和好奇的盯着她看:“胖妞,你不是真的睡傻了吧?睡了几天,你这是做梦飞到哪里去了,又哭又喊,吓死个人了!被你闹得不得清静,外面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林二春所有的情绪被一瞬的茫然掩盖。她转了转眼珠子,目光从白洛川面上挪开,就看见了童观止。   此时,他还是年轻的,容貌虽不及白洛川出色,却有一种淡然出尘之态。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水青色的长袍一尘不染,他往前走了两步,因光线的缘故,衣角袖口皆有暗纹划过,虽素淡却绝对的精致,玉带玉冠相得益彰。面如白玉,目光浅软,虽然是居高临下,却没有半点让然不舒服的凌然气势,他垂头半弯腰,淡淡的问:“你醒了?”   林二春听他说话。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浮现他发狂疯魔的模样,瞳眸倏地一缩,她下意识的拉起身上盖着的被子捂住了脸,连手上突然拉扯的疼痛也顾不得了,将自己沉在黑暗里,缓缓平复着心中的激荡。   被子外。童观止和白洛川交换了一个视线。   白洛川指了指他,无声的道:“你在她的梦里一定是一个禽兽。”   童观止眸色微敛,心想:她刚才看自己那一眼是个什么意思?绝对不是因为想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情的害羞。   说是怕,也好像不全然。   若不是怕......   他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隆起的被子,明明见到白洛川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看自己一眼就蒙住了头。   他纵然是有敏锐细腻的心思,却也无法从刚才那眼神中揣摩出其中的含义,而他自问,他还没有对林二春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为什么那么看她?她凭什么那么看他?   这区别对待,让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他不疾不徐的隔着被子问:“二姑娘,你还记得你睡着之前的事情吗?”   被子里林二春倏地清醒,她梦中所见固然惊得她心绪动荡,但是不管怎么样,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若那是她的前世,也是前世已了,过好这一生,过好现在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需要时间来慢慢理清楚梦中所见,但眼前却是需要马上解决的。   她渐渐想起来。在睡着之前,她中了林三春拿着的那邪恶阴毒的药粉,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碰见了童观止,她如遇救星,求他带她下山。   她慢慢回忆,那时看见童观止的时候,她想的是他不喜欢女人,她那会浑身狼狈,跟他身边跟随的小厮的貌美相差甚远,他又是那么一个严肃正经的人,在私生活是品行还是能够信任的。自己跟着他绝对的安全。   她本来是想要去山下的那条河里,秋末已经冰冷的河水应该能够压制体内升腾起的熊熊火焰。   又回想现在的处境,回想刚才白洛川说的话,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基本上也能够推测出之后发生的事情,松了一口气。   缓缓将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嗓子干哑得厉害:“我记得,谢谢童大爷出手相救。”   林二春依旧没有去看童观止,目光落在他胸口上,然后迅速挪开,转到白洛川面上:“也谢谢你,白大夫。”   白洛川闻言嬉笑:“胖妞,只一个谢字就算完了?我可是伺候了你几天呢,被你吵得头疼,你说这诊金该如何付。”   林二春赞同:“这是自然,应该要付的。”要不然她现在还不定是个什么情形,如今的境况已经是好太多了,她迅速的捕捉到重点:“我说了什么梦话了吗?”   “你说的可多了,你是问哪一句?”   林二春又想起那个醒不过来,理不清楚,痛苦又震惊的梦境,见白洛川目光里满是探寻,她赶紧收敛情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还有些头疼,不过现在怎么想都记不起来了。”   白洛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忘了啊,这也正常。不过,常言道,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有时候白天思了,即使不承认,到睡着了,梦话却会暴露你。”   林二春不说话,他抬了抬眉毛,突然笑道:“放松,胖妞,其实你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   林二春一口气将落下去。   他哈哈大笑道:“只不过,你睡了三天,断断续续的喊了童观止三天。”   林二春神色微赧,她暗觑了童观止一眼,却被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正盯着她看。   她赶紧偏开:“大概是之前最后看到的是童大爷吧。也幸亏童大爷帮忙,我才没有太丢人。”   白洛川诚心不让她好过,当即道:“是啊,你喊了他三天,这也是救命之恩太重,不知道怎么报答了。所以你喊话——”   他清了清嗓子,捏细了,模仿她:“童观止,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林二春变色。   白洛川又尖着嗓子道:“童观止,你这个骗子啊!骗子......你走,你走。狼窝,别进去......”   林二春大惊,赶紧打断:“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听说梦话是反的,果然如此啊,我心里对童大爷只有感激。”   白洛川还想学,被童观止一瞪眼,他才放开了嗓子,放声大笑。   林二春被他闹得头疼,想到之前她说要付诊金,又想起现在自己是一穷二白,毫无资产。她岔开话题,问:“白大夫需要多少银子?”   白洛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道:“我又不缺你那点银子,诊金稍后再说。”他突然神色一敛,严肃的问:“你知不知道你对童大爷都做了什么?”   林二春想到他刚才说的梦话,心下已经是十分郁闷了,听他又提童观止,顿时神色一肃,下意识偏头看他,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什么神色,又赶紧挪开了,有些悻悻的问:“我能够做什么啊?”   “他好心好意的带你下山,你却......你看你算是孔武有力吧,童大爷瞧着却是弱不禁风,哪里是你的对手。”   林二春已经懵了,童观止带她下山,他的确是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是。现在听白洛川的意思,是童观止不安全了?她将他怎么了?   她小心谨慎的道:“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白洛川道:“不记得可不能脱罪。”   林二春总算将目光落在童观止身上,奈何对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提起来,下面的话无法说出口,只以目光询问。   童观止攫住她的视线,他之所以在她床前停留,本来只是想在她清醒之后,跟她说一声,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也算是信守承诺了,让她放心。   女子的贞洁重要,他怕她醒过来之后寻死觅活。   可眼下,他突然又不想说了,只沉声道:“当时二姑娘意识不清,又受到药物控制,不能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我都能够理解,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二姑娘也不用太过介怀。”   林二春心中“咯噔”一下,紧紧的盯着他,不可置信。   白洛川也古里古怪的看了童观止一眼,不仅如此。童观止还对他道:“将我那件衣服拿过来,就是背二姑娘下山的时候穿的那件。”   白洛川瞪大眼睛,“哎”了一声,然后一溜烟跑了。   见到林二春现在这被自己引导猜到了什么,一脸吃惊、羞愧欲死和尴尬的神色,童观止才觉得气平顺了一些,右手虚拢放在唇下,咳了咳,目光有些闪烁,继续道:“不过,已经发生了,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你说。”林二春四肢软绵绵的,不止是手上和大腿上有些疼,好像全身都疼,许是睡得时间太长了,她已经无法分辨出究竟有没有,有没有......被侵犯。或是侵犯了童观止。   这时,白洛川已经进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件已经脏兮兮的衣裳,看样子是童观止的风格,不过裹着泥土、落叶还有一小截树枝,沾染了血迹,衣服上划破了几道口子,可见他是怎么将她弄下来的。   白洛川特意将更破败的地方展示给她看:“你瞧,袖子都被撕破了,领口这个应该是被咬烂的,林二春,你......你知道,我看见童大爷的时候,都有些不忍直视,一个男人被你,被你......”   他说不下去了,扭身跑出去了。   林二春恨不得再钻进被子里。   童观止侧过身来,背对着林二春,他的头发全部束在头顶,此时原本高高的衣领有些松,脖子露了出来,林二春就见到那脖颈间几道划痕,还有一个已经发紫的牙印。 第068戏弄,他居然害羞了   林二春目光发直的看着童观止的脖颈,虽然她不记得了,但也羞愧难当。   “你脖子上的印记,不会也是我弄的吧?”   童观止见她神色,确定她是真的看见了,才又漫不经心,故作不知的转过来,跟她对视:“你说呢?”   林二春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又看那件破财不堪的衣裳,她的确觉得童观止实在是没有必要拿他自己的清誉来哄骗她。   除了无意识兼力气大的她,她还真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谁敢这么撕他的衣裳。   除了衣裳和那个牙印,难道她还做了别的?   她顿时神情肃然,小声的问:“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怎么做?”   童观止挑眉看她:“你说呢?”   林二春见他神色从容。恍然又想起,上次在镇上,她只是揽着他的脖子往后拖,他就又是想要她的手,又要她的眼睛。虽然还没有兑现,但是也说明了他是真的不喜欢别人碰他的。   而且她在梦中跟着童观止那些时间,她可以肯定,像童观止这样的人,身边肯定是有人暗中保护的。要是自己真的对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只要他要是招呼一声,一定有人帮他解除了自己这个累赘。   想到这,她吁出一口气,心里平静了不少。就算是她对他做了什么,最终应该是没有得逞的,要真是,估计现在她就不是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了。   她狐疑的是,他居然也忍住了她的种种“作恶”。最后还真的将她从山上带下来了,并没有丢下她不管,看样子他也没有假他人之手。   难道只是因为答应了她?所以,就算被自己“糟蹋”成这样,也要履行承诺吗?   还有,他干嘛要故意误导自己,他有什么目的?   她现在一无所有,可没什么能够吸引他的,要说他只是跟自己开个玩笑,戏弄一下自己,林二春一点也不信。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童观止应该都不是这么开玩笑的人吧?   要是换成了白洛川,她觉得还差不多。   可她又猜不到缘故。   想到梦里的童观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思绪强行压下,回到眼前,目光几转,终是定格在他的脸上,带了前世今生两世的复杂眼神看他,最后低声道:“你身上的伤。对不起。”   微微一顿,又道:“谢谢你帮我,没有将我半路抛下。”也没有让更多的人看到她当时的丑态。   林二春如此郑重的道歉和道谢,童观止有一瞬反而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他本以为她至少会惊慌,为贞洁的丢失而失措,可她没有,如此平静。   他注意到她颤盈盈的眼眸,看他的时候像是平静的海面,只是那平静之下是强压下的暗流汹涌,还没有等他分析出这眼神里包含的意思。她已经挪开了视线,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帐子。   林二春在想:别受那梦境的影响,就算是轮回了,童观止也不是那被林三春刺激而记起的梦里的童观止,所有爱或者恨的纠葛,都消失了,眼下他们的关系跟陌生人也差不多了,她竭力回想这一世见到童观止的几次情形,想要保持平常心来看他。   屋内有短暂的静?。   童观止没有马上离开,他心想,差点就被这胖丫头给岔开话去了。   他只要一想到林二春每每对待自己犹如洪水猛兽,躲躲闪闪避之不及,就连做梦,都十分厌恶他,说什么做鬼都要缠着他,他就是狼窝之类的话,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去欺负她一样,他心里就有气。   于是,他又主动挑起之前的问题,故意问林二春:“二姑娘,你说我们俩的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认定了她不会主动纠缠自己,这种认知让他既有恃无恐,又有些挫败,怎么有人这么讨厌他呢!   不故意逗逗她,不见她也两难,他心气实在难顺。   可,林二春这会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扭过头,干脆坐了起来,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果然是穿戴得整齐的,不知道该赞叹他们的君子,还是感慨她自己的安全指数高,起码目前来说,没人会对她做什么。大多数男人还怕被她给缠上了呢。   心中有了底气,刚才的窘迫和复杂神色消失殆尽,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反问他:“我们之间的事,什么事?你是说我撕破你衣服的事吗?还是更加有伤风化的事情?”   童观止被她的直言反将一军,耳根有些发热。虽然误导她是自己的目的,但是“有伤风化”还是太直接了点。   林二春又追问:“我要是说不介意不用管了,童大爷,你答应吗?”   童观止被她给问住了,这女人居然这么看得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态度,还将问题抛回给他了。   她居然不介意!   她果然不介意,要跟自己保持距离。   他故意唱反调:“我要是介意呢?”   “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童观止不答。   林二春察觉到他的迟疑,她发出极浅的哼笑,听起来又像是在自嘲。   “童大爷,你这么戏弄我,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回答你?难不成你真的希望我对你负责任?还是像上次那样提议砍我的手,堵住我的嘴巴?”   “你总不至于就是单纯的只想要看我的笑话吧?我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不是吗?”   童观止一愣。这是被看穿了?   他目光清亮,反问:“你是说我故意冤枉你?我戏弄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二春撇撇嘴:“难道不是吗?”   说话间,她飞快的看了他面上一眼,又将目光下移挪到他的腰间。   童观止不解她的所为,下意识的也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看自己的腰间,衣袍平整,连皱着都没有,玉带颜色纯正整洁,不染尘土,没有什么不对劲,他便又收回了是吸纳。   很快,就听林二春叹道:“童大爷,你是太高看了我呢,还是太低估了你自己?”   “不是我想要妄自菲薄。你说你是那样......饥不择食的人吗?就算是我真的扒光了你的衣裳,又按着你咬了你,可我能对你做什么?你真的确定,我欺辱你的时候,你有工具能够配合我,将事情全部办成了吗?只靠我一个也成不了什么事的吧?”   “我猜,你说的我们之间的事,最多就是我将这些衣裳毁了,还咬了你一口吧?哪能真的做伤风败俗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童观止先是有些错愕,而后顿时耳根开始泛红,一直蔓延到整张脸都有些发热。   这女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工具”。   这女人口无遮拦到没边了。   想起刚才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童观止顿悟,只觉得下腹一紧,虽然这深秋天凉,他穿得也不少了,还隔了好几层衣物,他突然觉得某个不方便见外人的地方,有种被窥视之感,好像她的眼神能够穿透衣物。   一时间他心中滋味难明。   又随着她的话。想起了那天背她下山的时候的种种情形,此时,被“欺负”得最惨的后颈上一片火热发痒,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和热气都往头上涌,就连呼出的气都带了几分灼热,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耳酣脑热的滋味。   这诡异的感受,让他赶紧垂下头,竟然不敢直视林二春。   破天荒的,他做了件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不等林二春说完。就急忙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走去,鬼赶似的。   林二春没有盯着童观止的脸看,哪知道他不过因为刚才自己几句话,就面红耳赤的害羞了。   她还在继续说着:“不过。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的错,你大恩大德,我也不说空话......日后一定还这个人情。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虽然现在一无所有,也会竭力还你这次的人情。”   “还有啊,你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我真的要对你负责任,将你娶回家,你能答应吗?你说你,戏弄我到底是图什么呢?你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有。”   “如果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待她反应过来,童观止已经走到了门口了,他疾步前行,只让她窥见了爆红的耳根和后脖颈。   林二春“哎”了一声,顿时错愕不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耳朵红了,连脖子都红了。   她不可置信:“他居然会害羞?我刚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好像也没有怎么样啊。”   原来他不只是怕毛毛虫,还这么容易害羞。   一时,林二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真的是童观止?   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那个疯狂的男人联系起来。 第069不同,二春满血归来   童观止面红如充血的出了屋,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觉得脸上的热气散了一些。   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慢慢的找回理智和淡定从容。   回看了那屋子一眼,心情难以名状。   这是什么体验?   虽然新奇,但是绝对不好受。   若说不好受吧,好像也不尽然,“不好受”三个字不能描述其全部。   他活了二十三个年头,还从未有过这么古怪的感受,因为突然间不可控制的脸红,而落荒而逃了。   想他童观止从十六岁开始接手童家事物,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什么场面没有去过?什么难听的、调笑的、侮辱的、俗气的......什么样的话没有听过呢?   可现在就因为林二春的一句话而逃掉,简直不是他的作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脸红什么?他跑什么跑?   弄得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无地自容一样。   他盯着那合上了,还有些晃动的门扉,想要回去找回淡定从容,可下一瞬,又不自禁的想起刚才林二春盯着他腰腹下,说的那句话:“你有工具能够配合我,将事情全部办成了吗?”   刚刚平复下来的热意,再次缓缓爬上头。   他简直都要对自己懊恼了。   不远处,白洛川正捂着肚子在笑得浑身抖动,要不是实在忍不住了,他才不会跑出来呢。   一边陆齐修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你笑够了吗?有这么好笑吗?”   白洛川说不出话来,一边摆手一边笑得打嗝了,好一会气顺了一些,他才道:“我跟你说,阿齐,观止居然要胖妞负责任跟她算账,小媳妇一样,你是没有看见胖妞的神情......你没看见观止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拿衣服,让我再笑一会。”   他果然又笑了一会,陆齐修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才拍了拍胸口,继续道:“让我想起了那年在荆州,卓家那个摔女。”   怕陆齐修想不起来,他特意多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走路老摔,手软脚软,不推就倒的那个。”   陆齐修不耐烦地拍开白洛川因为激动而拽住他袖子的手,道:“我知道了。”   白洛川收回手。也不在意,继续道:“有一次她是从马车上摔下来,观止打马在车边走,怕她被马踩死了,拉了她一把,哪知道她的衣裳不经扯,居然直接给扯破了,后来她死活非要嫁给观止,拿了那破衣裳给观止看,一本正经的说跟他有了肌肤之亲,被他给看光了,要他负责......观止刚才也让我找衣裳给胖妞看,两人行径真是如出一辙。他故意学别人,笑死我了!”   陆齐修讶然抬眉。   白洛川笑道:“你也觉得奇怪吧?当年他自己还厌恶呢。现在居然对别人来这一招。”   “不过,我看胖妞那样子,她也是想要赖账了,不知道胖妞怎么做啊......哈哈哈!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应该没这么快能完,当年摔女还跟他纠缠了一阵呢。”   说完,他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转角的童观止,“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里面说完了?”   童观止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白洛川追问:“胖妞怎么跟你说的?她赖掉了没有啊,你跟我说说啊!”   到底是多年的老友,见童观止不欲再谈的样子,他惊喜的问:“她果然赖掉了?你这么容易就被打发出来了?”   “我说,你还不如那摔女的战斗力呢!她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说算了,我直接去找胖妞取取经!你知道的要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有多难,就算是我洁身自好,可总有些人跟苍耳一样,从她门口走都沾上不放,你甩开她还刺手呢!”   陆齐修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能够管好你那张不靠谱的嘴,应该会好得多。”   白洛川边往前边回答他:“阿齐,你不知道我这张脸摆在这里,就算不说话......”他突然闭嘴,眼尖的盯着童观止的耳朵,狐疑的问道:“观止,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白洛川倒是完全没有怀疑童观止会害羞,在他心目中童观止是脸皮厚心?的家伙,“你不会是被胖妞给传染了,也发烧了吧。”   童观止眼皮一跳。脸上的热度已经消退下来了,耳朵吗?他倒是没有注意,心中虽波澜起伏,但是神色淡然,故作不以为意的道:“风吹的吧,有点凉。”   白洛川随口说了一句:“风吹了再发热你小心会冻耳朵,你还真是富贵命,一会我给你一盒药膏。”   童观止点点头,这也就将白洛川给打发过去了,对方的视线总算是离开了他的耳朵,虽然不知道林二春会不会跟白洛川说实话,但是,他是不愿意白洛川去见她并取什么经的,便道:“一会林春生要到了。我跟阿齐就先离开,你去拿药,我们马上就走了。”   白洛川应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林二春也醒了,可以让林春生将人带走了。”   之前是因为林二春梦中呢语,和她之前的所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他们才想要趁她神志不清,从她这里问出点什么来,便以她身上的伤不易挪动为由将人留下来了。   而林春生过来,见林二春的确昏迷不醒,这才答应了。   陆齐修一脸沉色,心有不甘的问童观止:“大哥,她是彻底醒了吗?要是问她,她会不会说出康庄的事情?不然的话我逼问她......”   他想要对林二春使手段来问她的话,让她说出真相。   他直觉林二春就是知道康庄的诸多事情,也许她还知道康庄一朝被血洗的真相。   虽然,陆齐修也觉得,她并没有理由能够知道。   可,她还知道东方承朔呢,这也不是她一个村姑有理由能够知道的。   先前林二春在梦中,除了偶尔说童观止的那几句,还有提到东方承朔,并不像白洛川说得那么夸张,却也够让人觉得惊讶得了。   陆齐修不是没有趁她神志不清问过康庄的事情,可林二春一入梦中就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反应,根本什么也没有交代出来。   童观止闻言,严肃的面向他:“阿齐,现在你问了,她就是真的说了,你能辨别真假吗?你能相信吗?你也查过她,你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拿出证据出来。”   陆齐修有些激动,有些茫然:“大哥,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太奇怪了,我们可以问她,她为什么知道东方承朔,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她要是说了我们再去查,找证据,会不会简单得多?”   童观止按住他的肩膀:“康庄的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阿齐,万一她指得方向是错的呢?她对我虽然没有敌意,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意,万一她乱说,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一个去查?这岂不是更浪费我们的时间?”   “你如今就因为她突然提到康庄已经乱了阵脚了,与其信任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我更相信这些年我们收集的证据,如今至少已经有了些证据了,不是吗!顺着线索查,肯定能够查到真相。”   陆齐修道:“大哥,是不是因为林二春,她对你是不同的?你亲自背她下山,不让人帮忙,你不愿意让我对她使手段……”   话题沉重,白洛川插不上嘴。他可一点也嫌弃这突然而来的热闹,目光晶晶亮的看着童观止。   童观止本就沉敛的神情越发平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认真的保证:“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会弄清楚林二春身上的古怪,不光是她,林春晓也跟咱们查到的资料不符合,我已经让晋元已经去寻人了,她们是人是鬼总会露出真面目,等确定了她的消息来源,再行动也不迟。”   他虽然没有承认,可居然也没有否认。   怕陆齐修私下行动,他郑重的道:“不管是林春晓还是林二春,万一她们真的有某种预知的天分,你都先别动,以免会打草惊蛇,等晋元回来再说!”   陆齐修被他盯着,眼中的激动和茫然渐渐淡下来,总算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童观止道:“阿齐,我相信你的自制力,所以林二春这边我同意让你继续盯着她。”   陆齐修肩膀一垮,道:“我听大哥的,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白洛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拿药去了,刚才的玩笑之意荡然无存。   屋内   童观止离开之后,林二春错愕的看着那合上的门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童观止这个男人,她记得的两辈子的记忆中。都一直只当他是暗中筹谋造反,心机深沉的谋逆犯。   如今,却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固有印象,他变得立体而深刻起来了,却反而更加让她看不透。   她觉得,他浑身都充满了矛盾。   人前,他温润如春,不以财势压人,不具压迫性,让人容易卸下心防。   可她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他手持匕首,暴戾疯狂时,凛冽肃杀如寒冬,见之生寒,见之生畏。   最让她心尖发颤的,还是最后他说“没有东方承朔,她应该能平平安安一生,没有我,她会更好”,那时他像这深秋,是狂烈过后死水一般的沉寂与萧瑟。   他不像看着的那般温和,却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   那如今,她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童观止啊,她的阿策为何要喊童观止“爹”?   他帮她养儿子,帮她报仇,求她一世安稳,他为什么?图什么?   她心中纠结复杂,静静的思考了好一会儿,依旧拿不出章程来,最后只得作罢了。   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好了,要是她突然再有异样的举动,只怕更加让童观止生疑。   林二春缓缓靠在床头上,揉了揉头,按下这纷杂思绪,先别管童观止了,除了童观止,她还有很多?烦。   想到白洛川说的那些“梦话”,不免又有些担心,她在梦里说了“童观止”,会不会也提到了东方承朔?   童观止带给她更多的是现世清醒之后的冲击,而在那梦中之时,与东方承朔的种种更让她痛苦纠结、震惊错愕,远甚童观止,若是她梦里真的说出东方承朔的名字来,想来也不无可能。   她若是提到东方承朔,肯定会让童观止起疑心,现在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耳红脖子红的跑了,但是难保不会再追问自己东方承朔的事情。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回答,才能让人相信她?   她又要透露多少内情出来才恰当?   真的要搅合进东方承朔和童观止的这漫长又血腥的争锋中去吗?   她心中对东方承朔她虽然恨,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恨,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心寒之后释然。   或许是她重来一世,早就誓要将东方承朔当成了陌路人,几次下来也早被他冷了心,已经放下了,现在她对东方承朔心中平静得多,没有毁天灭地的怨恨,也没有因为见他被林三春夺走时的怅然与失落,如今的东方承朔也没有再伤害她的机会。   她迅速的确定了现世中对东方承朔的态度。   “林三春给我下了药,我也给了她一粒自酿的苦药,以前也就算是扯平了,如果他和林三春不来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保持陌路最好,如果他们还是要惹上我,我也绝对不会忍着!”   虽说如此,但是对林三春会不会善罢甘休,她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的。   她上一世还没有对林三春做什么,林三春就能够找上?家主动爆料她和卓景行的“丑事”,还有在荆州的那天晚上,她真的以为是东方承朔和她在屋里,才没有打扰吗?她将林三春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林三春却对那个晚上的她见死不救。   还有最后的最后,林三春凄惨的死在童观止的手上,他甚至不顾血腥肮脏,亲手活剐了她。   林二春从童观止那几句话中猜测,林三春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而且还跟她的死有关,说不定她是死在林三春手上了。   做天怒人怨的事情的不是自己,而是林三春,可这一世重新来过,林三春对什么都不知道,并无过错的自己,都能够对自己这么狠,足见这个女人扭曲的程度。   更别说,这一次还被她塞了一粒绝孕的药,许是有得闹了。   而她自己,也不会再如上一世那样当林三春是天真娇蛮的小女孩,更不会像前阵子,只当她是对东方承朔痴狂才对自己下手,这女人就是个疯子,防范不是解决的办法,如果她有动作,必须要一招直接按死,不然没完没了了。   梳理了态度,她又站在局外,开始冷静的总结上一世失败的教训。   当初嫁给东方承朔的时候。这个侯爷,后来的王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钱,除了田产田庄和几个中规中矩的商铺,家中并无多少积蓄,不光他,整个东方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钱,不然也不会对童家的财富那么稀罕了。   要是五王爷说的是真的,朝廷并没有给西川兵马太多的军饷,那能够震慑西北的西川军是哪里来的兵马和粮饷,膘肥体壮、气势逼人?总不会是从天上刮来的银子。   而东方承朔并不怎么擅长经济之道,只是她幕后出谋划策,他派人经营管理操控罢了。是她太过信任东方承朔,将一切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她当初并不以为意。以为都是婚后夫妻共同财产,她幸福安乐,所以也无所谓。   可她的能力最终只为东方承朔做了嫁衣裳。   只有东方承朔和五王爷知道她的确切价值,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没有东方承朔她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受到东方承朔身份地位的庇护,事业发展得的确会更加顺遂一些,但是没有他,她林二春也不是不行。   现在想来,她暗恨自己,是她没有将实力变成自己的保护和后盾,才落得后来,一旦东方承朔不愿意护她,她和整个林家就随时能够被人碾压,任人鱼肉的下场。她抱着阿策的绝望,想要活命却只能死遁的悲哀,现在想来,林二春都心中生寒。   心寒起来,她又往坏处想:上一世她总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嘲笑出身低,印象中,东方承朔次次都以深情护她,谁要是欺辱她,他直接还击过去,状似护她如宝,让她心生甜蜜。但是,他却从不曾说过她配得上,他半点也不跟人提她带给他的好处,而只让人看到他盲目的对一个暴发户农女的深情。   林二春暗暗发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她要将实力变成后盾,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谁再来嘲笑和碾压她,她一定要有硬朗的拳头还击回去,东方承朔可以用钱财养兵,她不养兵,但是自保却是一定要的。   想到这个目标,她目光中顿时光华跳跃,刚才的萎靡不振和纠结郁闷的心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心思沉醉在前尘往事里。   她又满血复活了。   林春生和林春晖来接她的时候。她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精神状态却是已经好多了。   白洛川看到她还好一阵纳罕,恢复能力这么好的病人,他也不多见,不过林春生在这里盯着,人前他一直是个高冷的神医,不冷不热的道:“胖妞,你人已经好了,回去养着就行了,以后再打架划伤,别再滚到我门口来了,那个给你送饭伺候你的张妈是临时从后山屯找的,费用你给人付了,还有诊金......”   林二春明白了白洛川的说辞,中春药的事情,说出去的确不好,而且一不小心他自己就惹一身骚了。   林春生赶紧应下:“这都是应该的。”   他自然是不知道林二春生病的真相的。   从林春生上山没有找到林二春,再下山得知林二春在白洛川那昏迷不醒的时间里,林三春和东方承朔已经找了借口离家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真相。   他还真的相信了白洛川的说辞:林二春应该是跟人打架伤了手和腿,因为伤口严重所以才引发了高热,昏迷不醒,她自己找上门来了,怕她死在他门口,所以他好心好意救她一命。   他自行脑补,二春应当是跟三妹打了一架,两人都受了伤,三妹脸上也是鼻青脸肿,血迹斑斑,脖子上还有掐痕。   这两个妹妹,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来劝慰了。   这些暂且不提,他对白洛川说不尽的感激。   林春晖则眨巴着眼睛,用委屈的小眼神看着白洛川。   白洛川走哪,他就跟到哪,屋前屋后,跟前跟后,恨不能再留下,喊他“师父”。如果他也会看病会开药就好了。   林春晖委屈的道:“师父,你不是还没有云游外出吗?你外出也能带上我啊。我能不能再来跟你学?”   不等白洛川说话,林二春便赶紧道:“春晖,二姐头好晕,你过来扶我一把。”   白洛川斜睨了她一眼。心里一阵气闷,他纡尊降贵来教导一个小屁孩在被人家都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偏偏这女人......   想到童观止说她和林春晓或许有什么“预知”或是趋吉避凶的能力,他又郁闷的想,对他如此避之不及,他的未来究竟是有多惨,才让林二春不想搭上他呢?   可林二春的妹妹还是很愿意将林春晖送来的嘛。   这两个古怪的姐妹,态度截然相反,林春晓更像是能够“预知”,不管是救东方承朔的举动,还是老河口那个她巴巴的买去的农庄,都带着刻意。   而且她还能够弄出跟卓家的药方一样的药丸,虽然古怪,也不乏巧合的可能性,可自从那天她过来求诊,白洛川给她看诊,说没有办法治疗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直奔荆州去了。   这是想要求解药?若说没有古怪,白洛川都不怎么相信了。   跟林二春比较起来,林家三姑娘才更像是会预测呢。   白洛川想,林春晓愿意将林春晖送到自己这里来,总不会要让她弟弟也跟着他倒霉,也许他的未来也不是那么的惨?兴许林二春只是纯粹不喜欢童观止而已。他自己只是被连累了。   不行,得去跟观止说一声,不管惨不惨,他得出去玩耍,人生得意须尽欢,天天待在这山沟沟里算是怎么回事,指不定真的没有未来呢!   林二春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继续劝慰弟弟。   “春晖,我们不能再给白大夫添?烦了,他那么厉害的大夫教你,多浪费时间,你一点基础也没有,连药材都不认识,他教导你这些基本功的这时间,完全可以用来治疗更多的病人,做更有用的事情,你要是真的想要学医,我们可以寻个大夫先把基本功学会了,再来拜师也不迟。”   林春晖被她劝住,不过流连的眼神依旧一直盯着白洛川。   白洛川被这三兄妹弄的嫌腻歪,很快打发人走:“带回去吧!”   林二春原本以为他会追问自己“东方承朔是谁”这样的问题,她绞尽脑汁准备了一套说辞,哪知道他提也没有提,而且童观止也已经走了。她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梦中应该是不曾提过的吧?   她安心的跟着林春生离开,却依旧不愿意回家,还是要去舅舅家。   躺了这几天,她还不知道她的柿子都怎么样了,前期准备工作简单,也就是教给邓文静的那些,现在应该好些柿子都脱涩好了,可以入罐了,这是紧要的时候,她哪里舍得回去。何况,回去做什么?绝对没有在后山屯自在。   林春生没有劝她,也劝不住她,这个向来沉稳的少年,有同龄人没有的疲惫和无奈:“二春,舅舅、舅妈那边我会交代一声,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也不太远。”   林二春看着林春生,心中也感慨万千,大哥不管她落得什么处境,都不曾放弃过她,上一世是这样,因她连累,一句不抱怨,这一世也是,她声名狼藉,他虽然训她,却也递给她一件温暖的衣裳。   他实力有限,却总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提供庇护,以为她不学好,他反思又自责。   她虽然不记得上一世她背负丑闻死了,又跟东方承朔彻底反目,林家会落得什么下场,大哥会落得什么下场,却也可以猜得到。   这一世,她要护住大哥,他喜欢读书。并且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多年,想要撑起林家门户,她就让他可以好好读书,好好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欺负他,林三春也别想将他扯进前世那样的泥淖之中。   林春晖暂且按捺住了不能跟白洛川学习的惆怅,也道:“二姐,我就知道你不想回去,给你带了好多鱼过来,还有泥鳅。”   林二春摸了摸他的脑袋,抛开烦杂的心绪,笑道:“好,我最喜欢吃这个。”   林春晖也笑眯了眼睛:“我就知道二姐喜欢,我再去抓。”   林二春半靠在他身上。捏了捏他头顶的小发髻,“春晖不用去认字了?以后还怎么当大夫?”   他顿时垮下脸来。   想到林三春,林二春主动道:“大哥,那天我跟三春打了一架。”   林春生一点也不意外。   林二春道:“大哥,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第070兄妹,被吓坏的大哥   林春生侧头看二妹,他眼前浮现二春小时候的样子。   二妹只有小时候才这样跟他说话。   撒娇或是跟他有商有量,亲密无间。   他比二春大两岁半,他记得小时候兄妹二人还是很亲近的,他也很喜欢这个妹妹,就是他最调皮捣蛋的那几年,男娃儿们在外面撒欢,不喜欢带着妹妹,带个女娃多烦,但是他喜欢带着二春。   那时家里穷,爹娘忙生计,还有年纪更小的三春要照顾,都是他带着二春玩,去河边捡河蚌,去池塘边摸田螺,去稻田里捡掉在地上的谷粒,她提着篮子乖巧又依赖的跟着他,不吵不闹。   “哥哥,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   “我刚才捡到一块好看的石头,一半是红的,一半是青色的。”   “我看看。”   “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我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哥哥,我腿上沾了一条蚂蟥,我怕。”   “哥哥,我的脚被淤泥拉住了,我拔不出来了。”   “哥哥釆的这个莲蓬最甜。”   “哥哥,我想要吃菱角。”   “......”   细细软软的声音,让他听着心里高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最好的哥哥,很有成就感。   可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二春却开始胡闹起来,他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想要教导她,靠近她,她浑身都是刺,跟三妹闹得不可开交,对他也没有了耐心,整天冷着一张脸,兄妹二人也基本上再也没有什么交流。   前阵子,二春来了后山屯之后就变得倔强且强势起来了,说退亲就恨不得立时退亲,说立女户就立女户,说酿柿子酒就买了一大堆柿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这阵子,他总觉得跟二妹越来越远了。   现在,她突然这么慎重又亲昵,林春生的神情也随之而认真起来,眼神却很柔软,期待的看着她:“二春,你说。”   林二春不用想也知道林三春是肯定不会跟大哥说实话的,她也不清楚那天桐花到底有没有把东方承朔引过去,她心中觉得要是东方承朔看见了,应该不会这么平静,家里说不定会起点什么变故。   可,从大哥和春晖的神情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自己不高兴,所以刻意不提林三春。   她本来是想跟大哥解释自己跟林三春打架的事情。再说出林三春吃了药的事情,让他带林三春去看病,这一看肯定能够发现端倪,再顺理成章的戳穿林三春。   林二春身中过春药之苦,也见过廖秋明被林三春一下子就迷倒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对林三春说的那个“绝对不会有孩子”的药效,她还是十分相信的。   毕竟那样的药丸,林二春自己是没有机会弄到的,林三春想要诬赖给她都没有办法。而且她记得林三春说药丸是她自己做的,那她买药材的事情肯定就能够查到。   而且她还有个证人廖秋明,虽然不是怎么靠谱的人,但是廖秋明也没必要骗大哥诬陷林三春。   让大哥知道了林三春的狠毒,才能对她有防范和约束,产生警惕。以后林三春做什么决定,家里都会谨慎行事,不至于她说什么都相信,不至于她做什么都支持。   林三春没孩子,说不定林家还得重新考虑东方承朔跟林三春的亲事,早早跟东方承朔了断了。   没有东方承朔的这层关系,林家也会慢慢的发迹起来,但是不至于会陷入前世的朝堂纷争中,成为炮灰。   林二春脑子不笨,在有些事情上还有些小聪明和小手段,但是她的大多数心思都花费在酿酒和卖酒上,她也愿意继续在这一方面努力和精进。   而那些朝堂纷争中的弯弯绕绕和血腥争夺什么的,事后说给她听她也许能够听懂一二,但是真正处于其中跟专业人士玩。她是玩不起的。   这一世,就算是还记得以前的事情,能够提前做做防备,但是局势是瞬息万变的,她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重,在这个动不动就株连九族的时代里,她实在不想沾上这个,不是非要跟林三春似的搅合进去,她不想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较,她宁愿在市井海阔天空,富贵她自己来挣。   她想强大,也只是建立在拳头硬,别人不能欺负她的基础上。   现在,看林春生期待和鼓励的眼神。好像是在等着她说什么秘密,说什么心事,说什么兄妹之间亲近的话。   她刚要说出口的硬邦邦的、引林春生对林三春生疑的话,顿时就咽了回去。   突然之间,她一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和迂回行事了,她甚至想要卸下心防倾诉委屈,好好的撒娇和放松。   这冲动一冒出来,顿时就强烈的无法遏制。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自从到了绿水湾,她扛着一个大秘密,就跟撒娇和轻松绝缘了。   上一世对着陌生的父母她自然无法撒娇,更怕他们发现她的古怪,起初甚至是保持距离的。   林春生虽然待她亲切,但是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她自然也无法吐露心声。   后来嫁给了东方承朔,去了京城,去了凉州,东方承朔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归家,累死累活的回来,她也不会去用自己的琐碎心事烦他。   这一世重新开始,她在现代社会里的一切都已经开始模糊,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久远得像是发昏时候臆想的美梦,她就是林二春,只是林二春,她将自己彻底融入了大夏朝这个时代,彻底融进了这具身体里,接受她的一切,父母、亲人、种种,她彻底成了林二春。   从梦境醒来,她能够放得下、看得开,却不能阻止这种似积压了两辈子的疲惫和孤单感。   在林春生这个期待又惊喜的目光里,她头一次强烈的意识到,她也是想要有人依靠,有人支持,和关怀,她是真的想要一个能够让自己放松片刻和诉说委屈和卸下包袱的地方。   林春生上一世尽到了哥哥的责任,这一世他也是第一个冲她释放这种信号的人,他是真心的关心她,想要帮她,听她说话的。   也许她可以试一试,她不能总是单打独斗,她相信这个少年的韧性。   她喉头有些发酸,放缓了声音道:“大哥,我昏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噩梦,我心里很害怕。”   林春生没料到她真的会跟自己说心事,心中又高兴又意外,语气里也满是安慰:“噩梦醒来了就好了,什么梦可以跟大哥说说,大哥抄写过一本解梦的书,也记住了一点点,二春不如说来听听,大哥帮你解解梦,说出来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林春晖也吵着要听,还劝她:“二姐,我也做过噩梦,有一次我梦见从树上摔下来。还有花蛇追着我跑,还有一次泥蛋子的娘走了,我看见她在水里飘着,夜晚睡觉的时候也做噩梦了......不过醒来就没事了。”   林二春低头伸手兜了兜他肉嘟嘟的下巴,怕他管不住嘴,再说他还小,就是跟他说了,他也不懂,找理由打发他,让他先去村头买两块豆腐,她想吃豆腐炖鱼汤,鱼是家里带来的,只麻烦外婆加工,“再让外婆放几片干笋和生姜进去。”   说着说着她也有些渴望了,前阵子在舅舅家就没有什么油水,她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几天又是在昏睡,也没有吃过东西,四肢发软,肚子里更是饿的厉害。   林春晖只当她是真的要吃,从林春生这拿了几个铜板,一溜烟就跑了,跑了几步又嘱咐林二春:“二姐,等我回来,你再跟我说说啊。”   打发走了小弟,林二春才看了看四周,他们走得慢,才从白洛川那出来没多远。距离村里还有一段两边没有屋子的小路,路上也空荡荡的,没有人,路边虽然种了树,但是树苗都还小,现在叶子也落光了,上面藏不了人,也不担心有人会偷听。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大哥,我们去那坐着说吧,说完了再回去。”   在林春生凝视的目光里,她才缓缓道:“大哥,我梦见我死了,但是没有去阴曹地府,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看见了三春的夫婿阿朔。”   她抿了抿唇,林春生没有因为她又“觊觎”阿朔而打断她。   她才继续道:“梦里他叫东方承朔,是个侯爷,他是皇帝的侄子,他好像是掌管御林军,我也不知道御林军是什么,好像很厉害,很多人巴结他,他身边也都是很厉害的人,他做一些秘密的事情,才被人打伤了落水,然后失忆了来了我们家。这期间有很多人找他,也有人想要杀他,他权利太大,有人想要趁机杀他。”   林春生听她说得煞有介事,吃惊的看着她,他是知道二春不可能知道阿朔的身份的,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那天无意中听林茂才说起才知道阿朔出身尊贵,但是尊贵到什么程度却也不清楚。   阿朔去了一趟府衙之后,就说有人在暗中对他不利,林春生帮着隐瞒了消息的,想要探查,但是却根本无能为力。   “他藏在咱们家才躲过了一劫,不过没多久他就记起来了,回京去了,我听他跟人商量说现在权势太重了,妻族不能太强大,只能娶个平凡的妻子,才不惹人忌惮。后来她就带走了三春,查抄了童家,说童家谋反,然后立了大功,当了王爷,还让三春当了王妃娘娘,还说心里只有三春一个,但是宫里还是很多人瞧不起三春的出身。”   她将自己的经历换成了林三春,将东方承朔往邪恶了说:“没过了几年东方承朔就翅膀硬了,也想当皇上。”   林春生目光一紧,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见四周没人他才松了口气。   林二春继续说:“三春当够了挡箭牌,就成了拖累,过了几年,东方承朔要娶黄丞相家的闺女,就将三春休了,但是黄丞相不满意他心里有三春,一定要让三春死掉,还要对付我们家,他要摁死我们很简单,我们虽然救过东方承朔的命,但是他也不想失去黄丞相这个帮手,所以也没有管。”   “二春,这......”林春生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林二春说得简单,他也听懂了。   这种剧情要不是做梦,他相信二妹最远只去过镇上,绝对没有这样的见识,她自己就是瞎编也编不出来的。   林二春不管他的震惊,说完了东方承朔,又说林春生:“弘德七年,也就是明年,大哥考过了院试,中了秀才,弘德八年的会试,大哥又中了举,被先生胡稼谦举荐进了国子监去读书,因为胡先生跟国子监祭酒卫锡儒是故交好友,所以卫大人对大哥也很照顾,后来大哥中了进士,他还将他的女儿许配了大哥,对了大嫂叫卫明珠,性子好,跟大哥感情和睦,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很幸福。”   林春生面上从错愕变得有些微赧。   虽然在村里他这个年纪成亲当爹的还不少,可他一直在书院里读书,感情上还没有开窍,一心想着读书读出点名堂之后再考虑婚姻大事。   不过,书院里很多都是订了亲,有的都已经成亲了,也没少听同龄的学子们说什么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乍然听到林二春说到自己头上,还这么详尽。他有些不自在,咳了咳。   压下羞涩,又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恩师胡稼谦的确在国子监有个老友,正是叫卫锡儒,这个消息林春生还是最近才知道的。   不久前,林春生向书院请假回家处理事情,恩师还嘱咐他别落下了功课,又给他留了几篇文章让他写,对他考上秀才是很信任。   鼓励他:“明年的院试你正常发挥问题不大,目光要放在后年的会试上,会试要是考出好成绩,为师就举荐你进国子监读书,也给我长长脸。我那老友总是瞧不起这虞山镇的书院,老夫就要让他看看,不一定是大书院才能出人才的!”   胡稼谦也是临别前才提到了一句卫锡儒。   林春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哪三个字。   但是二春是怎么知道的?还国子监祭酒,对方是不是这个官职林春生也不清楚,总之,二春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听到这个名字和这官职名称的,这距离她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   不管林春生或震惊、或赧然,情绪错杂,林二春继续半编瞎话,半用上一世的真实,说:“不过这一切都被黄丞相毁了,他很厉害,东方承朔也默许他。所以我们全家万劫不复,三春更是被凌迟处死了,被剐三千多刀。”   说完这一句,见林春生神情凝重,惊疑不定,似信了又在挣扎着不信,她暂时闭了嘴,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知道肯定有一点触动到他了,他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好一会儿过去,林春生才消化完了,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过来。   林二春关切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将这还没有长成的少年惊得如何了。   但是,说都说了,她轻松了很多,也不后悔,就是不说出来,大哥也会因为她和林三春打得你死我活而心焦不已,万一日后被连累,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二春看林春生变幻莫测的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如今只是帮大哥换了一件心焦的事情而已,谁让他老成持重的?大哥反正也想读书做官,官场黑暗,他提前想想这些事情,锤炼心智,人成熟了也不算坏事。   林二春推了推他:“大哥,你说这个梦可不可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总觉得是真的,但是又醒不过来,要不你问问胡先生,是不是有个姓卫的朋友,家里的女儿是不是叫卫明珠?再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东方承朔这个人?要是真是有东方承朔,咱们还是避开他吧,绝对不能跟他牵扯在一起。”   林春生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别说解梦了,他现在脑子都无法思考了,怔怔的看着林二春,茫然的点点头。   林二春想了想,又道:“大哥,我那梦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睡之前跟三春打架了,见到她拿了好多药出来,说是她自己亲手配的,我梦见三春一会是王妃娘娘,一会又去了荆州,那里有个卓家,卓家是酿造药酒的,他们会配药,三春偷偷跟卓家六公子,好像叫卓景行学会了他们家的几种药方。”   林春生陡然一惊,像是清醒过来了,问:“什么?”   林二春这才说了之前一开始想要说的话:“那天我跟三春打架,她摸出一颗药丸要喂给我吃,后来我塞给她吃了,不知道那药有没有影响,大哥可以去带她去看看大夫。”   许是之前说的太过震惊了,林春生还没有彻底回神,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反而不是特别大了,只有些诡异的盯着林二春,道:“春晓她……三春她已经去了荆州。”   林二春目光一闪,如果林三春吃下的药丸配方是来自荆州,那她多半回去求救去了吧,这也不奇怪,那样的药丸对女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尤其林三春还一心想要嫁给东方承朔,东方家的人瞧不起她的身份是一定的,要是她还没有孩子。她跟东方承朔两人的关系恐怕不会比上一世的自己和东方承朔之间发展得更好。   她要作死可以,但是不能连累家里。   林春生有些艰难的道:“那天她回家之后,就说荆州卓家有个药酒很是了得,之前就想要去尝一尝,学一学,成亲之后就更不方便去了,所以匆匆就走了,说看能不能在酿酒上再进一步。”   顿了一下,又道:“阿朔也跟着她一起去了,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林二春心想,这两人都走了吗?东方承朔也没有怀疑吗?   她蹙了蹙眉,也不多想了,趁林三春没有回来,她先养好伤再说。   见林春生还一脸懵然,她又推了推他,小声的道:“大哥,怎么办啊,这是不是真的?还是老天给我们的暗示?我们真的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现在都忘不掉。”   林春生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心事重重的道:“二春,别怕,只是个梦而……不会真的发生的。”   “大哥,你会将我跟你说的告诉别人吗?你谁也不能说,不然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   林春生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说。”   “还有,我最讨厌林三春,大哥不是想问我哪里来的银子买柿子吗?你可以去问廖秋明,这辈子我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受她连累。”   “大哥千万别跟我提她,也不用劝我,我跟她没有姐妹情分,早断绝关系了,大哥不要以为我小心眼才故意编了个梦来骗你,我也特别讨厌东方承朔,也不是觊觎他才想故意要这么说。”   “我知道,这不是瞎编的。”   “现在林三春跑了,大哥可以搜她的屋子,看看她都有什么药,她都买了什么,都是害人的玩意,大哥去查了再说。”   林春生无奈的点头,道:“不提就不提吧,那天我们去山上见到廖秋明昏倒在山上了,将他送回去的时候他都没有醒,不过已经跟廖家退亲了,你不想嫁就不用嫁了,我会去问他的。”   “谢谢大哥,你记得抽时间找廖秋明询问,我不想多说她了。”   见林春生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林二春也知道他现在恐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楚这巨大的信息量,她也不多说了,只道:“大哥,我们先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林春生点点头,“好。”又见她额头上。手上和腿上都是伤,伤痕累累,心中又软又酸:“二春,我来背你吧。”   林二春拒绝了:“我瘦了大哥要背我,我肯定不拒绝,现在还是算了吧。”   林春生看了看她,突然发现一段时间没见,她瘦了不少了,就连身上他给她拿过来的衣裳都有些松了。   林二春轻松了,但是他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事重重。   到了邓家之后,又有一番寒暄,林春生帮着打点好,林二春也就不多过问了,有人照顾,果然轻松得多。   吃了饭,哥哥弟弟回去了,她也直接回房去休息了。   不过,她惦记那批柿子,叫了邓文静过来说话,邓文静这个小姑娘,说话永远都不会先说重点,先鄙夷了一下她的战斗力,“还以为你力气有多大,居然被你妹妹揍得几天下不来床。”   一副对她十分失望的样子。   然后才说起柿子的事情,那些柿子这几天邓文静已经都让人帮着给做完了基础的处理,不过因为脱涩的过程稍稍缓慢一些,还有一些没弄完。有些已经能够进行入罐处理了。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林二春第二天就缓过劲来了,马不停蹄的准备酿酒,一只手受了伤,幸亏她还有一只手能用,不然真是要郁闷死了。   做果酒也是个力气活,得将所有果汁都破碎出汁,现在又没有榨汁机,得全部用力气捣碎。   幸好林春生这几天隔三差五的都会过来一趟,能够帮不少忙。   这几天,他先去了一趟书院,跟老师胡稼谦打听过了卫锡儒,不好意思问别人家的女儿,但是官位却弄清楚了。的确是国子监祭酒。   然后是黄丞相,就连的东方承朔的名字和身份也问过了,这两个都是名人,只是他先前只读圣贤书,并不打听这些才不知道。   胡稼谦还以为他这是开窍了,读书本就不能太天真,死读书是做不好官的,这位老先生知道得多,还仔细的跟他讲解了一番,越是了解,林春生的神情越沉。   他几天都缓不过劲来,浑浑噩噩、心事重重的被林二春差遣着做了不少事,等彻底回过神来所有柿子都被他捣完了,他甚至都忘记了问林二春怎么会酿酒的事,什么都顾不上。 第071酿酒,手是真的很痒   林二春用这一批柿子做了两种酒。   一种是柿子露酒,这是一种速成的配制酒,以已经酿好的烈酒为酒基,将柿子碾压出汁水,澄清过后进行加热浓缩,然后用浓缩过的果汁将烈酒稀释,使其酒精度数降低,控制好比例,之后就是等着充分沉淀和过滤。   成酒的过程难度不高,只要浓缩的时候控制好沸腾时间,保持果汁的色泽就行。   这种酒需要的时间短,但是口感也不差,带着果香,味道甜而醇香,算是最原始的改良版鸡尾酒。   林二春当初也是做过这种果味露酒的,第一个鉴赏者就是东方承朔,但是因为带有甜味,他并不怎么喜欢,认为酒就该是传统的味道,这种甜甜的不够味。   林二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毕竟算是挑战传统,她底下更赚钱的酿酒的方子不少,也就将这种果味露酒没有推出市场,只自己在家里喝喝,而拿出去销售的露酒是以药材调制的,没有甜味。   不过在药酒方面,除了治疗风湿、痨伤的五加皮酒,她并没有多少药理知识,做的也只是诸如枸杞酒、甘草酒、菊花酒这些简单的药材,自然不如卓氏药酒珠玉在前。露酒销售没有多少成绩,最后也就退出市场了,还是卖更加容易赚钱的粮食酒了。   如今,林二春想要试一试,男人或许比较起来不喜欢甜甜的酒,但是后世混合了果汁的鸡尾酒能够风靡全球肯定是有道理。   再说,她可以将之面向女性,以及那些酒量不怎么样和想尝新鲜的人群,她自己觉得口感还行,没道理就没人跟她口味差不多的。   不过,这种酒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因为酿造过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很容易被人学去,真正懂酿酒的人,很快就能尝出来,而且很容易上手跟风,并延伸扩展,不同的烈酒品种,不同的果汁、甚至多种果汁、药材等等可以搭配组合排列。   林二春也没有将之当成主打产品,只是看中了其速成,卖出去之后她就能够早点收回一部分成本。   而且先推出这种简易的酒,也不会太惹让人对她突如其来的能力生疑。   她烧火浓缩柿子汁的时候,一直秉承“君子远包厨”的大舅邓喜忠就破天荒的进了厨房,围着灶台看:“二春,柿子酒有这么简单吗?将柿子汁倒进酒里面搅拌搅拌就成了?你这不是胡闹吗,酿酒哪里是真这么简单的事情?这要是弄毁了,浪费多少银子。”   林二春笑而不语。   她主要做的还是醇酿的柿子酒,这个工序就繁琐得多,空气中的温度,柿子中的糖度、酸度都要控制好,还需要加强果子的出汁率和酵母。控制杂菌的繁殖,不同的阶段有不同阶段的注意事项,不容易被人学走。   这是林二春自己掌握的配方,她之前捣鼓了那么久的东西,总算都一一派上了用场。不过在邓家人看来她也就是弄了点桔子和桔子皮,加点仙人掌汁水和糖而已。   两个舅舅见状轮番摇头,可林二春坚持,林春生还魂不守舍的陪着她胡闹,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当所有柿子都入罐只等着发酵和调整的时候,当了一阵子劳力的林春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这阵子众人只看到了林春生的忙碌,这阵子他在后山屯、绿水湾和虞山书院三边跑,行容憔悴,精神萎靡。   但是,林二春却看到了大哥的成长和蜕变,因为多了心事,又特意去查证,去了解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朝廷局势,林春生的见识和思考问题的角度、深度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短时间内,他就已经蜕去了先前的书生意气和青涩,整个人陡然沉静了下来。这是从不苟言笑到内敛稳重的区别。   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他也不再一心只读圣贤书,开始闻窗外事。   以前林春生自尊心强,是不愿意跟富家子弟出身的学子打交道的,觉得他们纨绔不堪,只靠家族势力,并无真本事,可现在他会主动跟人交际,富家公子哥也有他们的优势,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从小耳濡目染培养出来的见识和气度,是普通农家子弟很难学得来的,而且他们的圈子里接触到的消息更多,人脉更加广泛,学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书上能够教导的。   他开始认识到人脉和经营的作用,他像是一株破出石头压制阻拦的嫩草,破土而出,从夹缝里钻出来,开始迎接书本之外广袤又复杂多彩的世界。   林二春对于大哥脱胎换骨一样的转变看在眼底,既欣慰又心疼,她没有看错大哥。他的确是个有韧性的,有一股不服输的冲劲。   这天,林春生回家之前跟林二春说:“二春,那个梦不要怕,大哥会好好努力,不会让它变成真的。”   有了奋斗目标之后恢复了精气神的林春生,先去询问了廖秋明一些问题,然后?着脸回家之后就找了个同村给酒坊帮忙的一个婶子过来逼问。   之后,他就开始搜林三春的闺房了,这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的。   等在梳妆台的夹层里搜到了东西,他沉着脸将那张纸上的东西分别拿去找人验看,听到了结果之后,林春生沉?了很久,这么阴毒的东西不应该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三妹拥有的。   他想起大夫说:“这药方虽然阴毒,但是却十分巧妙,效果惊人,一般人家有这药方也不会外传,从哪里弄来的?”   但是三妹偏偏就有。   再说林三春吃了药,不去看大夫。却匆匆忙忙去了荆州,难道她的药方真的像二春说的那样,这是从荆州卓家学来的?所以去荆州求药?   可她从没有去过荆州!荆州距离两江甚远,江南虽然是往来繁华聚集之地,但是他们林家根本没有接触过从荆州过来的人,更别说什么卓家了,他也只是在跟悦来楼打交道的时候听说过荆州卓氏药酒的名头。   他又想,也许三妹她私底下接触过卓家只是没有跟家里提及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看她隐瞒了多少事!   这也越发显得二春那个梦境的古怪。   这不可思议的巧合,让林春生打了个寒颤。   林三春不仅有这来历不明的药还弄出来害人,她在不久前还买过一些药材,虽然是趁着林春生和东方承朔都在老河口那边的时候悄悄的买的,还分走了几家药店才凑起来的,但是林春生还是发现了证据,她做了那么些药粉,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   不管是她打算将其中的哪一种药用在林二春身上那都是太狠毒了。她对廖秋明做的事情,也让林春生心中发寒,幸亏二春没有中那样恶心的药粉,不然她这一生都要毁了。   林春生想起林二春说过,将其中一种反塞给了林三春吃下了。此时心中更是滋味陈杂。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哥哥,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两个妹妹已经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对待来自外面的威胁和压力,他可以努力去克服和面对,但是对于家里的骨肉血亲,他是真的伤了心了。   他沉着脸想着如何约束管教三妹,还有如果阿朔真的是东方承朔,这个显贵的女婿他们是不能再要了。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妹妹能够配得上东方承朔的,他们两情相悦又订了亲事,东方承朔愿意娶,又有何不可?而且妹妹聪明又大方得体,是难得的好女儿......可皇亲贵胄的媳妇,那是那么好当的吗?就算没有二春的那个梦,他也不会让三妹嫁过去了。   何况,他看着在家里搜出来的一丁点的丹砂沫子,在林三春藏在梳妆台抽屉夹层里的药方中,就只有绝孕的药方子里面含有丹砂,再联系廖秋明说的那些话,林春生也就猜到了。   绝孕,三妹这是对二妹有多大的仇恨才给她下绝孕的药,如今她自饮了这杯苦酒,若没有子嗣傍身,东方承朔那样尊贵的身份,会要这样的正妻吗?林春生心中是认为好姑娘应当是“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的,妻妾有别,何必自甘下贱!   林春生又想起那天在后山屯,见到阿朔跟三妹一起从山上下来,当时觉得两人神色凝重萧瑟似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如今想来倒是能够明白过来了,阿朔应该是瞧见了二妹和三妹打架的事情,那应该也瞧见了三妹吞下药丸,却不动声色,没有去拉开她们,也没有去阻拦。   作为男人,林春生对东方承朔冷眼旁观的举动能够体会,毕竟发现未婚妻的真面目如此阴毒,错愕、失望在所难免,放任她自食恶果受到惩罚也能够理解。   但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林春生对东方承朔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有什么天大的失望,不能等将厮打的两人拉扯开了之后再说再教训吗?三妹还是他的未婚妻,他可以管教她、可以引导她学好,及时制止她犯错,这才是一个夫君对妻子应该做的。   林春生也不得不怀疑东方承朔对三妹的感情了,他的确有可能做出二春梦中那样休妻再娶,且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来。   林春生心中发寒、发狠,恨不得立刻去将林三春给逮回来,可她走得匆忙,从江南去荆州有水路,还有几条陆路,过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她跟阿朔走的是哪一条,就是想要将她追回来管束教导,现在也是追赶不上了。   比之林春生的焦头烂额,嘴上都因为上火而起的水泡,有人分担的林二春就轻松悠闲得多了,因为养伤,她基本上整天都待在家里,正好也能够看着她的那些酒,观察进展,及时调整温度,也算是两不耽误。   再加上,有林春生去白洛川那买来的药,她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很不错。没人来捣乱和添堵,除了刚开始几晚又梦到了之前那个梦境中的某些片段,日子称得上是逍遥了。   不过,偶尔看到大哥嘴角上的泡,她有些许的愧疚,但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她只能拍拍大哥的肩膀,继续鼓励他往前行。   兄妹二人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而亲近了许多。   因为如今气温越来越低,柿子酒的发酵阶段也从七天延长到了十天,那种果汁发酵时候的沙沙声响才彻底消失了,主发酵阶段结束了。   这个阶段的果浆汁已经带了酒味了,需要将自流酒过滤出来,对残存的皮渣进行压榨。得压榨酒,然后将残渣全部过滤掉,进行后发酵,让果浆完全转变成为酒精,后发酵阶段需要密闭,等这个阶段过去之后现在的缸和罐子就不太适合用来陈酿和储存了,需要换木桶,这样果酒的口感更佳。   这天,林二春身上的伤也都结疤了,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走路和出行了,她就打算去城里定制一批带盖子的木桶回来,手上剩下的银子不多,但是也勉强够用了。   跟舅舅家的人交代了一声她就出门了,现在她是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是必须要立起来的,在舅舅家也只是暂住,再加上林春生给邓家人也交代过了,也没人拦她,她自由自在的出门了。   邓文秀和邓文静在院子门口幽怨的目送她,她们也想要去镇上玩,但是被钟氏一口回绝了:“哪也不能去,就在家里做针线。”   邓文秀年底就要出嫁了,还有不少绣活得她亲手做,给公婆准备的衣裳鞋子都得一针一线的做完。   邓文静的绣活才刚上手,正好大嫂李氏快生产了,即将出生的小婴儿要用的包布肚兜儿,就让她拿来练手,既不浪费也是给小侄子的心意。   而且,等过几天邓家收了晚稻,一年也就忙到头了,之后这十里八乡也就都彻底闲下来,准备猫冬了,同时也就到了适龄男女相看人家的时候了,邓文静可是到了年纪,上了名单的了。   两人拿着针线,伸长脖子往外看,对林二春女户的身份既有些同情,她没有了家人庇护。只能靠自己,她们几乎不敢想象,要是只有她们自己,这日子该如何过得下去。   可心中又难免生出一丝羡慕,林二春可以跟男人一样四处走动,她们却不行。   在外面奔走的林二春心情极好,先去了木器行,跟人细说了规格和尺寸,商定了交货的日期,交付了定金之后,她就沿着古朴的街道开始寻人了。   距离上次见到牟识丁这都有半个多月了,他一次也没有去后山屯找过她,林二春之前还自信他肯定不会跑,现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有些担心起来,不会被她上次太过惊悚的言论给吓跑了吧?   漫无目的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再看看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阳光,这会却突然阴沉沉的天气,她只能先回家去。   刚出了城,还没走多远,这雨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一开始就又快又疾,伴着秋风,将道路两边树上的落叶砸落了一地。   城门口附近有个草亭子,已经有几个人在躲雨了,林二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也跑了过去。虽然有些人许是认出她了,对她侧目,但到底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只小声的交头接耳。   林二春视而不见,站在亭子最前面的角落里。她不动声色,又没有做出传说中的古怪行径,有人小声说了几句也就不说了,比起别人家的闲话,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自家的生计,很快就谈起今年的粮食收成和买了什么菜籽的话来。   等了一阵,也不见雨停,这时,听人抱怨:“拉人往返城里和村子里的车子今天还没有来!今天下雨顾老大可能会涨价多要两个铜板。”   虞山镇还是很繁华热闹的,尤其是到了这个时节,村子里的农忙都过去了,很多人家就在镇上寻活做,或是将家里刚收的瓜果蔬菜拖过来贩卖,每天从村子里往来城里的人都不少,有那心思活泛的就做了拉车的生意,在这个时节还会增加往返的趟数。   常常坐车的也就知道,拉车有固定的时间进出城,要坐车的人提前在路上等着就行了。   绿水湾里很多人家都有牛车,再加上距离镇子近,后山屯距离镇子也才五六里地,村里人宁可走过来也不花这冤枉钱,林二春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交通工具。   现在问了问别人,才知道车子会路过绿水湾和后山屯之间的那条官道,从那下车之后也没有多少距离了。总比淋一路的雨或是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跑回家要强。   虞山镇因为有童家这个大户,童家几乎在各个村子里都有田地,为了方便出行,整个镇子的道路都是修整得很不错的了,但是跟后世的马路还是没法比的,林二春也不愿意踩一脚的泥水。这会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还多带了几个铜板。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车来,也不见雨停,反而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阴沉。   众人伸长脖子往路的两头看,好不容易盼来了一辆马车。   可马车太豪华了,前面拉车的?色骏马就不是顾老大那灰扑扑的骡子能够比较的,更别说那?亮的车体和几乎要将这暗沉沉的天气给闪亮的泛着流光的车帘,还有那繁复花纹的镂空窗户了。   那骡子车就有一个车架子,下雨的时候往上头搭几片油布了事。   众人哪里还敢肖想,吞了吞口水,视线目不转睛的追着那马车挪到,行注目礼。   等车子疾驰而过,还能闻到若有似无,能让人陡然心旷神怡的熏香。   不过,这时,众人的视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那马车突然一个急停,然后又突然调转车头转回来了,在大家惊诧的注视下,缓缓停在了草亭子前面,那车厢几乎就要撞到林二春的鼻子,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车夫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清秀脸庞,他相貌过人,林二春马上就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在镇上的石灰坊里见过的那个小厮,叫燕回。   燕回看向林二春,声音盖过了雨声:“二姑娘,我们也去绿水湾,可以顺路捎带你一程。”   林二春下意识看了看车厢,车帘在秋风里一动不动,一丝缝隙也不露,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要是有,也许就是童观止了。   她最近还是时不时会做跟那天一样的梦,童观止反复出现在她梦里搅得她不能安睡,她一时还不能心平气和的看待他。   正有些犹豫,燕回拍了拍一边的车板,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上来吧!”   看样子是没有打算让她进车厢。   林二春想,只是坐在车头上倒是无所谓,管那车里有没有人呢。   那车头的顶端也有个遮雨棚,虽然难免会被溅上雨丝,但却比在这里干等差点被挤出草亭,最后还跟人挤一车要舒服多了,便也不再迟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上了车,林二春刚落座,马车就调头了。   燕回是个话少的,林二春之前就见识过了,这会雨丝落在脸上身上,虽然不多,但是被秋风一吹也有些冷,她也没有心思跟他搭话或是探问什么。   突然,她屁股上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搭在上面了,可等她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车帘微微晃了晃。   林二春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前方的雨帘,没多久又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臀上了,她迅速转身,还是什么都没有,干脆往一边挪了挪,燕回见她凑过来,还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片刻,这次臀上一重,林二春也不回头了,直接伸手往后方用力一拍,巴掌落在车板上,手都被震麻了,可想而知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可,依旧拍了个空。   燕回侧目,看了看那帘子,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林二春也有些恼怒了,目光盯着那车帘,几欲喷火。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声清润又无奈的训斥声:“二姑娘,你瞎闹什么。过来,不许乱动!要是脏了爪子我把你丢下车去。”   林二春认出那声音来,是童观止,但听他说话的内容,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燕回依旧认真的赶车,听而不闻,这次干脆头也不回了。   林二春问他:“车里除了童大爷,还有别人吗?”   他摇了摇头,否认,并不说话。   林二春因想:那童观止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跟她有这么熟吗?什么时候他们都能熟悉到这样说话了?   然而,她并没有动,凭什么要喝斥她?有车就了不起啊,这么点路她跑回去也不是不行!   突然车帘子被撩开,童观止状似随意的扫了林二春一眼,见她一脸闷闷的样子,唇角几不可见的往上翘了翘,道:“刚才惊扰了二姑娘,抱歉,外面雨大。二姑娘要不就进车里来避避雨吧。”   林二春看了看布置精致的车厢,除了童观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刚才摸她屁股的......思及此,她面上微微变色,古怪的看了看童观止,不敢相信他是抽什么风了。   童观止似乎猜到她的犹豫,忙道:“车帘子一会会打开,不会让姑娘觉得难堪或是影响名声。”   “刚好上次二姑娘说的五加皮酒已经做成了,姑娘帮我看看酿出来的这样有没有问题。”   林二春见车厢内的小桌子上的确放着一个精巧的酒瓶子,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能够进车里肯定比在外面要好得多。   童观止将车帘往挂钩上一挂上,就往后退,给林二春让出空间来。   她刚钻到门口,碰到那帘子,突然那帘子像是被一股力道往上拽,从头顶之上传来“呲呲呲”几声响,像是利爪划过木头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林二春浑身一顿,下一瞬。一个?影从上方滚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轻巧的站起来,绿幽幽的目光跟林二春对了个正着。   惊得她陡然身体一直,“嘭”撞在了车板上,她都感觉到了这沉沉的车架子被自己这一撞,结结实实的晃动了一下。   林二春先是一阵头昏眼花,然后才察觉到额头传来的疼痛,正是之前被瓜子划伤了,又沾上了春药,如今才好不容易开始结痂了的那一处,这一撞好像又给撞开了,痛得她下意识捂住额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模糊中,错愕的见童观止一把捏住了将林二春吓得不轻的那只大猫的后脖颈,训斥:“二姑娘,你再胡闹,我真把你丢出去了!”   原来他之前是在跟他的宠物说话,这大猫也叫“二姑娘”。   那大猫呲了呲牙,爪子往前刨他的衣角,他将之丢在了一边的榻下,现在这猫伸了个懒腰,又耀武扬威的看了一眼林二春,林二春似乎觉得这猫也在嘲笑她刚才的自作多情,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看样子刚才摸她屁股的就会这只蠢猫了。   大猫打了个呵欠,然后才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懒趴趴、肉嘟嘟的很大一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猫,不过看那脸却的确是猫脸。   童观止教训完了猫,又向林二春道歉,“对不起,二姑娘,你没事吧?”   他说话的时候,那大猫还给了点反应,掀了掀眼皮,发现童观止似乎没有看它,才又重新合上眼睛睡觉。   林二春嘴角抽搐,总有种他在跟猫说话的错觉。   她揉着额头。心中虽然郁闷,可到底也没说什么,这是她自己撞的,怪不得别人,放下手,道:“没事。”   童观止仔细看她,从上次被她一语惊得落荒而逃,如今已经二十天了,二十多天不见,她好像又比上一次瘦了一些,想起阿齐说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开始折腾自己的那劲,这也难怪。这次就连脸庞都似乎小了一些,五官也随之深刻起来。   不过精神却很好,双眸水亮,唇色红润饱满,额头上因为刚才撞的那一下,红了一块。   她虽然生得有些胖,但并不显得油腻,也生得极白,在林家应该也没有受过苦,皮肤很是细腻,脸上看着又白又滑,跟剥了壳的嫩鸡蛋似的,似乎能够掐出水来,额头上红的那一块就额外显眼,尤其上面还有一道结了痂的伤口,更是扎眼。   不过那伤口也会挑地方,就在她的额心往上一点点,位置很正,只是痂壳的颜色有些深有些发?,若是浅一些或是红色的,反倒能够增添姿色。   他本来想说有化瘀的膏药要给她用,见了她这模样,又鬼使神差的将话咽下了,心里觉得她额心那里,要是留个小小的疤,说不定会更好看,他甚至有些手痒,恨不得将她那一处的痂壳给抠掉。   按下这古怪念头,他只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又问:“二姑娘,你怕猫吗?”   林二春头昏的状况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了,又先看看那猫,它又醒了,眯着眼睛看自己,很显然对于“二姑娘”这个名字她已经熟悉了。   林二春心中泣血,她当然不怕猫,但是:“我不怕猫,可,那是一般的猫吗?”   童观止回道:“比一般家里养的猫要大一点,这种叫山猫,还是猫的一种。”   林二春落在那猫身上的目光一滞,心里咆哮:山猫能够是猫的一种吗!你确定是只比家里养的猫大一点?她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去过动物园的!看现在这“二姑娘”的体型,还只是幼崽就已经比小猫咪大很多了。   不过,想想童观止发狂肃杀的神色,他这样的人养这样的宠物也不难理解,这男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童观止朝她示意:“二姑娘不怕的话,就进来吧。”   他每次说“二姑娘”都让林二春忍不住想要先去看那山猫的反应,见它还算脾气好,懒洋洋没有袭击人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她还是钻进了马车,忍无可忍的道:“童大爷不必要这么客气的称呼我,我们村里没有那么多讲究。”   童观止一脸愿闻其详的问:“不称呼二姑娘,若是村里应该怎么称呼?”   “在村里若是自家人,就是以排行称呼,二丫、三丫诸如此类,要是外人那就加个姓氏或是直接称呼名字就行了,童大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成。”   童观止点点头:“原来如此。”   林二春才指了指桌上的酒瓶,“五加皮酒已经弄好了吗?”   “你看看味道对不对。”   林二春一边说:“要是按照我之前写的做的,肯定就没有问题。”   一边还是拿了酒杯倒了浅浅的一杯,看了看色泽,又闻了闻酒香,才确定了:“没问题。”   又问童观止:“童大爷可试过这酒的作用了?”   童观止说:“刚拿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等回头会试试。”   林二春道:“应该会对你有点帮助。”   说话间垂头看了看他的脚,他脚尖微微一动,“那我一定会试试。”   她也不再多话了,挪开了视线,看到自己沾了泥水的脚印留在马车的地板上,有些微囧。   童观止不说话,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严格来说,他们连熟人都算不上,童观止神色淡淡又有礼,林二春却依旧觉得两人待在这一方小空间里有些不自在,怕童观止会问她从哪里学来的酒方子,她神情严肃的透过撩起的车帘看着窗外的雨,假装想事情,一副“你别打扰我、别跟我说话”的样子。   童观止果然识趣的不打扰。   雨水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将所有的声响和远处的景都屏蔽掉了,只有马车哒哒哒的在空荡荡的路上前进着,空气里有淡淡的水汽和熏香的气味,静谧又安详。   林二春起初还能正襟危坐,不多时便觉得有些累,忍不住觑了旁边那人一眼,见他身姿笔挺的端坐着,也盯着雨帘,侧颜柔和,目光幽远。   她便也跟着心思飘远了起来,等收回视线,放缓了身体靠在马车壁上,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坐着,许是最近有些累,又或许是此时的氛围太适合睡觉,她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多时,燕回便缓缓放慢了车速,道:“大爷,已经到了绿水湾了。”   童观止收回了落在远处的视线,看了眼另一边呼吸均匀,睡得双颊粉红的林二春,目光在她额头上多停留了一会,撞红的地方颜色好像淡了一些,不过那个痂壳还真是碍眼得很。   他浅声道:“去后山屯吧。”   她应该是要去后山屯,在后山屯的林二春跟他调查的在绿水湾的林二春,就是两个人。   燕回二话不问,继续赶车。   从绿水湾到后山屯要拐一道弯,然后再沿着山脚走。   拐弯的时候,林二春也没有醒,马车一晃,她直接往童观止所在的方向撞过去。   车厢再怎么豪华霸气,空间也有限,林二春歪倒的速度又快,童观止面前就是一方小桌子,也没有地方避开,他只能任由她撞过来。   林二春在歪倒的时候就惊醒了,不过因为惯性所致,她的身体还一时不能稳住,还在往童观止那边倒过去。   眼看额头要撞上他,童观止突然伸出手来挡开她,他的手掌迅速的贴在她的额头上,像是要将她推开,然后指尖微微弯曲,触到额心那一道小小的凸起,他心中莫名发痒,指腹稍稍一用力,顿时松一口气。   林二春已经坐直了,被童观止生怕她靠近他,伸手将她的额头推开的举动,她也有些尴尬,这时候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好意思的对他道歉。   童观止淡淡的“嗯”了一声。“无碍。”   林二春心里郁闷,都直接将她一手推开了,还无碍?   他说无碍,她便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什么,看到那个大转弯,认出来这是去后山屯的路,也不计较童观止的态度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童观止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他目光里有浅浅的得逞的笑意,那碍眼的痂壳果然已经掉了,没有出血,只露出底下发红的嫩肉,被白皙的皮肤衬托得像是红的要滴血,像是一颗胭脂痣。   他满意的想: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   林二春察觉到来自额头的刺刺的疼痛,伸手摸了摸,顿时“嘶”一声,心中好一阵懊恼:睡什么睡!果真是心宽体胖,跟童观止在同一个车厢里居然还能够睡着了,现在好了,肯定是撞过去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没有长好等伤口掉了壳,日后就算不留下伤疤,也会肤色不均,留下痕迹。   重生回来,她最满意的就是脸上的肤色了,可她这额头还真是倒霉,一次两次受伤,已经快要恢复了吧,又因为自己贪睡而突遭横祸,想到要生出瑕疵来,就算没打算靠脸吃饭,林二春的心情也顿时郁郁。   两人各怀心思,车厢里寂寂无声。   榻子底下,那只蜷缩的大猫也在拐弯的时候,在车板上撞了一下,它所在壁角,睁开眼睛看了看车厢,又合上了。   等马车进了后山屯,雨势才稍小了些。   后山屯村口的农田里,好些村民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给地里放水。水声哗哗的响。   林二春探头去看,果然见到了大表哥,他已经都处理完了,正从地里出来,林二春也就没有跟他打招呼,现在她的这身装扮也帮不了什么忙。   后山屯种植晚稻比山那边要晚二十来天,就是要错开采摘柿子和栗子的时候,免得都挤到一时顾不过来,可已经快要收割的稻谷,突然来一场大雨可不是好事,收割之后要晾晒也是麻烦,想想心情更加不好。   马车一直将林二春送进了邓家才离开。   童观止返回的时候,又到了村口,看见从车边经过的薛桐花,他目光暗了暗。   等车走远了,他才沉声道:“给东方承朔一点喘气的时间,别逼得他太紧了,让他走不出两江地界就行,至少让他后天能够抽空去一趟康庄,那天要看好阿齐。”   燕回身形一顿。很快应了声:“是。” 第072逗猫,你知道真相吗   林二春走了,童观止继续将之前没看完的书从桌子下方的小抽屉里拿出来看。   没走多远,蜷缩在榻下的猫儿便醒来了。   醒来之后猫的本性大爆发,不时就伸出爪子撩拨童观止的脚,时不时的在上面扣来扣去,童观止一动脚,或是低头看它,它就?溜的缩回去壁角,等人不再注意了,它又扑过来,车厢里没有别的乐子,它对此是乐此不疲。   终是将人惹烦了,童观止放下书抓住那猫,提留着它的后脖颈那一块皮肉,转了转胳膊,将猫脸对着自己。   胖猫也不挣扎,四肢蜷缩着,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他,它现在虽然还很小,但体型已经比家猫大,四肢粗壮,圆滚滚的,童观止见它这肆无忌惮,一点也不怕,反倒是无辜又好奇的样子,想到了什么,翘了翘嘴角。   他轻声笑,戳了戳它的肚子道:“一被抓到现形就露出这幅样子来,跟谁学的?”   说话间指腹用力在它的皮肉上捏了捏,猫儿眯了眯眼睛,扭动了一下脖子,似十分享受,又伸出前肢,谨慎的拨了拨他的手。   他一边叹:“胆子还不小。”   一边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只毛笔,蘸了用来画画的朱砂,点在那大猫的额头正中,见它两只眼睛一只盯着毛笔转来转去,又伸出爪子来撩。就将猫儿放在地上了。   解除了束缚的山猫,开始用自己的爪子去碰额心,自己跟自己很是玩了一阵,在车厢里跑来跑去,闹腾得很。   童观止也不看书了,就看这猫发疯,见它开始玩自己的尾巴,时不时的还咬一咬那毛乎乎的四肢,他忍不住笑了笑,拿毛笔去逗它:“二姑娘,发起疯来连自己都咬?这是什么毛病!”   赶车的燕回心里嘀咕:大爷,这次您是在说人呢,还是说那山猫呢?   先前。燕回还好奇大爷对这山猫的态度呢,大爷喜净,从不养什么宠物,尤其这种可能掉毛的玩意,更是从不让靠近,想不到前阵子朝秦带回来一只山猫却被他看上了。   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是只母猫,就叫二姑娘吧。”还留了下来养在身边。   当时,可是震惊了一众人。   震惊之余,朝秦当时就不干了:“这可是凶悍的山猫,哪能叫二姑娘这么没气势的名字。”   不过,童观止坚持,他们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燕回也震惊。   他之前是见过林二春一面的,但是从未将她跟这猫联系起来。   直到刚才见了车上童观止对林二春的态度。对她的称呼,以及任由她脏兮兮的上了马车,还主动邀请人独处一室,跟对那山猫的容忍程度也差不多了,他才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升起一股诡异之感:大爷这是将林二春当成了山猫呢,还是将山猫当成了人?   他怀揣着这个刚发现的秘密,闷头赶车,马车很快进了绿水湾,进了门,快到房檐下才停下来,童观止从马车里出来,即刻有人过来给他撑伞。他将那山猫也一起提溜下来,踩在干净没有水渍的地面上,才将它放了下来。   山猫脚一沾地,就冲进屋子里,开始上蹿下跳的撒欢去了。   撑伞的小厮低声汇报:“大爷,几个族老过来找老爷告状来了。”   童观止不以为意,淡淡的“嗯”了一声,一边朝屋里走去。   小厮接着汇报:“老爷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们,不欢而散,现在他们都在会客堂等着大爷呢,等了一上午了,三老太爷还发了一顿脾气。”   童观止听完了,神色不变。只吩咐道:“先准备热水。”   “大爷是要先沐浴吗?”   “嗯。”   小厮应了一声,忙去让人准备了。   等童观止沐浴、用饭之后,再到会客堂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他一露面,里面的几个长辈对着他便是一通抱怨和指责。   “果然是后生可畏,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请不动你了。”   见童观止不辩解,连客套话也不说,这发泄便也有些无趣,最后几人面面相觑,互使眼色,总算是话到正题了。   “现在童氏支持东方氏夺了江山,正是家族要蒸蒸日上的时候,你在这个时候从京城带回来,真打算窝在这个山沟沟里?”   “不趁着这个时机激流勇进,将家族发扬光大,还要将大家伙都沉寂下来,退出京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童氏需要的是能够带领大家更进一步的家主,而不是胆小鼠辈。”   “你要是怕了,可以跟大家伙商量,不是一定要你撑在前面,嫡支里面我见也有不少有勇有谋的。”   童观止慢条斯理的饮茶,微垂的眼眸里闪过幽色。   被他这态度弄的越发火大的几个长辈中资历最老的一拍桌子:“你不经过族中商议,就私自将观岳、观涛驱逐出族,还断了他们的一切资源,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听听你的说法。”   “观岳、观涛也是你的堂兄,他们为家族谋划出头,何错之有?如今你伤了腿,不能入朝堂,但是家族需要他们在官场经营,你不能这么自私,童氏也不能永远只是一介商贾。”   “......”   等都说完了,童观止才道:“依三叔公之见该当如何?”   “自然是将资源都给他们用,让他们在朝堂上大展身手了,这么好的时机不能浪费。”   童观止笑了笑,才好声好气的道:“几位叔公,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   “童氏起于商,盛于商,在江湖市井颇有小名,凡事不强出头,秉持中庸之道,尤其不跟朝廷有牵扯,有此族训,方能隐于市井,明哲保身两百年不衰。”   “当年若不是家族以资财犒劳东方氏的军队,支持东方氏夺权登基,如今童家还能逍遥一方,不至于如眼下曝光实力于人前,引来忌惮。”   见有人想要反驳,他抬了抬手继续道:“只说眼下,我童家确有从龙之功,东方氏也在表面上的确兑现了当日承诺。对童家子弟多有提拔,然,我童氏一族手握重财,当年足以让东方氏颠覆天下,如今天下太平,几位叔伯若是站在东方氏的立场上会作何想?”   “去岁在朝堂之上,皇帝几次试探,言语之中已经是多有忌惮,更三番两次派人探查童氏资财,种种名目让童氏掏银捐粮,莫说皇室胃口欲壑难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几位叔伯应该都明白,就是我童家真的散尽了家资,只怕他们也会以为我们藏私,时时忌惮,若不除去,心中难安。”   “收买天下之兵,杀,富逾皇室,杀!”   轻轻润润的语气,不疾不徐说出两个“杀”字,也让屋内气氛陡然一凝,屋外风雨声相应和,更添几分凝重肃杀。   有老儿反驳:“是老皇帝老迈昏聩,才对我们生疑,若是择明理宽厚新君拥立。童氏之危可解,当今三皇子贤名在外,礼贤下士、宽厚仁德,如此我童家也算是支持大夏两代开国君王,功德无量,不用再行商贾之事,被那些名门世族鄙夷轻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童观止却笑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商贾轻贱、地位低下,原来叔公是这么想的。”   被点名的老头面上一哂,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说啥,这本就是事实,时世轻商,商人地位低下,就是科考都不能,若非于大夏朝有开国之功,童氏在有钱也只能沦为末流,童家子弟如何能进庙堂之?如今比之前朝,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童观止已经收回了视线:“当年支持东方一族的时候,几位叔伯也是如此劝我父亲,东方氏是清贵氏族,比之称王称霸的流匪草莽更有涵养,更宽厚,更讲道理,不会觊觎我们的财富。谁又能保证这三皇子在登基之后不会如他父亲一般?”   “要用童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去赌他的人品吗?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品性上?”   想起这些旧话,又被这一问,几个老人家脸上或发青,或发红,或发白。   见无人应答,童观止才继续慢吞吞的道:“如今,童家不能在朝堂上活跃,否则烈火烹油只是引火上身,陷童氏一族与死地,及早脱身隐匿方为自保之道,市井逍遥不受束缚又有何不可,怕人压榨,也可以利笼络人为童氏朝野谋利,岂不更自在?”   “当然了,要是几位叔伯真的有造反之心,有拥兵之能,想要在东方氏的监视之下,暗中招兵买马,取而代之,破除眼下的危机,观止倒是愿意以家族全力支持一试,就是这家主之位让出又有何不可。”   童家于经商上的确是一把好手,但是从未牵扯朝堂纷争,更别说领兵打仗了。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是在不熟悉的领域里,有时候的确是天真的有些可笑,商人重利,但商场也有规矩道理可讲,至少也讲究一个信字,无信不立,跟皇族可有“信”可讲吗?   族人有多少斤两和本事,优势劣势以及胆量,童观止心知肚明。   果然,说到造反,话题敏感,就是童氏家主之位让人心动,可众人依旧是神色一肃,更不敢接话。   又听童观止道:“若是没有,这是我最后一次通知,童氏一族必须在年前全部从朝堂脱身,必要时候可以破财免灾,然后分散各地,谨慎行事,不得牵涉朝廷事物之中给家族添乱,如若不然,除族处置。”   “至于童观涛,童观岳,不听家主号令,擅自行动,此两脉子孙永被童家驱逐,不日我会通告全族上下,以后这两脉死生自理,跟童氏无关!若有包庇和继续跟他牵扯不清者,一律除族。”   这般不留情面,当即有人站起来反驳:“不可......”   话未说完,突然见一道?影从屋外扑进来,飞速在面前一晃,这人受到惊吓,当即禁声,视线随着那?影晃动,见它朝着童观止飞扑过去,稳稳的落在童观止怀中了。   下一瞬,童观止一把捏住了这?影的后脖子,将它提了起来,放在地上。   原来是一只稍大一些的猫儿。   这人刚松一口气,正要继续往下说理由。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又的跑进来:“大爷,二姑娘跑了,小的追赶不上,让它惊扰了大爷,大爷责罚。”   是专门负责照看山猫的小厮。   童观止“嗯”了一声,轻声呵斥那猫:“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对我扑,你的爪子多脏。”   那大猫伸出爪子去拨他的脚,尾巴不知道在哪里沾了水,在童观止的衣服上扫来扫去,他便伸手去摸那山猫的尾巴。   小厮忙道:“大爷不可,这山猫最讨厌摸它的尾巴。一碰它就咬人......”   话未说完,这山猫已经张开嘴咬住了童观止的虎口,小厮大惊,冷汗都出来了,连忙上前来查看。   其余人听闻是山猫也神色微变,无人说话,静静的看着童观止跟那山猫对视。   童观止神色不变,虎口被咬住,他又伸出手动了动这山猫的胡须,状似要扯下来。   小厮在一边心惊肉跳,小声的劝道:“大爷,也不能碰二姑娘的胡须,不然它......”   哪知。这时,山猫竟然似心虚又似害怕,主动挪开了眼睛,然后松开了嘴,垂下头败下阵来,有些懒懒的趴下来,靠在童观止脚边,蜷缩着缩头缩脑不动了。   童观止这才收回手,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抱下去。”   小厮赶紧应了一声,去看童观止的手,就见那虎口之上虽然没有破皮,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牙印。   慌忙道:“我去找大夫过来。”   童观止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就想起了脖子后面的那一道牙印,都是一样的喜欢咬人。   这个名字还真是没有叫错。   被这山猫一闹,几老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上首温润如玉,毫无棱角的年轻男子,他虽然面色称得上柔和,但是目光中还有没有散去的冷然,让人不敢直视。   大厅内陡然安静下来,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吸声,这时大家才赫然想起,当年仅十五岁的童观止就是在童氏支持东方氏之后,卸了他父亲的家主之权,取而代之。果敢杀伐,强行镇压了一切反驳的声音。   如今已经过了七八年了,众人再未见他发过脾气,他面上的青涩与戾气早已褪得一干二净,越发沉稳深敛,情绪不露于形色,收放自如。跟他计较、争论、蹦跶,就像是丢进海里的石子,他波澜不惊。   这让他们也快要忘记了这年轻人也是有爪子的,就连那碰不得胡须、碰不得尾巴的山猫都被他逼退,他收敛了利爪,可依旧从骨子里散发出杀气,没有善。   一场争论匆匆结束,几人也不顾外面还飘着雨丝,匆匆就离去了,听进去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那颀长身形的男人独自站在轩窗前,看着屋外秋雨如雾,漫天水汽携寒凉,脚踝处,犹如牛毛针钻入骨髓,细细刺刺的疼起来,他静?如雕塑。   燕回拿了温好的酒壶进来:“大爷,药酒温好了。”   童观止方回过神来,看了看那酒壶,道:“那就试试她的本事。”   林二春回到家打了一盆水来查看额头的伤,果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邓文静见了还笑她臭美:“表姐,你肯定是故意的吧,反正也掉痂了,不如拿针给你戳破了,再找二姐要胭脂给你点上,让胭脂长进肉里,这样还好看。”   言语之中她自己也恨不得拿针在额头上也戳上一个洞,然后点上胭脂。   林二春闻言满头?线。   邓文静已经拉不住的去找邓文秀要胭脂去了,邓文秀快要出嫁了,胭脂这种东西还是有备着的。   都是年轻的女孩儿,都爱美。姐妹三个一通胡闹追赶,还是钟氏出来喝止:“不能点!都不准点。”   钟氏是听人说过的,眉心一点胭脂痣虽然好看,也是富贵痣,但却是半生流离漂泊的面相,她宁愿家里的几个闺女安安稳稳一生,也好过富贵却漂泊不定,就算并非天生的也不成。   林二春不信面相,但是也不想在好端端的皮肤上弄个瑕疵。   她很快就没时间想这个小伤口,第二天雨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担心又有一场大雨将至,邓家人决定马上就去将谷子给收回来,就是要晾晒,那还是等到收回来之后在自家的院子里晾晒。   邓家的田地不多,也就是刚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邓喜忠、邓喜仁带着邓文俊、文氏、张氏五个人辛苦两天也就差不多能够割完了。   林二春伤刚愈合,也不用她下地,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便主动承担了送饭、送水的活。   第三天一大早,她去运动了一趟,又给田间送了一趟水,回来的时候路过禾场,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有人叫她的名字。   等她刚掀开斗笠,还没有看清楚人,就已经被人钳制住了,后脑勺一痛,连声也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在路上飞驰,颠簸得她头昏眼花,难受无比,不过身体并未受到束缚,她刚动作,那马车就急停住了。   从车帘外传来有些沙哑略带鼻音的男音:“林二姑娘,既然醒了就下来吧,到了。”   林二春因他这称呼和这还不算太糟糕的态度微微一愣,前后两世在这个时候,她应该都没有结过什么要绑架她的仇家,当然林三春除外,现在见对方的态度,她当即就排除了林三春。   这时,面前一亮,湿润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车帘子已经被人撩开了。   车外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陌生青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微?,眉目细长精致,双眸有些发红,瞧着有些肿。像是哭过了,他一手拿着一柄剑挑开了帘子,正直直的看着林二春。   “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顺便让你看一些东西,等弄清楚了我会送你回去。”   林二春从车里钻出来,他还将车前壁上挂着的一把油纸伞拿下来,给她撑开了,递过来:“请。”   林二春环顾四周,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了一下。   马车就停在一个石桥上,从石头缝里钻出来许多杂草,有的已经枯败,有的还茂密,歪歪斜斜看着有半人高了,顺着石桥往那边看,不远处就是杂草和慌木掩映下焦?半垮的木头架子,有的房屋已经垮塌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堵墙,有的地方只冒出一堆青砖瓦和散乱的支架,这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废墟。   远远看去,这废墟似看不到边际,因为占地广,沐浴秋雨和秋风之中,树木的枝桠摇晃沙沙作响,更显荒凉,让人一踩在这荒草萋萋的地面上就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林二春一时心中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确定她自己是从未来过这里的,更不知道她有什么能够告诉对面的青年的。   似看出她面上的疑惑,青年哑着嗓子道:“这里就是康庄。”   他指了指马车后,林二春一回头果然见到一块石牌楼,上面虽然已经爬上了青苔,但还是能够认出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康庄”,虽然沧桑却依旧矗立的石牌楼,透露出这富贵庄里曾经的繁华和热闹。   他又指了指桥下,目光有些幽远,像是想到了陈年旧事。   林二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下方是河床,只有浅浅的几洼水。露出河底的淤泥。   “曾经这里的水只要在这桥上一弯腰,就能摸到,四年前的今天,河水全部被血染成了红色,后来没人打理就渐渐干涸了。”   林二春不知道说什么好,猜测这青年的身份。   康庄距离虞山镇百里之遥,这里她从未来过,但是旧事她却是听说过的,在两江境内这都是人尽皆知的,当年前朝被逼退逃离江南的时候,将康庄灭门,将资财劫掠一空,是一出人间惨剧,也让两江百姓对前朝更添仇恨。   可,康庄跟她有什么关系?   青年从回忆里出来,认真的问她:“林二姑娘,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林二春正要否认,这时少年看向后方,目光微紧,他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儿就拖着马车往石桥边的树林子里去了,然后冲林二春道:“有人来了,我们先走。” 第073第三人,因为她而变了?   林二春被这青年直接带进了庄子。从头走到尾,穿过这片曾经是江南最显贵的庄子。   他们从这石牌楼一直走到了庄子最末的陵园。   青石板路上经过时间的洗礼那上面的血迹早就消失了,只有斑驳杂乱的刻痕和湿滑的苔藓。   断壁残桓上的烧焦的痕迹,时不时见到插在残破门扉上的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箭,记录下当年的血腥残暴。   一路沉默。   青年不说话,林二春便也不说话,虽然不认识这里的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可目睹这废墟的凌乱惨况,她心里依旧有些心塞沉重。   她偶尔将目光从废墟上挪开,看见身侧的青年又红了眼圈,他垂着头无声落泪,不时横臂抹掉脸上的泪珠,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些许稚气来。   他们走得很慢,身后的人许是停在了康庄的石牌楼处,并未跟上来。   到了陵园,他领着林二春继续朝前走,放眼所及整?排列的坟包看得林二春心中发紧。   青年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哀痛悼念,几次拳头颤抖。   秋风瑟瑟,秋雨沥沥,让这陵园不止肃穆还多了几分让人生惧的气氛。   林二春没有打断沉浸在悲恸中的少年,她可以体谅对方的痛苦,但是却无法遏制心底对这静谧陵园生出的恐惧。为了转移后背生出的寒意,她暗暗猜测着他的身份和意图。   当年朝廷兵临城下,蒙古人节节败退,撤退得很是匆忙,对偌大一个康庄进行了血洗,匆忙之间肯定会有几个活口留下吧?而且庄子里肯定也有人外出呢,陆家应该还有人活着。   见这小青年在陆道远的坟前停留驻足,神情悲戚难自抑。林二春便猜他也许是陆道远的直系血亲,陆家的嫡系,当年事发的时候他才十岁出头,半大孩子,要是陆家还在,他现在多半是无忧无虑,正是到处欢乐的年纪......   正在胡思乱想,这青年猛然转过头来。悲戚的神色看得林二春有些不忍,又不知道如何劝慰他,更费解的是他带自己看这个,到底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不管他想要得到什么,注定是要失望了,对这里她一无所知。   青年突然开口跟她沉声述说起来:“事发的那天是康庄每年固定的重要日子,每年的这个时节陆家上下也都忙得差不多了,这一天既是庆贺一年的丰收。也是联络族人间的感情,所以每年这一天所有陆氏亲族基本上都会从外面赶回来团聚。”   林二春悲悯的看着他,他悠悠的道:“不过事发的前一天我正好出去了,才避过了这一劫。你一定以为康庄肯定还有别的活口吧,这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而且肯定还有地窖或是别的逃生通道,还有别的能够躲避的地方。”   不等林二春回答,他便自顾自的道:“没有。所有的通道和准备的逃生之路都被提前堵死了,要么就是被人杀死在通道内,这庄子里的井水中还被下了药,我找了这几年,除了旁支远亲,关系亲近些的血亲中没有活口,只有我。”   林二春讶然,的确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她几乎马上就从他的话中找到了最大的疑点,家族的逃生之路,外人应该不得而知,那蒙古人怎么会知道,还能提前防范?   对方对上她的目光,突然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脸上渐渐浮现激动狰狞之色,林二春被唬一大跳,她想要挣脱,可这单薄青年力气却极大,丝毫不能动弹。   他的气息有些急促激动:“所以,怎么会是蒙古人呢?林二姑娘,你看看这里躺着的人,他们何其无辜,何其凄凉,我敢保证,他们之中绝对没有大奸大恶之徒,他们也曾造福乡里、与人为善,他不该这么死去的,你一路看过来,也动了恻隐之心的,对不对?”   他目露恳求:“求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是谁制造了康庄惨案?你肯定是知道内情吧?”   林二春见他激动失控。更被他话语中的肯定给弄得昏头转向,越发认定这青年莫不是为了报仇而疯了?之前看他还觉得颇为正常,可正常人会随随便便掳个人来就逼问别人是不是知道内情吗?   这还真是飞来横祸。   可眼下四下无人,她又受制于这疯子,值得放缓神情,放低了声音,竭力平静的劝他:“陆少爷,你先别激动,你先冷静下来,你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我很冷静!”   “那你好好想想,我是林二春,只是虞山镇的一个村姑,虞山镇距离这里百多里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康庄。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尽量淡定平和,哪知,这好声好气的一句话说完,对方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林二春觉得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已经脱臼了。   林二春忍痛,心里叫苦不迭:“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对方低低的朝她吼:“林二春,我知道你是林二春,你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吗?你知道东方承朔,知道康庄,知道陆道远,知道他们交情深厚!所以,请你告诉我,你知道的真相!”   林二春神情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对方瞪大眼睛,继续道:“我发誓,就是你说了,我也不会当你是妖魔鬼怪!我也不需要你拿出什么证据!证据我自己会去查!”   林二春彻底懵了,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你......”   “这是你亲口跟薛桐花说的,我都听见了,林二姑娘,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所知道的,我不是要伤害你,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古怪,这跟我没有关系,你若是告诉我,就是我陆家的大恩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自然也会帮你隐瞒秘密。”   他这么说,林二春就明白了,这次她是真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只是想让薛桐花帮她引来东方承朔,让他看到林三春的真面目而已,哪知道随口一句话,竟然引来今天的横祸,被人听见了。   可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四下看过并无外人,眼下也不是后悔的时候。   要是传出去,会落得什么下场她自己也不知道。   别的不说,要是东方承朔要是知道自己算计他,以他如今对自己的厌恶程度,只怕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虽然他那天是上山去了,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反正还是跟林三春搅合在一起,没有让她达到预期的目的,东方承朔对林三春容忍,肯定不会容忍她。   看出她的犹豫担忧,青年松开一只手,郑重的指天发誓:“我陆?修发誓,绝对不会将林二姑娘的秘密泄露给第......”   说到此处,他的话语稍稍一顿:“绝对不会经过我的嘴让第四个人知道。”但是她自己露馅。让白洛川看出端倪,就怪不得他了,他从未将从林二春这里探得的古怪之处,告诉过童观止以外的人。   林二春暂且没有发现这语句中的漏洞,陆?修继续说:“要是姑娘因此而生出祸事,我必护你周全,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然后问她:“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二春欲哭无泪,还有心思问:“这么说。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了?除了你、我,还有谁?”   陆?修目光一动,没有回答,只突然眉头一蹙,偏头看了看陵园入口处,放低了声音:“有人来了,你躲在这里别出声。”   林二春也看外面,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陆?修凝眉肃目收回视线。也不怕林二春会突然求救,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声道:“是东方承朔。”   林二春顿时就绝了求救的心思,别说求救了,这男人要是戳穿她,她一下就要面对两个敌人,只能认命的藏在坟堆后面的荒草里,见这青年身形一晃,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她仰头往一边的树木上搜寻,好不容易才在针叶浓密的松树间发现了他的一只脚。   见过了他藏身的办法,林二春心中暗暗嘱咐自己,以后说话行事一定要谨慎,关于上一世的种种最好永远也不要提及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陆?修要盯上她呢,难道只是巧合吗?   她突然脑子里划过一道亮光。“?”,陆?修难道跟那个叫燕回的小厮一样都是童观止的人?   心中一动,她又想到除了陆?修,一直脱线的还有童观止,他......就是第三个知情人?   她越想越怀疑,越想越觉得是。   上一世这时候她一次也没有见过童观止,可如今她已经见过他好几回了。   她静静的思索,除了第一次在童家地窖见到童观止大约是林三春算计的,还有在自家门口和第一次在白洛川那儿偶遇他。   其余的几次见面,不管是在后山屯的山上,还是在虞山镇的那两次,好像都是他主动撞上来的。   那会只觉得是巧合,有些许怪异和不解之处,她当时尚且可以理解成因为她对他的抵触而然他心中生疑。如今林二春细细再想来,却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童观止主动靠近她,跟她说话,他说她欲擒故纵,那会他莫名其妙的出现被她拖着往巷子里藏,她中了毒最难受的时候,他突然从天而降,帮了她一个大忙。   还有,前天还突然友好的载她一程回后山屯......他一直就是在试探自己。   也许从一开始她为断绝春晖和白洛川的关系,他就在怀疑自己了。   说不定,他早就派人盯着她。将她的一切都看得透透的,却故意戏弄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怪她每每害怕他问的时候,他都能够什么都不问。   她目光闪闪的看着藏身严实的陆?修所在的方向,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烦躁,可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那么做,对手太狡猾又强大、警觉心又强,她被盯上,输得心服口服,这个倒也罢了,后悔也没有用。   想到她纠结痛苦,她自诩重新振作,她四处奔走,所有过程都有一个人默默的窥视,在暗处琢磨她的举止是如何怪异,并等着她自己露馅,她更为自己像是被童观止关在笼子里戏耍而郁闷不已。   那今天,将自己掳了过来,也是他的主意吗?   林二春心中沉沉的想着心事,几乎忘记了此时她正处在陵园里,直到听到东方承朔那熟悉的嗓音,她才回过神来,屏气凝神,贴着身下的荒草,一动不动,全神贯注。   “陆道远......”东方承朔在坟墓前站定,低声念着上面的名字。   隔得并不远,林二春听得清楚,甚至能够透过杂草间隙窥见他虽然凝重却又有些迷茫的神色。   看样子他还是没能够记起以前的事情。   现在也不知道林三春又没有告知他的身份,要是那天他真的上了山听见了一言半语。应该会怀疑和追问吧?   不知道林三春会怎么糊弄他,他还是跟林三春一起走了,她以为他陪着林三春去了荆州,算算日子如今应该快要到荆州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来了,对他爱得痴缠的林三春居然也没有跟过来。   林二春这会赫然惊觉,陆?修刚才提到了东方承朔,他若是一直暗中监视自己,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东方承朔的身份,那童观止应该也知道了他是东方承朔!   他们是敌人,上一世的时候东方承朔藏在暗中,近水楼台查到童家的罪证,可如今,他已然在明处,暴露了身份,还丧失了记忆。处于劣势,那接下来他和童观止之间的争斗,是不是已经都要变化了?   林二春抿着唇,看着东方承朔,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将阿策一掌挥开的样子,他护着林三春,冲她释放杀气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交织。她心中平静,那种痛苦和怅然已经消失殆尽,那张明明熟悉冷峻的面庞似乎也陌生起来。   她淡漠的看着他,心底还是有些复杂,这一世东方承朔是要被她给害了吗?   她没有想过要去主动祸害他,可到底还是因为她,而将他的身份暴露在了童观止面前。 第074碰头,就是她的灾星   东方承朔身后落后几步跟着一身素衣的薛桐花。   听东方承朔低喃,薛桐花主动解释:“这个就是陆家大爷的墓了,当年康庄一夕之间全族被害,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庄内的情形又太过恐怖骇人,附近的佃户也不敢进来,还是童家做主让人过来处理的后事。”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陆、童两家都是豪富,也时常明争暗斗的,不过这件事也多亏了童家人出头,不然......”   她轻轻一叹,结束了话题。   也更让林二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童家来处理康庄的身后事,那陆?修跟在童观止身边也正常。   陆?修口中的第三个人一定就是他了,可他抓自己来想要做什么?今天是要跟她算总账了吗。想要撬出她所知道的秘密?   她心事重重的想着如何应对。编个梦境能够糊弄大哥,就算大哥不相信,可也不会伤害她,换做童观止啊,她并不怎么确定。   东方承朔闻言“唔”了一声。无话可接,目光攒动,眉头拧紧,面上浮出痛苦之色,他扶住了额头。   林二春知道。上一世的时候他每每竭力寻找记忆,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也不知道这里的环境和那个他认识的陆道远,会不会让他提前想起些什么。   若是跟上一世一样,得等到来年夏天,他才能记起来。期间若是林三春咬定了什么都不告诉他,那他就只能自认倒霉,跟她一样被童观止关在笼子里戏耍,虽然不知道童观止会对他做什么,但是肯定也绝对不是好事。   莫说东方承朔对她有杀意了。就是他如上一世那样待她,此时她尚且还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他呢,至少他还有功夫在身,自保应该是没问题了。   而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童观止的逼问。   这时,薛桐花一无所觉,她蹲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篮子,从中抓出一把纸钱往空中一洒,黄色的随纸片随风四处飘散,然后她拿出火折子来点燃了几片黄纸,又燃上了三炷香,神色凝重的插在墓碑前湿润的泥土里,白烟被潮湿的空气和秋风压得散乱,飘散不出去。   她继续说着:“陆大爷,有老友过来看你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承朔少爷,我先去我夫君那边看看,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不用等我了。”   说完。果然站起来,也不等东方承朔说话,就清清冷冷的挎着篮子走了。   林二春此时也有些佩服薛桐花,就算她是装模作样,可能够每年孤身一人过来祭拜,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在东方承朔面前的表现也真是可圈可点,要不是自己知道她的本质,肯定也会被她这一脸贞烈给欺骗了。   等她走远了,东方承朔才放任自己释放情绪。他一手撑在墓碑上,一手抱着头,目光灼灼,好一会儿他一动不动。   林二春也伏在潮湿的枯草里,任由上面的泥水浸湿了衣裳,大气也不敢喘,盯着东方承朔的举动。   东方承朔终于直起身来,他转身就朝着陵园的门口去了,在入口处又停下了脚步,然后侧着头看着门口附近的一株老树,这陵园里有许多树木,当年也被烧毁了一些,树枝上还留有残黑,不过几年过去了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缓缓往旁边走,走出了林二春的视线,她眼前被坟包给遮挡住了。   不多时,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大爷,前面有人比我们来得早,不像是薛家那个小媳妇。”   这声音里满是惊讶,音量也不低,在空寂的陵园里听得分明。   这人继续说着:“附近陆家的佃户和拐弯亲戚们也都不敢进庄子,只敢在正午时候在石牌楼下撒些纸钱,这会是谁呢,喂,前面的!你是什么人?”   然后是低低的喝止声:“不得无礼。”   林二春身体一僵,童观止来了。   很快,就见东方承朔的出现在视线里,他对面两臂距离之外也多了一块杏白色的衣袍。   林二春揪着地上的草根,紧张起来,身边的松树上突然掉落下来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正好砸在她头上,卡在发丝间不动了,   林二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只轻轻一动,那边东方承朔正扭头看过来了,她手上紧捏着那颗松果,按在头发上,不敢再动。   这时。前方传来童观止的声音:“阁下是林三姑娘的夫婿?”   东方承朔这才收回了视线,林二春缓缓收回手,要扯下那松果,却绞住了头发,一时弄不下来。她也心火往上窜,也不管眼下自己还是藏在这里的,反正如果暴露了,东方承朔要逼问她,就是不暴露,童观止也要逼问她,左右都是一个下场。   这么一想,她一时胆子无比大,反正他们都要问她,说不定还能互相牵制。   她不管不顾的开始将头顶的松果拨拉下来。也不再看陵园门口的两人,反正也能够听得清楚。   这时,童观止声音平平的道:“原来你跟陆家也是旧识,有心了。”   东方承朔“嗯”了一声。   童观止又说:“我还要进去祭拜。”   东方承朔这次竟然也走得十分干脆:“请。”   好一会儿,林二春被绞在头发里的松果弄的额头都冒出汗来了,可还是没有扯下来,而脚步声越来越近。   童观止似乎在咫尺喊了一声:“阿?。”   松树微动,陆?修落在林二春身侧,林二春侧头郁闷的瞪了他一眼,陆?修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那个被头发缠住的松果,目光微微一闪,又抬起头倔强的看着童观止。   林二春偏头,童观止就站在陆道远的坟前,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二春干脆爬起来,她身上沾了泥水和草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落了一片冥纸,就连头发也散落开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狼狈,无路可走,她也不担心了,愤怒的瞪了一眼童观止,继续歪着头跟自己的头发作斗争。   心里郁闷万分,每次见到童观止的时候,她都十分倒霉。   第一次在地窖中浑身狼狈不输现在,还被人围观辱骂,他冷眼旁观。   然后在自家门口被他看见她几乎是被赶出家门。   在虞山镇也是,跟林三春打架的那次也是,现在也是。   就连在梦里,她都是以成为弃妇和笑柄,或是变成了尸体的各种惨状面对他。   这个人就是她的灾星和克星,遇见他总没有好事。   童观止见她这模样嘴角向上扯了扯,转向陆?修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神色,有些严厉的问:“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陆?修也不往前走,就站在林二春身边不动,直着脖子急着解释:“我没有对她动手,我只是想恳请她告诉我......”   林二春自发的将他口中的“她”理解成自己,陆?修是没有对动手,但是她的肩膀都要脱臼了,现在天气这么冷,她衣裳也都湿了,一身狼狈,还有这该死的头发!   陆?修想要寻求她支持。侧过头来,问:“林二姑娘,你说我有没有欺负你?我连油纸伞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还发誓了,一定会保护你......现在好了。你可以说真相了吧?”   经过这一打岔,他现在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般激动,反正林二春跑不掉,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开了。   又见林二春狠瞪着他,恨不得呸他一脸的样子,陆?修的视线落在她头顶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动,我帮你拿下来。”   他刚才看见童观止过来了,一时想起自己违背了诺言,碰到了一粒松果,正巧落在她头顶上了。   林二春刚才对陆?修升起的同情,已经在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处境的担忧中烟消云散了。   从陆?修的语气中听出童观止没有要自己的命的意思,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见陆?修转过身来,真的要帮她,林二春忙道:“把你的剑给我!”   陆?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面露迟疑。   “拿来,我把那几缕头发割断,难不成我还能打得过你?我就是拿着一把剑,除了自杀也没有什么用,也敌不过你一招。”   陆?修无视林二春的怒气,绷着脸道:“那我帮你割断吧,你这样也不方便,我的剑很利。”   林二春想想也确实不太方便,沉着脸点点头。   陆?修正待拔剑上前,童观止叫住他:“阿?。” 第075依靠,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林二春和陆?修??扭头看他。   童观止指了指脚下不远处的枯草,唇角微弯,冲陆?修说:“阿?,拿你的剑割断这边的杂草。”   陆?修虽然不解,还是听话的手起刀落,剑落无声。   林二春先对童观止的话也是不明所以,此时见状顿时就黑了脸了。   陆?修站的位置距离那枯草还有几步距离,只是轻轻一划,那剑根本就没有碰到草,那草就倒了片。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阵后怕,要是让陆?修割断自己的头发,那她就算不秃瓢也得被划伤了,实在是想象不出头顶有一道白色的刀疤是怎么样的美感。   不过,对于提醒她的童观止,在对方一张似笑非笑的神色之下,她实在生不出感激之情来,抿着唇看他。   笑死他去吧!   陆?修见林二春往后退了两步,也明白过来,连忙解释:“林二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到你的。”又看童观止:“大哥,我有分寸。”   可惜,再解释也不如眼前所见更管用。   林二春语气沉沉的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陆?修便也站住不动。   林二春顶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摸了摸,放下手来,干脆也不管了,总是要说清楚了,不然今天走不掉。   她索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先冲陆?修道:“陆少爷,我把我知道的关于康庄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你就送我回去吗?”   陆?修点点头。“当然。”   他的目光渐渐凝重,紧紧盯着她,因为太过期待,他的手臂甚至有些颤抖。   林二春见状,心中一叹:她可以理解陆?修的迫切,但是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自己知道的就那么多,总不能编一段瞎话出来骗他。   她又看向童观止,对他的态度更加慎重:“你也同意吗?童大爷。”   童观止颇有些无奈的看她,她总是将他想得那般坏,好像将她掳了来的是他。好像要逼迫她的人也是他。   明明他是因为听说阿?跟她都不见了,怕阿?激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才匆匆过来的。   他最多也就只是逗逗她,从未对她释放半点敌意吧?可她的这随时随地的排斥和防备真不知如何而来。   他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如她所愿:“好。”顿了一下,然后补充:“我可以保证。”   林二春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无奈,她心中略有些心虚,好像所有的坏事都自发往他头上扣了,她匆匆收回视线:“那我就相信你。”   然后,指了指从她直起身来之后,就一直正盯着她看。满面笑容和探究之意都不加掩饰的那个小厮:“可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陆?修闻言马上就明白过来,他发过誓的,不能叫第四个人知道。   他便冲那小厮摆手:“朝秦,你先回避一下。”   小厮撇撇嘴,“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就不能有第四个人?你们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我还得给大爷拿东西呢。”   他扬了扬手上的篮子,彰显自己的用途,可眼珠子依旧没有离开林二春,兴味的看着她,简直都要发光了。   他一点也不想离开,从听到陆?修称呼那胖姑娘为“林二姑娘”开始。他就不想离开了。   而且,更让他好奇的是,大爷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有耐心过?   还让阿?使剑给她看,要是以往,大爷肯定巴不得看阿?朝人家的头发一剑劈下去,将那人的头发从中弄出一道分水岭出来,那才有趣。   而且阿?怎么会控制不住力道呢?要是这点轻重分寸他都控制不好,那他真是白练了。   说白了,大爷就是在一本正经的逗人家。   我的天,这几乎惊聋了他的耳朵。   他要找找眼前这个二姑娘,跟他从外面弄回来的那个二姑娘之间的联系。哪里舍得走。   陆?修不耐烦的瞪他,“你走不走?”   朝秦摸了摸?子,转开头一边静立不动的童观止撒娇:“大爷,你看他,又拿年纪压我,以为比我年纪大,就能随便欺负我了!”   林二春免不得多看了那小厮一眼,确切的说还是个半大少年,十四五岁,身量还未张开,还不如她长得高呢,许是也到了抽条的时候,长得很瘦,不过生得唇红齿白,目光明亮,眼珠子也极为灵活,看着就是个活泼又跳脱的主。   她又琢磨他的名字:朝秦。   晋、韩、赵、魏、楚、燕、?、秦。这个小少年应该是童观止身边“八艳”里面最小的一个,果然最小的就是受宠,居然还能够撒娇。   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够跟童观止撒娇。   童观止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摸小猫小狗的头:“去那边将薛桐花引开。”   少年虽然不满,可还是依依不舍的转身了,临走,突然冲林二春道:“二姑娘,一会我能过来跟你说话吗?”   林二春冷着脸直刺他紧盯着自己不放,像是在研究什么的眼眸,道:“不能。”   他顿时苦下脸来,“为什么?”   “我不想。”   朝秦用控诉的眼神看她,一步三回头。   童观止“嗯?”了一声,他顿时就利索的跑了:“我走,我马上就走,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过来。”   被那颗松果和这叫朝秦的小少年一闹,刚才的凝重气氛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林二春目光微暗,先叹了口气,才道:“童大爷、陆少爷,我没有必要骗你们,你们若是一直在监视我,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并没有半点惹你们的意思。”   “我如果知道一定知无不言,也希望你能够早点找到凶手和真相。可是,关于康庄,我只知道大家都知道那些,陆少爷跟我说的那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陆?修神色一变,林二春止住他。目光坦然:“我发誓,下面我说的话绝无半点虚言,你就是再逼我,杀了我,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陆?修苦涩的道:“你说。”   她一脸肃容:“首先,关于陆道远陆大爷的事,我知道的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唯一多的一点,也就是他跟东方承朔的关系很要好,在几年前,大概还是前朝的时候,东方承朔曾经来过康庄,仅此而已。”   陆?修并不信,瞪大眼睛看着她。   林二春继续解释:“那天我跟桐花说的话,我只是想要引东方承朔到山上去看看我妹妹的真面目而已。”   “东方承朔失忆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自己的身份,我若是跟他说有人认识他,有他的故交,他为了尽快想起旧事,也肯定会上钩的。”   至于她和林三春的纠纷,跟现在要说的事情无关,她也直接略过了。   三言两语说完了。陆?修哑着嗓子问她:“你能够知道东方承朔,知道那个牟识丁,还有那么多神神秘秘的事情,你怎么能不知道康庄呢?”   林二春闻言顿时头大如斗,这个他们也知道?在他们面前,她是真的半点秘密都没有了。   她又瞪了眼童观止,指责他监视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事情,可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童观止一点心虚也没有。   念在陆?修伤心过度的份上,林二春好声好气的解释:“对康庄我真的了解不多。如果我知道,没有理由不告诉你,对不对?我们无冤无仇,只是一句话就能够结一个善缘的话,我肯定会说,难道你希望我编一句谎话骗你吗?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也不知道真假,你凭什么就相信我的话呢。”   陆?修红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他突然问:“是不是东方承朔?你对他的感情不一般,你先别急着否认,那天你做梦的时候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有时候也叫他朔哥——你是不是想帮他隐瞒?”   他越说声音越大:“你也许是对东方承朔因求之不得而因爱生恨,那康庄的事情来恶心他,他来过陆家,跟我爹交好,说不定他知道通道,他查过了......”   林二春因为他的话而沉默了一下,自己跟东方承朔的纠葛居然都被人窥视到了,一面又惊讶于他的神逻辑。   东方承朔在感情上辜负过她,但是,她还是相信他不会做出屠戮康庄闹得得鸡犬不留的事情的,这太残忍了,若只为了求财的话,至于吗?   如果是东方承朔,他求什么?何况那会蒙古人节节败退,已经是日暮西山,东方家已经掌权,权利都有了,钱财迟早会有的,就是想要压迫陆家,陆氏而已只有被压迫的份。   不是她为东方承朔说好话,东方承朔若是得了陆家的财富,那她嫁给他开始管家的时候,他也不至于那么穷了。   她沉声道:“我没有什么要帮他隐瞒的,如果你觉得是他,你可以去调查,就算我说是,我的话你就全部相信吗?”   “我信!”   “那我说不是,你又不信了。”   陆?修无言以对,却依旧挡在她前面,一副她必须给个交代的样子。   跟丧失了理智的人是已经说不通了,她看向童观止,希望他能够冷静或是拦一拦,她可不想再一次肩膀受累了,“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答应的事不算数?”   童观止目光深邃,跟刚才的神色相比,他现在似乎多了几分冷色,看得林二春心中一紧,生怕他反悔:“我真的全部都说了。”   童观止收回视线,上前两步,按住陆?修的肩膀,唤他:“阿?,别这样。”   激动的青年缓缓偏头看他,他捏着拳头,突然因为情绪的崩溃而嚎啕大哭:“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查到真相?为什么这么难......谁能告诉我真相......”   他久久没有查到真相,所有的线索都是靠着捕风捉影,有时候是真的让他查到了点什么,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场空。多年血仇如刀一样悬挂在他心上,最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查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所以他能因为林二春无意中说的话,就将之当成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发,此时林二春的话让他又一次失望了,他也知道,他就是信林二春,林二春真的告诉他确切的目标,他也找不到证据印证她的话的真实性。他也不能因此就去寻仇。   所以童观止曾经劝阻过他。   可是他忍不住。   如今巨大的失望让他情绪崩溃了。   陆?修将额头抵在童观止的手臂上,垂着头,哭得浑身发抖,哭声中是撕心裂肺的情绪爆发,传遍了空寂的陵园。   林二春有些尴尬的看着,她是真的不知道。   童观止正对着林二春,他如柱子一样站着,只一条手臂上撑着垂头大哭的青年的额头,他目光沉着看着前方。   林二春看他,视线偶然跟他对上,那一双深邃幽深眼眸仿若夜幕下的寒星。坚毅、闪耀。   他一言未发,然,目光已经表露了一切。   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他斯文温润,看那青年靠在他臂膀上哭泣,她觉得他似乎有能够承担一切的力量。   似乎。   此时,她不合时宜的记起他说:“也让她忘了我吧,没有我,她肯定能过得更好。”   可,他却承担不起她。   她突然不敢再跟他对视下去,撇开了视线。   她站在他面前。突然就觉得局促起来,在这陵园里,她是个外人,无意间窥视了别人的秘密。   陆?修发泄过后,只用哑的不像话的低低的对童观止说了句什么,林二春也没有听清楚,他就一旋身,落在树上,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视野里了,跑了。   童观止又静静的站了一会,林二春陪他站着,不敢打扰。   好一会,他朝林二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二春跟上他的脚步。   陵园出口处,他突然停下来,侧头看一边的老树,之前东方承朔就盯着那边看过。   好一会儿,林二春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道:“过来,我帮你拿下来。”   林二春跟不上他的思路,茫然问:“拿什么?”   “松果。”   林二春方才发呆出神。完全忘记了这松果了,被他一提醒,马上就想了起来。   童观止继续道:“你想一直顶着它吗?可我要带你回去,这一路上我看得会十分碍眼。”   林二春小声咕噜:“我可以自己弄下来。”   “如果你弄下来的意思,是指会将我的马车里弄的都是头发的话,那就自己跑回去吧。”   “我可以坐在马车外面。既不会让你看到心烦,也不会将头发弄到车里。”   童观止定定的看着她,“你还是想自己跑回去?”   林二春被盯得莫名烦躁,琢磨了一下这里和虞山镇的距离,还有自己比脸还干净的荷包,再看童观止说一不二的神情,默默上前,心中怀疑他的意图。   童观止似猜到她的想法,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比她高,她站着,他也能够轻松的碰到她的头顶。   两人靠得极近,他的手臂轻轻的转动,就能够蹭到她的鬓角,宽宽的袖子垂下来,几乎将她的脸罩住,将她的视线遮住,靠得太近了,远远逾过了两个陌生人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落在自己头顶的浅浅呼吸,和四周环绕的男人清清爽爽的味道。   突然间,她有些意识恍惚,脑子里如浮光掠影,画面飞逝,有人将她按在怀中,在她头顶轻轻摩挲,有广袖在她眼前晃动,密密实实将她的眼睛遮挡住,在她耳边低喃:“别看。”   她恍恍惚惚。直到童观止说,“松果拿下来了。”   她才回到现实中来,看着眼前晃动的那抹白,林二春心中思绪翻滚,转瞬消失的画面里,没有让她看见那人的脸,她直觉肯定是童观止,他曾经是不是也是她的依靠?   “哦。”   这时,童观止突然道:“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这么怕我,是将我想得很坏吧?”   林二春一愣,还不等她跟上他的思路,童观止又道:“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是不是违背了你揣摩我的心意?我还是扯你几根头发吧,如此你才能真真切切的嫉恨我了,不然之前光凭揣摩是站不住脚的。”   林二春茫然,下一瞬头顶顿时有些疼,他居然扯断了她的头发!   林二春一瞬间就从复杂的思绪里彻底回到了现实,无语的看着他。   童观止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展示给她看。   大掌正中躺着一枚小小的松果,上面还单独飘动着几根头发,他当着她的面,随手将发丝挽在松果的层层褶皱里,因为发丝长,即使才几根起来看着也挺多。   可恶。   明明都完好的解下来了,还要扯她的头发。   扯完了,还将成果展示给自己看?!   童观止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刚才的那画面一定都是幻觉,幻觉!   童观止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还眨了眨眼睛:“现在好了,你可以开始记仇了。”   在现代社会里这就是幼稚之举,可在现在的大夏,扯女人的头发,那就是孟浪登徒子,的确是够记仇的了。   林二春扫了一眼他无辜的脸,他是期待她做点什么记仇的事吗?   又看看那松果,有这么赤果果的挑衅人的吗?   她倒不觉得童观止是真的想要调戏她,但是做出这种举动来,他幼稚不幼稚?   她如他所愿,一副贞洁烈女样,愤然的问道:“那我可以报仇吗?”   童观止不置可否,要笑不笑。   林二春见他笑,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刚才还趴在地上,手掌虽然没有撑在地上。但是也沾了几点草上的泥土和草屑,最脏的还是她的衣服,现在还被浸湿了一大块,泥渍看着也很恶心。   这些都是他惹的,他干干净净一身清爽,可自己还黏黏糊糊十分难受。   完全是无妄之灾,要不是他,这个时候她本该好好的待在家里,哪里用得着在这里淋雨趴地?   她飞快的将巴掌在衣服上的湿润处蹭了蹭,在童观止陡然变色的注视之下,她猛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捏。   松开手之后,童观止胸口之上立时就多了两个带着泥渍的手印,衣裳也皱巴巴的。   童观止垂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眉心跳动,再看看她:“你......”   见童观止僵硬的神色和动作,他甚至连伸着的手掌都来不及收回去。   林二春报复过后,已经开始为自己一时激动脑抽感到后悔了,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对于一个随时都一丝不苟,好像有洁癖的男人,这会不会让他突然发狂了?   她也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掩饰:“是你自己说让我记仇的,我身上的泥水是你害的。你还扯我的头发,举止孟浪,现在我还是比你狼狈多了......罢了,就当是扯平了。”   童观止第一次被人说“举止孟浪”,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他那会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女人对他没来由的排斥十分让人生气。   这会倒是想起来,扯女人的头发的确太......孟浪轻浮了,做得有些过头了。   他看看掌心里的头发,又想,他连二姑娘的胡须都敢扯。头发......   林二春见他还张开的手心,她理所当然的想,他之前特特的将“战利品”展示给自己看,这东西肯定是还给她的。   女子的头发也不能随便给别人,何况还是个男人。   而随手丢在陵园里肯定也不行。   她伸出手,边说:“那这个我拿回来去了外边再......”   不等她说完,要捡起松果的手指被他合拢的掌给捏住了,他力气不小,指尖被他捏紧,指腹按在凹凸不平的松果上有些疼,林二春往上抽了抽,没有抽出来。   他折磨她的指尖,十指连心,四根手指头被他按得都有些疼麻了。   童观止目光定定不动的看着她:“扯平了?”   “嗯。”   童观止这才道:“这算握手言和?”   林二春气闷的想,这哪里算握手言和,这个幼稚的男人!   被童观止盯着,她勉强点了点头。   童观止这才松开手,林二春赶紧收回来,他盯着她肉呼呼的手,手中篡着那枚松果,“那就走吧。”   林二春扭头就大步朝前走,哪里还顾得上那枚松果。   身后,童观止还好意思问她:“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吧?”   林二春想起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在看看指腹上被按压之后的痕迹,心想:“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甩甩手,又活动了一下指腹,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嗯。” 第076猜测,就像拉磨的驴子   出了康庄,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   明明在陵园深处的朝秦居然出现在马车边上,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马鞭,不时在地上抽打一下,像等候了不短的时间了。   这庄子里还真有别的出口。   见到童观止和林二春出来,朝秦顿时目光一亮,迎上来:“大爷,你们总算是谈完了,咦,?哥呢?”   不等童观止说话呢,他又一惊一乍伸手指着童观止胸前:“大爷,你的衣裳上面……怎么会有手印,怎么这么脏了!”   这已经够让朝秦惊讶了,但是他很快又看到了另一个层次:“你被人摸胸了!”   惊讶之后就是滔天愤怒:“是哪个混蛋!是男人还是女人?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去把她的手剁了!居然......”   捏着鞭子的手都更紧了,可见是真的愤怒了。   林二春被他的惊叫和愤怒给震住了。   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思想也太不纯洁了!   就算真有人要对童观止做什么,也不会在陵园吧?康庄陵园那地方还能生出旖旎心思才奇了怪了。   何况,童观止是个大男人,力气也不小。她的手指头还被他捏的疼呢,她能对他做什么,她真的就是随手一捏,没挑地方……   可这话她不好接,她垂着脑袋却暗瞅童观止,又想:难道他曾被人动手动脚过?所以朝秦才这么反应大?至于么!   童观止本来看到朝秦的反应之后。就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会儿捕捉到她诡异的神情,好像猜到了她正在想的事情一样,居然瞪了她一眼。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冲还在暴躁中的少年道:“先回去,阿?那儿让他静一静。明早就好了。”   朝秦应下来,从马车头上拿了个矮凳下来,让童观止踩着上车,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大爷,你以后不能再独自一人了,身边没人跟着怎么行呢。?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应该留下我的。”   等童观止上去了,他突然跺了跺脚:“我查看过了这陵园了,薛家那个小媳妇还得跟她的夫婿和婆家絮叨抱怨,除了她不会有人......”   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正要上马车的林二春身上,态度从愤怒到好奇再到兴味。转变得很快,也很明显,毫不掩饰。   林二春略有些尴尬的上了马车,就要往车厢里钻,外面有风,她的衣裳又没有干透,风一吹特别的冷,再说童观止都答应让她上马车了。   朝秦一屁股坐在车板侧,脚还晃在地上,冲她道:“二姑娘,是你做的吧?你怎么会......”   林二春还没说话呢,马车内传来童观止的声音:“专心赶车!”   朝秦满肚子的话就被憋住了眼睛越发炯炯有神的看着林二春,又小声嘀咕:“二姑娘你的胆子可真大,而且大爷居然也没有将你的手剁下来,二爷最恨别人......你看你身上脏成什么样子,居然还往车厢你去。”   童观止又唤了朝秦一声,他赶紧坐直了身体,终止刚才的话题,大声道:“大爷,坐稳了,马上就走了!”   林二春当然不会回答他,她赶紧钻进了车内,为了避开朝秦探究和包含八卦之心的注视,她甚至都没有将帘子给掀开。跟上次与童观止同车那样“避嫌”。   车厢跟上次林二春从虞山镇搭乘回来的那一辆一样,应该是没有想过这车厢内还会坐多余的人,所以只有正对着车帘的那一侧有一方还算宽敞的软榻,完全可以躺一个人,这宽度基本上保证了人躺在上面还不会滚下去,应该是童观止在车上休息的。   这榻子就占了不小的面积,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掏空了一个孔,孔里固定着一只水壶,桌子底下是一个小炉子。   除了桌子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再没有其他的物件了,不像其他的马车里至少车壁两边都是横凳。这里连小凳子都没有一个。   童观止坐在桌前占据了榻子的一方,林二春没有别的选择,还是坐在了上次那个地方。   马车终于动了。   她靠在角落里,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一百多里路的漫长旅程,也不知道怎么跟童观止交流,又怕他真的提起她不怎么愿意告诉旁人的秘密,所以干脆的闭上了眼睛装睡。   脑子里却片刻也不得消停。   从朝秦的话语里她自然听得出来童观止待她是不一样的。   虽然是他扯她的头发,对她耍流氓理亏在先,自己才报复他在后,他计较的话就太没有道理了。   可,这世道,道理算什么,有钱、厉害就是道理,他完全不用跟她这么客气。   那他......   她将梦中的童观止完全撇开,只回想从童家地窖醒来的时候,以及之后几次见面时候的童观止。   一开始,她想要让春晖撇清跟白洛川的关系,那张给童观止当做好处的药方子,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弄到手,也可以到手之后不认账,或是再从别的地方下手,想要扯上林家人,太简单不过了。   可他没有,应该是一开始就猜测到了她的意图,再未主动招惹林家人。   在虞山镇,她勒他的脖子,他说了要她的手和眼睛,也并未真的动手,提也不曾提过,她手和眼都好好的长在她身上。   在柿子林里,她拿毛毛虫吓唬他,后来她中了药,他又帮了她的大忙,他完全可以不理睬她,可不仅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没有透出去半点风声,还亲自背她下山。   还有前天,载她会后山屯......   将这些全部捋了一遍,最后她得出结论:他的确对她很是宽厚了,就连他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   林二春的iq和eq都是正常人的水平,她没有迟钝到当做这些都正常,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童观止对她一见钟情了。每次他靠近多半都是在逗弄她,或者说试探她。   她猜测:也许只是因为她的态度,让他生疑,他暗中监视她,再加上那次昏迷时候她确实喊他了,让他觉得好奇?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又或者他跟自己一样。也做了那样的梦,受了上一世的影响,会有这个可能吗......林二春很快就将这个想法否决了。   童观止亲口说过不要参与她的人生。   如果他记得,他就不会再来惹她了。   要是他知道上一世被东方承朔抄了家,现在不会放任东方承朔好好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对东方承朔出手了。   林二春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二丫睡觉都苦着脸,莫不是又做噩梦了?”   林二春的思绪被打断,这会她依旧不想理会童观止,干脆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一动不敢动。   这还是上次她跟他说了称呼的事情之后,他头一回换了称呼喊她,按照村里一般人家的叫法,喊她“二丫”。   上一世她将“林二春”这个名字换成了“林春晓”,家人都改过来了,不过,村里相熟的还是叫她“林家二丫”,那时候她觉得土气又好笑。总是不能将之跟自己联系起来。   现在童观止叫她,她听起来没有土气,只是太过亲昵了。   童观止又笑道:“马车这么颠簸,二丫也能睡得这么熟,果真是心宽体胖啊。”   林二春忍着,这会心里确定他就是逗她。   她突然想起他养的那只山猫,也叫二姑娘,他是不是也经常这么逗猫?还是当她是那山猫,纯粹是闲着无聊,当她是个乐子?   这想法让她心里有些郁闷,就越发不想理睬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越是不理睬他、避开他吧,他反倒越是好奇越是要凑过来。凑过来之后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来劲。   她看他就是这样的人。   她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果然不再说话了。   林二春的身体因为绷着也僵硬得厉害,想着这会他应该已经挪开了视线了吧?   她正想翻个身朝着车壁,他又说话了,这次的声音更低。也更近。   “二丫,你不是又梦见我在你梦里对你做了坏事吧?”   他果然还是对此有好奇的。   林二春虽然没有睁眼,但是总觉得触手可及之处有一张脸正看着自己,心里毛毛的。   她咕噜一声,然后翻身、面壁。   身后那人就笑了。   然后,林二春很久都没有再听见声响,不多时车厢里弥漫着茶香。   她从紧绷的情绪里逐渐放松,不知不觉伴着轻轻摇晃的马车又沉沉睡去了。   车内,林二春无意识的又翻了个身。   这次是朝向童观止的。   他将目光从手中的书信上挪开,看了眼林二春,神色复杂,好一会儿,他又看向他面前的书信。   书信上写着的是牟识丁的生平,几个关键字句正是跟林二春那天威胁和引诱牟识丁的时候,说的一样。   黑河、靺鞨、牟识丁从东北逃出来的。   牟识丁的确做过贩售假路引的勾当,混迹市野,行踪漂泊不定,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也就三五天,就转换阵地。   他来虞山镇的时间很短,不是正好被林二春逮到,应该是她本来就知道他在那个时间和地点会出现,所以提前等着。   她说的牟识丁的身份已经得到了验证。   她对东方承朔古里古怪,梦中似乎跟东方承朔也纠缠不休,一会儿是“朔哥”。一会是“东方承朔”。   而她的妹妹林春晓也不断的挑拨东方承朔和她,对她无比忌惮,生怕她抢走东方承朔,这是不是也佐证了林二春跟东方承朔之间是真的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姐妹都很会预测事情。   这些都被证实了可信度。   那林二春也曾在梦里喊他,还会莫名其妙对他避之不及。   林春晓还曾打主意想要将林二春跟他凑作堆,一起关在地窖中,当时童观止觉得这个林三姑娘真是会异想天开,一个林二春也想攀上他?   可,现在,童观止心中却相信,林二春跟他之间应该也会有什么事。   他也清晰的察觉到,林二春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一样是避之不及,却多了些别的味道。更何况,别以为他没有发现,她有时候会偷看他,打量他也评估他。   他紧盯着林二春。忽然呢喃自语:“二丫,你说你有什么吸引我的?我们才会有纠葛?”   童观止觉得,纠葛这种事,若是他不愿意,林二春就算是再纠缠也纠葛不起来。   所以,一定还是他主动的。   可他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丫头主动?   他不明白。   越是不明白反而越想要从她身上找答案,如此,果真是主动靠近她了。   童观止也觉得可笑得很。   他觉得自己就跟那拉磨的驴子一样。   林二春透出来的半点关于他的未来的信息,就是引诱他进入圈套的红萝卜。   他本来是不想拉磨的,可没有抵抗住红萝卜的诱惑。   如今,明不明白她哪里吸引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在于,他已经跟那驴子一样,钻入了圈套,主动靠近她了,并且开始不停的围绕那红萝卜转圈圈起来了。   上了她的死当了! 第077逗弄,忍无可忍了   林二春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梦中都在不停的摇晃和奔跑,又觉得眉心有点刺刺的疼。   她茫然的睁开眼睛,伸手拂开在面上扫来扫去的白色布料,下意识就想摸摸额头上的痛处,可看到脏兮兮的手,又收了回来。   在她面上晃动的是杭绸,有些柔,有些痒,若有似无的糕点香气环绕在鼻尖,眼前有昏?的灯光,她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更觉得饿了。   原来天都?了,好像不记得今天吃了什么东西。   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远。   “大爷,到了府城了,还有四十多里路。这会天都已经?了,要不要先留下休息一晚,明早再回?”   头顶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就休息一晚上。”   车外是朝秦的嗓音:“好嘞!”   鞭子一抽,马蹄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车外还有些嘈杂声响。   林二春这才反应过来,还在童观止的马车上。   而她明明是靠在马车角落里睡着的。现在却变成了横躺,小腿下放在榻下,还维持先前坐姿时候的状态,这会一动都酸麻了,又刺又痒又疼,别的地方却切切实实占据了整个软榻。   她伸手往旁边撑。想要坐起来,手下触到一片温热。   不只是霸占了软塌,她还枕在一条腿上。   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她的腿。   她一碰,这腿就猛的颤抖了一下。   她赶紧翻身坐起来,觉得脖子酸得厉害。像在一个方向歪了很长时间。   这时,身后一声轻笑:“二丫总算是醒了,你可真能睡。”   林二春侧头看童观止,这回是真的有些赧然,怎么会睡着睡着爬到他腿上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睡姿还算端正,从小她妈妈就说她乖。晚上躺着乖乖的,上一世刚来绿水湾的时候跟林三春挤着睡,也没听她抱怨过她的睡相,若说靠坐着睡觉太累,歪倒下来还能理解,可......   童观止将手上拿着的书放在桌子上,一手垂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腿,云淡风轻的道:“刚到了府衙,一会城门就关上了,赶不上了,先在这里住一宿,明早再送你回去吧。”   “你放心,后山屯那边已经解释过了,让人带信了,说你有事回了绿水湾,明天一早再回去。”   林二春也就没有理由反对了,城门出不去也没办法了,反正舅舅家也不会跑到绿水湾去核实,只能明天回去了。   她客气又有礼,:“有劳童大爷。”   悻悻中带着几分探究的看着他,似乎并不信她自己当真睡得人事不知,并枕在他腿上了,好像他又使了坏。   童观止看不惯,虽然他的确做了点什么。可他自己都被红萝卜套住了,拉了几天磨,甚至已经有种宿命感的相信和林二春注定会有点什么。   他心里矛盾,既不愿意按照宿命安排走,但是走都走了一阵了,又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   得为拉了这么久的磨而讨回点什么,至于如何讨回,一向心有成算的童大爷这次却有些茫然。   他最终选择顺从本心,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笑道:“不用客气的时候你倒是十分客气,这是应该的,毕竟你不愿意去康庄。我们将你带去了。”   说话间,他的手依旧在腿上揉捏,又伸直和弯曲活动了几下,才又看她,明明语气平平,没抱怨却让林二春听出来几分抱怨:“你该客气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客气,二丫,我的腿都让你压麻了。”   林二春目光闪烁的盯着他的腿,忍了忍还是没有说话。   童观止见她依旧不说话,瞄了她一眼:“你睡得太沉了,我推你下去之后,你又爬上来了,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林二春垂头,想到他口中说的那情形还是不敢相信,可眼见为实,至少她醒来的时候是真的枕在他腿上。   她小声道:“......童大爷可以将我叫醒的。”   童观止解释:“我叫过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越是唤你,你越是睡得香,刚开始是不是做了噩梦,睡得一脸纠结,二丫,你睡觉的时候太倔了,越叫你越沉,越推你,你越要枕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林二春顿时无言以对了,她的确装睡了那么一会会,可后来是真的睡着了,她一进马车,这样一摇晃就忍不住想要睡觉。   童观止继续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我连衣裳也没有换,还好没换,你看衣摆,又被你揉成这个样子了。”   他一定要将她挤兑得无言以对吗?   他胸前的两个泥手印已经都干了,灯光下依稀还能看出来。   林二春:“......对不起。”   心中?念:别搭理他,他就消停了。不管他怎么闹都不会理他,不响应他,他也就无聊走开了。   她见过他情深不寿让人心颤的样子,现在这样绝对不是,何况。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他如果一定要她负责,赖上她,完全可以来提亲,她答不答应是一回事……   可见,这家伙就是真的只逗逗她。就是嘴巴欠。   她又不真的是他的宠物,他高兴了就来逗一逗。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说多了,她怕将眼下的童观止跟梦里的童观止分辨不清,乱了心。   必须终止。   童观止盯着她,认真的问:“二丫,一次两次这样。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男人是要没完没了了是吧,林二春瞪大眼睛看他,倒打一耙也不是这样的。   她以为大家已经都心照不宣了,她不问他跟踪的事,他也不追问她说胡话。   明明就是他自己靠过来的,他不让人跟踪她,不故意制造机会,她根本就不可能靠近他好吧!   这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   童观止追问:“上次在虞山镇你勒我的脖子,是你吧?在后山屯,你是抱着我的腿不放,将我衣服都撕烂了。上次你也从车上栽过来,这次又是这样......说你怕我呢,还想也不尽然,你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林二春对着他?亮的眼眸简直说不出话来:“你......”   他身边陆齐修那么厉害,要不是他故意送上来让她勒,她能勒得着?   撕衣裳抱大腿的事就别提了,她自动忽略,反正他跑到山上闲逛就是故意主动去的,只是顺便被撕了衣裳。   后来他也想用衣裳的事赖给她呢……又突然自己害羞跑了,不了了之。   他还真是嘴巴一点也不输给白洛川,白洛川就是嘴上爱玩笑,但是生怕被她给赖上了。她但凡话语中漏出苗头,他当场就撤,绝对不接话。   而童观止呢?端着一本正经的面孔,怎么有一颗这么爱聊骚的心?这三番两次的,一点都不怕惹一身骚,还来劲了。   难怪有句话叫明骚不算骚,暗骚起大包。让人烦不胜烦。   但是,他脸皮又薄。   林二春也对他无语。   顿了好一会,在童观止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她忘记了自我告诫,想,对这样闷骚的家伙,看来不给他来点狠的,他总是想惹她。   她打定主意,谁逗谁还不一定呢!   这次之后,应该让他收起撩拨自己的心了,她也能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别再被他打断。   不愿意被朝秦听去了,她压低声音反问他:“童大爷,你说说我有什么企图?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还是你想我有什么企图?”   眼神很厉害,一副惹毛了我,我真的强来的架势。   童观止目光微动,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想笑,上次被她羞走了,已经是耻辱了,这次不可能。   女人就是女人,嘴巴再厉害,谅她也不会真的敢胡来,说说罢了。   林二春果然继续说:“你那些护卫和小厮还真是没用。这都盯不住让我钻了空子。那个朝秦说得没错,童大爷弱不禁风,也必须有人陪,不然一落单就会出事,他们这么没用,下次你就是被我扛跑了,说不定都不知道。”   车外,朝秦先前还竖着耳朵听车内的动静,可一路上里面也没有什么声响,只大爷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什么八卦都没有听见。   渐渐的他已经歇了火热的八卦之心,都放弃了听壁角了。   尤其。这会儿,风声和车轱辘声混杂在一起,此时又正好路过府城里最热闹中的街市,路上还有不少人呢,他要避开人群,要全神贯注的赶路。压根没有听身后车厢中的响动。   被冷风一吹,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车内,童观止却觉得气温陡然升高,忍住了升腾的热,故作诧异:“原来二丫想将我扛走啊,难怪总是靠近我……不过,你确定你能扛得动我?你确定我……弱不经风?”   林二春目光放肆的打量他,然后偏头一嗤,不说话。目光落在小桌上的一个糕点拼盘上,想想减肥大业,艰难的挪开视线,还是又落在童观止身上,转移糕点对她的吸引力。   童观止平静的跟她对视,语言袭击不成,改用眼神了?   可这次童观止不羞,他没少被如狼的目光打量。   这个算什么?   他以眼神力压她,见她收回视线,他大胜一回,没见她窘迫羞涩或心虚,这胜利也有些不爽快。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来,朝秦在车外说:“大爷,到了。”   林二春率先出了马车,用不着矮凳,直接跳下去,甩了甩胳膊,然后等着,等童观止钻出来,她做了件让四周路人瞠目结舌,让朝秦惊掉下巴还来不及阻止的事。 第077失策,到底是谁比较蠢   朝秦先放下了小脚凳,是让童观止踩着下来的。   放凳子的时候,顺便扫了眼站在旁边不动的林二春,很快就偏开了视线。   虽然朝秦不觉得眼下在府城里会有危险,何况住的这客栈是童氏名下的客栈,里面都是自己人,怎么会有危险呢。   就算有,那也是在暗处、稍远处蛰伏,所以,他目光如狼一样警惕的扫视四周,只要有一点危险,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扑上去。   他年纪虽小,性子也有些活泼跳脱,但是办正事的时候,保护童观止的时候还是一丝不苟的。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过危险会在身边,距离他仅一步之遥。   这次他疏忽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童观止已经被人箍住了,确切的说是被抱住了腿。   对方动作极快,朝秦完全呆住了,一时间忘记了如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一项敬重的童大爷差点就被人迎面抱着腿直接给甩在肩膀上。扛着。   而行凶者还是一个女人。   这完全是土匪强抢良家妇女的姿势啊!   可能是行凶者的力道不足一时没有甩动,也没能扛起来,她干脆趁着童大爷膝盖不稳歪倒的时候,将人给打横抱起来了。   行凶者勉强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然后奋力转身,不要命似的往前走。   朝秦瞪大眼睛朝着林二春的方向伸出手:“你......”站住。   他也顾不得马车了,赶紧跟上去。等脑子一片空白的跟到门口,这会林二春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满头是汗的将童观止放在了客栈门口的台阶上了。   朝秦惊愕的看着林二春,手指点着她的方向,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又偷偷觑了一眼童观止,赶紧收回视线。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会最好是捂住眼睛别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他,他完全忍不住啊。   心里做挣扎,别别扭扭一会看看林二春,一会看童观止,什么话也没有说。   林二春正半弯着腰喘粗气。心里暗暗懊恼:一时失策,原以为童观止这斯文书生应该不会特别重,看着很瘦啊,可她掂了一下居然没有掂起来,只能勉强抱过来,才走了五六步路,大概也就是两三秒钟的事情。就差点将她给压废了。   胳膊因为重压之后抖得不像话,看来还是锻炼得不够啊。   她抬眸看一边站着的童观止,见他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客栈敞开的大门里洒出的灯光正落在他面上,神色是晦暗莫名,看起来很僵硬。   林二春心想:这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要戏弄自己呢,现在被吓住了,羞呆了吧?   脸皮薄就别主动挑衅他啊,下次应该长心了,不,也许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缓缓平复了气息,正儿八经的问道:“童大爷,你的腿?了,现在好点了没?还能够走路不?我歇好了,要不我抱......背你进去吧。”   无人知道童观止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血液沸腾了,头像是被放在热锅里熏蒸,热得要熟了,要起火了。明明脚下离地的时间短的才一个呼吸间,他却觉得脚飘得不像话,总感觉没踩在实地上。   耳朵里似嗡嗡嗡的响,除了林二春的喘息声跟他的心跳声一样的急促和清晰,就连四周的喧嚣声、说话声都像是远去了,听得不怎么真切。   林二春侧头看着他,跟他说话,他缓缓的偏过头,垂下眸。跟她对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张的嘴,等回过神来,已经说出来了:语气沉沉:“你还要背我进去?”   林二春特别理直气壮:“是啊,朝秦年纪小,肯定背不动,我害得你腿?了,童大爷不是想让我负责任吗?”   这样一解释,朝秦顿时眼睛都发光了:这个林二姑娘害得大爷腿?了,怎么?的?   童观止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她还有什么话是不敢当众说出来的,什么事是不敢当众做的?她还是不是个女人啊!   林二春似看透了他的想法,她目光狡?灵动。   童观止觉得好像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她在反问:“你戏弄我的时候有当我是个女人吗?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童观止微愣的功夫,林二春已经上前两步半蹲在他面前。豪迈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都是我不好,马车空间小,我睡觉的时候幅度太大,压得你的腿......”   明明就是大大的实话,可她这么一说出来,让童观止顿时心里一突,浑身往外冒着热气,这下不等她说完,他就匆匆打断:“算了!”   然后一挥袖子,抬脚就往前走,白色杭绸软布差点又拂到林二春的脸上。   她垂着头勾了勾唇角,再抬起头来,看前面那位大爷已经进了客栈的门了,虽然瞧着步履很稳健、很从容、很潇洒,但是可比平时快多了。   林二春也松了口气。   他要是真让她背,她得累死了。   她揉了揉胳膊,对于四周的注目礼她视而不见,说不说闲话不关她的事,反正她是从不缺闲话的,被她这个花痴姑娘染指了,没脸的是童观止吧?   林二春神色泰然的抬脚往客栈里走,被朝秦挡住了,他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神色暧昧的看着她。   “你......”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却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林二春当着他的面看了看四周,有不少人呢,又冲他扬了扬下巴,他顿时回过神来,驱赶看过来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力气大的女人啊!没见过伺候人的啊!”   “没见过女......护卫啊!”   等吼完了回过神来,林二春已经进了客栈了。   这么一会会,童观止已经不在大堂里了。   朝秦跑进来的时候,林二春正在跟掌柜说话:“听见门口的朝秦说的话了没?童大爷有没有交代你们给我准备好房间?”   这是童家的产业,她就不客气了。   掌柜目光奇异的看着她,抚了抚胡须,道:“大爷没有交代过。”   林二春就道:“既然没有交代,可我身上也没有银子,不能饥寒交迫露宿街头,那童大爷住的哪一间,我干脆跟他挤......”   掌柜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当机立断的打断,没想到这姑娘说话忒直接,也忒没脸没皮了。   但是他还得为大爷保留点名声啊,童大爷高洁如云,怎么能够跟这样的姑娘扯上什么桃色事件......   万一从他管辖的客栈这里传出去什么荒唐的传言,他这个掌柜就别做了。   掌柜的赶紧冲一边的店小二道:“送这位姑娘去天子三号房,上房里就这一间是空着的了。”   林二春送了他一个“果然上道”的眼神,又想到果然是人不要脸就天下无敌了,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这掌柜的表现。也不会叫这件事传出去,她实在没必要担心。   掌柜的心领神会:“再给姑娘准备几个拿手菜。”   这个林二春就打断了,这么晚了,她吃什么拿手菜?   现在是她最应该节食的时期,体内的糖元太多了,会严重影响了体内的瘦素分泌,这段时间除了加大运动消耗糖元之外。还必须要严格控制淀粉类的摄入。   于是,十分大度的道:“倒不用这么?烦,准备一两卤牛肉,一小碟凉拌时令蔬菜,就这两个,不用多了。”   掌柜的赶紧应下来。   朝秦想问话,林二春没搭理他。直接跟着店小二去了后院客房,又吩咐人准备了热水洗澡,看看身上脏兮兮的衣裳,她倒是没打算坑人衣裳。   现在天气不好,这衣裳又厚,洗了之后不容易干,不过好在衣服上的泥渍已经干了,用力搓掉上面的一层灰,再拿刷子刷一刷,也勉强能看,反正明天一早也就回去了。   客栈前院是酒楼,二楼临窗的一处角落里。   东方承朔背对着大堂的灯光坐着,神色全部笼在暗影里,楼下的人群已经散了。童观止的那辆马车也被店小二牵去了马厩,此时空荡荡的,他的视线却还落在窗外,手上捏着酒杯放在唇边却半天没有喝。   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所见的一幕。   林二春一个女人将男人抱起来就走,倒是符合林春晓长久以来在他脑子里建立的林二春的形象。   春晓没有骗他,林二春就是一个花痴女人,看见男人就想贴上去,会粗暴的针对春晓,又嫉妒心强,蠢笨无知,偏偏又不自量力。   如果他没有见到童观止的神色的话,如果他没有见到林二春的神色的话。   他应该这样想,没错。   可,虽然听不清楚楼下童观止和林二春说了什么,但是他坐在暗处,底下灯火通明,他的目力本来也不错,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不是林二春的花痴行径,而是她面上闪过的一抹得逞的狡?,还有童观止惊、羞、懵、然后落荒而逃的神色和举动。   要了解一个人。如果无法直接达到目的,可以去了解他的对手和朋友。   童家家主跟林二春的对手戏,他没有被花痴缠上的愤怒和厌恶,而是这样一种让东方承朔觉得不可思议的神色。   童观止肯定不是傻子,东方承朔就算是没有记忆,对此也是十分确定的。   那被他这么看待的林二春,难道真的只是一个花痴女吗?   东方承朔对童观止做过调查,这是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身边伺候的婢女都没有,坊间甚至有传闻这个天下首富,其实是有龙阳癖。那他为什么要对林二春另眼相看?   那当林二春是个花痴的自己呢......   谁比较蠢?   这个想法让东方承朔心里突然说不出的烦躁。   他的确从没直接了解过林二春,只有那次被她逼迫得写保证书之外,一次交锋就让他狼狈退让。除此之外,他对林二春的所有认识都源自于他的未婚妻,以及绿水湾里大家对林二春的印象。   是他眼瞎心盲,还是有人有人故意骗他?他可以不在乎对林二春的印象,但是有人三番两次的骗他,他却不能忍。   他收回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醇厚细腻的液体入喉,腹中一片火烧火燎,心中更加烦闷。   放下酒杯,往桌子上抛了一锭银子,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客栈里。   深秋初冬之际的夜晚来得早,天?得极快,他没入夜色中,往府衙的方向靠近。   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却没有打算这么回去。目前有人想暗杀他,可见时局之凶险,他缺了记忆,回去连敌友都分不清楚,反而被动,还不如趁自己在暗处的机会,将想要对付他的人给揪出来。   巡抚府邸。   章德宽正在烧毁刚刚看完的密信,突然有人来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小少爷不知道吞了什么东西被噎住了,东西取不出来,已经快窒息了!”   章德宽心一慌,哪里还顾得烧毁信函,匆匆离开。   东方承朔悄无声息的进来。拿起还没有烧完的信函,信上的内容已经大半被毁了,剩下的几个不连贯的字迹也看不出什么内容来,不过好在落款还在。   落款自然不是一个让人一看就猜得出来的人名,只有一个不完整的图案,应该是某种秘密符号。   东方承朔见之,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心中认定。他以前应该是见过这个图案的,应该是他熟悉的东西,跟章德宽勾结要害他的应该是他亲近的人。   最近他经常会头疼欲裂,大夫说过,要是见到一些他熟悉的东西,说不定他就能够想起来。   那个薛氏说他认识陆道远,去过康庄,今日在康庄的陵园内,他果然又开始头疼了,甚至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所以才会在陵园入口处多停留了一会,总觉得有些画面要冲进脑子里,可却再也没有记起什么来。   他将这图案牢牢记住,然后离开了府衙。 第079借力,苏醒的部分记忆   童观止静坐灯下,一边自己跟自己对弈,平复心情,一边听掌柜的说话。   “章大人府上的小公子已经无碍了。”   童观止淡淡的“嗯”了一声。   掌柜的说完了,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踌躇了一会,才问:“大爷,这样做会不会牵连到小少爷?”   这掌柜的口中的小少爷是陆齐修,原本这掌柜的就是陆家的主事,当年带着陆齐修外出,方逃过了一劫。   童观止这才落下一子,抬头道:“阿齐那里我会护着他的。”   康庄陵园里,还有陆齐修的坟墓。   话是这么说,掌柜的依旧欲言又止,童观止难得的跟他解释了几句:“有些地方我们是没法查到的,东方承朔的身份说不定可以查。”   掌柜的闻言肃然一惊,忍不住问:“大爷是怀疑上面那些人?”问完赶紧闭嘴,也没指望童观止回答。   赶紧鞠躬退下:“您早些休息。陆家的事有劳大爷费心了。”   童观止没吭声,等门合上了,他又缓缓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   不多时,门外一阵扣门声,朝秦在门外小声说话:“大爷,时候不早了。早点安歇吧。”   童观止语气平平:“要你多事。”   朝秦摸了摸鼻子,对着夜色做了个鬼脸,不怪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少年正是气盛的时候,只要想想要是自己被女人抱起来,他觉得肯定无颜面在人前走动了。   他还亲眼看见了大爷出糗。大爷不想见到他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于是,继续道:“我温好了酒给大爷端过来了,现在正好喝了睡觉。”   屋里静?了一会,总算传来童观止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朝秦赶紧推门进来。合上门,麻溜的将酒壶放在了桌子上,都不敢看童观止的脸色。   “大爷,现在给你斟上?”   童观止“嗯”了一声,他才赶紧倒酒,倒了酒。正要装鹌鹑退出去,。   童观止叫住他:“朝秦,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朝秦愣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那边”应该是林二春那边。   他赶紧如实交代:“安排好了。林二姑娘说要是没有她的房间,她就过来跟您挤一挤,掌柜的将她安排在天子三号房了。”   掌柜的虽然先来见过童观止了,但是可不会跟他说这些。   童观止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没羞没臊的丫头!   “你去睡吧。”   等门再次合上,他将杯中酒一饮而下,一股暖意从舌尖一直入肺腑,浑身都似乎热了起来。   门口,朝秦又折返回来敲了两下门,问:“大爷,明天我们什么时辰出发?要不要跟林二姑娘说一声,免得明天还得等她。”   童观止垂头捏着酒杯,?了一下道:“我还有事不回去了,你去安排人送。”   朝秦“哎”了一声,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童观止看看一盘混乱的棋盘,也没有了下棋的心思。   东方承朔从府衙出来再回到客栈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从跟林三春从绿水湾离开,到了府衙之后他们就分开了,林三春直接去了荆州,而他一直留在府城里密切监视着巡抚衙门。   东方承朔的打算是从章德宽这里入手,揪出暗处的敌人。找到证据,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也就是今天有了收获,回到客栈,他半点睡意也没有。   原本还想着趁着记得将看见的图案描在纸上了,哪知描着描着又剧烈的头疼起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干脆放下了笔,等头疼稍稍缓解,才将这张还不完整的图纸给烧掉了,根本不需要画,他觉得自己忘不掉了,意识里就觉得这个图案十分熟悉。   一时半会肯定也想不起来。他干脆也不想了,恢复记忆这种事情,他就是再着急也没有用,而且如今比在绿水湾里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偶尔脑子里还能闪现几个模模糊糊的画面,他相信等查出这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再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去,他早晚也能够想起来。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在康庄见到的情形,还有从那密信中看到的图案,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东方兄弟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见识,陆某实在是佩服不已。陆某一介商贾,没有大才也无谋略,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也只能出些钱财略尽绵力,小老弟可别嫌我俗气才是!”   “小老弟不用回避,就是看见了也无妨,这是陆氏商号的专用图章,就是旁人仿冒了图形也没有用,商号有其他的辨别方法......”   “陆家久居江南,这里就是陆氏的根,家业有都在这里,要说退出去谈何容易?短期内也不能将家业说挪走就挪走。”   “如今朝廷退守两江,你也说过朝廷已经是穷途末路,我们这些商户都是在名单上的人,但凡稍有异动,就成为人家的磨刀石......也罢,这个忙我帮你,你可以借陆家的通道进城。”   东方承朔陡然从梦中惊醒,他记起来了,他领兵驱除了前朝余党,攻入两江境内,经此一战名扬四海,他的确是东方承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定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虽然林三春曾经告诉过他了,她为隐瞒自己哭诉得又悔又可怜,但是她毕竟是隐瞒了大半年,东方承朔虽然接受了她的说辞,但是心中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芥蒂的。他对自己的未婚妻,也并不是全然信任。   这一次虽然只是闪过几个画面,但是这是他自己记起来的,而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耳边似乎还有厮杀声,刀光剑影。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东方承朔他从床上下来,推开了窗户,正是?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外面无星无月,客栈的屋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并看不清楚什么。   一股凉意夹着雨丝吹进屋里来,顿时散了他额头冒出来的细汗,他长吁一口气,也想起来了那枚眼熟的符号,那是陆氏商号的专用图章,他曾经见过。并且非常熟悉。   陆氏已经销声匿迹了,纵然还有几个旁支远亲,也已经不成气候,这在江南并不是秘密,陆家辉煌时候的这个图案也早就弃之不用了,如今却出现在了章德宽收到的密信里。   他理不清楚这其中的纠葛,半宿沉梦之后,也再无半点睡意,只站在窗前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已到天明时分,见到从对面屋里出来的林二春,东方承朔一愣,骤然从思绪里回神。来不及收回视线,跟林二春对了个正着。   林二春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在府城,而且跑到童观止的产业里来了,还真是胆大,不过如今他跟童观止还不是敌人,倒也无所谓,可以肯定林三春没有在他面前透露什么消息。   也不知道林三春是不是跟他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他们居然还没有去荆州。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这一大早的,她也不想跟林三春在这里吵架。   吃惊过后,她装作不认识,淡定的挪开了视线。   东方承朔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见林二春如此态度,他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的目光追随着林二春,看着她下了台阶,生气勃勃的走在院子里,马上有店小二迎上前来。   早上清静。东方承朔能够听得清楚他们说话。   那小厮道:“大爷有要事要在身,不能送林姑娘回虞山镇了,不过已经准备了马车,林姑娘什么时候要离开,吩咐一声。”   林二春客气的点头道谢:“那就早点回吧,有劳了。”   她往外走,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突然耳边又传来林二春有些惊喜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药材?”   之后的话,人走远了,东方承朔也听不见了,东方承朔收回了视线,心情莫名的更加不好了。   林二春却很高兴,她刚才看见有人拿着一盆蛇麻花,说蛇麻花没人知道,不过,它的另一个名字一听就知道它有什么用处了。   啤酒花。   她留学德国的时候,对这种植株是十分熟悉的,这一株虽然还只是幼苗,但是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啤酒花在国内也有分布,主要是在东北和新疆北部。   上一世的时候,她还特意让人找过呢,可惜也不知道是找的人没有认出来,还是因为没有被人了解,所以无人知晓,最终也没有人找到。   她激动的问:“这个还有种子吗?能不能卖给我一些?”   不等对方回答。传来白洛川清亮的声音,他这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不行。胖妞这可是我专门让人帮我在北地找的药材,你要这个做什么?”   一边问,一边当着他的面将那盆草给拿了过来,面上带笑的看着林二春:“以后拿了东西直接送过去给我,这么拖拖拉拉,还得我亲自跑一趟,差点半路被人劫走了。”   林二春不理会他的意有所指,听他说不给也不强求了,懒得跟他打嘴仗,直接走了。   既然证明在大夏朝的确有这种作物,那她自己也能找得到。对了牟识丁出身北地,他就有可能知道。她现在真是太怀念牟识丁了!   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白洛川还有些郁闷:“胖妞,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见到我谢也不说一声。”   当即传来林二春的声音:“多谢,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以......”   白洛川闻言,抱着花就跑了。 第080有区别,牟识丁回来了   看白洛川跑了,林二春心下一叹:这也是一个嘴欠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不然,随便一句话就将他撩倒。   这年头的男人还真是纯情,就白洛川这样的,应该算是极不靠谱的了,可也不怎么脸皮厚。   见店小二吃惊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就是当她是调戏良家男人的女流氓。   林二春摸了摸鼻子,明明就是白洛川不怀好意跟自己说话在先,她只是正常的反击而已,不过。还是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给说出来了:“那就只有等赚了钱再还给你了,没说完,你跑什么呢跑。”   可惜,白洛川已经跑远了。听不见了。   这店小二倒是听见了,这才收回视线,状似松了口气,赶紧招呼林二春吃早饭。   白洛川则是一口气跑到了后院。跑进了童观止的房间里,一进门就拍着心口喘气:“观止,胖妞她跟我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给我了,以后我不能再见她了,我要搬家。”   话说完,发现童观止正侧头一双?沉沉的眼眸的正盯着他。他顿时一个哆嗦,手上的花盆都差点甩在地上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管,这次你得帮我,万一她真的......”   童观止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面前的册子,声音淡淡:“你想多了,她就是猜到你会这样,巴不得离你远一些。”   白洛川放下花盆,目光里渐渐浮起兴味:“这胖妞这种话她张口就来,我看她也就是故意想跟我保持距离,免得我说她......哼哼,你说下次她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要是顺势答应了,她肯定就没辙了吧?难不成她还真的要嫁给我不成?”   说着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一拍巴掌:“下次就这样。看她怎么办!”   童观止的目光不离册子,声音波澜不惊:“你别再招惹她。”   “那不行,今天还有人看着呢,她将我挤兑得没脸了,我可是跑过来的,跟逃一样,多丢面子。”   “她不按常理办事,万一她真的答应了呢。你要将你的终身就这么玩笑的托付出去?”   白洛川刚才的兴奋顿时就被浇灭了,“这倒也是,谁知道她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来,要是她真的将计就计答应了,我可就冤死了。以后跟她说话还是得注意一些,这胖妞豪放的就不像个女人......”   童观止将册子翻了一页,淡淡的“嗯”了一声。   白洛川靠在他桌子边,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分析:“不过,胖妞就算是真的要跟我们保持距离,可你看以前几次每次咱们俩都在的时候,她就跟我搭话,对你就冷淡的多吧,基本不理你。”   “那次说梦话都跟你有大仇,这么一想......差别还是挺大的啊,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不能再招她了......”   童观止突然抬眸看他,白洛川没说完,斜睨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你要是实在闲的无事,就帮我把这几本册子看完了。”   白洛川赶紧抛开之前的话题,道:“我有事,谁说我没事了,看到这盆我刚拿到手的药材了没?刚才胖妞还想找我要呢,你说她要这草药做什么?不是挤兑我,就是要的我东西,你说她......”   童观止不语,直接从面前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到他面前,他赶紧抱着花盆跑了:“我先去试试药性。你自己慢慢看,我不打扰你了。”   屋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童观止好一会没有翻页,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才不会上两次当。坑他入套了,又想将他甩一边去,不可能。一次被她吓走,两次还是被吓走。也不可能。   可到底他对林二春做什么,才让她对自己那么古怪,又避开又复杂?   他越发的期待起来。   当林二春准备回家,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见里面端坐的人,她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本来那店小二跟林二春说童观止有事不能送她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心里更觉得童观止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吧?   她不是宠物。不让他逗,他也逗不下去了。   另外,昨天在陵园,童观止明知道她有古怪,却也并没有追问,林二春觉得他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他更信任他自己,就算是告诉他,他也不会信这无稽之谈。   昨天没有问,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追问他了。   他没什么理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可现在,他神色自若的坐在车里,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童大爷?你不是有事不回虞山镇了吗?”   “事情处理完了,怎么,二丫,看见我很惊讶?”   林二春点点头。   他笑了笑:“先上车。”   林二春爬上去,坐在了之前那个角落的位置,昨天晚上她睡得好,今天是绝对不会再打瞌睡了,但是不装睡,万一童观止跟她说话......   可童观止一路什么都没有说,他一路上都在翻看厚厚的册子,十分忙碌。   林二春先纳闷了一阵,无法猜透童观止的意图,干脆作罢了,说不定人家是真的要回去虞山镇一趟呢。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打扰,百无聊赖之中。强忍着打瞌睡的冲动,对着车壁上的一方镂空窗,想事情打发时间。   当务之急,就是再做点什么赚钱,等酒都装进木桶中陈酿了,她也就闲下来了,可最快的露酒都得在三个月后才能成,果酒更是需要半年或是一年以上。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她不能干等着。   手上没钱也不能去找大哥要吧,不然说什么独立,那也太可笑了。   而且。她还跟舅舅家都说定了,三个月后她就搬出后山屯,那还得找个地方落脚。   还没有想到本钱低的法子,就已经到了虞山镇了,并且这次运气不错,在城门口碰见了牟识丁,要不是林二春一直盯着镂空车窗往外看,就错过了。   这家伙终于回来了,林二春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既然他回来了,那就是说他是下定决心堵一把了,她现在是迫切的需要帮手。   她赶紧叫停了马车,童观止总算将视线从书册中抬起头来:“怎么了?”   林二春跟他道了谢:“童大爷,我就到这里下车就行了,我看见熟人了,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多谢想送,告辞。”   童观止扫了眼车外,点点头,林二春就撩开车帘,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 第081送礼,搞定了合伙人   马车在牟识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童观止的这辆马车虽然没有童家标志,但是他是个很会享受的,这马车一看就知道是造价不菲,又是在城门口,刚驶过去就引起了牟识丁的注意。看到豪车总是要多看几眼,并且心中默默憧憬一下的。   林二春从车上跳下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惊了一下。   先看看林二春,再看看那马车,车帘是开的,他跟童观止正好对了个正着。   他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上次被林二春差点掳走的男人,他从那石灰坊里出来之后还专程去打听过了,知道他是童观止。   现在看林二春和童观止同车而行,他先是惊讶,然后闪过了然之色,心忖:就知道这胖女人肯定有依仗,就不知道她背后是什么人,上次她敢将童观止拖进巷子里,就是证明,现在看他们同行,这是和好了?总不至于之前是在巷子里公然打情骂俏的玩闹吧?   他见惯了世态人情,心念转换只在眨眼间,再看向林二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慎重。   林二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变化,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对于这个美妙的误会她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转身冲马车上的童观止挥手再见。   童观止目光深深,突然道:“二丫,在外面要注意分寸。”   将林二春说得愣头愣脑。   让牟识丁意味深长的看林二春。   童观止又朝她招了招手,林二春探身上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给你的。”   林二春茫茫然看着那盒子,不肯接:“私相授受不好吧?”   童观止挑挑眉:“难得你还知道这一句。拿着,这是给你的补偿,毕竟不该不经过你允许将你带走。”   林二春“哦”了一声,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意,她还不敢主动跟人要补偿呢,童观止居然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她目光在那盒子上逡巡,心里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童观止肯定不会小气吧。她正需要银子呢,何况她又受到了惊吓,拿点补偿也不过分。   嘴上说着:“童大爷太客气了,难得你没有仗势欺人,仁义,难怪生意做得好,做得大。”   童观止也笑了笑:“那就收着,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下次我会检查你。”   林二春听他这么说,倒是真的对里面的东西好奇了。还需要检查她?什么鬼?   她接了过来,随口问道:“里面是什么?”   然,童观止并未回答她,他直接吩咐车夫将车帘放下来了,林二春贴着帘子,距离近,听清楚他说:“调头回府城吧。”   车夫一扬马鞭,林二春赶紧往路边上退了退,诧异的看着那马车调转了头,果真又朝着原来的方向折返而去。   真的又回去了。   那他跑回来是做什么的?难道是专门送她?还是特意告诉她。他并没有害羞?还是真的要补偿?   林二春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   马车走远了,她掂了掂那盒子,不轻不重,心想:要是真是银子那就好了,可银子也不用这么装,里面没有声音。就算不是银子,童观止出手应该不会小气,到时候拿去卖掉,应该也能换一些本钱回来,如此就能够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了。   她倒是想看。不过现在在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太方便看,还是再等等吧。   牟识丁的目光也落在林二春手上的盒子上,眸光闪闪,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先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姑娘,我正要去找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后山屯。”   林二春迅速回神,敛去见到牟识丁的高兴,一副“早就猜到你肯定会回来”的淡定模样,问他:“你这次可有什么收获?”   牟识丁道:“上次你说的果子我弄了一些过来,这些东西可不经放,不然得坏了,你是现在自己去拿,还是我给你送去?”   林二春一喜:“在哪里?现在带我去看看。”   有了果子,如果数量够多,就可以增加果酒的品种,就算是不多,那也能够先做些混合水果酵素出来,口感好,味道好,还能美容排毒,也不愁不能赚钱。   牟识丁道,“那就走吧,就在前面的客栈里,不远。”   以前他在哪里都能够窝一晚上,昨天晚上回的虞山镇,为了这些果子,还专门找了个客栈住着。   等到了客栈客房里,一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果香,靠墙立着几只大麻袋,林二春去查看了一下,有桔子、柚子和梨子,品种只有这三样,但是数量却也不少了,都是熟透的果子,又一些压坏了,但整体保存的不错。   牟识丁解释:“都是在邻县买的,果子不太好保存。又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就只买了这些,你要是嫌不够,可以再去邻县一趟。”   林二春随口问他:“去邻县来回要几天?”   牟识丁还以为她是嫌他去了快一个月,赶紧解释:“我有点事情耽误了。”   林二春哪里会猜不到他肯定是犹豫了,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了吧,不过好在最终还是回来了,她哪里会介意,摆摆手,道:“无碍。”   牟识丁这才道:“有马车的话只要一天也就能到了,现在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要买也容易,那边有果子林,不过里面的都是直接卖给老主顾的或是送去外地的,轮不到我们买。农户家里都种了几株果树,直接到村里去收。”   林二春点点头:“那真是辛苦你了,果子肯定还会要,到了冬天就没有什么水果了,得多储备一些,这些肯定也不够。到时候麻烦你再跑几趟。”   “这些果子我带回去也没有地方放了,还是先留在镇上,你一直住客栈肯定也不行,短期内我们还会留在虞山镇,至少要待到过年,不如先租个地方住,找个小院子,清静些,能够有地窖的最好。这样可以直接在镇上酿酒也宽敞。”   林二春之前就提过要酿酒卖酒,牟识丁心中有数,虽然好奇果酒如何酿,但是也没有多问,林二春有计划有打算,他也不拒绝,点点头应下。   然后,就跟林二春谈银子的事,买回来的这些果子可都是他垫付的本钱。   林二春就给他画了一张饼,能看还不能吃,还是他自己花钱迈出了第一步,现在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诚意了,觉得也该到林二春表态的时候了!   谈钱林二春也答应,这个必须要先商谈好,免得日后再闹,她如实相告,并给牟识丁建议。   “现在我的本钱有限,之前我投入了五十两银子,还有酿酒的技术,如今已经酿了一批柿子酒,我保证这些果酒绝对是独一份,不过最快得到年底才能有利润收回来。”   牟识丁古怪的看她,明明跟童观止相熟,可才五十两银子的身家这怎么可能!   他不问,林二春自然不会主动解释,只继续道:“我本来也不是想聘请你当伙计,你应该也不是想当伙计吧?我是想跟你合伙,我一共拿了五十两银子,还有酿酒的技术,以后卖酒我也已经都想好了计策,如今我已经有了一批柿子酒,只要等到过年就能收回本钱,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慢慢打开局面。”   “当然,如果你能够帮忙在外奔走打点,那就最好不过了,你看看你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如何分红。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这些果子也不会让你白买了,我给你打一张欠条,会尽快还给你。”   牟识丁无语的看着她,搞了半天,她是让自己来掏钱做一笔不知道好坏的买卖的。怎么听起来比自己还不靠谱呢?   至少他卖虎骨酒的时候里头放的真的是骨头和好酒啊,虽然不是老虎骨头,可谁见过虎骨呢。   果酒他倒是听过葡萄美酒,还有将梅子泡在酒水中增加梅子味的,柿子酒、梨子酒、橘子酒什么的他走南闯北也没有见过,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就靠她神秘矛盾的人脉和背景?可她要是真这么牛气的背景,为啥会找到他啊,还盯上他了?完全可以找童观止合作啊。   林二春神色坦然又自信:“现在柿子酒虽然还没有酿好,但是味已经出来了,等到陈酿之后味道更好。你要是不信我的手艺,我可以让你先尝一尝,再做决定。”   “牟识丁,你要相信你的眼光和直觉,有时候人需要赌一赌!我看中的只是你的本事,并不管你其他的身份背景,你要是没有这个胆量,没这个本事当我林二春的合伙人,我现在就写欠条给你,你花了多少银子,我会尽快的还给你!”   牟识丁看了看林二春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盒子,想到童观止,脑子一热。咬了咬牙:“赌就赌吧!我答应你!”   林二春笑了,直接道:“你手上有多少银子,能够拿出多少来?现阶段银子肯定是越多越好,酒水是越陈越香,尽快酿酒也不担心会放坏......”   牟识丁:“......”   “保证你不会后悔,我的酿酒手艺绝对是值得信赖的,过几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混江湖的手段我也相信,连普通的酒都能被你卖出虎骨酒的价格,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亏不了你的!”   牟识丁觉得她肯定会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做“哥俩好”姿态的时候,她抬起的手臂只是拢了拢头发又收了回去。   商定了,林二春也很高兴,这才在桌子边坐下来,也不管他这个主人,拿了两个杯子,倒了点水,先将杯子先涮了涮,然后又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茶代酒庆祝咱们合作愉快。”   牟识丁无声的接过来,跟她碰了一下杯子,顿了顿,还是喝了。   林二春放下了杯子,才道:“你调查过我了吧,我也了解过你,咱们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认识了,既然都是合伙人了,自然也不用再这么客气,以后就叫你阿牟,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成。”   牟识丁也不含糊:“行。”   “阿牟,利益是最好的合约,我相信我自己,也相信你。就算是写了合约,你要是跑了我也不会到北地去追,我要是跑了你连官都不敢报,也不用那张纸了,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牟识丁沉闷的点了一下头,他拿了本钱,还什么都没有得到。跑什么跑?要跑也得拿了足够的钱再说。这件事亏的只有他,担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这胖丫头还真是说得冠冕堂皇。   他虽然被她气得要死,但是却又忍不住被蛊惑。   林二春笑了笑,扫了眼那个盒子,打开上面的金属小扣,当着牟识丁的面将那盒子打开:“作为合伙人,我也可以展示我的诚意,你想看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吗?看了说不定能让你更有底气......”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面上的神色顿时就僵住了。   牟识丁自持阅人无数,在跟林二春交流的这会,他心里已经对她做了评估了,也算是对她的个性有了初步的了解了。   心里觉得她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说话直爽利落的,实则是直切要害,知道怎么戳他痛脚,而且很会顺杆爬,空手套白狼玩得很顺溜,若是不管她背后有什么人支持,只看她的行事,基本上可以将她当成是男人看。   既然她说不用那么客气,他果然也不客气,凑过去看:“里面是什么?银票?”   等一看,顿时忍不住笑了,手指着那盒子,眼睛看着林二春,笑得在桌子上直拍手,“果然是你需要的,你应该好好看看,童大爷还真是送对了。”   一边说,一边将里面的一本书册拿出来,当着林二春的面打开了。“哟”了一声,“第一页上还有亲笔手书呢,我看看,赠给二丫,望汝早晚诵读此书,谨记于心,规范于行,切记!弘德六年九月二十一日辰。”   林二春眉头跳了跳,牟识丁已经随手往后翻了翻:“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二丫,你的确要好好的看看。”   林二春一把将这本书夺过来,放进了盒子里,又“啪”一声扣上了,狠瞪了牟识丁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改天我写一本《男戒》赠给你!”   童观止这个臭男人,居然给她送了本《女戒》,很好,还是精装版的,封面精致,还带着油墨香气,盒子也很精致。   又想起他说的什么下次见面会来检查她,让她仔细看,林二春就一阵的无语,真是多管闲事,她愿意怎么就怎么关他什么事?   “虽然不是银票,你也别太失望,童家应该也有当铺,直接拿去当掉,应该也值不少银子,好歹上面还有童观止的亲笔手书,这盒子也很漂亮。”   牟识丁好不容易收住了笑,看林二春的神色更多了几分复杂,童观止给她送了本《女戒》,她下车的时候,那人还嘱咐她要分寸呢。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童观止为什么要教育林二春呢?   根据牟识丁的了解。林二春就是个名声不好的农家女,童观止更不近女色,还真没有关系,要真是这样的话,童观止犯得着管林二春的妇容、妇德、妇言、妇行吗?他是有多闲?   牟识丁因为这本《女戒》,不仅不失望,反而对林二春更有底气。   他仔细打量林二春,她除了比寻常女儿家果断自信有野心,也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身段还有些胖,不过,好像是比上次见面要清瘦了许多,脸上还有肉,但是五官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了,像是长开了,比上次看着眼睛都似乎大了很多。   先前没注意,现在一看,最点睛的是额心一点朱砂痣,鲜红如沁血一般。   既不倾国也不倾城,牟识丁真是服了她了。就这样都能攀上一个富豪,她是应该有底气。   殊不知,林二春现在是正忍着额头跟针扎一样的疼,不想起来还好,一想就觉得郁闷万分。   本来去康庄的时候她额心那里还好好的,掉了壳的地方都又收紧了,眼看就要好了,可从康庄回到府城,她就觉得额头疼,在客栈的时候找店小二要过镜子看过了。红得不正常,像是里面长了个血泡,她也不敢去碰或是拿针挑破,想到在马车上睡得人事不知,什么时候撞了也不一定。   想想就觉得自己真是万分倒霉,这里看来是注定要留个疤了。   因为这一出小插曲,两人之间倒是少了刚开始的疏离客套,熟悉起来。   府城客栈里。   白洛川正在问朝秦:“我让你给我带回来的药呢?你小子是不是给我忘记了没有带?”   朝秦挠头道:“是那个蛇麻花药粉吗?我带了,我真的带了啊,还专门让人磨成粉纯纯的带回来的,不过,大爷问我是做什么用的,我说是安神的,他就拿走了。”   白洛川:“那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他最近是睡眠不好吗,要这个做什么?”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又没带我去,这边的事情没完,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第082创业,还掉这个人情   童大爷还在马车上看册子的时候,林二春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跟牟识丁忙起来了。   “现在这些果子要尽快酿成酒,不能再耽搁了,要先找个地方安置,还得买些酿酒用的东西,我之前买的罐子有些正好能够腾出来,事不宜迟!”   有了帮手,林二春干劲十足,她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马上就去询问了客栈的老板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地方。   这些小客栈是会做些中人的生意的,手头上一直都有一些租房信息资源。   林二春说明了要求,牟识丁就绷着脸,捏着钱袋上前付了中人费,老板就吩咐伙计带他们去看房子去了。   因为她要清静,还是独门独院不愿被人打扰,所以选择并不多,只有一间。   屋子是在城门附近,距离做罐子的陶家很近,位置算是很偏僻了,不过的确很清静,房屋虽然有些老,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胜在房子的空间大,院子也不小。   原来的屋主就是做酿醋生意的,这里用来酿酒倒是合适,而且日后酒水要送出去卖,进城里租马车外出也是很方便的,至少比后山屯要方便吧。   至于暂时要住在这里的牟识丁,他从未安安稳稳找个房子住过,只要有个落脚睡觉的地方就成,对这里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林二春安慰他:“反正也不是在这里常住,这段时间也不会让你闲着的,等手中有钱了,肯定是要给你换个好地方住的。”   牟识丁咳了咳,略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视线,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他住得如何了。   转念他又想。这可是他自己掏的钱租的地,他不自在个什么劲?这胖丫头还真是会拿他的钱当人情。   他又绷着脸道:“等你有钱了再说。”   林二春笑笑:“这就是迟早的事,跟着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牟识丁翻了个白眼,跟那伙计道:“就这里了,先租到年底,要是续租年后再说。”   伙计赶紧应下来。   两人也就都不挑挑拣拣了,因为房屋老旧,价格自然也贵不到哪里去,等回到客栈,当即就定了下来,写定了契约,又将几麻袋的水果都搬了过去。为了省钱,两个人跑了两趟,也没有说找个马车拖回去。   见林二春找客栈老板借了扁担,两头一头绑一袋水果,挑起来就走,牟识丁吃惊的看了看她,心想:胖丫头长得肉果然没有白费,力气还真大。   将水果都运回去了,锁了门,才草草去城门边上买了菜饼子当做午饭吃了,之后就去置办些日用品,买了酿酒需要用到的东西。又匆忙回来了。   牟识丁收拾屋子,林二春就一心处理水果了,桔子和柚子都是有皮的,只需要剥皮就行,也不用怎么清洗,直接放进清洗干净拿热水烫过晾干的罐子里捣碎,加上糖就盖上了盖子。   还得加些东西,但是现在也没有,只能回后山屯拿,现在就先这样了。   屋子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搬空了,也不剩什么,也就是扫扫灰。将屋顶有破漏的地方添加几把茅草而已。   牟识丁很快就弄完了,然后过来给她帮忙,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了,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林二春说让他做什么就他做什么。   等两人处理完桔子和柚子,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快?了,林二春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回后山屯去了。   临走,没忘记挑了几个梨子带回去,有些破损的基本上全部都拿了。等到后山屯的时候天已经快?了,正好赶上邓家准备吃晚饭。   也不知道童观止是怎么跟邓家人交代的。邓家人刚从地里收割回来,随便问了几句,林二春含糊带过也就过去了,他们割了两天的稻谷,现在还时不时会飘雨,谷子都没有晒干,正是心累,身也累,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林二春拿了梨子给正在做饭的钟氏,家里的东西,就算是外人送过来的也都是归钟氏统一管理和分配的,林二春也知道这个规矩。   这次她带回来的梨子不少,就是一人一个也还有剩下的,想着怀孕的表嫂回来了,她还特意多拿了几个。   不过钟氏节省,在孙女、孙子们期待的眼神里,她也只捡了三个梨子出来,其余的全部锁进了柜子里。三个梨子,只给李氏单独吃一个,另外两个梨子被切成丁状,取了老米酒,又抓了一把晒干的野枸杞,也没舍得放糖,就这么煮了一锅汤,每个人也就是能够尝尝味道。   林二春也真是服了这外婆了,不过想想每天的盐都是定量吃的,也不算是太吃惊。   李氏脸皮也厚,跟老实巴交的大表哥邓文俊可不一样,就算几个弟弟妹妹都巴巴的看着她,她也能视而不见,一开始就先说了:“梨子是不能分着吃的,这可不是好兆头,我就不给你们分了,也不是我馋,是你们的小侄儿在肚子里馋了,他最小,你们也就让着点。”   杜绝了让别人分食的可能性。   这话让刚回来正打水洗手的大表哥臊得满面通红,不过被李氏一瞪眼,他什么也不敢说,闷头洗手去了。   李氏也不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就一个人面不改色的靠在灶房门口吃起来。   钟氏想必也是知道对这个孙媳妇的性子,只绷着脸瞪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邓文诚和邓文信在院子里不时瞅李氏,邓文静在灶房里烧火,强忍着不去看她,邓文秀从堂屋里探头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就收回去了。   李氏的脸皮比她婆婆文氏还要厉害,也不管现场的气氛不对劲,倚在门口,一边啃梨子,一边旁若无人的跟林二春说话。   林二春对这个表嫂是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了,虽然李氏早几天就回来了,不过,那会林二春在养伤,李氏刚回来,整天在村里窜门子,也没有往眼前凑过,眼下算是第一回正式认识她了。   听着那“咔咔”声,她也难免多看了李氏几眼,李氏浑身都透着精明,说话爽直,林二春不讨厌精明人,但是对她的印象却不怎么好。   李氏先是说:“二春妹子,梨子哪里弄来的?我就馋这一口,表妹没成亲没怀孩子是不知道,有时候想吃东西,真是挠心挠肺的,吃不上心里就难受......”   林二春不接话。   听她说得离谱,钟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桂兰,二春没有嫁人。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家里是短了你的吃的,还是短了你喝了?你跟二春要东西?”   李氏笑眯眯的赶紧道歉:“奶,我这不是感激二春妹子吗?她拿回来的这梨子我可馋死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二春,你别跟嫂子计较,我这嘴就是直,总得罪人。”   林二春不说话,李氏自己也能活络气氛,一点也不怕尴尬,又笑着问她:“二春,你弄的那柿子酒到底能不能成?这要是成了,这对外人可是说了是邓家做的,是我大伯做的,因为大伯的缘故,收柿子的价钱都便宜很多呢,到时候你教不教给我们呢?要是大伯不会,你看这传出去多不好听。”   当初酿酒的时候,林二春想省些麻烦,主要是怕林家人将她带回去,阻止她行事,所以,的确对外都说的是邓喜忠要酿酒。   可邓家自己人还是知道内情的,可就算是有小孩子向外说漏了嘴,大家也不信是林二春弄的。   不过,还是被大表哥说漏嘴,让大哥知道了,大哥当时也是想阻止她的。   只是正好发生了东方承朔用瓜子伤她事情,被压下来了,最后她单独从林家分出来了。之后发生的几件事情都比她酿造柿子酒大得多,唯一还管她的大哥也就没有阻拦她了。   找邓家打掩护的幌子也没有起到作用,她忙起来几乎都要忘记了是以邓家的名义酿酒这件事了。   现在李氏笑眯眯的一问,林二春目光闪烁了一下。   从李氏问话之后,满院子就都是静悄悄的,除了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邓文诚和邓文信,还盯着梨子看,其余人都背对着林二春,灶房里只有柴禾燃烧的“噼啪”声,林二春扫了一眼,发现大家虽然看似各忙各的,可基本上都竖着耳朵听着。   她心中也明白了,这恐怕也不是李氏一个人的意思,大家都想知道吧?   应该是前几天柿子第一次发酵完成的时候,他们闻到酒香味了,对自己信了几分,觉得是真能出酒了吧。   说实话,林二春最困难的时期在邓家住了这么久,难得邓家肯收留她,她心中对邓家是充满了感激的。   上一世对邓家厌恶,她重来一生也改观了不少,也是愿意力所能及的帮他们、报答他们,将柿子酒交出去她也是想过的,她会的不只是柿子酒,交出去影响也不大。   每种水果的含糖量、酸度都不一样,就算是告诉邓家柿子酒的配方也不怕他们能够举一反三,将别的都会了,就算是知道方子不用人酿造那口感还不一样呢,影响因素太多了。   不过,自己说出去,跟被人逼着问的心态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酒都没有出来,他们就着急上了,她才离开一天,这是邓家人都商量好了吗?   虽然心中不曾对邓家人有过太大的期待,毕竟前世她不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是,现在林二春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淡淡的反问:“表嫂,你觉得我能够酿成柿子酒吗?”   李氏笑道:“早上我还去闻了闻呢,确实有酒香味,应该是能成的吧,二春可真厉害,这要是真成了那可是头一遭啊,以前还没听说过呢。”   邓文诚趁机告状:“表姐,大嫂她还想要打开酒坛子看,三姐没让她开。”   邓文诚口中的三姐便是邓文静。   她帮着林二春请人管人,不知道是对酿酒上心,还是当这个二老板上瘾,平常林二春嘱咐的话,她都严格执行,还不准别人违反,现在是后发酵期,不能开盖的,林二春嘱咐过。   邓文静这会在灶前烧火,李氏和林二春的对话,她自然是听清楚了的。   她虽然还有些孩子心性。但是也是马上都要说亲了,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而且她娘文氏深觉在邓家吃了大房不少亏,没少巴拉这些吃亏的事情给她听,对于李氏的话,她的理解不比林二春差。   对应文氏教她的,总喜欢巴结大伯一家子的李氏一开口,邓文静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房又在占人便宜了,不过这次不是自家,而是林二春。   自家人多,都没有大房大伯精明,还有奶奶偏心。他们这一房每每吃亏,林二春只有一个人,她还是外人,不姓邓,又是无人撑腰的女户,肯定是吃亏吃定了。   听邓文诚突然提起自己,她有些同情的抬头看向林二春。   林二春看了看邓文诚,又看邓文静,才道:“文静费心了。”   邓文静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李氏赶紧解释:“我开始不是不知道不能开嘛,最后也没开......”   林二春看向李氏。道:“表嫂,我也就是试试酿,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等真成了,出酒了再说吧,要是不成现在说了也白说。”   李氏爽利的笑,心无芥蒂的样子,点头:“这倒也是,能不能成还得看以后呢,不过,到时候要是成了,大伯不会酿酒,外人只怕还当大伯撒谎呢,大伯也是这十里八乡难得的秀才,平时提起来,谁不敬重,这要是说出去,别人说他撒谎,那让大伯以后怎么见人呐?”   林二春便偏头去看邓喜忠,天色发昏,邓喜忠又垂着头,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不过他站在井台边洗手已经洗了很久了,就是听李氏提起。也依旧一副专注的样子,好像真的没有听见。   邓喜仁则在一边拿了根木棍拨拉鞋底上沾着的泥巴,张氏拿着毛巾等着邓喜忠,就连一项咋咋呼呼不甘落后的文氏都安静的搓着裤脚上已经干了的泥点。   林二春再收回视线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了。   总归是在邓家度过了自己最难熬的这段时光,要不是邓家收留,她是真的没地方去了,这个人情她得认。   不过,她面上的神色到底也还是淡了几分,点点头附和李氏。   “表嫂说的也是,我肯定不会让大舅不能见人,大舅收留我这么久,要是真的酿成了,也都要靠大舅帮忙,我肯定不会藏私的。”   “上次酿酒的时候,大舅、二舅也都看过了,想必也看了个大概,明天我正好也要准备些东西,正好详细跟大舅说说,一点也就透了。”   见她答应了,李氏丢了梨子核,扶着腰轻轻的捏了捏,才道:“我们也不是要占你便宜啊,二春,你想想,以后你这酒成了,出去卖酒,还有这收柿子,你一个女儿家肯定不行,你娘家又不管你了,你看咱们又是亲戚,还不是得邓家帮忙是不是......”   林二春不咸不淡的回她:“是啊。”   李氏道:“你明白就好,咱们可是实在亲戚。”   这时,邓喜忠总算是转过头来了,看了看林二春,见林二春也朝他看过去。他又赶紧偏开了视线,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屋里走去了。   林二春便也跟了出来,叫住了邓喜忠:“大舅,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邓喜忠神情严肃又有些僵硬:“二春,你有什么事?”   “说这柿子酒的事,正好表嫂提起来了,我就趁这个机会一并都说了吧。”   “二春......大舅不是要......”   林二春笑道:“我知道。”人之常情。   也许邓喜忠真的是为了颜面考虑,但是林二春不信他一点也不动心,文人好酒,文人配酒,要是真开发出一个新品种柿子酒,就算不大卖,那也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邓喜忠有些尴尬,“那就进屋说吧。”   林二春进屋的时候,听身后钟氏又在训斥李氏:“桂兰,你还管到你大伯头上去了,你跟二春胡说什么呢,都是亲戚,帮个忙都是应当的,你还......”   林二春心中已经没有半点起伏了。   屋里先进来的张氏已经点了灯,林二春现在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也调整了应该对邓家人的态度,直接就坐在了邓喜忠面前,率先开口:“这些柿子还有酿酒的工具,先前请人帮着清洗一共拿了五十两出来,现在还剩下不到二两银子,也就是四十八两。”   邓喜忠面上涨红的看着她:“二春,你想说什么?”   林二春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前世能够分分钟休掉东方承朔,何况是对邓家,一旦到了不能忍的时候,她是一秒钟也不愿意忍了,她直言:“这些柿子酒已经酿得差不多了,最后装进木桶里面,再封个半年一年的,也就能成了。”   邓喜忠激动的道:“真的能成?”   “自然,大舅不是已经信了吗?”   发现林二春的态度变化,邓喜忠马上就沉?了,满面尴尬。   林二春可不管他尴尬不尴尬,继续道:“这其中有两种柿子酒,大舅之前也知道,大舅可以从中选一种应该也能够交代过去了,这种柿子酒就当是大舅酿的,我不会对外说一个字。”   “酒方也详详细细的给你,要是不能酿出来,可以随时再找我,这一点可以定下契约。绝对不会作假,要是违反,大舅可以去衙门告我,不过要是你们家里人藏不住话也不能怪在我头上。”   邓喜忠想张嘴,见林二春目光冷淡又严肃,也咽下了想要解释的话,直接点点头。   林二春便继续:“给大舅其中一种的方子,这酒要是不让大舅去卖,恐怕大舅还是觉得不能见人,到时候卖多少钱,可能又要攀扯。”   邓喜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林二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两种酒一共花了五十两,大舅手也没有沾过,我忙前忙后也忙了这么久,不能什么都没有吧?如今给我五十两,大舅可以选一样,酒方和酒我都留下来,但是另一种我得带走。”   “二春,你要去哪里,你这一个女儿家,大舅家不是要赶你走,你可以住着,这酒是你的,卖了钱自然都是你的。”他只要个名就成了。   张氏激动得想插嘴。被邓喜忠一瞪,又赶紧坐下闭嘴了。   林二春只当没有看见,利落的道:“大舅还是跟舅妈和二舅商量一下再说,要是决定了,明天我就将方子写下来,另外关键处你们可以看一遍。”   看邓喜忠无地自容的样子,她多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不是要赶我走,是我自己有些事要去做,这两天就是去处理去了,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舅舅家里,何况舅舅家的负担也不轻,大舅放心。我有地方去,何况你们要是答应了,给我五十两,我不怕露宿街头。”   “我也不会走远,这段时间要是这酒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出了问题,也可以去找我。”   说完,她就出去了,在门口碰见邓喜仁,她淡淡的喊了一声,邓喜仁便淡淡的应了。   站在邓家的院子里,看着四邻屋顶的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听着远远近近妇人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林二春既失落又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真的到了无牵无挂能够自由飞翔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轻松愉快。   她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   身边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表姐,进去吃饭了,刚才我叫你,你都没有听见。”   她低头一看,是邓文诚这个小胖墩。   在邓家的这段日子,就他陪伴的时间最长了,林二春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我之前跟你说的故事,你都记住了吗?”   邓文诚点点头:“我都记住了。”生怕林二春再考校他。   林二春笑了笑:“其实,还没有讲完呢,我本来打算慢慢给你讲......” 第083独居,第一次被退货   邓文诚缩了缩脖子。   林二春问他:“不喜欢听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想想也是,谁会喜欢那种动不动就被人砍头、发配和流放的故事呢。   邓文诚想了想,没有说话。   他也不是不喜欢,要真说喜欢也谈不上。   林二春养伤不出门的时候,他也跟着娘一起上山收柿子,可听娘和二婶说那些家常理短、鸡毛蒜皮的事情,他就直打瞌睡,再跟着他爹邓喜忠学三字经也是过得浑浑噩噩,总觉得听的时候半睡半醒一样。   林二春给他讲“邓小毛”和“邓大毛”的故事,他的瞌睡虫就都被吓走了,全神贯注的听。   他没有说话,林二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也没有什么时间给你讲了。”   邓文诚抬眸看她,灿亮的眸子里有疑问也有亲近:“表姐,刚才听娘说你要回家了,是不是?你还来我们家玩吗?”   林二春回答道:“也许还会来吧。”   也许再也不来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她原本还以为会在后山屯待到年底,现在却一会也不想待了。她就是那种在有选择的条件下,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性子。   邓文诚道:“我爹说你没有地方去,那你还是来玩吧,你可以跟我奶住一间房。到时候你再给我讲吧。”   林二春笑了笑,认真的盯着他:“邓文诚,你不喜欢那些故事也要记住,以后做事的时候想一想,别跟邓大毛和邓小毛一样行事,否则后果就是他们那样凄惨,到时候没人能够救得了你。”   邓文诚赶紧点头。   林二春也没有什么可嘱咐的了,如果他非要再长歪了,那她也没办法了。   “那就好,进去吃饭吧。”   邓家一项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很少说话,不过今天许是林二春跟邓家人摊开说了。一样的安静,今天却显得格外沉闷。   林二春在这里一项吃得不多,最好的伙食还是那段养伤的时候,那会林春生经常过来看她,常常会带些鱼和泥鳅过来。   其余时候,林二春三天里也就只吃一顿主食,大多数时间也就是吃几口菜而已,而且邓家的油荤都是猪肉,这个她也不沾,也就是专门吃几口青菜,基本上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刚开始她这么吃的时候。只有钟氏劝过她,其余人都当做没看见,家里突然就多了个人吃饭,还一住就不走的架势,邓家又不是很富裕,跟林家差太远了,时间长了都不太高兴,谁管她吃得少不少,要是多了反而更不高兴。   林二春也就是冲着邓家这一点,熬过了这艰难的节食期。   今天应该是心境变了,林二春也总算提了要走了。饭桌上的几个女眷都不时关注她,见到她又最先放下了筷子,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却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大家才突然发现,林二春刚来自家的时候多圆润啊,如今瘦了一圈了。   先前她们天天看着不觉得,现在一瞧都觉得有些尴尬,林二春在这里干了不少活,自家的闺女不做的事情,她去。一点都不偷懒。而且也没有怎么吃......现在还要她的酒方子,好像显得自家人特别的不地道。   张氏讪讪的劝她:“二春,锅里有粥,你多吃点吧。”   就连文氏也难得的没有拿她胖说事让她少吃点,不过她下筷子的速度却一点没有减少。   林二春直接摇头拒绝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烧水。”她才不管邓家人如何想,她做事都是她自己乐意,可就算知道她们的心思,她还是半点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难不成他们要心虚,她还得负责替他们开导开导?   早早的洗了澡。又将自己的脏衣服搓洗干净了,她就爬上床睡了。   今天也确实是忙了一天、累了一天了,邓家的这点不愉快,跟别的事情比较起来也不算什么事。   何况,以后就说是大舅酿成的,那她也省了不少解释的功夫,就说从大舅这学来的,也能解释过去。   她今天才刚租了房子,虽然之前没打算搬到那里去住,但是现在也不算是没有落脚点,从林家出来到现在,她也不是一无所有,住在外面想吃什么也自在。   至少还有大哥和春晖呢,还多了个创业的合伙人,还有邓家就看到个半成品就信她一定会成功的呢!   她很快抛开这点惆怅,沉沉睡去。   邓家人今天也累了一天,虽然累,但是又没有睡意,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林二春说的事。   第二天早上林二春从外面运动完回来,看见邓喜忠递过来的五十两银子,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坦然的收下了,直接问:“大舅看中了哪一种?”   邓喜忠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纠结了,“要你准备分装到木桶里的那种。”也就是柿子纯酿。   邓喜忠选择这一种也在林二春的意料之中。毕竟一大半的柿子都是用来做纯酿了,说成本肯定是这个高,而且这个难度还大。   已经许诺过的,林二春半点没有犹豫的点头答应,跟邓喜忠进屋,用他的笔墨,就开始写酒方。   写完了,递给邓喜忠:“我之前做的时候就是按照这个来的,房里的小罐子里还有些没有用完的,我拿出来大舅看看,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些。”   “大舅可以准备上面的东西,我按照这个方子再做一遍,重酿一坛你们好好看着,东西尽快准备好,我上午有事要出去一趟,等晌午饭后的钟点会回来一趟,要带走的酒我一会再回来拿。”   邓喜忠问她:“二春,你要去哪里?春生在书院里也快要放假了,不然等他来接你吧?”   “不用,我有地方去。我已经从家里分出来了,大哥来接我也没什么意思。”她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再说,这些也够我用一段时间了。”   看邓喜忠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还是会告诉大哥,她干脆主动道:“我会跟我大哥说一声,他放假那天我在城门口等他。”   邓喜忠这才不多说了。   林二春一边收拾,一边心里想着:要是大哥知道她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还是个坑蒙骗都做过的有蒙古血统的男人,不知道会不会晕过去。   不过,严格说起来,她也不比牟识丁好多事,坑蒙骗,她也都做过了,而且调戏男人她也做过了。   也说不定,大哥担心的反倒是那个男人......   她被自己囧了一下。   上一世的时候,她在林家酿酒,一路虽有坎坷,但是绝对不像现在这样艰难,没多久就遇见了东方承朔,他那个人正正经经、规规矩矩,她自然也不会去调戏他,也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严格按照大夏朝的规矩。   可,这一世她总是不断被人挑衅。反倒是激发了本性,她稍稍一反击,用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就有些过分了,说起来她做的这些在现代社会又算什么呢。   人活一世,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二春苦中作乐的想:现在之所以她名声难堪,说到底只是她不够强大,等到足够强大了,没准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成为传说了呢?   很快,东西就都收好了,至于怎么跟大哥交代,以后再想吧。   她跟钟氏交代了一声,又冲屋里的几个长辈招呼了一声,就背着包袱出门了。   李氏靠在门口冲她道:“二春,你不是跟表嫂生气了吧?我可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啊,不就是将酒交给大伯吗,你就这么不乐意,这是要跟咱们家撕破脸吗?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还气性真大,你就这么走了,弄的像是我逼你走的一样,女孩子家家的,脾气大了,不好嫁出去啊。”   林二春闻言朝她笑:“本来我也怕这辈子嫁不出去了,看见表嫂这样的都嫁出去了,我反倒多了点希望。”   李氏被噎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林二春已经不看她了。   她冲邓文诚招手,邓文诚蹬蹬蹬跑过来,林二春这才道:“今天表姐最后给你讲个故事。”   邓文诚歪着脑袋看着她,林二春看了眼李氏,咧了咧嘴角,又飞快的转过头来道:“今天不讲邓小毛了,就讲李小兰的故事吧。”   邓文诚眨眨眼,下意识的去看大嫂,李氏不知道邓文诚和林二春之间的这些“暗语”,但是林二春那一眼,让她觉得她要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叫李桂兰,还不许故事的主人公叫李小兰吗?   邓文诚已经开始听故事了。   “......李小兰一个人吃了梨子,眼巴巴的让一群人看着,最后只能一泡屎拉出来,这就是一人吃了臭汪汪,臭死了自己也熏死别人,你以后不能学她,吃东西不能太独了,分给别人,每个人都能尝到,虽然自己少一点,但是十人吃了十人香,大家都高兴,也不臭了。”   邓文诚听完就冲着李氏“嘿嘿嘿”的笑,他明白了。   李氏精明自然是也听明白了,林二春说她吃独食,她顿时脸?,可人家没指名道姓的说她,她无从反驳。   皮笑肉不笑的道:“二春倒是会讲故事,你不吃独食,你心大,就让你拿了个酒方子出来,就觉得心里憋屈了吧?现在都憋屈的要离开了,要是不让你拿,你肯定也自己吃独食了,有时候光明正大可比这样憋着好受,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牙尖嘴利。   这时,邓文静拉着林二春道:“表姐,你已经都将酒方子拿出来了,干嘛要走啊,我大嫂最聪明,别人沾了她的便宜,她肯定是要占回来的,要是她是你,肯定就在后山屯不走了,说不定要吃大伯一辈子的饭,不吃回来多划不来啊,要是我。我也不走。”   邓文静说完还白了李氏一眼,看来这姑嫂二人应该也是矛盾重重了。   李氏马上掐着腰就告起状来了:“大郎,你看你妹妹是什么态度,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嫂子的?亏邓家还是耕读之家,怎么养了这么个闺女......”   林二春不愿意听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跟邓文静道别之后,就往外走。   邓文静跟着走了几步,也不搭理李氏,在院子门口,才小声道:“表姐,家里又没有人赶你走。你自己一个人出去咋过啊?就大伯给你的那点银子也过不了太久啊,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林二春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是我自己想走的,正好有事情要忙,反正天天都要外出,住在后山屯也不太方便,路远,进了冬天天气也不太好,本来也是准备要走了。”   “自己一个人怎么就不能过了?文静,你瞧着吧,我肯定不比男人差!”   别的什么自立自强的话,她也不多说了。免得祸害别人小姑娘,邓文静就按照这个时代的女人那样过,只要自己觉得好就成了。   邓文静点头附和:“这倒是,别人还不一定能够打得赢你呢。”   林二春笑了笑,“一会我还回来拿酒,你帮我盯着,别让人动,等你订了亲,表姐给你买花戴。”   邓文静脸红了一下,又瞪她一眼:“你一定要比林春晓厉害,别再被人打得几天下不来床了。”   林二春无语的冲她摆摆手,快步往外走了。   走到城门口,发现大表哥邓文俊还跟着她,她只好停下来:“大郎哥,你要进城啊?”   邓文俊摇头,有些悻悻的:“不是,是奶让我看看你在哪落脚,要是没地方去跟我回去吧,住客栈也是花那冤枉钱。”   见过了林二春要立女户时候的倔强,这次他也没指望能够说服她,但是一定要跟着。   “等看你到地方了我就回去。”   要跟就跟着吧。   林二春到昨天新租的房子那的时候,牟识丁还没睡醒呢。她对着院子门一阵猛敲,好半天他才睡眼惺忪的出来:“你来了,这么早啊?”   林二春“嗯”了一声,才回头冲已经目瞪口呆的邓文俊道:“我到了,大郎哥。”   “二春,你跟这个人......要住在一起?”   牟识丁这才发现有个外人在,不过,他也不介意,“谁呀?”   林二春还没说话呢,他就看到了她肩膀上背着包袱,指了指:“这是......?”   “我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昨天我看过了有两间房呢,我住一间。”   牟识丁顿时就醒了,往后跳了一步:“林二春,你开玩笑的吧你!”   昨天林二春收到的那个礼物还放在堂屋的烂桌子上呢,他还不想被人误会,那《女戒》不仅是给林二春看的,他觉得也是给他看的。   林二春翻了个白眼:“我不会赖着你的,你游历这么久,还是这么迂腐可笑。”   “孤男寡女的,我不答应。”   “不答应那你还有钱再给我租一间屋子吗?”   牟识丁警惕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给你租屋子住啊,你别说得这么暧昧不清,我们只是合伙酿酒卖酒,我可不卖身。”   林二春推开他直接往里走:“孤男寡女是不合适,不然你自己去外面找地方住吧,我在这里看着东西也一样。”   “喂,你......”   牟识丁也赶紧跟着进来,还想劝说这脸皮极厚还死皮赖脸的女人。   没人搭理邓文俊,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赶紧回家去了。   林二春霸占了一间房,将东西放下,在院子里的井中打了水,稍微擦洗了一下。??盘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   收拾完出来,牟识丁已经在院子里跳脚了。   林二春跟他实话实说:“我现在没地方住了,而且酿酒的事情出了一点变故,可能要调整一下计划......”   牟识丁到底也没敢住在一个屋里,不过,趁着林二春去买东西的时候,他又摸去了童家当铺一趟。   林二春刚刚才在这当铺里当过书,这书上还真的有童观止的墨宝,掌柜的对林二春自然是印象深刻极了。   童大爷送出去的东西头回被人用这样的方式还回来,掌柜的可不敢收,但是林二春说了:“你们不收,我就找别家的。”   他只好先收了下来,等人往上汇报了再说吧。都没有给银子林二春,跟她说明了,要先问问老板再定价,这书掌柜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价。   牟识丁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心里还正在犯嘀咕呢。等牟识丁一说明情况,让他顺带捎一句话,掌柜的马上重视。   从去过康庄之后,陆齐修还没有回来,这一天也没有人暗中监视林二春,所以童观止的消息就滞后了一些。   等掌柜的亲自带着书和口信去府城的时候,林二春已经找邻居陶家兄弟借了一辆架子车,回后山屯运酒去了,顺带将之前定做的木桶也都付了尾款,一起拖回去。   为了让牟识丁对她更有信心,她将不情不愿的牟识丁也一起带回去了。   在牟识丁自己说,只是跟林二春看了一天房子,他马上要搬走之后,邓家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钟氏倒是建议:“等家里的谷子晒干了舂好,家里也没什么事情了,我去跟你住一阵。”   林二春也没意见,还是先办眼前的事。   邓喜忠将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林二春就给他从头到尾展示了一遍,准备的柿子是提前就脱涩了的,省了不少事,直接封了一坛子,将后续事情细细的交代了一番,然后将发酵结束的几缸酒分装在木桶里密封了。   期间自然没忘记给牟识丁尝一尝,现在只是基础发酵,酒味已经有了,不过没有陈酿味道还不醇,但是雏形是有了,不会让人觉得她就是胡闹。   都交代完了。搬了只一缸的柿子露酒上了架子车,就回虞山镇去了。   当天晚上牟识丁果然没敢住在这里,他去陶家打了声招呼让人照看点隔壁,然后连夜揣着林二春提供的二十两银子和他自己的钱袋出城去了,他宁可去外面买果子。   他这么积极,林二春自然也不会阻拦他。   这一天,她将自制的酵母、果胶酶放进了酿桔子酒的坛子里,又将梨子清洗了出来晾着,将桔子皮和柚子皮也都清洗了等明天再处理,然后就睡觉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童观止收到了自己送出去的书和一条消息。   他面色无恙的打发掌柜的走了,“不用给她银子了。”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交代。   掌柜的心中惴惴又好奇的来,出去的时候心里还莫名的有些失望,他将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可大爷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等屋里安静下来,童观止看着拿书,随手翻了翻,心里明白,那丫头一遍都没有看,估计就翻了一页纸。   不止没看,她还打算跟人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往严重点说,她这种行径已经可以直接抓去浸猪笼了。好在那个牟识丁倒是很识趣。比她懂事多了。   童观止将那盒子随手扔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他暂时不愿意去想那根吊着他的红萝卜,现在这样肯定不行,他一直追赶,那红萝卜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能靠近又不想放弃,继续坚持又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心里气闷:他就不跑了,看她林二春怎么做鬼都不放过他!总有她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   正好,陆续有人送来消息。   “大爷,晋元来信了。还没有找到大师的下落,说得到了一条新线索,他又追过去了,有消息会尽快送回来。”   “朝廷的探子已经到府城来了,目前还没有确定是那边的人马,东方承朔今天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他跟踪一批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怕他发现,所以没有再追下去。”   “林春晓已经到了荆州,跟卓六少碰上了,她的行迹很是可疑,而且跟卓六少不像是第一回见,对他十分了解。”   童观止心里一叹,这些消息还是跟那红萝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真是见鬼了!   “林春晓跟景行的事情先不插手,等她处理完了,趁着东方承朔不在她身边,好好问一问她还知道什么。” 第084喜好,两世都不会放过他   林三春端坐在一间小酒肆临窗的桌边,神色复杂的看着酒肆楼下熙熙攘攘的街景。   自从重生之后,她就刻意去遗忘在荆州的那一段屈辱,她发过誓再也不来荆州,发誓等到明天春天卓景行下江南,她一定狠狠的将他踩在脚底下,踩进泥里,不得翻身。   她要让他看看他昔日眼中的赝品是多么的光彩夺目!已经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的男人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可如今,什么都还来不及实施,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不仅让她破了自己的誓言,匆匆忙忙的到荆州来了,如今还得求助于卓景行!   她心中再一次暗暗咒骂:林二春两世都是她的克星和死敌。   巨大的落差,让她心中苦闷又憋屈,更充满了愤怒。   从虞山到荆州这一路上她调适了一路的心情,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的愤恨,至少能够做到面上保持平静了。   所以,她才来见卓景行。   不管是为了求卓景行的帮助。还是要报复卓景行,她都要让他先对自己产生好感,自然不能带着一肚子的愤怒来。   至于卓景行喜欢什么样,林三春敢说这世上还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想到这儿,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卓景行喜欢林二春那样呆板无趣。性情古怪,可以对着一盆长了霉的豆子一整天的。   他厌恶活泼好动的,说那样不够端庄。   他喜欢上辈子林二春那样阴阳怪气,一句不让,却又不管不顾堵得别人哑口无言的。   但是,他又厌恶大声跟他据理力争。这会被他认为是牙尖嘴利、胡搅蛮缠。   “不懂就别装懂。”、“不懂就不要卖弄自己的无知。”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   他喜欢林二春那样素素净净的,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然会被他指责:“俗气、虚荣!”   她打扮得好看,不也是他的脸面吗,可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他会不耐烦的道:“有的人就是穿粗布素衣,净头素面也好看。有的人就是满头珠光宝气也俗气。林三春,你整天跟人比累不累?”   他喜欢上辈子林二春钻进钱眼里一样的丢人市侩,说那样的姑娘自立自强,很好。   说起来上一世,卓景行跟她的姻缘,不也是因为林二春的“自立自强”才促成的吗?   那年。林二春要嫁给东方承朔,但是皇家人看不上她,将她那些年抛头露面、有损名节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攻击她,让她好认清楚,好知难而退,让东方承朔放弃娶她。   大夏朝对女子要求虽然严苛,却也不是没有女子抛头露面,女户不用说,女掌柜,绣女,女摊贩,这些也都是有的,但是她们的身份要么是出生小户人家,为生活所迫,要么就是大户之家的奴仆,帮主人管理商铺的。   这些人也不是都嫁不出去,但是在皇家看来自然是上不得台面,身份低微的,要当做王妃、世子妃肯定是不合适的。试问哪个王妃、皇妃是在外行走,让无数男人见过容貌的?这就是名节有损。   被一群人围着指责的时候,林春晓强词夺理。   “我做我喜欢的事情,不偷不抢,不强行买卖,还能给大夏朝增加了税收。又有什么不对?”   “那些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男人,大概是因为不够自信,怕女子超过他,比他能干,将他比下去。”   “你们说商人重利,见利忘义?我行商就是重利无义?那照这么说,那文人想要升官发财,就是汲汲钻营,逐权薄疾苦,心肠冷漠。”   本来是针对林二春,却莫名其妙的将火烧到了林三春身上。   有人反问:“你已经有了平凉侯的青睐和许诺一生,日后身份也不同。自然理直气壮、毫无顾忌,可是你妹妹呢,你如此胡搅蛮缠,不顾名节,不讲道理,姐姐尚且如此,妹妹又能够好到哪里去,但凡有规矩的人家,谁敢娶她?”   林二春却轻飘飘的帮她回应终身大事,她说:“要是因此而嫌弃我妹妹的,也不是真心要娶她,这种人不要也罢!”   林三春还记得当时她委屈郁闷得几乎要垂泪,她希望有东方承朔这样的姐夫,可以为她的亲事增加筹码,但是却不想有林二春那样的姐姐,拖她的后腿,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东方承朔,能够那么包容。   那会,她在京城也住了一阵子,也听一些夫人太太说过,权贵富豪之家娶妻,都是以温婉贤惠为首要,谁要那么口齿伶俐的,谁要那么不顾名节,抛头露面又市侩丢人的?   就连普通人家娶妻,也是会查看这一家姐妹的品性,大户人家更为繁琐,就连母亲、姐姐、姑姑,出嫁的、没出嫁的女性亲眷都在考察范围之内,用来作为订亲女子品性的参考。   林三春篡着拳头,又羞又愤的时候,林二春跟她说:“三春,抬起头来,我没有做丢人的事情,你也没有!有人因为我经商赚钱就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不要,真正喜欢你的男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看轻你。”   她最终还是抬起头来了,脑子里懵懵的,心里觉得绝望,面上强撑着,却不能说什么。   她说她跟林二春不一样?那就没有姐夫的支持。她亲眼见到林二春。众人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   卓景行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说:“我愿意娶。”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天神一般解了她的围,让她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也忘了羞愤。只傻傻的盯着他看,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见他说:“我愿意娶。”   完全不知道他后面还说了一句:“姐姐尚且如此,妹妹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只想帮林二春解围,只是误会了。   她却傻傻的一下子跳下去,觉得像是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巨大的幸福馅饼给砸中了。   卓景行果然帮林二春解了围。他人长得好看,家世好、学问好、脾气好,什么都好,他说林二春好,他说愿意娶跟她一样的妹妹。果然堵得别人无话可问。   他答应了娶,她巴不得嫁,林二春从中拦她,最终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嫁进了卓家。   这亲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草率的定了下来了。   于卓景行,只是一场误会,娶回去一个代替品。   于林三春却是人生最幸运的时候,上一世。只有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比林二春更加幸运。   林三春目光微动,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篡起来,那些本以为已经远去的记忆,顿时清晰如昨。   她的思绪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刚嫁进卓家时候的情形。   因为是远嫁,荆州和虞山两地相去甚远,就是走水路也得二十多天,她是早早的就从虞山起程,在吉日的前一天就住在了荆州城北的客栈里,是从客栈直接发嫁。   当时,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大哥一个亲人陪着她一路进城进了卓家。   但是,因为有卓景行在前面领路,所有的疲惫和紧张统统都掩饰不住她的欢喜雀跃,虽然碍于礼仪不能见面,但是她可以从船上的房间里,从轿子的帘缝里偷偷的打量他。   虽然她不便开口。但是每天早晚将要起程或是到达一个目的地的时候,他会跟她隔着帘子说一两句话。   “三妹,要起程了,你忍耐些,还有几天就能到了。”   “三妹,到了安庆了,今天我们上岸歇一晚。”   “到了江夏,马上就到荆州了,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了。”   “......”   从虞山到荆州这一路,到处都是她的憧憬和希望,她是真的欢欢喜喜的嫁给他。   三朝回门那天,去过客栈见大哥之后,大哥就匆匆离开了,时间尚早,她求着那人带她在荆州城里逛一逛,走的正是这酒肆下方的一条街。逛到一半,他就进了这间酒肆,就是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她坐在他对面,兴致勃勃的看楼下的街景,兴奋的与他说话。   那人抬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她赶紧抿唇禁声,就这便是那段婚姻里她最欢喜的时候。   就是她最欢喜的时候,在卓景行眼里也只是个赝品。   现在想来。那时,他是宁可安静的听曲,嫌弃她叽叽喳喳,扰了清静。   可惜,她那一辈子也变不成那个林春晓。   但是老天有眼,她重生了,这一世,她就是林春晓,不一样的林春晓,却更完美的林春晓!   除了从虞山到荆州的这一路零星半点美好,之后种种便是林三春的噩梦,已经将那些憧憬全部击得粉碎。   她恨极了卓景行这个男人。让他见鬼去吧!他就是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她两世都不会让他好过!   ......   店小二往林三春面前的桌面上摆了两道特色菜,又冲她恭敬的笑:“姑娘,听你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送给你一份我们荆州特有的锅盔你尝尝,刚出炉的。”   打断了她的思绪。   空气中还飘散着这种贴在炉子里烤出来的薄饼的鲜香,林三春曾经是很爱吃的。   这会。林三春回过神来,“不用了,我不吃,吃不惯。”   店小二还想再劝,介绍考究的用料和做法。   林三春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拿下去,不然就丢了喂狗吧!”   这店小二面上僵硬,才讪讪的拿了盘子,将东西端下去了,临走勉强挤出笑容:“您慢慢吃。”   林三春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菜肴,顿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这时,楼梯口传来店小二高扬又客气的声音:“六少,您来了!”   林三春的身体微微一顿,很快调整过来,目光中满是冷意。 第085失望,谎话说太多了   店小二问:“六少,您那个老位置坐了人了,今天要不要去雅间?”   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用了,就去隔壁那一桌吧。”   “好嘞!保证给您擦得干干净净。”   许是卓景行的目光看向店小二的托盘,店小二放低了声音解释:“外地的客人吃不惯,这个正好便宜我了,六少,您可别跟我们掌柜的说,嘿嘿。”   卓景行朗声笑了两声,方道:“你小子是怕我跟你要呢,我这大半天滴米未尽,快要饿死了。”   “您要随时都有,这个已经有些凉了,有刚出炉的我马上跟您送来。昨天炖的老藕排骨汤,沉了一晚上,今天喝正好,配上这个吃,六少要不要来一碗先垫垫?”   “也好。”   “秋露白还有吗?今天就喝这。”   “有,马上给您温上。”   林三春闻言,面上闪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这秋露白就是出自她的手。看来卓景行还挺推崇的。   她就不信卓景行知道她是酿酒人之后,能够忍住不结交他。   虽然是她有事要求他,但是她是不会做出求人的姿态的,要卓景行乖乖的自己拿出来。   这时,听见脚步声渐渐近了,林三春才不疾不徐的拿起桌上放着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借着倒酒的动作掩护,偏着头去看卓景行,下意识的跟记忆中进行比对。   他比林三春印象中好像要年轻得多,这种年轻不是指年纪,上一世林三春是在两年之后见到他的,对于十八九岁的青年,再过一两年并不会在外貌上有太大的变化。这种年轻是他整个人给林三春的感觉。   她记忆中的卓景行帮林二春解围的时候,沉稳里带着几分慵懒,而他对着她最多的时候就是沉闷中带着不耐烦和嫌弃。   如今,他目如朗星、清澈明亮,神采奕奕,整个人像是晨曦中带着露珠的青松,挺拔又有朝气。生机勃勃的,跟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林三春想着,他要是朝着她点头示意,她就顺势跟他交流对秋露白的看法,对酒的看法,然后告诉他自己的身份,等到相谈甚欢之后。再问药的事情。   可卓景行身上水蓝色的锦袍像是水纹在她面前只是一晃,就飞快的擦肩而过了,他并未看她一眼,走路风似的,即使她占了他的老位置,也没有吸引他半点注意力。   林三春倒酒的动作有些僵硬,看着那店小二跟在卓景行身后小跑,然后去了隔着镂空屏风和一个高大盆栽的隔壁桌子。   卓景行背对着她,背影被草木遮住了大半,就连头都看不到,更别说眼睛了。   他居然对她半点兴趣也没有。   欢快的点菜:“......笔架鱼肚、翡翠鱼糕片,清炒莲子米,煨一只野鸭子,放点菱角米进去。”   “六少,菱角米店里没有存货了,放毛栗子一起煨着行不行?”   “也可以。赶紧上菜,一会见到关老板直接让他上二楼来找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好嘞,那您稍等。”   林三春听着这话,放下酒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火气来。   今天她特意穿着浅碧色的衣裙,简单又不失身份,绝对是让人能够一眼就看出高档次来,头上是翡翠簪子,清雅素淡,是卓景行喜欢的打扮,她坐了他喜欢的老座位,动作没有平时的矜持。还稍稍大方一些,但是绝对不粗鲁,是他欣赏的姿态,喝的是卓家的枸杞红枣酒。   可,他一眼也没有瞧。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愤怒,卓景行似有所察觉,他突然转过头来,林三春赶紧扬起一个微笑,他也笑了笑,林三春心中火气略减,见他站了起来。   她正想着,这是要走过来了吗?   可,卓景行虽然激动得冲着她招手,嘴上却道:“关老板。你也来得太慢了,东西呢,没有拿来?”   一个瘦小男人从林三春身边走过,被卓景行一把给拉过去了,这人忙不迭的说着:“六少,那么一面石鼓我怎么扛得过来,再说了要是扛过来了,您还吃得下饭吗?一会吃完饭,您跟我去瞧瞧吧。”   敢情,刚才他也没有看她。   林三春突然握着的拳头又松开。   那边卓景行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听说上面刻了字?”   关老板无奈的说:“我算是怕了您了,就怕被你问住,我特意描了几个字过来,你先解解馋,咱们吃完饭就走。”   “还是关老板了解我。”   然后隔壁彻底的安静下来了,店小二送了菜过去,也没有听见什么交谈声。   卓景行喜欢金石古玩,并对此颇有研究,林三春记得这一点,除了林二春,他最爱的就是那些死物,其次就是杂七杂八的东西,药材、天上的星星、再有不管是石头还是砖瓦,破铜烂铁,他都能够对着捣鼓很长时间。   真等他将那什么石鼓扛回家去,说不定到过年都见不着人了。   不行,她必须要速战速决,东方承朔那边已经出现了变故,她上次虽然将人瞒过去了,但是也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意外了,她必须马上回去看着。   她只能先忍着。   林三春紧盯着那边,竖着耳朵听着,终于听到那边说:“关老板,咱们赶紧走吧。”   见到卓景行站了起来,她便也站了起来,等他匆匆拉着关老板过来,她迎面往前走过去,跟急匆匆的卓景行撞在一起,被对方撞得眼冒金星,硬着头皮脚往边上一侧,再用力按下去。   头一阵眩晕,脚上的疼痛更是让她直冒冷汗。   见她面色惨白的倒在椅子上,这下卓景行也走不了了,他一面好声好气的道歉,一面跟关老板说:“你先将上面的字拓印下来,石鼓送去老地方......”   关老板走了,卓景行喊了店小二来,挪个雅间,再请大夫。   林三春便咬着牙开始表演了,等到脚上敷了药酒。她已经将秋露白的事情透露了出去,卓景行对她果然多了欣赏,不过进林三春已经没事了,他又惦记他的石鼓,就有些心不在焉。   林三春再顺势说起卓氏药酒,他就更没有什么兴致了,正要告辞离去。想着回头派个管事妈妈过来送药照顾一番,应该也就够了。   这时林三春也察觉出来了,她心中一面暗骂,但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道:“卓六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   “请说。”   林三春说得情真意切:“我有一个姐姐因为与人结怨,被人塞了药丸。后来好不容易才从对方口中撬出了药方是这样的......跟人打听过,听说是卓家的,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个药方有没有解药?我姐姐还没有嫁人,她这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六少,要是能够帮忙的话,林春晓感激不尽,日后只要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卓景行蹙了蹙眉,盯着林三春,面容才严肃下来:“你从哪里知道这是我们卓家的药方?”   荆州卓氏这一支的先祖曾经是宫廷御医,有一些秘药药方,药方一直被当家人藏着,虽然这些方子阴毒。但是不得不说有些配药还是很巧妙的,所以也没有销毁,一直保存下来了。   这药方他也才一次偶然机会在大伯那收藏的盒子里见过一次,他记性好,就记下来了,又因为对药理有些研究,方子的作用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连卓家内部知道的人都绝对不多,外人除非是十分亲近的人,这些人的人品是有保障的,绝对不会往外说,免得给卓氏惹来麻烦。   林三春也知道这药方,包括用在林二春身上的,都是卓家不会轻易给人看。   她之所以知道旱苗逢甘露,还是无意中听卓家的一对夫妻在花园子里行苟且的时候说的悄悄话,卓家有一种助兴的药酒,其中几种药材再加大分量,就是这种春药了。   后来她打听了,药酒的药方,又加大了配比悄悄的弄了出来。   那天林二春来了荆州,正好赶上了林三春生辰,她趁着东方承朔不在。也打听到了东方承朔当天晚上不会回来,才将药洒在了林二春的茶水里。   因为林二春出事之后,卓景行很快就将这件事按得一丝不露,连正好高烧昏迷的林二春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并且他很快查到了林三春的身上,证实了林二春中的药粉,直接暴怒,当着林三春的面就吩咐人准备了药材,并给她灌了药,断了她当母亲的可能性。   所以,林三春才会一直认为卓景行就是林二春的奸夫。   所以,林三春才会知道这种绝孕药的配方。   只是当初卓景行给她的是汤药,如今她被林二春塞进肚子里的是剂量加大了的,并且凝固成了药丸,可能比上一世更加严重。   不过,上一世的时候,卓家的某个妾室在服用避子药之后还是怀孕了,林二春听卓家当家夫人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是没有绝对有效的避孕药的。”   所以,她才坚信卓家肯定有解药。   现在卓景行问起来,林三春用早就想好的话搪塞他:“虞山有个神医,见多识广,是他告诉我的。”   她本来就是含糊其辞,敷衍而已,就算卓景行再追问,她就随便编一个名字的,等他去查了回来,她已经将解药骗到手了吧?   如今是卓家的药方流传出去祸害了人,卓家有责任。卓景行又得罪了她,撞伤她了,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而且她为“姐姐”求得情真意切。   真有解药,他不会不给她的。   哪知道,却误打误撞,卓景行沉敛片刻,反问她:“是白洛川跟你说的?”虞山,神医,还知道自家的药方。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林三春陡然一惊,白洛川知道这是卓家的药方?白洛川跟卓景行认识?   她还请白洛川帮她把过脉,白洛川医术到底多厉害林三春不知道,可要是他通过把脉知道了她吃了卓家的这种药。他就应该知道荆州卓家是根源,他并未跟自己提过一个字。   要是他们一对话,那她的“姐姐吃了药”的谎话岂不是露馅了?她先是一阵尴尬,很快又想到,她还急冲冲的就奔着荆州卓家来了,会不会被白洛川怀疑她?   听说白洛川是个古怪的人,最喜欢钻研疑难杂症。要是普通的病,小病,他还不给治。   他自己也说过,会再继续想办法研究,那他一定会关注她的去向和病情......若是发现她来荆州了......   她走得太匆忙了,根本来不及善后。   想到白洛川知道她能“未卜先知”,林三春顿时就一阵脊背发凉。   糟了,现在露馅了。他会不会来找她求证?   而,林三春的担心很快得到了证实。 第086成拙,无法逃脱的漩涡   林三春没有承认,卓景行已经认定了就是白洛川,他虽然诧异林三春陡然变得古怪的神色,倒也没有再追究白洛川的话题不放。   但是林三春的心已经乱了,有些心神不宁。   卓景行又问她:“林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令姐的仇人是谁,既然林姑娘能够从对方那里弄到药方,那肯定也对对方的来历和名姓有了解吧?能否告知卓家?这件事对卓家很重要。”   林三春倒是知道一两个卓家的敌人,原本她就是打算用这些人中随便哪一个来背锅的。   可有了白洛川和卓景行认识的前例,她就有些踌躇和谨慎了。   卓景行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继续道:“林姑娘放心,我对令姐与此人是如何结仇并不关注,也绝对不会透露出去,我只想知道谁弄到了我们卓家的药方,这人此时又在哪里,出了这样的事,我总要心里有个数。”   林三春抿了抿唇,拼了,“是嘉兴府荣家的一位小姐,我姐姐不小心冒犯了她......”她是知道卓、荣两姓似乎有些什么嫌隙的。两边互相看不顺眼,她就不相信卓景行会去找荣氏询问。   说完,就见卓景行目光微凝,神色也沉了下来,说道:“原来是他们家。”   林三春松了一口气,手心都有些出汗了,正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过关了的时候。卓景行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荣家也是百年的世家了,总是标榜规矩,想不到竟然会教出这么恶毒的小姐来,这可是毁人终身的事。”   林三春一口气又被提起来,心里还有些恼恨,这个荣小姐是她编造的,卓景行说的“恶毒的小姐”。就是在说她!   她忍不住想为这位小姐辩解了一句:“也是我姐姐惹恼了荣小姐,凡是有因果,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卓家若是真的有解药,我姐姐也能得救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卓景行目光澄亮,打量林三春。这眼神看得林三春心中七上八下。   卓景行笑道:“林姑娘能够从荣家逼问出药方来,也果真了得,荣家这次应该是丢了脸吧?”   林三春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林姑娘心胸宽广,能够这么大度不记仇,卓某很是佩服。”   林三春赶紧岔开话题:“六少,那有解药吗?”   卓景行回答:“解药的事有些麻烦。药材并不好找,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林三春一听觉得有戏,赶紧道:“有什么药材我们可以自己去找。”   “解药方恕我不能透露给林姑娘。”   林三春“理解”的点头:“是我太心急了一些,让六少笑话了。”   “到底也是药方子害人,林姑娘放心,这件事我答应你。冲在林姑娘让荣家丢人,承认了做出这么阴毒的事情的份上,我也会尽快弄出药丸来。”   林三春这下是彻底放松了,面上的笑意也更加真切了。   卓景行这个人一旦许诺了,就很少会违背,就像是她和他的那段婚约,就因为他当众的那一句话,其实帮腔林二春的成分的更大,但是他还是履行诺言娶她了。   “林姑娘如今在哪里落脚,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林三春说了地点,卓景行就先出去了。   门口许是他的小厮到了,林三春听见他吩咐:“先让家里派两个婆子过来帮忙,别的话稍后再说。”   小厮还是非要说:“公子,我的好公子,您可别忘了,那天梅小姐被你丢在江堤上了,梅夫人来找老夫人告状了,老夫人正漫天的让人寻您呢,跑的都几天见不着人影了,再不回去,老夫人可生气了。”   卓景行一点也不担心:“你就放心吧,这次我保证奶奶不会说我,我刚知道了一个好消息。等我回去说给祖母听听,她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别说我离家了,说不定她过两天还想跑去嘉兴看笑话呢。”   “您有成算就行,小的先回去叫人。”   林三春闻言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什么!卓家那个老婆子要去嘉兴?就是为了看笑话?她一把年纪了不嫌折腾啊!   可卓景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也不是瞎说的。林三春马上就想到卓景行说的好消息,应该就是她刚才说的荣家的事情。   要是他们去看笑话,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笑话可以看啊!倒是卓老夫人白跑一趟,说不定反倒是被奚落一顿,那她的解药......   林三春有种欲哭无泪之感,为什么事事跟她作对!   卓景行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林三春这种神色。还只当她是为姐姐担心呢,免不得安慰:“林姑娘,你放心,那些药材卓家会尽心找的,有一味重要药材需要用新鲜的芽子,所以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够制出来了。”   “还要这么久啊......刚才听说卓老夫人要去嘉兴?”   卓景行点头:“到时候林姑娘要是方便可以跟我们同行。”   林三春劝道:“这大冬天的外出不太方便吧,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若等明年春暖花开了再下江南。”   卓景行笑得很神秘,“恐怕我祖母不听劝,她倒是喜欢趁着身体还硬朗去外面看看,正好我也去江南转一转,那边有几个老朋友正好也见一见,走水路顺江而下也不累,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林姑娘,要不是你告诉我的消息,我也没法哄好祖母了。”   林三春心中还有最后一丝期待,问道:“是荣家的消息?”   卓景行点点头,林三春靠在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心里乱糟糟的,找不出任何话来描补了,只觉得心中发寒。   她只知道卓氏和荣氏有仇,却不知道个中内情。   卓、荣两家原本是姻亲,卓家有个姑奶奶嫁去荣氏了,起初两姓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可好景不长,荣姑爷被一个扬州瘦马迷得神魂颠倒,卓姑奶奶不答应这女子进门,荣姑爷便家也不归了,荣氏长辈起初也是站在儿媳妇这一边的,断了儿子的财源,逼迫他跟那女子断干净回家。   哪知道荣姑爷也是个犟脾气,越是逼他,他越不回来。时间久了,儿子因为不能娶心爱的女人,宁愿常年住在外面,荣家长辈们也不高兴了,对媳妇就有了怨言,再后来这荣姑爷突然染上了疾病,竟然两天内就病死了,那扬州瘦马也跟着殉情了,等荣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儿子死了,总要有人承担怒气,荣家人就将这怒火发泄在卓姑奶奶头上了,指责卓氏女善妒歹毒不容人,逼死夫君。那卓姑奶奶也一根白绫悬于顶吊死了,两家就这么结了仇了,还好两家隔得远,不然还有得闹。   现在林三春若是编排别的。卓老夫人也不会急巴巴的赶过去看热闹,可她偏偏说荣家的女儿歹毒给她“姐姐”下药,卓老夫人因为丧女之痛一直耿耿于怀,她不去才怪,不仅要去,肯定还要将这件事往大了闹。   上一世林三春虽然是卓家的儿媳妇,但是这种家丑自然也没人告诉她。而嘉兴府虽然距离虞山不远,但是林家和荣家的身份鸿沟,再加上过去许多年了,也杜绝了林三春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   林三春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也不知道卓景行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好办法。烦躁得要发狂了,如今一个闹不好,还会同时得罪卓家和荣家,到时候有这两家人给她扯后腿,她还能够嫁给东方承朔吗?她想要得到解药就更不可能了。   她维护了那么多年的好名声,杜绝了林二春上一世被人攻击的所有的地方,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她该怎么办......   林三春将头埋在被子里,为什么她想要幸福就这么难,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跟她作对!她上一世已经受尽了苦难,这一世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这么艰难!   更艰难的还在后面,等她昏昏沉沉的被冻醒过来的时候,刚睁开眼,动了动。就有人问道:“醒了?”   林三春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居然不在客栈的上房里,而是被人随便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再也不能冷静了,抬眸往前看,只能依稀看见这屋内的阴影里,站在一个深色衣裳的男人,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是林三春却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对方可不管她的害怕,道:“林春晓,你知道的事情还真多,有些事情觉得很好奇,想找你解解惑。”   林三春又怕又惊,盯着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她害怕得想要尖叫,不过这男人并未从阴影里完全出来,只是继续问:“东方承朔、卓景行、荣氏全部都被你玩弄在?掌间,果然好本事。东方承朔的身份、卓家的药方、卓景行的喜好、卓、荣两姓的嫌隙,你全部都了如指掌。”   林三春颤抖得牙齿打架,只将身体往后缩。口中磕磕巴巴的道:“你别过来,别......过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放过我。”   男人笑了两声。   听着这笑声,林三春头皮发麻,瞳眸陡然一缩,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来,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要往外冲。   男人根本不管她,也不在意她的逃跑,只沉声道:“你还是别费心思了,这里你出不去,把事情都交代了,自然送你回去。”   林三春已经冲到了门口,奋力拍门,歇斯底里的喊着:“救命!救命!”   男人挖了挖耳朵,嫌聒噪,又对她如此疯狂的举动有些无语:“又不是要你的命,真要你命你现在早就死了。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可是,林三春却根本没有听进去,眼前的门怎么也拍不开,她现在已经被潮水般的恐惧和惊慌给淹没了。   前世她也曾被绑架过一次,绑架她的那个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个,就算没有看清楚容貌,她也能够认得出他的声音来。   那次被绑架的经历绝对是她不愿意想起来的,刚重生的时候。她甚至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在梦里一遍一遍的被凌迟,那种痛和绝望,已经深入骨髓了,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勉强缓过劲来,勉强做到面对童观止的时候不露痕迹。   她以为自己有前世的记忆,能够未卜先知,只要自己足够的小心谨慎,肯定能够扭转前世的命运。   她不仅要扭转自己的命运,还要将那个噩梦彻底拔除。   只有除掉童观止,杜绝他再死遁的可能性,她才能够得到彻底的平静。   不仅如此,她还让童观止和林二春在童家地窖见面了。将林二春赖给童观止,让他第一次见面就对林二春产生厌恶,就算是他再有本事逃脱了被抄家处死,也不可能再为了林二春,而对她下刀了。   可,现在一切还没有开始,时间还没有到。她居然又被同一个人给捉来了。   她还是没有彻底遗忘恐惧。   男人看着她这疯狂样,也提高了音量:“只要你好好回答几个问题,马上让你走!”   可依旧无法唤醒林三春。   他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阴影将林三春罩住。   林三春颤抖的转过身来,后背抵着门,在看清楚那男人长相的一瞬,竟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眸光深处是波云诡谲:“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她认识我?” 第087梦魇,她先崩溃了   林三春很快就被弄醒了,对上男人阴测测的脸,她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面白如鬼了。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顿时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   疼,好像又不是特别疼。   她已经经历过最惨绝人寰的疼痛,现在这个又算什么呢!   男人故意?着一张脸,语气沉沉的道:“醒了吧,接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不然......”   更是将林三春刺激得脑子一片混沌,分不清楚此时究竟是梦是醒了。   她是被童观止派人抓来,饱受折磨之后做了一场重生的美梦,如今又从那个美梦中醒来了?   还是被折磨致死之后重生了,然后又做了一场关于前世的噩梦?   来不及分辨。她声音凄厉,目光中满是惊恐和绝望,已经分不清楚她是在摇头还是在颤抖了,脱口而出却是:“求求你放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男人看着眼前神态癫狂的女人,目光微动,语气更加森冷:“饶了你,我为什么要饶了你。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他边问,还边伸手掐住了林三春的脖子,不过虎口并未收紧,就这也吓得林三春瑟缩成一团,她语无伦次的道:“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不引她出来我就要死,家里都要死......她死了,她假死,让姐夫,让东方承朔生气了。可她已经死了,求求你,别折磨我了,我好疼啊,你给我一个痛快吧!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男人眉头紧蹙,沉声问道:“谁死了?”   “林春晓,林春晓死了,我不是故意害她的,她是自杀的,不关我的事,你去找东方承朔,是东方承朔,不是我!”   男人的眉心简直都快能够夹得死蚊子了,这女人肯定是疯了,难道她自己不是林春晓?不过见她神情又不像是装的,那样的恐惧,让他见了都有些生寒,他耐着性子问:“林春晓死了,你是谁?”   “对,我是她妹妹。我是林三春,我是林春晓的妹妹,她不会想杀死我的,你别杀我......”   “谁要杀你?”   “童观止,童大爷,是他要杀我,他也没死,抄家都没有弄死他,他跑了。”林三春的神情像哭又像笑,“他跟林春晓混在一起了。勾搭成奸了,林春晓死了,他就让你来抓我的,我知道,他要为林春晓报仇,你告诉他去找东方承朔,是东方承朔逼她死的,不是我!”   男人闻言,手上骤然加重了力道。   林三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憋得面上通红,奋力挣扎,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竟然也不挣扎了,靠在墙面上,一副宁可被掐死的样子。   男人稍稍松开了指尖,“继续说。”   其实,现在林三春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哥病了,要死了,她自己要回来看,没人喊她回来,东方承朔来了,抓住她了,让她死,不然大家都要死,她就自杀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东方承朔林春晓可能没死,不该说她在暗中帮扶家里,我不是罪魁祸首,东方承朔才是......她也不对,她背叛了东方承朔生了野种,连累了全家,她一走了之,我们整天被人嘲笑羞辱。”   “孩子如果是东方承朔的,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她为什么要生下野种呢,她......”   这些是她说了几百遍几千遍的话,她在承受凌迟极刑的时候,痛得不知所以、头脑不清楚的为自己辩解呐喊,有些是心里话。有些只是为了让童观止放过她,她说得麻木了,这些话就印入她的脑海深处。   此时她抱着身子,没人动她,她却觉得全身都疼。像是有人在片她的肉,她脸上已经快要被眼泪鼻涕给淹没了。   男人已经将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收回来了,目光中是晦暗不明。   他几次想要打断林三春,想要问她几句别的,比如林三春怎么知道卓景行,怎么知道东方承朔和荣家,可林三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了,他唤不醒她。   他也没有再问了,也不需要再问。林三春疯了一样,反复的念叨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   他起初不理解这语无伦次的话语,等听多了,居然也能整理清楚思绪了——   童家被抄家,童大爷逃脱了,童大爷为林春晓有暧昧,在她死后为她报仇。   对男人苏楚阳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这两点。   他虽然不怎么相信面前这疯女人说的梦话,但是依旧将这两条写在了信的最顶端,并在下面附上了林三春说的所有乱七八糟的话。足足写了三页纸,自己看了一遍,觉得语无伦次。   他又继续对这番话做了一番梳理:   林春晓嫁给了东方承朔,是面前这个女人林三春的姐姐。   林春晓生了个野种为东方承朔戴了绿帽子,然后逃走了。家人却因她受苦,她暗中照顾,被林三春发现端倪,告知了东方承朔。后来林家大哥重病弥留,也许只是一个局,林春晓悄悄回去,正好被东方承朔抓住了,以林家人相要挟逼迫她去死,她就自杀了。   写完了,他将信纸折好了,塞进信封中,很快就送出去了。等他再折返回来,林三春的声音还没有停。   苏楚阳便想:如果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装疯卖傻,瞎编乱造故意哄他的,那她就是陷入梦魇里,魔怔了,将这梦当成了真实,这梦里有童大爷,有东方承朔,难道她就是据此认识的东方承朔?她就是因为一个梦认识卓景行。知道荣氏?   要说她装疯吧,他还从没有见过疯得这么逼真的。   苏楚阳对林三春并没有什么好感,从林三春出了两江,就是他一路跟着的,之前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也做过了解的。他亲眼见到她一路的愤怒和诅咒,亲耳听见她对着卓景行编瞎话。   这是一个心机深沉,但是又好像心理很脆弱的女人,不经吓唬,他还没有对她怎么样呢。当然,他也没有准备对她怎么样,只是想要问问她而已,大家好好探讨一下可以预知的未来什么的。   哪知道,她居然自己就先崩溃了。   他也没了问的兴致。卓景行、荣氏、东方承朔都跟他无关,他直接将人敲晕了,满屋安静下来,然后派人进来将林三春又弄出去了,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他才懒得管林三春的闲事。   不过,比较起来,苏楚阳还真希望林三春别就这么疯了,最好她只当这是一场梦,如果有时间,他还想看看这个女人能够作到什么程度,她该如何应对卓家和荣家,以及她以前的姐夫,现在的未婚夫东方承朔,还有那个林春晓呢!   ......   第二天,卓景行派人来客栈探望扭伤了脚的林三春,发现她昏迷不醒,一夜之间似陡然生了一场重病,赶紧回禀卓景行,因在客栈不方便照顾,只能将林三春先带回卓家,好生照顾和治疗。   和荆州相去千里的虞山。   林二春将童观止送的《女戒》退回去已经两天了,没有见那边有什么动静,她也就不再想了,童观止那人也是骄傲的,没必要非得缠着她。   她按下不知道是怅然还是松快的心情,继续忙得热火朝天。 第088起步,被折磨的牟识丁   牟识丁外出收水果还没有回来,这家里就只剩下林二春一个人,虽然清静,但是左右邻居也都住了人,又靠近城门,有守城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对这种独居的生活很快就适应的不错了。   主要是她太忙了,没有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和体会孤独、寂寞什么的。   这里虽然没有水车供她踩踏运动,但是出城不远就有一座山,这山跟后山屯的还不一样,这里修了台阶,山上有凉亭,有个寺庙,是专供游人赏景礼佛的。   她每天城门一开就起来出城去,去那山上跑上跑下跑一趟,等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然后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   先前牟识丁带回来的这一批水果已经都处理好了,全部入了罐,每天都能听到“沙沙沙”发酵的声响,如今温度低了一些,林二春提了个炉子在存放酒缸的房间里放着,放了炭火烧着整天烧着,增加室内温度。   水果酒基础发酵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要是温度低了,酒酿出来会发苦,温度过高了也不行,会发酸。   当然,用来增加温度的炉子也没有闲着,她在打那批桔子皮和柚子皮的主意,果肉都用掉了,就剩下这些东西了,数量还不少,这些都是好东西,她不想随便丢掉,说不定也能用来赚钱。   林二春想起在穿越以前吃过的盐津橘子皮和柚子皮糖。这些都是她以前很爱吃的,虽然随便都能够买到,但是外面的有防腐剂或是别的添加剂的,林妈妈就自己给她做,每次她离家去上学的时候,都是带一大包,那会她虽然没有亲自做过,但是却是见过妈妈的。   她上一世穿越之后,在林家的时候整天忙着酿酒,或是出去卖酒谈生意,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口腹之欲,而且那会手上也有钱。可以买蜜饯或是糕点解馋,这虞山还是有很多好吃的零嘴可以代替盐津橘子皮的,就没费那心思浪费时间了。   等嫁去东方家之后,倒是清闲下来了,她也做过几次给自己解馋。   还记得又一次正好被五皇子看见了,被狠狠的嫌弃了一番,果皮这种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要被扔掉的,又不是穷疯了,饿傻了,谁会吃这个?他和东方承朔反正是尝也没有尝过的。   五皇子事后还专门给林二春送了一盒精致的糕点蜜饯,让她洗洗眼睛,好好看看上流社会的好东西。别跟没见过世面的,将果皮当个宝贝,这种代购是没法跨越的。   权贵之家的确不怎么可能吃柚子皮和桔子皮,但是林二春觉得味道好,普通人家未必就不愿意尝了,以前那超市里九制陈皮不也卖得好好的吗?   这几天,林二春就忙着处理桔子皮和柚子皮了,这也是个精细活,两种果皮都要尽量去除内层的表皮,去除果皮中的苦味,反复的蒸煮和晾干,再加上调味料。桔皮里面是加盐,加甘草沫和老姜末,加一遍就得蒸干再晒,再加再晒,最后密封保存。   柚子皮跟冰糖一起煮,煮到颜色透明再不断的翻炒收干水分和糖分,等干透了,再撒上糖粉。   等忙完了,这一天也?了,她倒头就睡。   等将所有果皮都收拾出来了,林二春却也没敢好好解馋,这些东西里面又是糖又是盐。她咽了咽口水,掐了掐身上虽然越来越紧,但是还不到目的身材的肉,只吃了几片就收住了,用罐子装好保存,这样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林二春时不时的往家里添置东西,也总要去镇上的集市转悠,以前对这虞山镇已经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了,现在对虞山镇也很是了解了。常言道,“不到江南不知道钱少”,这虞山镇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江南小镇,但是还真的是挺富足很繁华的。   首富童家就不提了,就是一般的富户之家也不少了,慢慢的就形成了虞山镇子“东贵西贱”的格局,有钱人大多集中居住在城东,普通人家就住在城西,正好距离林二春租住的这房子近,这靠着的城门就是西城门。   当然,林二春去的最多的也是城西,就算是“西贱”,可往来却十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流量着实不小,虽然混乱了些,但是比城东还多。就是普通小百姓,只要手上有余钱,也是愿意给孩子们买些零嘴吃的,只要东西好,林二春也不愁卖不出去。   这天,她拿着东西就直接奔向城西的集市。有了之前五皇子的提醒,林二春根本就没打算带着果子皮去城东找气受,另外,她也不想在童家下面讨生活,针对的就是中低层的普通老百姓。   不过,林二春也没有打算当街叫卖这些东西,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再说牟识丁走了都几天了,算算日子也应该也快回来了,之后就得开始下一波酿酒了,也没有那个功夫。   她的目标除了专门卖零嘴和糕点的铺子,还有杂货铺、小酒馆、茶馆、饭馆,能够提供吃饭地方的客栈也没有放过。   她在几条街上和有铺子的小巷子里转了转之后,心里就有数了,选定了几家店面虽小,但是往来生意却不错的铺子,不同类别的铺子都各选了一家,城西只有一家茶馆,没得选择。也在她的目标范围了,然后她就一一登门去拜访了。   先进了一家糕点店,看店的是个大肚子的年轻小媳妇,尝了尝林二春带来的东西,眼睛一亮,但是在听说林二春不卖方子之后,她就不怎么乐意收购她的东西了。   “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家做的,能够保证干净,卖出去别人吃的也放心,外面的东西自家卖的也不放心,所以不能收,不过,要是你肯卖方子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林二春早就准备好了策略:“我不是卖给你们,而是放在你们铺子这里卖,算是租你们的位置,我也不是白放,一个月给你三十文钱租位费,虽然不多,但是也就是几只坛子,小半张桌子就放下了,不占地方,卖不出去这三十文就算白给的,如果卖出去了。我这样的小坛子,每卖一坛子我给你拿一成的价格当回扣,卖得多拿得多。”   “卖东西用的油纸包,算我从你们铺子里单独买的,每个月我过来结一次帐,你记好帐就行了。”   “要是东西出事,也跟你们没关系,到时候直接找我就成了,我就住在西城门边上做罐子的陶家隔壁。”   三言两语说完了,那小媳妇一听也有些意动。   看林二春带来的东西原料简单,有一种她一眼就能够看出是桔子皮,但是味道的确不错,她最近害口,就爱这个味道。看另一种琥珀色有些透明的甜食,就看不出来,不过有一股柚子味道,甜而不腻。   这些东西跟自家卖的糕点也不冲突,也就是平时卖东西的时候,多搭一句话的事,卖不卖得出去,她都能够白拿钱,卖出去了,还有提成,油纸包还能赚点钱,算起来是百利而无一害,要是真买方子还得担心能不能赚回本钱。   于是笑道:“做生意也就是和气生财,你就放在我这,我看着卖吧。”   林二春跟这妇人又闲聊了几句,才将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拿出来了,东西的定价、回扣,结算方式,双方的约束条款都写得一目了然。   这小媳妇也是认得一些字的,一看见顿时就笑了:“林家妹子,你是早就准备好了,只在我这代卖的吧?”   林二春点点头直接承认了,“刘姐有这契约你也能放心不是,最起码咱们这态度要保证了。”   林二春想过了,她的这生意肯定也不是只做一两天,等牟识丁回来又有一大堆的桔子皮和柚子皮,家里还有不少,这生意肯定也不是三两天的,为了避免日后扯皮,还是立个契约双方都放心还省事。   “那倒是。”   林二春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将城西这里都跑遍了,都是小门小户一点点小利润足够让人动心了,何况是真的不费什么事,除了最开始的糕点店,还顺利的谈妥了一家客栈,一家饭馆,一间杂货铺,还说服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就是在唯一的那一家茶楼遇到了一点问题,这掌柜的也不缺这点钱,不愿意费事代销,更何况看见那桔子皮,他尝都不愿意尝。   说得也气死人:“怕影响我们茶楼的档次,免得客人说我们连桔子皮都拿来招呼了。”   林二春也不勉强,她出去逛了一圈,很快就又回来了,花钱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老板也不能赶她走,她就在茶楼里将在糕点店里买的油纸包一个一个拆开了,用借来的剪刀剪成一个个的纸碟子,这时候的油纸很硬,这碟子剪出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然后从坛子里每样都用筷子挑了一些出来,分装在碟子上,开始免费给喝茶听曲的客人放送了,“免费送的,您尝尝。”   那柚子皮糖亮晶晶,透明的,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但是桔子皮就不像样子了点,不过不要钱白送的东西,还是有一些客人愿意配着茶水吃的,分量少,听着曲子很快就不知不觉的吃完了,就有人找店小二要加一盘了,这也给了林二春很大的信心了。   期间掌柜的一直盯着林二春,见到她的所作所为,倒也没有赶她出去,现在林二春又舔着脸凑过去了:“掌柜的,这些东西吃了,还能多喝您几碗茶水呢......不信您自己尝尝。”   这掌柜有了台阶下,这才哼一声:“不就是桔子皮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够比蜜饯果子好。”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捻了一根塞进嘴里尝了尝,继续抱怨:“又咸又酸又辛又甜,什么怪味道,能够卖得出去才怪,帮你代卖你就别想了。我先从你这里买一坛子,我试试能不能卖出去,要是好再找你拿货。”   林二春点点头,也答应,反正卖出去就成了,她也看出这掌柜的想法了,想在茶楼里卖得贵一些。她也不指望这茶楼有多大的吞货量,就当是自己往外做批发。   匆匆吃过饭,林二春就借了陶家的架子车,马不停蹄的给这些地方送货去了,卖不卖得好另说,但是也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而且,她也没指望靠着这个发财,只是想借着盐津橘子皮和柚子皮糖打头阵,也能摸索和积累一下分销的经验,日后她的柿子露酒和其他的果酒、露酒都出来了,这些才是重点,也采用这种代销的方式来出售。   上一世林二春在虞山镇发家靠的是跟悦来楼的合作。借助了悦来楼在各地都有分号,庞大的销售网络,对于林家这种家庭小作坊来说基本上也算是供不应求,但是这种太过依赖别人了,基本上就跟悦来楼的专门酿酒工一样,那一世提及秋露白,大家只知道悦来楼,哪里知道她林二春?   而且,老实说,这种独家合作方式风险也过于集中了,要是悦来楼对她施压的话,她根本就承受不起,随时可能被吞并了。   这一世,林二春就算是不知道了悦来楼是童观止私底下的产业,也不会选择这种依附的办法了,如今她要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将别人变成自己的销售人员才是本事,也能够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利益,她是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拿捏了。   短期来看,这种分散代销方式,肯定比跟悦来楼的独家协定要麻烦得多,也会更累人,收益也少得多,但是后续发展肯定壮大得快。   没等林二春歇一天。牟识丁就带着水果回来了,这次除了桔子、柚子和梨,还带回来半袋子的秋桃和一袋子石榴,并几捆甘蔗,当然也将身上的银子花得一干二净了。   看见这些东西,林二春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她每天爬树爬墙,那些动作是要承受她自己的体重的,所以她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一巴掌拍下去,让触不及防的牟识丁差点没摔倒。   林二春乐呵呵的道:“阿牟,你太有本事了,接下来就等着发财吧,放心,我还留了一些银子,没有全部给你,咱们还不会过得太过凄惨,而且米面我都买回来存着了,至少饿不死的!”   牟识丁绷着脸,无法承受她的热情,一边揉着肩膀,一边道:“你说要多买点,甜点,稀奇古怪的都行,这个太贵了一些,听说是从云南那边运过来的,不知道你用不用的上。”他指的是那几捆甘蔗。   林二春笑眯眯的道:“当然用的上了,这个真是太好了。”   看见甘蔗林二春就想起了甘蔗的糖汁发酵蒸馏成的朗姆酒,想起朗姆酒,她就又想起了最适合用朗姆酒做酒心的酒心巧克力。   除了酿酒,林二春还有唯一一样能够拿得出手的技术,就是做酒心巧克力,当时在国外的时候学的。   当然现在巧克力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她可以将酒心先调出来,没有朗姆酒,用一般的蒸馏酒加上果酱拌匀。味道也是不错的,关键的步骤在于包裹酒心的糖衣,做成酒心味的糖果,再想想用什么取代巧克力,应该也能够添一些进项,这个可以往更高级一些的地方卖了,可以去府城试试。   想到这个,林二春忙了一天的疲惫都散去了。   “咱们需要一个石磨,不然靠出汁肯定不多,明天你先休息一天,然后在去石匠那弄个好点的石磨,再去铁匠铺帮我打一套模具。”   牟识丁瘫坐在椅子上:“你还真是会使唤人,这是对合伙人的态度吗?”   林二春心情好:“你又不会那些技术,只能做这些跑腿的活了,不过我答应你,等弄个好东西出来,也给你一半的分成。”   牟识丁“嘁”了一声,“现在还一文钱的本钱都没有收回来。”   说归说,但是见林二春似乎看见银子在飞的样子,他也并不是很担心,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在往前走,到处漂泊流浪,也从没有想过会走回头路,这是第三次到同一个地方,有人告诉他一定会成功,虽然只像是在沙漠里望梅止渴,可这种感觉其实也不耐。   他又补充了一句:“勉强信你一回!我快要饿死了,外面风吹雨打的,晚上吃什么!总该给我接风洗尘吧。”   林二春不客气,他也不跟她客气了,再客气下去,自己要被使唤成驴子了。   见牟识丁多了信心,林二春也很高兴啊:“好吧,今天我好好做一顿饭犒劳犒劳你!”   她厨艺不好也不坏,在国外那几年练出来的,至少弄熟了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在现代社会和上一世她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了,知道的菜式还不少。   林二春这么自信,牟识丁也对接下来的饭菜充满了期待,不过,在看见桌子上的豆豉炒柚子皮、柚子皮酿、柚子皮炒肉皮,还有一盘桔子皮的时候,牟识丁只觉得一阵胃疼:“你不是说还有钱吗?”   他看见那些山里种了柚子的人家,都是用柚子皮喂牛的,这是打算当他是一头牛?忙前忙后还给吃皮。   林二春理直气壮的道:“是有钱啊,这菜你还不满意啊?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才想到的,荤素搭配,有没有?看见没。炒肉皮,柚子皮酿里面也都是肉末碎啊,两道肉菜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还有下酒菜。”   “下酒菜就是这桔子皮?”   “对,这还不够下酒啊,你自己尝尝。”   “酒呢?”   “......等等,我马上端上来。”   “米酒?”   “这可是刚做好的米酒,只有这个最快了,别的酒还在缸里,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喝,外面卖的酒还不如我酿的呢,你先忍忍,再说,我这米酒里面放了桔子,味道很好啊。”   牟识丁:“......”   “主食就是这一盆酒酿饼,这些酒酿不能浪费了,知道你是北方的爱吃面食,喏,对你够好了吧,这可都是我用心做的。”   牟识丁艰难的道:“......你还真是很节省,为我着想。”   “就算有钱也要节省点,浪费可耻!”   牟识丁本来没有抱什么期望,不过一入口发现味道居然比想象中的好多了,满桌的柚子皮居然也不苦涩。他风餐露宿惯了,还是将这些都吃光了。   晚上同屋里睡觉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牟识丁给童观止传过话,可童观止没有理会他,那他也不想委屈自己以天为被地为席。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觉得有些不好,他虽然是来自对大夏人来说,还没有开化的北地,但是在南方待久了,也知道一些规矩,在屋外踌躇犹豫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打算跟林二春以兄妹相称,那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样也不算什么了。   可等他进屋的时候,林二春已经没心没肺的睡死了。   他敲了敲门也没有声音,暗骂了自己一句:“跟个娘们似的。”   就往自己的房间去了,骂完了又觉得不妥,还不如林二春这娘们呢,她根本一点也不担心,他还担心个屁。   牟识丁一进房间里就各种不自在,总觉得像是被人盯着,可等他往窗外看,又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常在江湖飘,为人警醒得很,就是靠着这直觉,让他一路从北地逃了出来,他也十分信赖自己的直觉。   他干脆爬起来在屋外四周去寻找,可夜色茫茫,哪里看得见半点影子。   等又返回来睡觉之后,这种古怪的感觉就又开始了,他爬在屋顶上朝夜色里冷声问:“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初冬夜里的风声呼啸,还有隐藏在暗处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人不怀好意的注视。   没有找到人,牟识丁便又回去睡觉,明明不想理会,却无法忽视那被盯得发毛的感觉,反反复复几次之后,等林二春天不亮醒来,拉开房门的时候,就见到屋里坐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暗影。   “谁?”   “我。”   林二春手上拿着灯,看清楚一脸郁闷憔悴,眼窝深陷,目光呆滞的注视她的牟识丁,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第089相处,我觉得她不配   然而,牟识丁也被她吓了一跳,瞌睡都被醒了,率先问她:“你脸上?乎乎的是什么?你装鬼吓人呢?”   林二春摸了摸脸,有些无奈的道:“这是搽脸用的面脂。”   这面脂不是从香粉铺子里买的,而是她自己做的,用的益母草烧成的灰跟猪油划开了反复熬煮浓缩成的,为了增加香味,她还剁碎了一些桔子皮在里面,还买了一点蜂蜜,一口没喝,全部投入其中了。   然而她并不擅长做这个,弄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哪里工序不对,?乎乎的,成型也不好,不能完全吸收,明明是搽脸油,弄的跟夜间面膜一样,不过虽然难看了点,但是真的有护肤的效果。   至少现在林二春觉得脸上比之前在后山屯的时候稍稍光滑了一点,而且早上洗脸之后,感觉很清爽,一天不抹东西,也没有觉得紧绷。   益母草灰护肤还是上一世知道的宫廷秘方,那会她当王妃的时候,用的香脂都是宫中给王妃的赏赐,是太医和一些擅长此道的宫女联合调制出来的。有种面脂用着不错,林二春还问过一个宫女,知道是益母草灰为主原料。   现在,她用不到宫廷御用的,铺子里卖的护肤品要么死贵,要么十分粗劣,她就自己捣鼓了,好在原材料便宜,买甘草做盐津橘子皮的时候,也买了很多的益母草,就算不便宜,女人在脸面上还是很舍得花钱的。   林二春举着灯凑近他的脸,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牟识丁嫌弃的将头偏开,不忍看她的脸,回答道:“一晚上没睡。困的。”   林二春诧异的看向属于牟识丁的那间房,门还是敞开的。   “又不是没地方睡,你困了就去睡啊。”   牟识丁揉了揉眼睛,木然的看她,并未回答。   林二春“哦”了一声,有些无语的道:“你不会是怕住在这里别人说闲话吧?你大晚上不睡觉,坐在堂屋里,一样在同一个屋檐下,关了门,谁知道你在哪睡,要说还是会有人说的,别人又没有在这里盯着你看。”   牟识丁闻言也很无语,他算是认清楚林二春了,这胖妞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也很想说:“别人就是盯着我看。”   可最后干巴巴的嘴皮子动了动。还是没有说。   他并没有发现盯梢的人,而且也想不出别人盯他的理由,他的身份的确有些敏感,但是都好几年了,北地的人应该也追不到他了,而这些汉人,直接将他轰出中原就够了,还不值当派高手来盯他。   只凭直觉说话,他自己也觉得不靠谱,而且,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只让林二春也跟着紧张。   他干脆岔开了话题:“你起这么早去做什么?”   “我去外面活动一下筋骨。”   牟识丁看了看?乎乎的天,“天还没亮,你去哪里活动筋骨?”   林二春将手中的灯放在桌子上。一边去柜子里拿洗漱的东西,一边道:“就是天没亮才去活动筋骨啊,天亮了有事要忙。而且一个胖子哼哧哼哧的当着别人的面活动筋骨,是很好看的事情吗?”   牟识丁张了张嘴,没话说了。   林二春端了盆,拿着布巾和青盐就出去洗漱去了,牟识丁也睡不着觉了,干脆也拿了东西洗漱。   “我干脆跟你一起去。”   可见林二春往城门口走,又往静谧?沉的山上爬,他就忍不住了:“你也胆子太大些,要是碰见什么歹徒......”   话音在见到林二春手脚并用往一个十分陡峭的山路上飞速攀爬的时候,收了回去,有些目瞪口呆。   牟识丁是有些功夫的,爬山自然比常人轻巧的多。而且见林二春露出那一手,他也没有刻意减速迁就林二春,见她一路居然也没有落后,心里还是有些赞叹的,这胖妞体力还真好,而且居然有这么灵活的胖子......   当然这其中也有林二春走熟了路的优势在,而且她的体能也的确是锻炼得不错了。   牟识丁小声嘟囔道:“她不找别人麻烦,都是别人的运气了。”   这小镇上,一般的地痞流氓,多半还没有她的灵活性和体力,至少肯定没有她跑得快的。   林二春还是有些气喘的,一边抹汗,一边那眼神横他:“阿牟,你说什么?”   牟识丁咳了咳:“我说你真是精力旺盛。早这样也不会长这一身肉了。”   林二春哼了一声。   牟识丁又说起正事来:“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总归不太好,这样吧,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别人问起来,我们对外就以兄妹相称,行不行?”   林二春嘲笑他:“问心无愧,还弄这些虚的做什么?你就别想遮遮掩掩了,别的不说,隔壁陶家肯定知道,林二春这个名字在虞山镇就是笑话,知道的人不少,什么兄妹,我可不想被你占便宜,成了兄妹还能喊你阿牟吗,还能使唤你吗?你还是老实点,好好的当合伙人吧!”   将牟识丁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林二春也还是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女子行于事总是有很多不方便,那天她去推销果皮就被人看轻了,要是男子的确方便得多。   想了想道:“不然我以后扮男装在外面行走,你就当我是个男人好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心中一高兴,一巴掌拍在牟识丁肩膀上,“以后我就叫林春,不过得把你的衣裳借我两件。”   她现在的衣裳都是大红大绿,林三春生怕她不够丑,给做的衣服布料不差但是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恶俗女装,要是扮男子肯定不能穿了。   这布料不错,又大,也只能改改拼接一下做成床单被套,要是做衣裳,林二春自己是看不上的。   牟识丁抖抖肩膀,示意她将爪子拿下去,扫了她一眼:“我的衣服你不一定穿得上。”   林二春哼哼两声,“拿来试试再说。你这破破烂烂的衣裳我还看不上,要不是现在缺钱,我怕我自己做了新衣裳,作为合伙人你还穿这么破,我不好意思,我才不要呢,等我赚钱了赔给你几身好料子,到时候一起换新装。”   牟识丁不置可否,每次都拿赚钱了来引诱他。   他忍不住嘀咕:“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林二春还是听了个正着:“不给你点希望诱惑你,你还能跟着我往前走吗?”   牟识丁:“......”他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林二春似没有见到他的苦闷,继续道:“阿牟,人活着还是需要幻想的,目标大点不好吗?我这一辈子一定要有很多钱,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等我有钱了,我就养很多的鬼,我敢拿捏和欺负我,我就让底下的鬼打杀过去,人生苦短,我只想这一世过的自由自在的。”   “在这个目标下。什么都不算事,可控范围内,我不想再过的那么拘束,什么规矩礼仪和身份闲话的,我也都不想再去在意,别人能够说我,只是我还不够强大,等强大了,我做什么,也没人再敢说了。”   牟识丁本不想理会她,可看看少女面容坚毅,泛着水光的眼眸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有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和阅历的沧桑和感怀,他也有些迷糊了,她才多大,不止野心大,还这么老气横秋。   他还是没能忍住:“说的像是你以前在意过身份和闲话,规矩礼仪一样。”别以为他没有查过她的经历,追着男人跑什么的,她可没有少做。   林二春从以前的旧事里回神,那些束缚在皇家侄媳妇的龟壳中束手束脚的日子,那些总是被人嘲笑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都已经远去了,她这一世还是童观止给她求来的,来之不易,她应该恣意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想到童观止,她的目光微暗,还有时间让她努力变得强大。到时候要是可以,她愿意报答他,等童氏落难的时候帮他一把,但是帮他造反什么的,她却没有想过,她承认,她没有那个智慧搅进政局里。   抛开那些烦心事,林二春哈哈一笑:“对,我反正也没有在意过,以后就更不用在意了。不过不同的事,现在大家可以嘲笑我,以后不会。”   “......你还真是心大。”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牟识丁说完,顺势一歪,避开了林二春对他的肩膀的蹂躏,他已经长的很高了,可林二春伸着手也想拍他,真是无奈。   林二春半点也不尴尬,在空气中一挥,顺势一握成拳:“我早就知道咱们志同道合。”   有了这次谈话,两人之间似乎又熟悉了不少,回家之后,林二春果真就要试牟识丁的衣裳,牟识丁个子高,虽然看着瘦,但是那衣裳林二春还真的能够穿上,而且里面还穿了一件夹袄,让牟识丁也惊奇了一下。   不过衣服有点太长了,这个也好办,林二春拿了剪刀不等牟识丁反应,就咔咔咔给剪下来一截。   牟识丁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你就不会拿针缝一下,将底下收进去啊!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   林二春道:“以后不能当着别人问我这样的话,以后我就是男人。你还想我到时候还给你你继续穿啊?”   牟识丁被问住,干脆闭嘴不言。   又打量看她的装扮,她的头发已经都绑在头顶了,做男子发式,现在的身材对于女子来说有些胖,不过扮男儿却不怎么显了。   女子扮男装因为身段偏瘦偏矮,言行举止透出娇态的缘故,总是能够一眼就被人瞧出来,但是林二春却不受个子影响,她的个子很高。她本身言行举止太过大大咧咧,没有江南女儿的娇软。   至于她的五官虽然是偏秀气的,尤其眉心一点胭脂红,但是而且这虞山也不缺雌雄那难辨的少年郎,非说她是男子,倒也能够瞒得过去。   只是......牟识丁的目光往下,又匆忙收回来,侧身看向屋外。   林二春虽然穿得厚,但是也能够看出曲线。   林二春居然有曲线了,真是不可思议,以前她的衣裳大,裹在里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想到她吃得少,还整天这么折腾自己,牟识丁也能够理解,活活的将肚子饿扁了,自然的有些地方就看着突出来了。   林二春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继续跟牟识丁说:“到时候给你买新的,你别这么小气,我把我的棉袄分你一件,看你还没有棉袄吧?红的、绿的、还有这件橘色的,你随便选,哪一件都行,你穿在这件外衫里面,别人也看不见。”   牟识丁:“......我才不要!”说完不解气,语气不善的道:“你别扮了,男不男,女不女,一点也不像,白毁我一件衣裳。”   恶声恶气的说完,就往外出去了,到了院子里才嚷了一声:“我去弄个石磨回来。”   林二春也终于注意到胸脯了,以前她也是看过电视的,那些女扮男装的女人都是用一层布狠狠的缠几圈,她也进房间去试了试,可狠下心来荼毒自己了,却差点没被憋死,喘不过气来了。   低头一看,只能认命的叹一口气,牟识丁的衣裳她配着夹袄穿着正合适,比以前她那些松垮垮的要合适得多,这一合适就显出来了。   女扮男装,还得买宽大点的衣裳,难怪那些女扮男装都是胸前扁平的瘦女人。可现在她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里舍得去做新衣服。   还是再忍忍,以后出去谈生意,就让牟识丁去,她出谋划策算了。   难得有件合身的衣裳,能够显出她近来的减肥成果,她也舍不得脱掉了,干脆就解了束布,不男不女的打扮着,开始处理水果。   等到了?昏的时候,跟牟识丁二人正在吃饭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看见屋外站着绷着脸,少年老成的大哥林二春才想起来,大哥书院里放假了,她本来说好去等他的。可一直太忙了,过得忘记了日子,也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大哥......”   林春生看着瘦了一大圈,不男不女的妹妹,心中还是很心疼的:“二春,大哥给你拿了......”   可,看见妹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顿时就沉下脸来了:“他是谁?大郎哥不是说你自己住的吗?”   妹妹跟一个身无几两肉,眼下挂着?眼圈,像是重病在身的男人住在一起了!林春生心情十分难受,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牟识丁世故,哪能不知道林春生在想什么呢,他看看林二春,再看看林春生。在林春生挑剔又嫌弃的目光之下继续吃饭。   人家兄妹的事情,他还是别掺合了,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林二春的解释。   林二春没有打算骗大哥,老实的道:“大哥,这是我的朋友,他叫牟识丁,我们俩合伙做生意,我负责酿酒,他去外面采买,不信你看,里面都是果子,还没有处理完。”   林春生看了看,但是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就算是合伙做生意。也不能这样跟他住在一起,以后......”   想想妹妹出了户,他也有责任,要是他都安排好了,她也不至于跟人不明不白的一起住了。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牟识丁,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虽然人家比他大,但是现在他跟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他就用琢磨小子的眼神打量他。   牟识丁哪里会怕林春生,他觉得林二春的这个哥哥远不如她本人难缠。   他放下碗,道:“你们聊,我去那边把果子洗干净了。”   林二春暗叹一口气:“大哥,我不想骗你,不然我直接说他是个太监,或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是不是就放心多了?我不骗你,你也要相信我吧?”   牟识丁手一滑,一个秋桃差点掉进井里去了,他绷着脸才没有看过去瞪死她。   林春生:“二春,你......”   “大哥你别盯着他看了,他就是个朋友,我们一起赚钱的,住在一起没有做什么事,你可别用看妹婿的眼神看人家,他要是吓跑了,我再找个帮手也不容易。”   林春生也被她这接连的直言不讳弄的有些脸红,“我不是以为你们做了什么,但是不清不白的住在一起总是不好。”   林二春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时代的隔阂是无法磨灭的,只道:“大哥,我是个女子,但是现在也是当家做主了,要是这也顾忌,那也顾忌,我怎么活下去?要一直靠大哥养着吗?大哥又能够养我到几时?”   林春生道:“大哥永远养你。”   林二春笑了:“大哥永远养我不也意味着我嫁不出去吗?现在,我跟阿牟住在这里,结果不也都一样,一样是我不好嫁人,这又有什么区别?”   林春生被问住,被林二春挖了个语言陷阱,跳进去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懊恼的看着她。   “我知道大哥担心什么,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是破罐子破摔,我真的是有要事要做,一时半会不会搬走的。”   林春生张了张嘴,虽然心里不愿意,可她都说完了,叫他说什么?   只指了指牟识丁:“那他是什么人,品行怎么样,可不可靠总要查清楚吧?”   牟识丁在一边翻白眼,他已经被骗走了所有的银两了,他才是受害者好吗?   林二春道:“大哥,他能答应跟我合伙,你就知道他的本事了,我能劝说他跟我一起,自然心里有数。”   妹妹独立又说一不二,太过强势,林春生深深无奈。   林二春当着他的面,将一边的石磨都搬起来了,“这下,大哥该放心了吧?你看他瘦巴巴的,就算是打架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见林春生无语的样子,她笑道:“大哥,你太老实了,被我的话牵着走了,还是好好跟书院的先生学着吧,等你能够说得过我了再说。”   牟识丁:“......”   林春生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二春又问:“大哥,三春呢?她回来了吗?她给家里来信了没?我前阵子在府城见到了三春的夫婿一次。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应该已经到荆州却没有去,肯定有古怪。”   提起林三春,林春生便也有烦恼起来了:“还没有消息。她跟阿朔的婚期定在腊月里,在这之前肯定会回来的。”   “大哥,我说你老实不是说玩笑,你是没办法阻止林三春的,血缘关系也斩不断,不管她做了什么,跟林家也脱不了关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实力却还很弱,所以,别在意我现在住在这里的这种小事了。”   林春生好半天没有说话,林二春于心不忍的安慰和激励他:“大哥,你好好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要是连官身都没有,林家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别人拿捏。”   “我知道,二春,你放心,大哥会努力的。”   “大哥,我会帮你的。至少,给你做顿好吃的,时不时刺激刺激你还是可以的,我先去把这条鱼养在水里,再给大哥加个菜。”   “我去帮你烧火。”   兄妹二人说的话,牟识丁耳朵好使,也听见了,先是被林二春气得半死,到后面又心中暗暗惊讶,他查过林家,有个聪颖的女儿,一个武功厉害气度不凡的女婿,形势一片大好,可这两兄妹说得跟大难临头一样。   林春生对牟识丁还有看法,直接将他给无视掉了,临走的时候,突然道:“二春,我明天给你送一条狗过来,你养着吧。”   林二春好笑的答应了:“也好,我把它拴在房门口。”   林春生满意了。   牟识丁已经无力吐槽了,蹲在一边在水盆里画圈圈,他觉得自己也得养条狗拴在房门口,明明就是他处于危险中,好不好.......   等将林春生送走了,没多久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这次来的人也是来找林二春的,是那天她去的那家茶楼的伙计,来购货的。   “茶楼里的都卖完了?”林二春虽然高兴,但是还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只有一小坛子,但是也只有两天时间啊。而且那间茶楼人流量有这么大吗?她表示怀疑。   伙计的态度很好,回答道:“这两天卖的也还行,还剩下一些。我们东家正好今天来了茶楼一趟,觉得味儿不错,就都拿走了,掌柜的让我再来买一些备着。”   “这次要多少?”   “姑娘有多少存货,都给我吧,我们东家在别的地方还有茶楼,也都能用得上,城西茶楼用不了的送到外面去。东西是能够存放一阵子吧?”   林二春点点头:“能存放很长时间,要是返潮了烤干就可以了,还有两坛柚子糖,盐津桔皮没有了。”   之前给合作的几家铺子都放各一小坛子,桔子皮和柚子皮蒸煮晒干之后很缩水,几麻袋桔子,弄出来也就几小坛子而已。   伙计虽然不太满意,但是也没办法了,连连嘱咐让她再多弄一些。   收了钱,将这伙计送走,牟识丁总算是见到进账了,虽然不多,但是也很是高兴,“想不到这些没用的果皮都能卖出去,明天你说怎么弄,我来处理,你去将桔子皮弄出来。”   林二春点点头,总算是有个不错的开始了。   童观止面无表情的听着陆齐修的惯常汇报,原本正抱着他的脚撒欢的山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敢造次。乖乖的趴在一边睡觉。   陆齐修说完了,做最后的总结:“大哥,我不想去跟着林二春了。”   童观止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价值,她整天就是做那些事,猜都能够猜得到,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我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实在是没必要再跟着了。跟她一起的那个牟识丁,也没有什么跟踪的价值,比较起来我宁愿去找东方承朔。”   童观止也一时没有说话,屋里静悄悄的。   他也知道没有什么价值继续跟着林二春。   而且,这胖姑娘还将他的东西还回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表达出不愿意再跟他有牵连。   她还用行动藐视他送的《女戒》,跟男子同屋而居,同桌而食。身体相触,衣袍共享、分享梦想,言语中更是处处拉拢他,多次表达舍不得牟识丁......   跟对待他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童观止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还有隐隐的火气。   陆齐修知道童观止的性格,他虽然长得“温吞”,但是做事却一项十分果断,可如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却犹豫了。   陆齐修沉声道:“而且,她显然不想跟大哥有什么牵连,她长相不过尔尔,却举止大胆,毫不守礼,口气倒是不小,根本不像女人,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地方,我也不觉得她值得大哥对她的关注。” 第090不去,我是非君不嫁   陆齐修说完,看也不看童观止,垂着头直接转身,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反正我是不愿意再去浪费时间了,就从现在开始。”   童观止也没有叫住他,他看着门口,盯着已经?沉的天气,眸色却如这无星无月的初冬夜,深沉,带着料峭寒意。   脚下那山猫眯了眯眼,看向他,又将身体蜷缩了一下,头埋在肉嘟嘟的肚皮上,距离他更远了一些。   他静?了一会,神色很快恢复了常色,提笔,继续写刚才没有写完的字。   没多久,朝秦在门口探头探脑,晃来晃去,就是不进来。   童观止头也没抬。淡淡的道:“有事就滚进来说。”   朝秦“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利索的进来了,站在童观止面前,观察他的神色,可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童观止问他:“你就是特意过来找我发呆?”   朝秦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刚才阿齐哥说大爷可能心情不大好。”   童观止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挠头。继续傻笑道:“他说,你可能有事情要吩咐我去办,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大爷吩咐我,我都愿意去办。”   并特别强调:“不管多无聊的事情我都愿意。”   童观止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冲他道:“出去玩吧。”   朝秦脸一垮:“大爷......”   被童观止一眼扫过来。他赶紧一脸正色,将手中的书信递上来:“刚刚收到的。”   所有人都不敢进来,都欺负他年纪小,才打发他过来,还振振有词:“朝秦啊,你平时也没有什么用处,今天送信这么简单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难得有件你能够做的事情。”   童观止拿了信,朝秦赶紧出去了,越过了门槛又偷偷回头来看,跟童观止对上,赶紧又缩回了脑袋,但是依旧没死心,远远的追问:“大爷。二姑娘那边真的不需要再去监视了吗?要不要我去看着?”   屋内,那山猫听到它的名字,睁开眼睛往门口瞧了一眼,又闭上了。   朝秦没有听见童观止回答,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哪知,他居然回了,道:“不用去了。”   朝秦心中着急,又伸出脑袋来:“我去将那个牟识丁给弄走,免得大爷心烦。”   童观止语气平平的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朝秦又将小脑袋缩了回去:“都是阿齐哥告诉我的。”   半响没听见童观止的声音,他忍了忍又继续道:“阿齐不喜欢二姑娘,那是他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我觉得难得有大爷看的上眼的,只要是个母的,管她什么样呢,都是童家开枝散叶的希望。大爷看上的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大爷的眼光一项都是很准的。”   童观止笑了笑,难得的跟个孩子认真说话:“这次可没看准。”   朝秦急忙道:“就算不准那也没关系,我以前听我爹说大爷以前也是爱玩爱笑的,可后来成了童家家主,就也不怎么玩笑了,整天装老成。可大爷跟二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高兴,也爱玩爱笑,那就行了。”   见童观止没有打断,少年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大爷你不知道,你将二姑娘养在身边的时候。我都好激动,虽然是只山猫,但是那也是母的啊,我就知道大爷迟早有一天也会看上母......女人的,果不其然呀!大爷,你......”   前半句的“二姑娘”是林二春,后半句的“二姑娘”是那只胖山猫。   这少年说得语无伦次的,童观止也听懂了,他出言打断越来越口无遮拦的小少年:“朝秦。”   朝秦马上住了嘴,下一瞬那只反复被叫到名字的胖猫,干脆也不睡了,无声无息的朝着门口走过去,看见朝秦,就朝他扑了过去。他没防备,直接被按倒在地,然后一人一猫扭成一团,这胖猫力气也越来越大了。   一人一猫走远了,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童观止才静静的看信,这是苏楚阳的那封信。   信有些长,他匆匆看完,某个瞬间,心底猝然一动,好像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找到原因,原本他心里无法言说的焦躁,像是也找到了解释,顿时霍然开朗,他比苏楚阳听到的、归纳出来的还要更多一层。   如果按照苏楚阳的总结,林二春对东方承朔的态度可以理解,但是她不该讨厌和回避他童观止。   他目光深处明明灭灭,好一会儿,才拿了那信纸直接放在烛光上点燃,然后丢进了放在一边的火盆中。   满纸的荒唐言顷刻间化成了灰烬。   人生如梦,这也是别人的梦,若是让他来做梦,肯定不会是这样!   人生是一场梦吗?   对林三春来说,显然不是。   因为梦醒之后还可以将之忘却了,但是人生却是忘不掉的。   当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听见屋外是卓景行的说话声,再看见这卓家客房的布置和摆设的时候,差点又一次晕了过去。   这熟悉又有些久远的地方,真的将她已经昏沉的脑袋,弄的更昏了。   她茫茫然听着。   卓景行的声音这会略高:“你是说她吃过那个秘方上的绝孕药丸?”   “绝孕药丸”四个字,刺了林三春一下,她空洞的眼眸猛的一缩,意识渐渐回笼,对,她吃了药丸,是卓景行给她吃的......也不对,林二春也塞给她吃了。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   一个苍老的声音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但是结论只有两个字:“没错。”   卓景行又问:“那她昏迷不醒是为什么?”   “那位姑娘受了很严重的惊吓,心神劳损,并无大碍。”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先别跟人提起。”   “老朽知道了。”   “来人......你们两个好好照应着,等林姑娘醒了来跟我说一声。”   两个女声一前一后的应下。   屋外安静下来,应该是人都走了。   林三春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着帐子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声娇蛮的女音:“听说六哥带了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回来,还惊动了周大夫,我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脸面。”   “七小姐。”   “微风、细雨。那女人是住在这客院里吧?”   “七小姐,里面的姑娘还没有醒,六少爷说让好好伺候,眼下不便打扰。”   “我自己家里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让开,我还能将她吃了不成。”   “七小姐......”   这吵闹声让林三春不由得蹙眉,心里一阵的厌烦。她认出那娇蛮女子的声音来了,这是卓景行的妹妹卓香琪,这个卓七小姐从她进了卓家的门开始,就一直跟她作对,无理取闹得让人厌恶。   不等林三春多想,脚步声已经近了,这会她头脑发昏。不想跟卓香琪纠缠,干脆闭上了眼睛。   很快卓香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可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哼,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跑到荆州来,一不是投亲二不是访友,进城第二天就跟六哥认识了,还坐了六哥常用的位置,还被六哥撞得扭伤了脚?这么巧合?怎么看都像是她故意冲着六哥来的,现在不会是装病,好近水楼台靠近六哥吧?六哥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就直接将人给领回来了。”   林三春听到卓香琪这嘲讽的语气,心中一阵恼火,不过到底这话却让她刺激得清醒过来了。   现在她只是暂居卓家的客人,还不是卓家的儿媳妇。不是那个任由卓香琪戏弄的可怜嫂子。   她在被子里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在做梦,她欣喜若狂的想现在还没有嫁进卓家,对,她还是林春晓!还没有到那个要绝望的时候,那些只是噩梦!   卓香琪在耳边嘀嘀咕咕,林三春脾气也上来了,心中又暗咒这卓香琪,当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不知廉耻呢,还近水楼台?卓景行跪着求她,她都不会答应嫁给他。   当初她好歹是卓景行自己答应了娶回来的,可这个卓香琪呢,林三春是无意中听到过她的一件丑事的,她曾死皮赖脸的追着一个男人,听说连名节都堵上了,可最后还是被人不屑一顾。   等林三春过门之后,卓香琪已经是老姑娘了,卓家有钱,卓香琪也算是长得人模狗样了,可最终她居然也没有能嫁出去。   按照林三春的想法,就算是卓香琪当年出了丑事。可以给一笔丰厚的嫁妆远远的嫁出去吧,时间久了也没人知道。可并没有。   若说卓家人不心疼卓香琪,不为她考虑吧,可一个个的都捧着她,让她也愈发娇纵蛮横。   每每林三春跟卓香琪发生口角,就连卓景行都劝她多包容一下这个妹子,说妹妹不容易。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家子。   这也算是林三春在卓家那些年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眼下林三春也不想跟她发生口角,继续装睡。   林三春没有醒,卓香琪看了看,也没有什么意思,没多久也就走了,出了客院,她的贴身丫鬟过来,小声的道:“小姐,六少爷跟老夫人再说话呢,听老夫人那语气是想去江南一趟。”   卓香琪蹙眉道:“这么远的路,天又越发冷了,奶奶年纪又大了,还去江南做什么?”   “奴婢也没有听太清楚,好像说到了荣家的事,六少爷还说先要查一查清楚,别弄了笑话了,好像跟住在客院的那个姑娘有些关系。”   卓香琪大步朝前走,小声问道:“客院的姑娘?她跟荣家有关系?总觉得那女子不安好心,什么扭伤脚,这都是本小姐玩剩下的。”   “小姐,您可别浑说。”   卓香琪撇撇嘴,“我敢作敢当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行。奶奶要去江南荣家,我也得陪她去,到时候也有个照应,早就想骂骂荣家人了。而且......”   那丫鬟抿嘴笑道:“而且,嘉兴距离苏州府也不远,说不定还能碰到童......”   “吭!你这死丫头敢打趣本小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小姐,奴婢知错了......”   “露珠,你等着看吧,本小姐有八十一般招数,总能够将人拿下的。”   “小姐,奴婢知道您的本事,不过奴婢可求求您了,这话可不能被外人听见了。也别再说了,不然夫人又该说您不矜持了。”   “矜持能够有什么用,那个人冷冷清清,不近女色,我要是再矜持这辈子都没戏了,反正我是非他不嫁,早就丢尽脸了。还矜持个什么劲,要是嫁不了喜欢的人,那我就一生不嫁了。”   “......”   一主一仆往前跑远了,跑在后面的那个少女,年方十五,正是娇嫩如花,热情如火。   远在千里之外的童观止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白洛川正好从屋外进来,听见了便打趣他:“一想二骂三伤风,是谁在想你了?”   童观止自然不会理会他这无聊的话。   白洛川随意的坐在他对面,道:“让我猜猜,肯定不是那个胖妞。”   童观止抬眸扫了他一眼,面上淡淡,可心中的确是有些不爽:“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她呢?”   白洛川自顾自的将一个油纸包拿出来,从中拿了一颗圆溜溜的牛皮糖出来,塞进了嘴巴里,顿时一股酒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眯了眯眼,将嘴中的东西咽下去了,才道:“看见没?最近新式的牛皮糖,跟以前那种扁扁的不一样,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童观止对这个可不感兴趣。   白洛川又从油纸包里拿了一颗出来,捏成两半给他看,琥珀色的牛皮糖内顿时散发一股酒味来:“里面包了一团酒,哈哈,那个胖妞还真是会想啊,她最近大概就是在忙这个,你没有让人跟着她,还不知道吧,她人来府城了,我刚才还见到她了,在那边走街窜户卖东西呢。”   童观止目光一动。 第091态度,她偷了我的孩子   白洛川一边将掐成了两半的糖塞进嘴里,一边调笑道:“我刚才碰见她了,这还是她送给我的。不过,我看你就别想了,胖妞肯定特别不喜欢你,她没去你名下的商铺卖,直接都绕过去了。”   “我还跟她说了有商铺收点心糖果子配方,可她没采纳。”   童观止闻言,本来自然垂下的手微微拳起,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二春对他的排斥了。   下一瞬,他一把将白洛川手上的油纸包夺了过来,用力篡成了一团,捏着,往一边一抛:“二姑娘,拿过去玩!”   一只胖猫闪电般的冲过来,一口叼住了那个圆团子,然后果真有拿到一边玩去了。   白洛川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童观止已经往外走了,他也赶紧站了起来跟上,大叫道:“童观止,你居然抢我东西,你还给我,你不爱吃甜食,你也别这么糟蹋啊,你暴殄天物啊你!还有,你这胖猫,你把我的东西……好吧,好吧,你厉害,二姑娘你拿去吃,你别对我龇牙,怕了你了,我再去找胖妞拿。”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去?”   童观止语气中难得的带出几分不善来:“我去做件坏事!”   白洛川连忙跟上,好奇的问:“做什么坏事?你带上我啊!”   童观止勾起唇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凉凉的笑容让白洛川吓了一跳:“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   这府城,只要他童观止说一句话,不信还有谁敢收她的东西。   到时候,不怕她不自己找上门来!   童观止吩咐人去查:“看看林二春都跟那些人家有接触!我要马上看到名单!”   等人领命走了,白洛川小声嘟囔:“观止,至于动肝火嘛,会不会太过分了?你老跟这个小胖丫头较什么劲啊!她又不会影响你什么,以前你也不这样啊,哪里就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了。”   童观止一眼横过来,白洛川赶紧改口道:“好吧,好吧。是她先惹得你,你是正当手段反击,不过,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他一双桃花眼眼梢上扬,似笑非笑,道:“虽然很不理解你挑人的眼光,但是作为你身边唯一的一个人见人爱的老朋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想让人家小姑娘喜欢你,对你改观,这样是不行的,会让人更讨厌你。”   童观止动作一滞。   白洛川冲他笑得很暧昧:“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你怎么就看上胖妞了呢?要是摔女知道只要讨厌你就能让你另眼相待。只怕要郁闷死了。”   白洛川其实没指望童观止会跟他说这种心事,毕竟他是知道童观止这男人有多沉闷的。   哪知,他目光一暗,突然道:“她偷了我的孩子。”   她偷生了他的孩子。   这是童观止从林三春那些胡话里得出的结论。   林三春说的林二春和东方承朔的那一段暂且不提,他也不愿意想起,但是她反复说林二春怀了野种,没提到过那个奸夫,直提到过他童观止跟林二春关系匪浅,不浅到亲自为她报仇。   所以童观止不可避免的想到他自己就是那个奸夫。   虽然这有些荒诞,也完全超出了他学的礼仪规矩,理智中,童观止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招惹有夫之妇的丑事的。   就林二春对东方承朔那又爱又恨的态度。他觉得林二春应该也不太可能做出有奸夫,生野种的丑事。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却顺着林三春说的往下想。   如果林二春嫁给了东方承朔,还有个一直在嫉妒她,并且心思歹毒,她又没有防备的妹妹,那么林二春中招有奸夫的可能是很大的,那天在后山屯她就差点中了招。   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那天林二春和林三春两姐妹在林子里厮打,两人都似乎被刺激了,都有些不对劲。都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更增加了童观止的猜测。   那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主动去招惹有夫之妇呢?   童观止想不通这个问题,他觉得以他的教养,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去招惹有夫之妇。   所以,他想大概他是个被牵连的,但是……他很确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不愿意,没人能够勉强得了他,更不用说在男女之事上了,男人要是不愿意,基本上勉强不来的。   那么,这就是说他应该也是愿意的,至少是半推半就的?   如果他成了林二春的那个奸夫,他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野种,还养在别人家里的,如果养在别人家里,这多半就是他不知道他有个孩子。   他为什么不知道?   当然是林二春没有告诉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要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更多的以为是东方承朔的……想到这种可能性,童观止的脸色?沉沉的。   要么就是她觉得自己不必要知道,或许她不知道“解药”是谁,不在意,反正只是解药而已,这念头他浑身都往外散发寒气。   童观止基于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和判断,推断出了这样的推断。   童观止虽然将那张纸烧了,可这几天还是反复推测过无数次,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他心里觉得这就是真相。   不管怎么推断,都是林二春那女人对不起他,招惹他,还偷了他的孩子。   想起来他就各种火大,虽然并不是他的经历,这些甚至根本没在他的生活里发生过,但是,却切切实实的影响着现在林二春对他的态度。   现在,也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和他对林二春的态度!   童观止是个骄傲的人,对于一个死活要远离他的人,他是不会总是强人所难逼迫上去的。   但是,他都准备放弃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个大秘密,对于一个欺负他,偷他孩子的女人,这就要换换态度了。   那么,这女人在“梦里”对他这样那样玩弄,在现实里她难道不是应该好好补偿他吗?可她是怎么做的!   此时这些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虽然只是转念之间,但是他的神色已经几度发生变化了。   童观止坚定的总结:“所以,不教训她不行。她不给我个交代,这件事情就没完!”   白洛川张大嘴巴,像一个呆瓜,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然后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手,龇牙咧嘴之后,惊愕的问:“……你几时有孩子了?”   “她什么时候偷的?现在孩子在哪里?这事就大了。”   “观止,这么大的事你能够憋住不说,我服你了!”   “不对啊,她怎么偷的,你连孩子都看不住?哎哟,我去,孩子娘是谁?哪年的事情?你倒是说说啊,我怎么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你是不是嘲笑我傻啊,才故意瞎说的!”   “你别走!你给我站住!算了,我去问胖妞!”   “……”   白洛川到底还是没有单独走开,他此时坐在马车里,还一脸懵的碎碎念中:“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你打算怎么解决,胖妞不像是能偷孩子的,要不要她生一个赔给你……”   童观止也能够忍受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在拿到林二春合作的名单,以及知道她此时的下落之后,他就一直沉着脸,满心沉浸在不高兴中。   林二春倒是会挑地方,选的合作的铺子都是不很大,但是足够精致的铺子,包括绣坊,脂粉铺子,绸缎铺子,成衣铺,首饰店……   将糖果卖到这种地方,也真难得她想得出来!   而且这些地方都是大户人家姑娘媳妇们的嫁妆铺子,闺中妇人赚零花钱的地方。   童观止还真不喜欢去跟这些婆婆妈妈打交道,就是跟这些人家的男人们通个气,也有些不大好,管到人家媳妇的嫁妆上去了……   只能作罢,放过她了。   本来在生气,可猜到林二春的打算,他又有些想笑。   他知道她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将这酒心糖卖到富户之家,让人口口相传,借别人的渠道。   如果她的东西足够好,有利可图的话,难免就有人想独占便宜,不过她将摊子铺得大,选择多,与她合作的妇人们之间肯定有能够互相牵制的,这样谁想独占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但是,这样做的弊端也不少,周旋在这么多的女人之中,?烦绝对少不了,这样会比找他帮忙更轻松吗!自找苦吃!   说到底,还是因为要躲他……   童观止刚升起的笑意马上就消失殆尽了。   白洛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我们现在去青楼?你确定要去啊?”   童观止才回过神来了,绷着脸点点头:“去!”   许是之前的事情太震惊了,对于童观止的这个肯定的答案,白洛川反而没那么吃惊了,只道:“一会你可别太早要走,要走你自己走,可别叫我。”   童观止“嗯”了一声。   白洛川感叹道:“跟胖妞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还真是……只有听说在青楼里买东西的,他倒是去里面卖东西了,她从哪里认识的这样的人啊,我也真是开眼了。”   对于这个问题,林二春也表示叹服。   这青楼原本并不在她的目标计划之中,哪知道牟识丁居然跟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谈成了几笔不小的生意……   他跑来跟她说要送几罐子盐津桔子皮、柚子糖还有酒心糖去几家青楼妓馆的时候,林二春也懵了一下。   不过,到手的生意不做白不做,里面的姑娘多,就是潜在的吃零嘴的客户,而且府城里这种地方着实不少。   牟识丁也并未违反她定下的桔子皮和柚子糖走低端底层路线,酒心糖走高端路线。   青楼之中也分三六九等,牟识丁只将酒心糖卖给了经常跟文人雅士打交道的高级花魁娘子们,就是怕拉低了酒心糖的档次,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开发新客户??那些文人墨客。   林二春不得不说,这个合伙人是真的没有找错,三教九流之地,她自己还是有些顾忌的,牟识丁这家伙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如鱼得水。   因为要去好几家送货,而且分量还不少,牟识丁一个人实在不方便,所以林二春也跟他一起过来送货了,其实她主要是留在租来的车上看东西,最多将东西搬下来,放在后门口,方便牟识丁搬运而已。   林二春从没去过妓馆,当然,她对里面不怎么好奇,一个还算正经的女人进去,万一引起不必要的?烦,那纯粹就是自己闲的、作的。这种时候林二春也不觉得自己胖了,毕竟很多年老色衰的都有生意。   一路上,她没少在嘀咕牟识丁,每每卖完一家赶下一家的时候,她就感叹连连,弄的牟识丁浑身发毛。   牟识丁发誓以后宁可自己多跑几趟,也不要林二春一起来了,她看他那眼神,一会是在看龟公,一会是在看嫖客,好像他天生适合在那种地方生存,其实,他只是比较聪明而已!   以前那虎骨酒、牛鞭酒,他还卖给过假道士呢。这点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要是开妓馆,就请你当妈妈,姑娘们的生意应该也不差了……”   “……!!!”   总算是送到最后一家了,这是个很风雅的地方,跟林二春想的完全不一样,跟之前见的那几家也截然不同,这家青楼的大门在小巷子里,地方有些偏辟,白墙青瓦,毫无脂粉气,也没有嬉笑喧哗淫秽声,站在小巷子里。能听见里面水声潺潺,琴音悠扬,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要不是牟识丁说,林二春都想不到这里会是个青楼。   马车刚一到巷子口,就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小丫鬟:“是送糖的吧?”   牟识丁刚喊了声:“小蝶姑娘。”   对方就连声催促:“你们可算是来了,等了你们好久了,柳儿姑娘要去游湖,着急出门,就差你们的东西了,快去快去,地儿你都知道吧。就在戏台子那。”   见林二春不动,她催了一把:“你也去,快去,将东西一气都搬过去,马车上没什么东西了吧,我在这给你们看着,哎呀,你还磨蹭个什么劲呐,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穿男装的姑娘,放心,咱们这地方可没有那些事。”   林二春穿的的确是男装,发式也是束发,不过也能够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这样的装束她自己觉得利落方便,牟识丁看了几天也习惯了。   这时,牟识丁也朝林二春点点头,她便也不再矫情,抱了东西就跟上了。   进来之后林二春也没有四处乱看,垂头跟着牟识丁快步往前走,只四下无声的时候,看看路两边的景致,不比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布置得差。   除了偶尔听见有男男女女在说笑,的确也没有太过不堪入目的事情。   东西是送到戏台子边上。牟识丁之前进来过了,他记性好,带着林二春很快就找到了。   这里的人要多一些,也热闹一些,姑娘们在吹拉弹唱,男人们在高谈阔论,也不乏左拥右抱和打情骂俏的。   林二春和牟识丁两人穿的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起眼,也没人看他们,四周众人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正在哄然大笑。   人群中牟识丁一眼就见到那个柳儿姑娘,很快大家就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了,柳儿姑娘还问了他们下次来的时间,匆匆几句之后,就结束了谈话。   林二春跟着牟识丁正要原路离开,转身的时候,抬眸往前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了一个熟人,白洛川。   白洛川就是那个左右逢源,左拥右抱的,这会也见到林二春了,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她,只冲她点点头,然后就被一个姑娘喂了一口酒。   林二春也没多留,转身就走了,听见白洛川问:“童大爷哪里去了,我说你们几个,刚才劝酒都不会劝,让他喝晕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现在倒是叫他给跑了,还不都去找找。”   林二春闻言蹙了蹙眉,童观止也在这?还以为他是多么正经且男女关系冷淡的一个人……   不过,能够那么戏弄自己,又是以身上的咬痕。又是扯她头发……   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出来寻欢作乐也正常。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白公子,您就别操那份心了,莺儿姐姐也不在呢,我看见他们一起离开的,肯定能够将童爷伺候好,哪能让他走了,童爷今天是心里不舒坦吧,出来听曲都放不开,脸?的吓死人,不过莺儿姐姐最是体贴温柔的一个人,保证能够让他通体舒畅。”   “原来是莺儿啊,那我就放心了……再去准备两壶好酒,一会他回来倒给他喝,酒后吐真言,本公子还等着问他话呢,谁能灌一杯,赏……刚才唱到哪里了,继续继续……”   很快身后就响起了悦耳动听的江南小调,间或夹杂着几声嬉笑声。   果然还是将他想得太好了!   调查的资料都是见鬼,什么不近女色,人家指不定多快活,就是隐藏得太深了……看人不能看表面啊!想想自己还咬过他,林二春下意识的摸了摸嘴,然后暗呸了一口。   她往前走得很快,越过了牟识丁走在前面,牟识丁加快脚步跟她并肩走,叹了口气感叹:“还是有钱人会享受!”   林二春道:“有钱纵欲命短,尤其那些现在起劲享受的,年纪稍稍大一些肯定就肾虚无力只能瘫在床上等死了!你不会羡慕他们吧?”   牟识丁被噎了一下,嘟囔道:“你还真是能扫兴!怎么又惹你了,脾气这么大?”   林二春正要扭头看牟识丁,要好好扭正一下他的人生观,突然目光一顿,看见童观止了。   他正从那边的假山后踉踉跄跄的出来,脚步虚浮,走路不稳,没走两步就靠在假山上缓气,面上有些微红,他本来半眯着眼睛,这会陡然睁开,目光有些发亮,然后他冲着林二春招手。   林二春往四下看看,好像这会近处就她跟牟识丁两人。   “二丫,过来!”   林二春这下确定了,的确是在叫自己,可是。他叫,她为什么要过去?   她反而扭头,大步朝前走。   童观止先是不悦,然后突然笑了,他大步追赶过来。   牟识丁往身后看了一眼:“你刚才干嘛不理他啊,得罪童大爷了,在江南还想不想混了,他追来了,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喝多了。”   “路这么宽,他也不一定是追咱们,说不定往前追那个什么莺儿呢!管他呢!”顿了一下,又道:“在江南怎么就不能得罪他啊,你说这种话,让有心人听见了,天家多疑,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被砍的。”   牟识丁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你要不要跑几步……”   牟识丁还没有建议完,林二春已经被拉住了胳膊。   男人气息不稳,满是酒气,面上带怒,语气也不善:“二丫,越叫你,你就越跑,不许跑。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不许走。”   力气还挺大。   林二春扭了一下,没甩开,反而被越抓越紧,看童观止这样,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喝多了,因为这人的本性就是经常戏弄她:“童大爷,您要说什么?请快说,有什么要问的,您快点。”   童观止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不是轻轻的捏,就是使劲的捏住。然后往外扯了扯,林二春觉得肯定都扯变形了。   她被扯懵了。   见她没阻止,对方又扯了另一边一下,这下林二春抬手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当她是橡皮泥啊!怒!   童观止定定的看着她,开始发问:“我喊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没听见。”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就是躲我呢!”说话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心,林二春往边上一歪。   他一手落空,又缩了回去,问:“还疼不疼?我第一次纹,看起来还不错。”   林二春:“……”   “!!!”   “你抠我的额头?谁让你纹的!童观止,你这个……”   “嘘!先不要说别的回避问题,我问你为什么躲我?说不好就重说,直到说清楚为止!”   明明就是他先说的!   “鬼有时间躲你。”   “重说。”   “牟识丁!我还是不是你的合伙人,你将这个醉鬼给我拉开!”   童观止大手往边上一挥,然后直接捂住了林二春的嘴巴:“也不是这句,不对!”   “不老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躲我,二丫,你躲也是没有用的,你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别以为躲着我,我就忘了!” 第092酒疯,车底下有人   童观止说着,捂在林二春嘴上的手也动来动去。   林二春第一反应是童观止真的喝多了,开始说醉话、胡话。   她被他捂住了嘴巴,无法反驳他。   什么孩子,什么将他的孩子还给他!他有孩子吗?   就算有,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简直就是醉得不成样子了。   可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来,林二春往前推他。   童观止突然笑了笑,目光璀璨生辉:“二丫,知道你力气大,可以抱我,那你抱抱我吧,我站不住了……”   “唔唔”   “二丫,你反正也是撒谎,一点不老实,我不听了。”   不顾林二春的拒绝。他突然大力压过来,手还按着她的嘴,完全不让她说话。   嫌弃的看了看她的衣裳,然后将头顶在了林二春的肩膀上。   虽然早就知道童观止比实际上看着重得多,可这会真压下来。林二春才切实的体会到喝醉了的人果然比实际上更加的重。   他侧过头来,专注又认真的看林二春,带着酒气的气息落在她脖子上。   林二春一手还推在童观止胸膛上,此时被两人靠近的身体夹住,动弹不得。空出的手想推开他的额头。在快要碰到他头顶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指尖微微颤动,却再也按不下去了。   林二春突然间心中涌出一种熟悉感,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疼。   顶在她肩膀上的那头?发浓密。发丝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不过她看着就觉得有些粗硬,不好打理,能够全部束起来真的不是很容易。好像她什么时候打理过很多回一样。   她指尖微动,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童观止盯着她的指尖,又挪回来盯着她的眼睛,如此近距离盯着,林二春看到他瞳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点也不觉得他是醉了。   她心里有些乱了,率先偏开了视线。   这时,童观止吐字清晰的道:“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二丫。”   对方的醉话说得太认真了,林二春心乱如?的想起最后见阿策叫童观止“爹”的那一幕。   童观止说:“没有我,她过的更好。”   阿策也说:“没有我也可以。”   那一大一小两张脸突然钻进林二春的脑子里。她心中一痛,他们都可以不要她,不记得她,她如果什么都不记得自然可以无牵无挂的重头选择不一样的人生,可她记着,虽然只是片段,她终究是记得的,她真的都不要了吗?   “二丫,又躲……”有人以指腹摩挲她眼底下,   她微垂下视线,再次对上童观止的注视。她突然就心虚起来,旋即是惊愕,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童观止: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你是不是……   幸亏被捂住了嘴巴,她什么也没有问出来,等惊骇过后,她也不知道想问些什么,只木木呆呆的跟童观止对视,却什么也不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   “咳咳咳……有人过来了,你们,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牟识丁有些尴尬的打断了面前安静得怪异的局面。   他觉得自己插不进去嘴。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刚说完,不远处就有人喊话:“童爷,原来您在这儿,奴家扶您过去……”   林二春抬眸去看,一个女子正往这边跑,很显然是冲着童观止来的。   “童爷,房间准备好了,让莺儿先扶您过去歇着......”   林二春方才的心乱如?顿时就清明了,她卯足了力气,一把掀开没有防备的童观止,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最后被牟识丁虚浮了一把,才勉强站稳了,抿着唇,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   林二春被他看得心中涌出一把火,抹了抹被他捂了这么久的唇:“童大爷果然是醉得不轻了,说什么胡话,我从哪里还你孩子,你我还没有熟稔到让我帮你带孩子的地步,你的孩子指不定还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呢,童大爷找别人要去吧,祝你早生贵子!”   “不行,就是你,你偷走了我的孩子,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你不还给我,我就不放过你。”   莺儿姑娘已经越来越近了,林二春不愿意跟他纠缠,扭头就走,“谁理你!反正我没拿!”   没走两步,手上一重,肩膀一重,已经被拉住了,背后多了一个人,巴在她的背上。双臂环在她脖子上,让她半是拖着,半是背着,林二春眉心突突的跳。   童观止冲着她耳边道:“二丫,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孩子的事我很清楚,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还不出来,你就生一个。你刚刚自己说的。”   他说着,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下一瞬,又道:“二丫,刚才被你一推,我难受,想吐,还头晕。”   林二春身体一僵:“听你胡说八道……醉鬼,你还是别吐了,你就跟着莺儿姑娘去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我不去,你还没有把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之前我跟着你......”   林二春已经无语了,从不知道童观止居然还是个无赖!酒后就本性毕现了。她现在相信他是喝醉了,如果没醉,他会做这么丢人耍赖的事情吗。   跟醉鬼是说不通了,林二春干脆不说他了,开始骂童观止身边的人。   “你身边的人呢,要用他们的时候总是一个鬼影都没有,都是饭桶啊,干脆将人都辞掉算了,随便找个人都比他们靠谱,你能不能别再乱动了,我现在把你送去给莺儿姑娘......白洛川。”   被当成饭桶的人离得太远,自然是一点也听不见了,只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虽然听不见。但是还是可以欣赏童大爷难得离谱的举动的。   “我不去,孩子,还我孩子。”   “你还有完没完啊......”   “往前走,不许扭来扭去,扭得我难受,不许回去,不然就没完。”   背后的人酒品差,林二春只能叫牟识丁:“阿牟,帮我去那边叫一下白洛川,让他过来领人!”   “不许去,他又没有偷我的孩子,二丫,冤有头债有主,就是你,找别人也没有用。”   牟识丁看看拉拉扯扯最终还是往前走的两个人,又看看一边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的莺儿姑娘,最终摸了摸鼻子认命的跟上前去。   半路,见林二春背的东倒西歪,他好心好意给童观止搭把手。哪知道人家一点也不领情,没等他靠过去,就一阵乱挥手,十分嫌弃:“你,不许碰我!不许碰二丫!”   牟识丁环着手臂悠闲地跟在后面,赏景。   到了门口,几个官差装扮的人一拥而入,一进来就四处搜查起来,好像在追查什么人,让林二春他们赶紧走。   可门口四处寻不见童观止的马车。还是帮林二春和牟识丁看车的小丫头道:“你们说童家的马车啊,没停在这儿,刚才白公子让人将马车赶到侧门去了,他说一会从侧门回去方便。你们赶紧走吧,好像是说逃走了个大盗。挨家挨户搜查呢。”   林二春没办法只得先将这个醉鬼带回自己的马车,打算一会将他送去上次住过的客栈,那里是他的地方,总有人能够帮忙将他拖走,只希望他一会别再继续发疯丢人就好了。   “真希望你醒了还记得自己耍酒疯的样子,一世英名尽毁。”   牟识丁无聊的翻了个白眼,目光盯着面上发红,动作幼稚的童观止,心里想:“过来的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人,毁什么毁?”   等上了马车,牟识丁在外面赶车,童观止进了车厢之后就倒在林二春肩膀上,边抱怨边哼哼:“二丫,马车颠簸得我好难受......”   林二春看他蹙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放缓了语气:“你先睡一会就好了。”   他总算是闭上了眼睛,林二春刚松了口气,他又小声嘟囔道:“你刚刚还想偷摸我......你想摸就摸吧。”   “鬼才偷摸你……闭上嘴巴!”   “二丫,你躲我除了因为偷了我的孩子心虚,是不是还害怕我?我这么好,你凭什么怕我啊?”   “我怕你什么?你在说话我就将你从车上丢下去,闭嘴!”   “你怕我童家被抄家连累你,所以……”   林二春震惊之下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什么话都往外乱说,就他这酒品,以后是半点酒都不能沾了。   “再说瞎话我揍你了!睡觉。”   童观止闭着眼睛,被按着的唇角却微微往上扬了扬。   车内安静了,林二春神色复杂的盯着童观止,心乱如?。   他都知道了……   阿策真的是他的孩子吗?那天晚上为什么是他?   那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等他醒了……   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一点也不稳重,这种事知道之后放在心里当没发生过不好吗?问出来多尴尬。”   车板下,攀着车架子的那人神色凝重,目光晦暗莫名。 第093不快,他不敢赌了   之后的一路童观止总算是不再闹了,安静的睡着,只是眉头蹙着,睡得很不安稳。   林二春收回手,靠在车壁上盯着他的脸想事情。   心事沉沉的想着,童观止知道他家会被抄家,那还省了她的事情了,免得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孩子的事情,阿策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童观止居然趁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做出那种事,她是喝多了酒,也许还中了林三春的药,难不成他也中了药?   当时就在卓家里,卓家说不定有办法缓解她的症状,大不了像上次白洛川帮她一样,昏睡几天,可他没有这么做,她当时可是一个有夫之妇啊,而且夫婿还在不远处,他居然登堂入室,爬上床......   这个死男人!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大约也能够猜到,是林三春和东方承朔之故,阿策肯定也是造成她的死因之一。   如果没有阿策,她虽然也一样难逃跟东方承朔分道扬镳的命运,但是东方承朔应该还不至于非要她去死,这些从林三春说出所谓真相之前和之后,东方承朔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可没有阿策,她在东方承朔的后宅里日子该有多难过?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孩子。   可是对于孩子爹……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理直气壮,居然还嚷着让她赔孩子,她欠他的呀!   林二春忍不住郁闷的捏住了童观止的鼻子,用力一拧。   童观止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弄醒了,睁开眼睛,林二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哼”了一声,又在他脸上揉了一把。扭开头去,手却被拉住了,那人蹙着眉幽怨的看着林二春,不解她突然的火气。   林二春空出一只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真想闷死他算了,不让他说话,冷着脸低声警告:“老实点。”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前头传来牟识丁的声音:“到了。”   “起来。”林二春将人往上推,勉强粗鲁的扶着他起身,钻出马车,歪歪扭扭的扶着童观止下车。   见到童观止。客栈里马上就有人迎出来了。   童观止一直晃晃悠悠的看着林二春,大庭广众之下,路上还有来回巡逻严正以待的官兵,他倒是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过,一项跟女人没什么交集的童大爷,当街跟林二春勾肩搭背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本来就已经很出格了。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是门口众人看林二春的眼神都变了。   顺利完成了交接之后,林二春鬼赶似的爬上了马车,赶紧让牟识丁开车离开。   马车走了,扶着童观止的两个人赶紧讪讪的松开手,“大爷……”   童观止收回视线。整了整衣袍,才端着一本正经的脸往后院去了。   见他走了,身后众人才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那辆走远的马车。   原来童大爷好这一口?   有记性好的人想起来:“上次好像也是这个姑娘!”   大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童观止到了房间里才摸了摸鼻子。   这都快被那丫头给拧掉了,下手还真狠呐。   几乎是他刚进门,陆齐修就进来了,顾不得欣赏童观止红彤彤的鼻子,他沉声道:“大哥,东方承朔让人给认出来了,现在他自顾不暇,想要再暗中引导他行事。借他的力恐怕有些难了。”   童观止收敛了情绪,面上迅速严肃起来,不过通红的鼻头让那张白皙的俊颜还是多了几分滑稽,“他现在人在哪里?”   “跟丢了,应该还没有落到别人手里,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现在要是落在三皇子那些人派出来的探子手中,没等他恢复记忆,估计就得被弄死了。大哥,咱们要不要趁乱将他除掉算了?这次他吃了亏,多半不会再隐藏下去了,万一让他活着回京城去了,回头再来针对咱们。”   童观止摇头。冷声道:“阿齐,你先别急,咱们能够帮忙就暗中帮他一把,他活着可比死了有意思的多了。”   “大哥,东方承朔也许根本不知道陆家印章的事情,就算他知道,他也不能再留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查吧,再不趁着东方承朔孤身一人将他除去,就是纵虎归山了。”   童观止目光凛冽,纵虎归山不假,猛虎再折返回来肯定是大患,但是他这一回去,同一座山上的同类肯定也不满。   东方家对童氏不仁,他也不能毫不回敬,不光是只有童氏能够被分化,族内不稳,东方家更加容易同室操戈。   等被追杀的满腹怨气、怒气的东方承朔回去,也会带给东方氏族内新一轮的厮杀。   童观止沉吟片刻,淡淡的下指令:“不,留着他,想个办法让他活着回去,让他知道追杀他的人里面还有东方五。”   东方承朔和五皇子东方承朗的关系最好,若是知道五皇子在他危急时刻追杀他,即便是他恢复了记忆,这怀疑的种子恐怕也要种下了,毕竟原来属于东方承朔掌管的御林军,如今是五皇子和三皇子共同监管,他要是回不去,五皇子也是得利者。   陆齐修目光一亮,“对,就让他们狗咬狗。”   童观止继续道:“给东方三那边一点线索,将救东方承朔的人指向东方六。”   “......”   童观止的指令发完了,陆齐修赶紧应下出去了。从门口走到窗前,他随意扭头一看,见到童观止静坐桌前,眸光深敛,冷意散尽,沉重得让人心惊。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大哥。”   童观止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陆齐修站着没动,面上满是担忧。   童观止又道:“我没事。”   敌人再多的厮杀,也不能拯救童氏之危,这些只是提前为童氏族里那些被他抛弃,即将死在东方家人手中的人稍稍讨回些许罢了。   就算没有苏楚阳信中写的“童氏被抄家”,童观止也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下场,身在其中,总比外人感受得更加清楚和明白一些,童氏表面上比昔日显贵。但是已经是危机重重,不然,他何至于以自伤脱离那个是非圈。   只是总有些人看不透,不能全族一起共进退,有些拖累,他虽然不介意剪掉,但是,他的心情总归是无法太好。   想到自己的腿脚,想到林二春,他目光一动,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二丫,我酒醒了,还记着,下次见到我,别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蒙混过去。”   写完了,折叠起来,招来一个人,无视这人激动得发颤的神色,淡定的让人给送信去。   心里不爽,再拉一个人进不爽阵营,好像可以将不愉快传递给她一样,自己果然就好受多了。   ......   等着收信的林二春其实这会都还没有走远呢,路上都是巡逻和搜查的官差。马车跑得很慢。   等马车启动了,离开客栈的时候,她才长吁一口气,心里一边抱怨,这么冷的天,被这醉鬼折腾出一身汗。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天?应该能够赶到家,明天咱们还得去嘉兴府走一趟呢,那边离的远,去了还得找合作铺子,得在那边留一天,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牟识丁也没有意见,他还能够按捺住好奇心,只跟林二春说生意:“今天有些店子的掌柜已经说了要买方子的事情,这些人你给点好处倒是好打发,他们背后的人可不好惹,要是真的卖得好,肯定会招来不少麻烦。”   见林二春不以为意,他继续道:“弄这么麻烦不如直接找童观止合作,你看,起码咱们不用到处奔波了吧,去嘉兴这一趟就能省了,童家自己就能送,看童观止的样子,他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说完,还强压下暧昧的眼神,努力使自己显得认真和正经一些。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童家家大业大,童观止跟你关系匪浅,他还会占你便宜不成?他肯定也不会要你的什么方子,借童氏的渠道轻松拿钱多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我说还不如先赚了钱再说。”   林二春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都依靠别人,你怎么知道他会善良?阿牟,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们需要的是建立自己的人脉,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牟识丁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抱怨道:“你这胖丫能不能把握点轻重,差点被你给推下去了。”   “你这样累死累活到处找铺子合作,不也是依靠别人吗,这跟找童家有什么两样?而且说不定还会引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别人强行要你的方子,看你怎么办,外面的人可不比童观止更心善。”   说话间他抓紧了缰绳:“你可别再推我,你们小俩口闹矛盾,也别跟钱过不去,我这是实话实说。”   林二春满头?线,看牟识丁这样子,她要是说跟童观止毫无关系肯定他也不信,到底有什么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干脆也不说了,这种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告诉别人。   不过,事业上的思路必须要给这家伙好好说一说,她需要的是能够一起奋斗的合伙人,首先必须观念一致。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声音放小一些的话,也不用担心路人会听见。   她便放心的道:“我们现在找人合作不是依靠别人,而是互惠互利,我找的那些闺阁千金的嫁妆铺子,大家都能赚钱,各取所需。”   牟识丁嘀咕:“找谁合作不是合作啊,何必舍近求远!”   林二春干脆挤在马车前面跟他并坐,“那些闺阁中的女子跟童家可不一样,童家经商起家,家大业大,咱们跟他合作,最可能的就是变成为童氏的一部分,只能专门为他们供货,而这些妇人虽然让人经营铺子,但是身份上就决定了她们不会将心思完全放在经商上,只要能赚钱就行,不一定非的将咱们的东西完全据为己有,她们那些店里的东西也都是从外面收上来的货,不也没见她们非得要别人的方子?说不定入了贵人眼,还能多结个人脉,多个朋友多条路。”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那些起了心思想要方子独占的,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惹了别的小姐夫人们,想要的话。他们先自己比比谁更有本事。顺便也能让咱们看看这些人家的品性本事,心里有个数。”   “那酒心糖只是个引子,这点利益不算什么,我有对策,后面卖酒才是大头,到时侯咱们也能先吸取吸取这次的教训。”   牟识丁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卖个东西你也大道理一堆堆的。”   林二春正色道:“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千万别想依靠一个人,当然我除外,阿牟,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我肯定会成功的。还有多的钱吗?拿点出来,我们买……”   牟识丁赶紧认真的盯着那马屁股,林二春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小气鬼。”   “哼!”   好一会儿,牟识丁才感叹道:“你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童氏豪富,比皇帝老子还有钱,童家有钱,皇帝有兵有权就差钱,想想也知道,的确树大招风,肯定……”   他没有说完就闭嘴了。这种妄议天家的话已经是禁忌,让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他自以为是的顿悟:难怪林二春要自己的人脉,还跟童观止还在外作出不熟悉,保持距离的样子来,这是童观止让她重新开辟生财之道吗?   不想不知道,这样看来,童家已经这么危险了!   见林二春一脸沉色,他安慰道:“你那个童观止也不傻,肯定有招,破财消灾不就行了。”   林二春问他:“你跟我说你只有一百两银子,全部都拿出来用光了,你觉得我会信嘛?”   牟识丁被问住,的确就算童家说拿出钱了,皇帝也不一定会信,他顿了一下,又随口道:“男人的事情,你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他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林二春恨不得将他从车上挤下去,什么是“她照着做就是了”!她照着谁说的做!   牟识丁嘟嘟囔囔:“我可不是怕你,是给你那个童大爷几分面子,不跟你太计较了,胖丫,你也别做太过了,你再推推搡搡。到时候童大爷要是误会了,你别害我!”   一边感慨道:“太有钱也不是什么好事,过犹不及了。”   林二春怎么描也描不白了,跟牟识丁结识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他给说得无话可说了,干脆岔开话题,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你别自作聪明的乱想了,还是想想咱们眼下怎么挣钱吧!”   牟识丁耸耸肩,甩着马鞭,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阿牟,你放心,我刚才那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要是说没钱了,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再说了,咱们什么关系,我是那些见财起意,只求利益、无情无义的人嘛?见到那样的东西我都要绕道走,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咱们有钱一起分。”   牟识丁撇嘴:“这可不好说……”   “那你还有银子吗?别辜负我的信任。”   “林二春,你滚进车里去,别烦我了,让我安静的呆一会儿。”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阿牟,你不用担心咱们太有钱了会惹祸,咱们悄悄的,不帮那些无情无义的,闷声发财就是了。”   “你就快进去车厢里睡觉做梦去吧!”   林二春进了车厢,她脸上笑意全无。   她知道童家的事情并不是这么容易。   东方家的确也很贪婪,林二春见过东方氏分夺财富时候的迫切丑态,知道他们早就对童氏有了觊觎之心。   就算童家什么都不做,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更别说还有举动呢……而且,还有个知道童观止死遁逃脱的林三春,不用说,她肯定是会添乱的,还有拖后腿的族人。   童观止上一世可没那么容易破财消灾,也不知道现在他做到什么程度了。他要是记得上一世的事情,现在应该不会走以前的老路了吧,虽然童观止自己活下来了,但是童家被抄家,斩首了一大族的人,这也是十分惨烈的。   她揉了揉额头,靠在硬邦邦的车壁上,撞了撞,呢喃自语:“要怎么才能破出眼前的局面?好像不管怎么样都很难走,哼,看着聪明,却做了那么一件蠢事,那家人......”   东方承朔,东方承朗,还有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和名字在眼前闪现,林二春只觉得厌恶。   好在,这一世这些人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更不会对她指手画脚了。   马车在城门口等着检查出城,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养神。   同一辆车上的东方承朔却一点也不能安静。   因为他就是那个被全城搜查的人。   现在马上就要查到这辆马车了,他一脸沉肃,想着对策,他能够看见,听见前面的马车都检查了车架子底下。   这只是普通的一辆马车,只要有人弯腰就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城里不安全,他最好是躲到城外去,出城是最好的选择,他这会正在揣度正踩在他头顶之上的那个村姑林二春,虽然在林家生活了大半年,但是东方承朔可不敢肯定自己认识林二春了,近来,他每次单独见林二春,都会推翻印象中对她的认识。   如果他跳进马车,她会帮他?还是将他揭发出去?   若是以前,他以为林二春恋慕自己的时候,自然不会怀疑,可现在,东方承朔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林二春现在对他的态度真的就只有漠然和无视。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漠然已经变成了厌恶。   从林二春跟牟识丁的话语里,他听得出来,她厌恶他们东方一家子,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东方承朔,肯定会绕道走了吧。   这让他更加心浮气躁,无法平静。   马车又往前挪动了几步,东方承朔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天他被林二春逼迫着写“保证书”的时候,林二春看他的那复杂的神色。   这让他迅速的决定赌一把。   即使在马车底下缩了那么久,他依旧身手灵活敏捷。在地上飞快的一滚,快得像只是一晃,没让人察觉就攀上了马车。   在牟识丁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掀开了马车帘子,坐进了车里,并且横臂穿过林二春的脖子,大手捂住了林二春的嘴。   快得让林二春甚至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上了车,东方承朔突然又不敢赌了,他刻意没让林二春看见自己的长相,迅速的冲着车外的牟识丁低喝:“我有事,她赔命。”   牟识丁顿时就不吭声了。   “别试探我的耐性!”   牟识丁不敢再动,专注又焦急的看着出城的方向,嘴巴没怎么动,声音却还算清晰:“兄弟,别伤人,我送你出城,别吓着里面的小姑娘。”   东方承朔“嗯”了一声。   牟识丁又问:“胖丫,你还好吗?”   东方承朔没有松开手,林二春“唔唔”了两声。   牟识丁就没说话了。   车内安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停了。   从东方承朔开口,林二春就认出他的声音来了,夫妻多年,她只有关于东方承朔的记忆,自然认得出来。就算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她也十分笃定不会认错。   居然是东方承朔劫持了她!   东方承朔压低了声音,冲她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出城!”   想起之前林二春跟牟识丁说的话,他又闷闷的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虽然那会林二春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东方承朔却觉得她说的“无情无、见利忘义的东西”中肯定也包含了他,她将自己一起骂了。   他恨不得将昔日林二春对他吼的话还给她,甩在她面前,问她:“你了解我吗!你了解内情吗?你认识所有东方家的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呢!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   可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只能装作陌生人。徒劳又无力的解释了一句。   林二春稍稍挣扎了一下,他会意:“我松开手,你别出声,可以做到吗?”   林二春点了点头。 第094夫妻,借故施报复   东方承朔虽然还有犹豫,但是到底还是松开手了。   不过,手却只是从林二春的嘴上挪到了她的脖子上,只要她敢妄动,他可以随时锁喉,保障自己的完全。   他不敢相信林二春,这女人隐藏的太深了,她欺骗了所有人,而且她还厌恶他,他哪里敢轻信她呢。   林二春深呼吸了几次,差点被东方承朔给闷死了。   比较起来,童观止虽然也是捂了她的嘴儿,却更像是抚摸......   这个才叫捂,再多捂一会儿,绝对可以让她背过气昏死过去。   林二春渐渐平缓下来,也将刚才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刚挪动了一下因为陡然紧绷而僵硬的身体,脖子上压制的力道就加重了一些,耳边传来男人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别乱动,别说话,我不伤你。”   林二春没吱声,却也不敢再动了,她绝对相信东方承朔是真的会杀她,一次两次。他哪次跟自己玩虚的了?   算算从她重生到现在,已经被东方承朔“教训”了两次了,一次青紫了半个月,一次见了血,还被童观止在这基础上给留下了一个纹身!还不能将他如何了。   说不生气憋屈,那绝对是假的。   如今又一次受制于人,林二春心里郁闷的要死,呼吸一重。就觉得心口有些重,呼吸不畅。   不能再动,她只垂着眼帘看看还箍着自己的那条手臂,深色的劲袖裹着的铁臂正压在她的胸脯上,虽然东方承朔辜负了她,但是他向来不怎么近女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林二春虽然并不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是依旧面上一冷,背后紧贴着也还罢了,但是这里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   她忍不住要说话,声音沉沉:“请将你的手臂抬......”   还没说完,突然脖子上一重,被用力扣得发疼,林二春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捏断脖子了。   东方承朔一直防备着林二春耍花招,一听她说话违反了自己定下的规则。下意识的就按下手去了,等听清楚了林二春的话,他先是手上一顿,然后视线下移,这才察觉到的确有些不对。   他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从林二春鼓鼓囊囊的胸前挪开,她穿着男装,胸前......一看就是个女人,那还穿这男装有什么意义?   他赶紧将往上抬了抬手臂。指尖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他的手一松,林二春顿时就剧烈的喘息起来,伴着急促压抑的咳嗽声,被扣住的地方像是火烤干了一样,疼得要死。   马车前牟识丁沉声问道:“胖丫,你怎么样了?受伤了?”   林二春勉强哑着嗓子道:“我没事,还活着。”   心里却将东方承朔骂得半死,别给她找到机会,千万别给她找到机会!   这次东方承朔倒是没有再扣住她,他盯着林二春的后脑勺,还横在她面前的手臂有些僵硬,是他理亏了。   牟识丁顿了一下,才道:“马上就要出城了,你忍一忍,别逆着他的话来。”   说话间又轻轻的抽了一下马鞭,马车又往前挪动了几步,借着马蹄声的掩盖,他又道:“兄弟,里面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你已经答应了不动手,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毕竟咱么无冤无仇,伤了人命就不好了,大家肯定都不好过。”   半软半硬的话,带了一丝威胁。   东方承朔神色紧绷,心中烦躁得很,如果林二春乖乖的,他根本不会对她动手,他也根本不是有心要伤她的,他只冷声说了一句:“别想耍花样。”   “啪!”车外只有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的声音,马车缓缓朝前走。   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东方承朔到底没有再将手扣过来。   很快,已经可以听见车外搜寻的声音了。   林二春透过车帘子看见外面人影绰绰,官差的数量还真不少,而且查得很仔细,不止查了马车的车架子底下,这时更加严格,每辆车都要让车厢里的人出来,仔细查看有无藏匿的可能。   林二春看见的、听见的,东方承朔自然也看见了,听见了,他眉峰紧蹙,想着一会该如何应对,有人质在手,那个赶车的肯定不敢乱来,还得帮他打掩护,他只要随机应变就是了。   不过。他还是警告了一句:“要是不能过关,你们就给我陪葬了。”   林二春“嗯”了一声。   她也知道就算是东方承朔不动手,官差也会将他们当成同伙,依照对方对东方承朔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表现,肯定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了,还真是有些郁闷啊。   林二春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东方承朔还在绿水湾和虞山镇安静的当护院呢,这一世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多半是托了林三春的福气,可林三春做这么多,又都是为了得到这个男人,可为了得到他,反而又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想想,林二春就觉得讽刺,只来得及提醒牟识丁:“我脖子上可能留了掐痕,你想个话圆过去。”   她的皮肤上容易留下痕迹,刚才掐得那么重,肯定有印子。   她不回头自然就没有看见东方承朔薄唇抿紧,神色复杂。   这时,车外传来牟识丁对官差讨好的寒暄声。   官差随口问他:“车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牟识丁老实的回答:“是我的妹妹和妹婿,我那妹婿不成样子,在外面胡闹,我跟妹子过来府城逮人来了,两人闹脾气都打起来了,小的嫌丢人......”   官差没工夫听他絮叨,那剑柄拍打着的车厢呼喝:“车上的人都下来!再丢人也得滚下来查查。”   东方承朔身体紧绷,胳膊横过林二春的肩膀,指尖又扣在了方才林二春脖子上的同一个地方,他低头的时候看了一眼,刚才只按压了一下,的确留下了一道指痕。   这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他搂着林二春的肩膀,却让她不得不乖乖听话,逃脱不掉。   东方承朔从未在人前,不对,就算是在人后,他也少跟女人如此贴近,那寥寥数次,还是他的未婚妻主动抱着他,此时他身体虽然有些僵硬,却并不觉得恶心和反感,当然危急关头,他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东方承朔也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牟识丁给的暗示往下演下去,可鬼使神差的,他心里反感牟识丁说他在外胡闹,说他跟林二春打起来了。   他没有顺着来,而是放缓了声音对林二春道:“我们一起下车,我扶你。”   林二春正在心中抱怨,牟识丁这家伙,瞎编个什么身份不好,偏偏说她跟东方承朔是夫妻!   她心里觉得膈应,根本也没有听见东方承朔的话,只是看他的动作,心中又一顿暗咒。   想想牟识丁说的话,她突然目光一闪,垂着头。唇角却勾了起来,任由东方承朔“扶着”她下来。   车外牟识丁已经骂骂咧咧:“你这臭小子,翻天了,现在装什么装,早干什么去了......”   咒骂中,他还想扑过来拉扯东方承朔呢,在看清楚他的小动作之后,自然也不敢造次了。两人无声的以眼神较劲。   趁着东方承朔分心的这功夫,林二春突然扭过头,一把揪住了东方承朔的耳朵,即使脖子上又被压得生疼,她还是使出了全部力气,别着手狠狠的给了他两耳光。   她没打算逃,但是难得的靠这么近。   东方承朔没想到她会突然扭头,他还想着她胆子再大。也要顾及性命威胁,不会敢看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不顾威胁的当众朝他发难。   林二春一扭头,两人就对了个正着,林二春早知道是他,要打的就是他,即使他做了一点改装,也根本不影响她的判断,她神色自然,半点惊愕都没有。   而对东方承朔来说,还真是触不及防。   他发过誓不会再伤害林二春,那“保证书”白纸?字,一式三份,还按过手印的,记忆里唯一一次被威胁。记得清晰。   他本来没打算林二春会看他的脸,他想:看不到他便不算是违约,而且这次只能算是意外,他的本意不是要伤害她。   此时,突然被林二春见到了,还被打了,他懵怔之余,还有些被当场抓住的尴尬,随后才是愤怒。   打人不打脸,这女人居然当众打他,谁给她的胆子!   他手上也加重了力道,目光中满是威严和威胁:“别胡闹,别怪我不客气。”   林二春忍着脖子上的疼,不信他敢当众掐死她,又踩了他几脚,脚上踢踢踹踹,伸手又往他脸上招呼,这时被东方承朔给扣住了手臂,捏的她手腕发疼。   她目光闪烁,看着他面上的两个红巴掌印又觉得解气,不过却依旧做出愤怒跳脚的样子,劈头盖脸的朝他骂。   “以为装装样子,扶老娘一把,老娘就原谅你了。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老娘养着你,养着你娘,你兄弟,你还拿老娘的钱去嫖女人,去鬼混,良心都被狗吃了!丧天良的东西!”   活脱脱一个泼妇样。   东方承朔蹙眉,不用刻意去装,他的样子在围观众人看来,也像是一个憋屈至极的丈夫。   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绝对成了焦点,却没有官差怀疑这个窝囊男人是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会被人打脸不还手吗?不会!   东方承朔会跟一个女人勾肩搭背吗?也不会!   会有女人敢打他吗?绝对没有……   东方承朔似乎懂了她的用意,他的确可以顺利脱身了,众人都在嘲笑围观,没人抓他,当然,他也看出来她借故报复。   她随口胡诌骂他的那些话,让他心里烦躁不已。   林二春才不管他体会到了什么,她朝牟识丁道:“哥,这种男人我要休了他,让他回去吃自己吧,咱们家的钱拿去喂狗也不给他!”   牟识丁心中腹诽,这丫头装疯卖傻也想着她很有钱,嘴上自然不会拆她的台,也跟着骂:“当然,休了他,回去就写休书,让他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   难得林二春喊他“哥哥”,他顿时拍胸脯保证:“哥哥再给你找个好男人!你放开我妹妹!”   林二春手不能动,又踹了东方承朔一脚:“放开!”   东方承朔没放。林二春的举动出乎意料,他不知道她还会做什么,不敢放。   这时,已经有官差赶人了:“要打架回去打,别挡路,大家都等着出城呢!走走走!”   当着众人的面,林二春拒绝让东方承朔再上马车,他向来少言寡语,更不善于吵架,只沉着脸不说话,拉着林二春没放。   有多嘴的路人劝他:“兄弟你有手有脚,何必要这样的母老虎,勤快些日子也能过得好。”   东方承朔眉心突突的跳。   林二春也不敢将他得罪死了,权力压死人,而她眼下还没有与东方承朔抗衡的实力,她和牟识丁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只不耐烦的道,“我们家可有半点亏待你?我可有半点亏待你?都没有吧,还是你想恩将仇报,差不多就可以了吧?你有你的阳关道去,咱们两清了行不行?”   她说的完全是真话,大实话,外人只当闹剧看,东方承朔却懂了。她烦了,眼神里透着厌恶,两巴掌换掐了两下,两清是这个意思,以后互不认识,还怕他报复,扯出了恩情。 第095   东方承朔是个骄傲的人,林二春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松开了手,再拉拉扯扯和纠缠下去就没意思了。   虽然林二春打了他的脸,但是说到底也帮了他一把,他还先违反了不伤她的保证,严格说起来,这女人确实正如他说得那样,从没有对不住他。   他也不愿意被人围观,哪怕没人将他跟东方承朔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他没有说什么狠话,只面无表情,沉声道:“随你。”   林二春也松了口气,东方承朔被她目光中的不耐烦给刺到,再看到她脖子上的指印淤痕之后,眸光闪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对林二春厌恶也好,恶心也好,好奇也好。都不能否认这是除了他的未婚妻之外,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人,还是一个女人,他知道她果断,聪明,大胆。决绝又有野心……   这样的一个女人,他竟然几次跟她为难,伤她,冲她出手,他想想这些也烦躁,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而现在,危险关头,他又莫名其妙想这些做什么!   东方承朔心浮气躁,扭头就往城门口走,不遮不掩的当着官差的面出城去了。   林二春也摸了摸脖子上的痛处,随后上了马车。   牟识丁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脖子上两指淤青,也不耽误,一边上车,一边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敢撂脸子跑了,说你几句都说不得?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别指望我妹子回心转意!”   的确是很像一个嚣张的大舅哥。   又压低了声音问:“胖丫。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城看看?”   林二春的脖子的确是受伤了,嗓子有些疼,自己摸了摸,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便哑着嗓子道:“没事,别折腾了,先回家去,免得赶不上进虞山镇。”   牟识丁想想她还有力气打人,他又是见过东方承朔的,那次正好撞上东方承朔在陶家门口“教训”林二春,后来也查过林二春,自然也知道东方承朔跟林二春的关系。想想他们也算是亲戚了,应该也不至于真的起杀心,于是赶车走人。   心思:闹成这样的大姨子和妹婿也真是少见。   真想不到刚才挟持林二春的会是他,要是他们没矛盾,凭着这亲戚关系,好好说,难道二春不会掩护他吧?   更想不到的是,这男人居然能够让上头这么重视,几乎是在全城搜捕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这么大来头的人,还是二春的妹婿,这胖丫头居然还敢当众骂人还扇他耳光,牟识丁当然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   他心里虽然在琢磨。不过却也没有多问,不该好奇的别好奇,这也是牟识丁的生存准则,就算跟林二春熟了,也没有探她的秘密的念头。   马车很快将城门口处的议论远远的抛在身后了,出了城,牟识丁将马车赶得飞快,没有再见到东方承朔,才彻底放松下来。   只忍不住道:“胖丫,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当众打他,万一他用点力气。你这条小命就得交代了!以后不能做这么鲁莽的事情了,你这脾气啊,有时候得忍一忍,就说这次,忍一下可以少受不少苦了。”   将林二春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她揉着手,刚才用的力气太大了,手掌到现在还有些发麻,掌心红彤彤的,也算是回敬东方明承朔了。   骂完了,也打完了,她也算出了一口气,林二春发现这一次跟东方承朔见面,她心里除了自认倒霉和郁闷之外,再没有别的波澜了,这男人,她林二春彻底放下了。   听到牟识丁的话,她“哦”了一声。   其实要不是发现是东方承朔,她自然不敢大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她可没指望会经常遇见。   知道牟识丁是好意,林二春也没有辩解,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对于牟识丁应对东方承朔的表现,除了夫妻关系那一点,她还是很满意的,就知道这家伙够意思,遇到危险也不会抛下她跑掉。   难得胖丫这么听话,牟识丁心情大好,笑道:“你刚才骂他、打他看着还真解气,像我们?河的娘们,不像这边都是磨磨唧唧,一碰就哭哭啼啼。”   这还是他第一回主动提及老家,见林二春撩开车帘子,探出头来,他侧头看了一眼,继续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胁迫女人的男人。”   林二春道:“阿牟,以后你肯定能回家去,再娶个?河女人,到时候你不听话拿棒槌打你。”   牟识丁白了她一眼:“你就是听不懂好赖。”   林二春嗓子痛,也不再跟他拌嘴,问:“阿牟。刚才那个人不会一直跟在我们马车上吧?他从哪里跳出来的?总不至于当着官差的面上了车。”   牟识丁刚才的兴奋劲也没了,沉声道:“他应该是藏在车底下,从底下冒出来的,那里勉强能够塞个人,可能是在咱们送货的时候就上来了。”   说到底还是他功夫有限,居然让人跟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察觉。   林二春道:“那以后咱们小心些。再雇车的话,往车底下放点东西防备一下,功夫不够不是还有脑袋吗。”   “好。你赶紧缩回去吧,帘子拉上,喝几口冷风,明天是不是想耍赖不出门。又支使我去跑腿!”   林二春咧嘴笑了笑,又缩了回去。   果然是这样。   东方承朔一直藏在车上,他耳力好,应该听见了她跟童观止的话吧?别的倒不要紧,可童观止说了一句“抄家”。   林二春脸色沉了沉。   东方承朔如今之危,应该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那他应该也知道他自己的来历了。   作为皇家人,他知道了童氏家主对皇家的猜测和防备,那……如果他将消息带回去的话,依照皇帝那疑神疑鬼和猜忌的个性,对童观止来说,应该不是好消息吧?也许现在本来还在怀疑和试探时期。说不定得加快节奏了。   这真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虞山镇,天都?透了,林二春还是先去了童氏的那间当铺找掌柜的传话。   牟识丁整个过程中用一种“你居然找男人告状”的眼神看林二春。   那掌柜的之前就因为林二春退书的事情去找过童观止,可当时童观止的态度淡淡的,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今天掌柜的对林二春实在是没什么信心,不过也还是答应下来了,却并未十万火急得传信去,打算等后天去镇上的时候顺便说一声。   不过,童观止还是早就知道了。林二春一出城门,他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城门口媳妇打吃软饭的相公的事情,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会专程有人说给童观止听,不过童观止那边一直有人在查东方承朔的下落,打算帮他出城,城门口是重点盯着的地方,东方承朔从车上一下来,就被认出来了。   他们跟他这么久了。东方承朔简单的换了妆,瞒过了官差简单,想瞒过他们难,不过怕被东方承朔察觉,自然也不好靠的太近,也只知道部分内情。   等汇报完了,童观止淡淡的问道:“你是说林二春以跟东方承朔是夫妻为幌子,送他出城去了?”   这汇报人一直在外面,并没有看见下午客栈门口林二春和童观止勾肩搭背的一幕,很是单纯的提醒童大爷弄错了重点,并又强调了一遍:“是的,大爷,东方承朔已经顺利的出城去了,也有人去城外追了,不过大多数追兵都在城里搜查。”   童观止眸底深处划过暗芒:“这么说,东方承朔是一直藏在马车上了?”   “在到城门之前肯定已经在车上了。”   童观止的手指蜷曲着,有节奏的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轻叩:“林二春当众打骂侮辱东方承朔,他没还手,也没有再追上去?”这是提前商量好了?   “是的。”   童观止慢悠悠的,语气沉沉吐出三个字:“这样啊。”   来汇报的倒霉鬼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惹得童大爷不高兴了,硬着头皮道:“一切都很顺利……”   “你先出去,让人备车。”   倒霉鬼如释重负的赶紧领命走了。   屋内童观止的确是很不高兴。   那个臭丫头还真是会拈花惹草,东方承朔明明是她的妹婿。她偏偏以“夫妻”身份帮他脱身,这是有心想再续“前缘”了?   不!行!   已经对他又是偷看,又是摸又是搂又抱又咬,什么都做过了,两人的帐都没有算清楚,她敢!   童观止站起来,大步出去。   林二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难受醒的,嗓子干哑疼得快要冒烟了,呼吸吞咽都疼,本以为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所以她也只用了一点化淤的药膏涂了一层。今天跑了一天也累了,所以一回来洗漱过后的。马上就睡觉了,哪知道夜里居然发烧了,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都湿透了。   她头重脚轻的摸起来,喝了一大杯的凉水才觉得好了些,又去柜子里摸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来。迷迷瞪瞪的正要换上,突然听见一声极古怪的声响,似乎就在她房里,动作一滞,人也被吓醒了。   谢谢大家,不知道说啥好了。谢谢 第096   林二春缓缓偏头朝着声响处看过去。   这房间里没有窗户,关上房门之后,满屋就?乎乎的,白天也没什么光,更别说晚上了,她只能见到半空中两点绿光正幽幽的盯着她,还一晃一晃的,时近时远。   夜深人静,猛不丁一看,这场面还是很吓人的,林二春差点以为是闹鬼了,还捏着刚解开了一半的衣裳,有一瞬都忘记了动。   本来因为发热身上出了一身汗,才刚干了,现在又浮起了一层汗,咽了咽口水,嗓子里又是一阵干疼,是真的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彻底的清醒了。   缓缓吁出一口气,明白过来那晃动的她装在屋梁下的吊笼,从横梁上挂一根绳子,绳子末端系着一根钩子,用钩子勾住密封的木盒,就是吊笼。   这吊笼是防老鼠和防虫用的。里面放的是糖粉,做酒心糖用的,这糖粉太招老鼠了,所以这样密封了吊在空中。   这绿眼睛就站在吊笼上看着她。   可能因为它太重了,所以那吊笼被它弄得在晃动着,绳子在横梁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嚓嚓嚓”的声响,刚才林二春听见的就是这种声响。   是猫吗?这得多肥的一只。   林二春缓缓吁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可也没能放松多少,她的房门可是关了的,现在还关着呢,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呢,这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不过这会也顾不得多想了,现在的关键是这玩意会不会袭击她。   “喵?”她模仿猫叫了一声,上方那个不明生物不理睬她,歪着脑袋盯着她也没有动。   这会眼睛也勉强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趁着吊笼晃过来,林二春明显见到这绿眼睛比猫的轮廓可大得多。   她小心翼翼的道:“下来。”   对方只随着吊笼而晃动,那眼睛绿灿灿的,看得林二春心里发毛。   现在怎么办?   林二春手边除了一张桌子,就只有桌上的水壶和一个杯子,一盏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房间里本来还有一把椅子的,她有时间会用到这个椅子做点运动。因为椅子腿有一只不太稳,所以还远远的放在墙角里。   她下意识的捏住了茶壶在桌子上敲了敲,拿着茶杯往绿眼睛袭击过去,这被子在半空中就被扑了下来了,下一瞬它也随之扑过来,林二春还想着拿茶壶去砸,可等她拿起来的时候,那绿眼睛已经轻巧的落在一边的地面上了。动作极快,她看都没有看清楚。   现在隔得近了,她隐约看见对方的身形果真比猫大得多,这不是猫。   她紧捏着茶壶,一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可见那绿眼睛逼近,她先还能一动不动的绷住,然后忍不住小声的喊:“阿牟!”   最后一边准备拿茶壶去砸,一边大叫:“阿牟!过来帮我,阿牟!”   牟识丁就住在她对面的房间里,他是有功夫底子在的,虽然不如东方承朔,但是也还是不错的,按说有点风吹草动,他应该早就听见了,可这会半点反应也没有。   林二春都准备抗桌子挡住那不明生物的袭击的时候,突然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二姑娘,别吓她了,回来!”   林二春被这突然出来的声音吓得大惊,短促的倒抽一口气。   这时,那本来就朝着她扑过来的“二姑娘”还是扑过来了,正撞在她怀里,要不是她底盘稳,都被撞倒了。   等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二姑娘就是童观止的那只山猫的时候,已经伸手接住了这山猫,摸到了一手的毛,一只爪子正按在她胸前,低头再看见那只绿眼睛,林二春赶紧将它丢在地上。   这肥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良,离开的时候还在她的胸前给抓了一把,好在应该是没用什么力气,并不疼。   跟一只畜生发脾气。它也听不懂,林二春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一处,忍不住的火气:“童观止,你滚出来。”   黑暗里隐约可见一个轮廓,只是刚才她全身心都被那只肥猫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注意那边,现在想来,真是气得要死。   男人发出两声低笑,先道歉:“我没有想吓你,只是还来不及叫醒你,你正好就醒了,然后看你想要跟二姑娘玩,所以没有阻拦你。”   林二春听到这笑声更是怒不可遏,郁闷的踢了一脚桌子:“那是玩吗?我被你吓得魂都没了,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跑到我房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白天的时候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童观止往这边走过来。那山猫倒是机警的缩到一边去了,站在墙边,眼睛像是点了两盏只亮却照不亮空间的灯。   “我不是偷偷摸摸过来的,牟识丁他知道。”   听他提起牟识丁,林二春连牟识丁也怪上了,有人来居然也不叫醒她,半夜里让外人随便就进来她的房间,作为朋友,简直就是差评,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阿牟,阿牟!”   “别喊了,他在外面,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不会进来。   顿了一下,童观止又沉声道:“你半夜三更,衣冠不整叫他一个男子进屋也不妥当。”   林二春怒道:“妥不妥当关你什么事啊!要你管啊!童观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三更半夜进来我屋里就妥当吗,请你出去!”   童观止已经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了,适应了一会黑暗,林二春还能分清楚他的眼睛,?亮亮的,他垂头看她,目光深幽幽有些瘆人,他的呼吸跟刚才比好像也有些重了。   林二春又道:“出去。把你的那只蠢猫带走!我跟你还没有那么熟!”   她真是要被气死了。   半夜里本来就身体难受,还被这突然一吓,刚才不觉得,现在觉得被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得难受。   话落,突然胳膊一紧,然后被人带进了怀里,用力的箍住了,她挣扎了两下,推他的肩膀,对方越箍越紧,将她闷在怀里,前胸贴着他,闷得林二春呼吸不畅,差点要断气的感觉掩盖住了被箍住的震惊。   她的拳头打在对方的肩膀上和背上,嘭嘭嘭的响,童观止也没有放开。   林二春气急道:“你放手!这是发什么疯!”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沉沉,又带着委屈的声音:“孩子的事情都没有扯清楚,你又翻脸不认人了。白天的时候还又搂又抱,现在就不熟了,二丫,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温热的气息落在林二春的耳尖上,又痒又难受,他的话语里又有说不出的亲昵意味,她太不自在了,伸手推他的脸:“别贴这么近。”   童观止被她惹怒了,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头,初时有些重,后来力道就放轻了,指尖传来的湿热酥?,已经让林二春石化了。   童观止疯了......他在做什么……   她还是被童观止的声音给拉回神的。   “就许你又摸又捏,我就不能贴这么近了吗?二丫,你的手是想做什么?”   林二春收回手,明明五根手指头都在。她却觉得好像少了一根,她在黑暗里曲了曲指关节,中指?得没有知觉了,他刚才咬的是她的中指......   童观止真的疯了,还是她在梦中?   什么又摸又捏,还不是他先挑的事情,现在是又来让她负责的戏码了吗?   林二春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先放开我,有话你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童观止,我也是有底线的,之前那样小打小闹,我可以当你开玩笑,不跟你计较,现在……”   “我让你计较呢?”   “……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童观止一时被堵的无话可说。   对,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东方承朔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还能冒着危险护送他,按照林三春的说法,她死在东方承朔手上,还跟他假扮夫妻。   她跟牟识丁同住一个屋檐下,毫不避忌,刚才还想喊他进来!   比较起来,对他做的的确不算什么,她没有避东方承朔,反而避开他。   抱也抱了,咬也咬了,她大方不计较。   童观止目光沉沉,突然生出一股闷气,垂头逼近,不知道是在黑暗里待了多久,又快又准又狠的咬住了林二春的嘴巴。   两片唇相接。他心里突然狠狠一颤,像是渴望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尝所愿的圆满,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喟叹,手不由得加重,唇上却不由得放轻。   这一瞬间,他彻底放弃了去对抗,去对抗命运摆在他面前引诱他,他曾想要抵抗的红萝卜。   他明明有一颗不愿意服从命运安排,不愿意按照别人预言的轨迹去走的心,却还是忍不住落进了圈套里,此时,完全放弃了去反抗。   他忘记了刚开始的恼意,轻轻的舔吻那两片丰唇,心里莫名升出一股捷足先登的喜悦,这里被他打上印记了,以后就是他的势力范围。   林二春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童观止少,她心跳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   童观止在亲她。   黑暗让她的感官更加敏锐,她分明感觉的到从唇上的触碰传来的温柔、投入和激动,他不是之前那样带着逗弄的撩拨。   她就被这种唇上传递过来的情绪感染了。她飘飘然不知是梦是醒,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她便忘了去反抗……也突然不想去反抗了。   她如今什么也没有,还一穷二白,他看上她什么。能图她什么?什么都不图,就是受到上一世的影响看上她这个人?   她心想,都是他自找的!   是他自己主动撞上来的!   明明承担不起她,偏要惹她,日后是好是坏,是苦是甜,那就都怪不得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唇上还是一片酥酥??,她便想:他不会以为亲吻就只是唇碰唇吧?   每次撩拨都是他起头,却每次都撩不到痒处,喜欢惹别人,偏偏他自己又经不起撩,每每羞得逃走,这男人又狡猾又有些纯。   想到他可能真的不会亲吻,林二春突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唇上一顿,童观止稍稍用力咬了一口,放开了她。   黑暗里,传来他竭力压制也藏不住的恼和郁闷,他再没有接触过女人,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全情投入,却将姑娘亲笑了,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只能说,她分心了。   “二丫,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来听听。”   “没事。”   “是吗?”   “嗯。”   童观止忍了忍,安慰自己,好在,她没有反抗他,想到这,让他稍稍心里舒服了些。   他又问:“这样你会计较了吧?”   林二春收了笑意,只叫他一声:“童观止!”   他便明白了。唇角无声的弯了起来,也无言的搂紧。   林二春扭动了一下:“你先松开我,我快闷得喘不过气来了,你过来不是要闷死我吧。”   童观止稍微松开了一些些,黑暗中目光微垂,闪烁了一下,的确有可能闷到她。   “你不放开我怎么去点灯,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这样怎么说?”   “别点灯。”   好一会儿,童观止没说话,林二春正准备再推他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往后一腿,耳朵碰到了她扬起来的手,指尖蹦到一片滚烫。   林二春发现他的耳朵发烫......这男人。   她诧异的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不点灯,说话不方便吧?你要这样说?”   童观止“嗯”了一声。“就这样,不点灯,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说话间,不自觉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她刚才衣衫半解,已经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胸脯,又被二姑娘那一下将胸前一扯,衣裳是完全扯开了。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但是他适应了黑暗,隔得又近,完全看到了,而且刚才贴那么近,他……   虽然抱也抱了,但是非礼勿视啊!   他还是装瞎好了。   想到刚才摸到一片潮湿,他问道:“夜里怎么会出那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先把衣服换上,我让人来给你看看。” 第097   童观止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不过不管怎么平静,这也是他第一回关心她。   跟以前每次说话的语气好像都不一样。   林二春看着近在咫尺却依旧模糊的人影,还有那格外幽亮,像是装了两颗朗星在其中的眸子,刚才还能嘲笑他不会亲吻的轻松心情,顿时就散去了。   莫名的,在这目光紧紧的注视之下,她有些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幸亏满屋子的黑暗给了她最好的掩饰,无人窥见她的窘迫。   她垂下头,避开那视线,这一低头,就见自己居然......坦胸露乳。   晚上睡觉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穿什么裹胸,她只穿了一件软薄的亵衣,亵衣在腰侧处有系带,现在带子早就松开了。一览无余。   林二春脸皮再厚,此时也心里大惊,赶紧转身,一边迅速的将衣裳拢上。   一边在心里暗咒: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衣服开了,居然就这样跟童观止面对面了这么久,刚才他还抱着自己。压着她的胸,两人隔这么近,想到童观止还紧紧的盯着她,他还说什么不点灯,肯定是早就看见了,要是她真的去将油灯点亮了......   林二春抿抿唇。心中一阵暗恼:这个假正经家伙!   似乎察觉了到林二春的腹诽一样,这时,童观止一本正经的低声问道:“二丫,怎么了?”   好像并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林二春背对着他,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语气依旧有些硬:“不用麻烦了,就是晚上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好多了。”   童观止盯着她的背影,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点破,只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怎么又不高兴了?你现在是一转身就翻脸了?”   林二春没吭声。   童观止问完之后,没有等到回答,这就轮到他不淡定了,女人的心思的确很难猜,尤其这丫头总是对他十分回避,哪怕刚才她没有推开他的孟浪行为,给了他一丝确定,此时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眉心紧蹙,下颚绷紧,伸手扣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扭转身来,等面对了面了,他才又郑重的道:“二丫,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当你刚才的态度正是我心里想的那样,你现在......是反悔了?”   这是童观止第一回对一个姑娘有这样的心思,这是他人生第一回对姑娘表达心意,他的指尖收得很紧,捏的林二春的肩膀有些疼,他目光如狼一般盯着林二春,不容她躲闪忽视,语气加重了,又追问了一句:“你怕了?”   毕竟。童家的危机是真的,林二春之前对他的怕,以及想要让林家摆脱他统统都是真的。   此时,童观止心中沉沉的想着:如果她真的又反悔了,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他心里再想靠近她,那他也要重新考虑对她的态度了。   童观止既有商人的计较掠夺本性,也有文人的骄傲,他什么都可以掠夺,只除了感情,他不会强迫她。   尤其是眼前的姑娘明明在刚才没有推开他,说明她不是对自己无动于衷。不管她是因为她能够“预知”的那些事情,因为童家即将到来的抄家,因为他童观止代表的麻烦,而缺乏跟他一起的勇气,还是因为心中依旧对东方承朔的摇摆不定,他都不会去强迫她跟他一样的心意。   只是转念之间,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童观止手上的力道就放轻了一些,很快又收回了手。   他平静又淡漠的道:“我不能确定以后会有安稳日子,你要反悔也来得及,我想听你亲口说。”   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二春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眯了眯眼睛,在她看来,童观止这陡然冷静自持的语气,就是拉开距离的信号。   之前她一直想着避开,这男人就是贱骨头,死活非要缠上来,估计是升起了挑战欲,现在见她态度缓和了,他又要拉开距离了。   她又怒又是暗恨自己,什么都变了,她不是以前的林春晓,这个童观止也不是以前的童观止,何况她还只记得这男人的好,不记得他的不好。   老天简直就是在玩她,才让她对别人的记忆大都是好,没有不好,最初的东方承朔如此,现在的童观止也是如此。   现在,她还总是用以前无法磨灭的记忆来看他,她真是疯了。   忘不掉从前,她从一开始就输了,两次都这样,她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好在,现在童观止也算是给了她当头棒喝,让她及时清醒过来,还没有堕入,不算晚。   不过,这种自觉被戏耍的愤怒依旧难以遏制,她突然伸手用力将他往后推,一边推。一边骂道:“说什么说,童观止,你这人还真是个混蛋,人前人模人样的看着像个正人君子,人后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下流胚!”   童观止哪里料到她会突然这么生猛,他一时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不等他站稳,林二春又几乎戳着他的胸口将他往后推。   突然被骂了,还是个“登徒子、下流胚”,童观止有些懵了,这个词能够跟他沾上边吗!   林二春将他戳得连连后退,依旧不肯放过他:“你还真是看我脾气太好了。玩上瘾了是吧?换了别的姑娘,你还会接二连三的调戏还不用负责任吗?明明是你自己凑过来了,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你现在你便宜占尽了,又怕被缠上了,再用一句‘怕了’,就推脱得一干二净了,还要我自己说?我呸!”   林二春狠狠抹了一下嘴唇,想要将刚才从唇上传来的悸动统统都抹去,越抹越气,忍不住踹了童观止一脚。黑暗里这脚踹的声音十分清晰。   对面的男人硬挺挺的忍下来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好,你现在听好了,童观止,去你娘的!以前你先惹我,是我看不清楚你身上的劣根性,想着回敬你了,你就会自己滚蛋,之前咱们也算是两清了,刚才我就当被狗舔了,你再碰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我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以后老娘不跟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话落,已经将童观止堵到门口了,又重重的推了他一把,心中几乎被失望和寒意席卷,多的话她一句也不想说了,直接关门。   童观止靠在门扉上才稳住了。总算是回过神来了,顶着门不让她关上。   脚上被重重的踩了一下,他刚打算缩回来,又忍住了。   这时,那只山猫蹭着他的腿也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真是会添乱。   童观止心中暗叹,他总不能也跟她一样声东击西去踩她的脚,不然她肯定将自己想得更加卑劣。   被二春骂得狗血淋头,她还真的将自己想成了一个大坏蛋,他承认,他之前对她的举动的确有些......出格,但是他真的也不是故意的,他找不到理由为自己推脱,只能弱弱的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的就做了。   想不到,她看他的人品如此之差,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可另一方面,说明她也不是无动于衷,他很会分析,也知道她那一通骂骂咧咧里,间接给了他满意的答案。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林二春的脸:“二丫......”   趁着林二春身体往后仰回避他的“袭击”,他一把冲了进来。将门合上了,顺势将人抵在墙角,不让她乱动。   林二春冷冷的道:“滚开。”   童观止低叹:“我有那么坏吗?”   林二春推脱不过,索性不动了,只侧着脸看着门冷笑。   童观止低头看她:“这么大的火气?你这脾气你还自己说好,二丫你还真敢说。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哼!”   沉默了一会,童观止笑了笑,道:“那你以后不客气吧,可以继续跟我玩这个幼稚的游戏。”   林二春扭过头来,诡异的看着他。   童观止咳了咳,补充:“没人的时候可以,不过以后别在人前抱我。要抱也不能抱起来。”   林二春:“......”   “小丫头说什么老娘,以后不准胡说八道。”   “二丫,你凭着良心说话,我是那样随便调戏姑娘的登徒子吗?还不是你老偷看我,故意吸引我的注意......明明是我着了你欲擒故纵的道了,还被你骂一通。”   “怎么能跟狗舔的一样呢。真的跟狗舔的一样吗?要不要再试试?”   眼瞅着那个黑压压的脑袋越压越低,气息都要落到她脸上了,林二春才猛地推开他,呼吸时轻时重:“出去,我要换衣服。”   童观止“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坚持:“那我先出去了,你赶紧换上,别着凉了,衣服刚才被你扔在床头上,你小心些,别摔了。”   林二春轻哼了一声,要不是他捣乱,她至于磨蹭这么久吗。   童观止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摸了摸?子往后退,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低咒声:“童观止,你怎么知道衣服在床头上?你看见了?”   当然是他看见她惊慌之中甩到床头上的。   但是,童观止张了张嘴:“我猜的。”   顿了一下,淡定的补充:“屋里那么黑我哪里能看得见啊,你看得清楚吗?”   “是吗?”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有事明天再说。”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   屋外没有声音了,林二春暗暗骂了一声“下流胚”,换好了衣服,果真躺倒床上去,心情复杂的睡觉,不管他走没走,不理他了。 第098   童观止在门口站着,初时还能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的翻滚声响和嘀咕声,无非都是骂他的,还根本一点也不介意让他听见,他摸了摸?子,只能沉默的认下,面上带着无奈的笑,他竟然也能够跟下流胚扯上关系了。   虽然被骂了,也被踹了,还被踩了,但是他心里却像是喝了一盏上好的普洱茶,起初的确是微微有些苦。过后却回甘悠长,这清甜的滋味久久不散,等到房间里面彻底的安静下来,他还没有从刚才黑暗中的悸动里平息。   好一会儿,他才隔着门板低低的唤了一声:“二丫。”   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只有那只跟前跟后的大猫举着爪子在薄薄的门板上刨了刨,发出嗤嗤的声响,他弯腰一把将这胖嘟嘟的大猫抓了起来。提溜着它朝着门口而去。   敞开的门口满月的莹辉照射进来,他看着这大猫缩着的前爪,只觉得十分碍眼,他都是替它这对爪子给背了黑锅了。   大猫歪着脑袋无辜的望着他。突然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扭开头去了。   童观止见到它这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唇角弯了弯,继续大步朝外走,等出了门才将这猫给放下来了,猫儿一落地它便噌的往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窜,灵活的钻进了帘子内,将坐在车前的男人给吓得一个哆嗦,从打盹中彻底的惊醒过来了。   牟识丁揉了揉眼睛,面上还有些茫然,长腿一伸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等在车边四下警戒的赶车人也迅速的收回了视线,上前迎童观止:“大爷。”   童观止一边往车上走,一边道:“回吧。”   他心情不错,连带看牟识丁的眼神似乎都温和了许多,不像今晚将牟识丁引出来的那时候,那目光像是北地带着冰渣子的风,牟识丁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一明显的变化。   他就说嘛,肯定不是他得罪了童观止,他就是无辜被牵累了。看童观止这样子,应该是被胖丫头给哄好了。   童观止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冷淡的道:“她相信你,你别辜负了这信任。”   牟识丁愣了一下。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能是童观止的警告的时候,童观止已经一只脚跨上了马车了,他转过身冲着童观止的背影道:“辜负不辜负等你有命活着再说,到时候别牵连了别人,她可常常担心你随时都会死了。”   牟识丁这话也不算是无的放矢,林二春自以为隐瞒得极好,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童观止听到前半句眸光浮动,先是一肃,等听到后面那目光中又乍然一软,他并未停留,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倒是那车夫冷眼扫过来,看得牟识丁心中一紧。旋即又挺直了脊背,倨傲又理直气壮的回瞪过去,多年江湖漂泊,早就磨圆了他的棱角。委曲求全卑躬屈膝是他常见的模样,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露出这素来隐藏得极好的锋芒来。   等车轮动了,才从车厢里传来童观止淡淡的声音:“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牟识丁回道:“自然。”   马车走了。他才揉了揉方才打盹的时候压麻了的半边大腿,垂着头进屋去了,合上门躺在床上,他想刚才简短的对话。不后悔自己的暴露,或许是因为难得有人如此信任他,他身上没有什么能够让林二春图谋的,就那点银子?他是不信的。那她应该就是信任他这个人,所以,他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回护她的信任,他也不是没有骨头的人。   想清楚了,牟识丁安下心来可以好好的睡觉了,如今也算是在童观止面前过了明路,对方都不在意他跟林二春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他也不用再纠结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牟识丁这一放松,就完全忘记了今天还要去嘉兴的事情,第二天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期间林二春也没有叫他,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狗眼,差点没将他给吓得尿崩了。   那黑狗就踩在他的肚子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一条后腿刚要翘起来,看到这个动作,牟识丁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跳起来了,扯着够脖子上的绳子直接将这半大的狗子给拽下来了,这黑狗直接就系在他的床架子上!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听到外面传来林二春跟林春生的说话声,牟识丁气不打一处来,低下头又见那该死的黑狗靠在他床架边翘着腿尿了一泡,他黑着脸拽着绳子就出来了。还不等他发火,林二春就先发难了:“昨天晚上有一只野猫跑到我屋里,差点没将我给吓死,我喊你半天,你睡死了,睡好了吗?”   牟识丁想:这根本就是恶意报复他。   林春生却不明所以,只当真的是有野猫闯进房间去了,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关切的道:“这里住的人少,难免有这些东西,一会我跟你把门加固一下,木料我都带过来了,上次就见那门上有个豁口,一会我给补上,你那房门也薄,上次我量了尺寸。门都已经做好了,一会就装上。”   看了看被牟识丁扯着的黑狗,他不悦的道:“这狗正好也能够给你看着点门,聪明的很。也很警醒,有时候比人可靠。”明显的意有所指。   得,他们才是亲兄妹。   牟识丁被他瞪得只能讪讪的松了手,一放开绳子。那黑狗就摇着尾巴冲着林春生跑过去了,脑袋在他腿上蹭,呜呜的叫了两声。   林二春的视线也从牟识丁身上转到黑狗身上,蹲下身摸了摸狗头,夸奖它:“真乖。”   很快,她就站起来了,看着林春生,抱着他的胳膊语气软软的道谢:“大哥,辛苦你了,你本来最近事情就多,我还让你操心了,我这边一切都好。真的。”   他们兄妹之间长大之后就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林春生看看被妹妹抱着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说不出话来,他目前能够做的很少,很少,还远远不够。   看着别人兄妹情深,牟识丁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走到院子里从井里打水洗簌,就不站在这里受人挤兑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今天开始更新了,直到写完,间隔太久,思路有点跟不上了,今天改改写写的最后也只有这点字见人了,把前文重看了一遍,找了找感觉,明天会多更点,以后一般不会再轻易断更了。 第099   童观止那天半夜无声无息的闯来,说了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行了那一番耐人寻味的举动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了,要不是林二春第二天一大早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她几乎以为那天夜里只是做了一场差了火候的春梦。   “二丫,我酒醒了,还记着,下次见到我,别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蒙混过去。”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童观止在那天喝醉之后写的。   她将他送回去了,大半夜他又跑来作妖,作完了留下这张已经过期的破纸这是什么意思?   强调这是真的,然后呢?   林二春直接将这不负责任的一句话给捏成了一团,用力篡成一个纸团,几次想要将之投进灶膛里都忍住了,最后见桌子有些不稳,直接将这纸团用来垫桌子脚了。   她在恍惚中迎来了大哥,看大哥在家里修修补补,突然想起那张纸条,又偷偷摸摸趁着大哥不注意将它从桌脚下拿了出来,最后还是在做饭的时候给烧了,那纸灰和灶膛中的木柴灰混在一起是再也分不出来了。   等送走大哥之后,林二春又接连做了两个晚上毫无头绪、凌乱不堪的梦。又心不在焉的做了几天的酒心糖,一口气将家里剩下的材料全部都用尽了,勤劳的像是一只小蜜蜂。   弄得牟识丁还因为帮不上忙而有些羞愧,不好只看她干活,干脆将屋顶上的青瓦全部都重新整理了一边,将残破的地方也修补了,一时间这破败的屋子焕然一新。   等牟识丁忙完了,才发现林二春仍旧是一副正在思考高深问题的模样,想着她可能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赚钱法子,他也耐着性子不催促她去嘉兴。   直到这一天虞山镇里城西茶楼的老板又派了小二过来催要盐津橘子皮,正好撞见林二春在做酒心糖,要买一罐子回去,林二春浑浑噩噩的准备卖给人家,被牟识丁给拉住了,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这酒心糖只在府城里寻那些富户之家妇人的嫁妆铺子里卖。别的地方都不供应,她居然给忘记了。   他这才发现这丫根本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游神!   打发走了店小二,牟识丁忍不住问她:“难道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机了?”   林二春被他冷不丁没头没尾的话问得莫名其妙:“什么?谁?”   牟识丁看她这大梦方醒的样子,气结:“还能够有谁?你在想谁我就问的是谁?”   林二春揉了揉额角,对上牟识丁了然的视线,呵呵笑了两声,虽然她脑袋里想的不是童观止一个。但是她也知道牟识丁问的就是他,答道:“没有。”   见牟识丁横眉冷对,她赶紧岔开话题:“我们明早就去嘉兴吧,东西也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咱们只想着发财就行了!”   牟识丁见她有了些精神,哼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到院子里逗狗玩去了。   还是林春生送过来的那只?狗??,这狗似乎是明白了前主人林春生对牟识丁的不喜,又或者是那天被牟识丁扯着绳子扯出仇来了,反正对着林二春的时候就摇头摆尾,十分热情,看着牟识丁就一脸冷漠,或者干脆拿屁股对着他,无言的表达不屑跟他亲近。   满院子都是牟识丁冲着??喊“二?”的声音,??不也是?的意思吗,他就觉得“二?”更好。   林二春无语的收回视线,心里吐槽:真是幼稚鬼!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那些梦里零零碎碎的画面,画面中除了那个终于露出真面孔的男人,正是童观止,还有她自己,陌生的她,也许是她全部忘掉了的她,拼凑不出情节,只有一闪而过的一些画面,塞得她脑仁都觉得疼。   明明都已经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将上辈子和这一世全然分开,可她心里被这画面挠得发痒,又忍不住去想,去猜测,去拼凑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去比对童观止究竟是个什么人。   明明现在的他很幼稚很无赖,喜欢捉弄人又容易害羞,可梦里总是他挡在自己前面,有时候是抱着她遮住她的眼睛低声说话,有时候亲吻她的额头,拍打她的背心,护卫架势十足,她像一个看客看自己的梦,都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全感。是个能够保护她的男人。   或坚毅,或冷肃。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决绝。   总之,就是跟现在截然不同。   拍了拍有些发胀的头,林二春??的发誓:这次真的不再想了!童观止是不是梦里那个童观止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梦里的她,再说,童观止又没有明确的跟自己承诺过什么。她想这么多做什么?眼下还是赚钱要紧,温饱都顾不上了就思淫欲,真是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   第二天一大早,林二春给了小?狗准备足够两天吃的食物,牟识丁又跟隔壁陶家兄弟托付了一声,两人就租了马车带着大包小包往嘉兴赶过去了,刚开城门的时候就出了城,直到下晌林二春才揉着被颠簸得酸疼的骨头进了嘉兴城。   这里牟识丁以前来过,后来收果子的时候也来过,对这里的市井之地也算是有些了解,找个干净价廉的客栈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要问起有那些是富户之家女眷的嫁妆铺子,他就不清楚了,先前府城的那些也是打听了一段时间才清楚的。   林二春以前也到过嘉兴,她要赚钱,自然是不会放过这距离虞山镇不远又富庶的嘉兴,早年还在虞山镇的时候,也是常来这里的,后来跟五皇子东方承朗合作也在嘉兴城中有铺面,虽然不用自己出面经营,但是也是实地考察过的,可是因为过去的时日已久,对这里的大街小巷的细节也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总有一两处还有印象的。   现在林二春就带着牟识丁先往熟悉的那个地方去。只在街上跟路人打听“南湖怎么走”,问清楚了方向就让牟识丁驾着马车直奔目的地,南湖边上商铺林立,牟识丁也没有多问。   林二春是知道嘉兴荣家长房如夫人程氏在南湖边有两处嫁妆铺子,一间是茶铺,另一间卖南北杂货,种类繁多,林二春觉得这两间店铺都可以去试一试。先做了这一单,说不定还能从这里又打探到一些消息,也免得再费劲到处打听。   她不认识程氏,但是跟程氏的女儿荣家三姑娘荣绘春却是相熟的,上一世荣绘春是五皇子的侧妃,因为很受五皇子喜爱,每次出门五皇子都愿意带着她,还带着她回娘家省亲了一次。那次正好林二春也在嘉兴考察,因此知道这两个铺面,那时铺面已经是荣绘春的嫁妆了。   林二春和她都来自江南,两人的名字里又都带了一个“春”字,而且在身份上,林二春是村姑出身,荣绘春是庶女,虽然也是公侯之家。但毕竟是庶出,她们俩在皇室里都是身份垫底的,两人都一样受到排挤,还常常被扯在一起挤兑,倒是有些同命相怜之感,在林二春跟着东方承朔去西北之前,在皇室中也就是跟荣绘春走得近一些,等到离京之后。也就疏远了。   不过,这荣三姑娘也算是林二春知根知底的“熟人”了,别说眼下荣绘春还没有嫁给五皇子,就是她已经嫁了,林二春也不怕跟东方承朗扯上关系,现在团结东方承朔的对手也不全然算是坏事,只是一个皇子侧妃的嫁妆铺子,也不太起眼。   正胡乱想着这些事情,牟识丁打断了她的思绪:“南湖边到了,这里一条路上都是商铺,你有目标吗?还是咱们挨家去问?”   林二春撩开车帘子,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她先往店铺那边看了看,道:“先去烟雨楼,到了那打听一下附近有一间如意茶楼,咱们先去那里。”   牟识丁点点头,林二春说完了,又透过车帘子看另一边的湖面,先看远处,只见这湖面轻烟薄雾,几艘小舟荡漾其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两艘大船朝着岸边过来,船头上的人?点儿似得看不真切。近处沿着河岸点缀着八角亭,靠着岸边还有画舫、私船停泊着。   林二春跟牟识丁感叹:“现在已经进入冬天了,要是夏秋之际过来,才是南湖风光最好的时候,起码有半湖的水面上都飘浮着绿油油的菱叶儿,那才叫一个赏心悦目。”   牟识丁头也没回,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往旁边一瞥,旋即抬手一指:“你看是不是那家,如意茶楼。”这就已经到了。   “就是这里。”   马车一停,林二春就率先下车,先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然后才从车里往外拿东西,牟识丁道:“还是我去谈吧。”   林二春也不跟他推让,牟识丁在推销这个职业上的确是有天分,不能浪费,她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小坛子递给他,他一把抱着就进去了。   林二春留下来看着马车,这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牟识丁进去了好一会都没有出来,茶楼前人来人往,店小二出来指挥林二春把马车赶到了茶楼边的一个小夹巷子里,这边有茶楼的一个侧门。马车就正对着这个侧门口,让林二春等着,一会牟识丁出来卸货。   看样子牟识丁是谈成了,林二春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又塞了一个牛皮纸包的酒心糖用来贿赂他,也算是提前打好关系了,有时候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那店小二果然喜笑颜开,林二春又趁热打铁,在他这套了几句话,这样的茶楼可不给代卖,是直接从牟识丁手上买了五坛子,林二春刚才看了这茶楼的人流量,又从店小二那探了话,若是卖得一般,这几坛子也就够卖上半个月的。如今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过来嘉兴府提前准备年货的商人很多,要是卖得好,小十天也就卖完了。   心里有了数,林二春最后还跟这店小二谈妥了一笔生意,让他上茶的时候跟客人随口提一提酒心糖,不管卖得好不好,都给他辛苦费,每天十文钱,若是以后卖得好,这茶楼的掌柜买的多,还给店小二提成,林二春早就算好了利润,直接给了店小二他们利润的半成,要是店小二能够介绍别的生意,拉一单给两倍提成。   这店小二贼精。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这也就是说一嘴的事就有钱拿,笑嘻嘻的应了下来了,当即就跟林二春说了去茶楼里跟她问一声。   等到牟识丁送完货结了账出来的时候,店小二已经跟林二春“大妹子”的喊起来了,看得牟识丁目瞪口呆。林二春这一趟还真没有白做,从这店小二这里就得到了不少的消息,为接下来可省了不少打探的事。   等从如意茶楼出来。两人都舒了一口气,今天也算是开张大吉了,因为准备去的铺子并不远,这会人也实在是有些多,牟识丁牵着马车缓缓的走,林二春也不愿意再坐马车了,便跟他并排沿着湖边走,一边看看湖边的景致。   没走多远。马车就被拦了下来,原来是前方有贵客将要下船,出行的车马很多,前面的路暂时封了,闲杂人等都在这里等着。   反正今天也没有打算能够赶回去,林二春便也不着急,挤在最前面听人群里大家闲话。   不多时,只见就见两艘大船靠岸了,距离得近,她能够清楚的看到那船屋上雕龙画凤,披纱挂彩,端的是富贵无比,船头上站了不少的人,陆陆续续的下船来了,清一色的都是男子,正中间被拥着的人看不清楚,但是那些保护的人,林二春一眼便知道这些都是当兵的,她以前见到最多的就是兵将,哪怕是没有身披甲衣,只观他们的动作都能认出来。   她心中胡乱猜测,也不知道这来的是什么人,竟然有士兵护送。   随着那贵人上了岸,不少人便探头垫脚的往那边看热闹。一时间推推挤挤好不热闹。   眼看那贵人要上马车的时候,这时,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声,“有人落水了!”这声音格外尖锐,一时将熙熙攘攘的喧哗声统统都压下了。   声响是从贵人的马车后方传出的,瑶光循声看去,那边也率先吵闹了起来,应该是在岸上迎接贵人的主家人里出了事。   又是那个声音哭道:“是三姑娘,三姑娘落水了。”   林二春听得诧异,那些大户之家是不会让女子外出这么远来迎客的道理,也不知道是哪家人竟然这么不讲究。想到以前见到的或是听说的宫中女人的种种手段,林二春踮着脚看热闹。   谢谢大家~~~~~ 第100   可惜视线被马车和人群给遮挡住了,也看不到什么。   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能够听见那个尖锐的嗓音又焦急的嚷嚷上一两句“三姑娘!”和隐隐的水声。不多时,那生怕人听不见的尖锐嗓音就消失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也不影响围观群众看热闹的心情,依旧有人使劲的伸长脖子往那方看,一边看,还有人一边不时的议论议论。   有人心善:“哪户人家的三姑娘真是可怜,这大冷的天被人挤进南湖里了,怕是要冻坏了吧。”   有人摇头:“呔,受这点冻算什么,这三姑娘要是还是个小丫头那倒还好些,这要是正好到了婚嫁年龄,那才叫可怜,好些人都看着呢,还都是男人。这姑娘丢了大丑不说,被人看了身子,以后这名声也坏了......”   后面的言论一出,围观众人中的有几个妇人连连点头。   这时,又有人插嘴:“那好像是荣府里的马车吧,我前天还见荣大公子乘那马车出行呢。”   “还真是,你看,那个就是荣府的标志!上回我听人专门说了的,还是荣老侯爷在的时候定下的,那个荣字就是......”   林二春也顺着热心的八卦人士指出的特点。仔细观察那边两匹骏马并驾的马车,车厢外壁是?铜镂空雕花,颜色并不鲜亮,不过正如那人所说,调整几次角度看过去的角度。的确能够从那繁复内敛的花纹中辨出其中暗嵌着一个“荣”字,几乎将半面车壁都铺满了,这马车立在湖边,这个字竟然跟那湖面一样看着有些波光粼粼。   识字的纷纷附和,“果然有个荣字,就是跟南湖水一样......”   话题被这人一带,就从荣家马车的标志带到了在嘉兴盛极一时的荣家辉煌历史上去了。   荣家是百年的簪缨世家,朝代更迭了几代了,荣氏却在动荡之中存了下来,几经风雨富贵依旧,原本跟东方氏是一南一北、一文一武的两大豪门望族魁首,不过眼下东方氏成了皇族,荣氏就逊色了一筹,荣老侯爷这个名头也还是前朝时候封的,到了东方氏入主江山之后,荣家子弟反而没有在前朝时候那么活跃了,如今荣家当家的一代并未入朝堂,在林二春记忆中好像荣家新成长起来的一代——荣绘春的兄弟们也没有步入官场,十分低调。   现在林二春回过头站在局外,才突然发现,这个荣家的确有些意思,本来以文叱咤官场,跟东方氏不相上下的大家族,在大夏朝却连着两代人都毫无建树,唯一跟东方氏扯得上关系的也就只有荣绘春这个庶女。荣氏对她几乎是放任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但凡荣氏看顾她一些,她在皇室总是跟林二春这个乡野出身的村姑一样受到排挤,五皇子也不会落得在被东方承朔背叛之后。就如丧考妣没有了支撑,最后惨败的下场了。   就连童氏一介商贾都被东方氏忌惮,原本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荣氏避嫌蛰伏起来......果然是屹立几朝而不倒的大家族!   现在居然正好是荣三姑娘荣绘春落水了,当众丢了脸面,后来嫁给东方承朗之后,又被家族放弃......   这时,那边的贵人已经上了马车,那些保护他下船的士兵环绕在马车四周,威风凛凛,马车开始缓缓启动了,林二春顿时脑子里一亮,看着那一圈士兵,对坐在车里让荣家出面迎接的贵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五皇子东方承朗到了江南了!现在他跟东方承朔还没有散伙,也许是得了什么消息亲自来江南找他的?后来好像是听五皇子提到过曾到江南来寻找东方承朔的事情。   再后来就有了荣绘春成为五皇子的侧妃,怎么看都觉得其中有些故事。   不过。林二春心中却能够确定一点,以荣家当家人的手段应该还不至于让一个庶女做出什么当众丢人的事情来,这其中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手笔。   她觉得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其中不定有多少曲折,又哪里是她能够弄明白的?这些弯弯绕绕就是重活了一世。她也弄不明白,上一世什么都不懂,却以为对东方承朔的爱情能够战胜一切,什么都能克服,义无反顾的跳进了那火坑。就是最后死了,虽然有别人的缘故,未必没有她自己太蠢的原因。   她摇摇头也不再多想了,反正外人看那些富贵人家是花团锦簇百般好,她是再也不会置身其中了。   想到自己两世都亲身体会过的这种落水手段。上一世是因为那些名门贵妇,心仪东方承朔的娇娇小姐们看她不顺眼,她一时不察而中了圈套,后来东方承朔也帮她出了气,找回了面子。可后来两人却落得那样的结局。   这一世这是刚来的时候,听说是她自己落水又跟童观止被关在一起,大约那落水也是另有隐情,都是林三春促成的吧!这就是花团锦簇后面的龌龊,林三春别的没有学会,倒是将这些学的十分不错了。   威风热闹的迎接队伍渐渐走远了,拥堵的队伍已经可以通行了,牟识丁正好偏过头来,见到林二春唇角上噙着一抹极冷的笑意,他忍不住一个哆嗦,问道:“你笑什么?”   林二春收回思绪,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突然发现被推落水再被男人看光,被人锁在房里却发现屋里有男人,还有误食春药。这三招用在女人身上真是屡试不爽。”   牟识丁古怪的盯着她,“啧”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他哪里知道这些。   林二春也没有指望他能够给自己回应,她心中还想着方才荣绘春的事情,再想想以往跟荣绘春的那点交情,又有些头疼,别人的闲事她不太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可眼睁睁的看着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她是真的为荣绘春觉得可惜,成为家族的弃子,又嫁进了东方氏那样的人家,嫁的还是五皇子那样的人,想想她就觉得极差。比她的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路都想着心事也无心说话,跟牟识丁两人??的赶往下一个地点,最后在到达程氏的另一间铺子前的时候,林二春勉强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能够找到机会就帮她一把。   时候也不早了,这边的商铺比如意茶楼那儿的人还要多,门口连停放马车的地方都没有,已经摆满了车,正在朝里面卸货,现在那掌柜也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契的继续朝前走,之后找了一间正热闹的戏院,又如法炮制,拿下了这一单生意。   等从戏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了,两人这才匆匆赶了马车寻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吃过晚饭,林二春又恢复了一些精神,嘉兴繁华。晚上也十分热闹,宵禁也比虞山镇要晚的多,她不愿意在客栈里干坐着,便提议出来逛一逛,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牟识丁虽然不感兴趣。他更想睡觉,但是绕不过林二春坚持,只能勉强相陪,两人随着人潮去了一处极热闹的街道,正是走到人潮最密集的地方。林二春突然头上一重,好像被什么给砸了一下,她伸手往头顶一摸,摸到圆滚滚一粒带壳的花生,四下张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可疑目标。   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后脑勺又是一重,这次却是一颗毛栗子,砸得比刚才可重多了,她抬头往上看去,就见路边一间商铺上敞开的半扇窗户里一个男人探出半边身体来,冲着他咧嘴笑。   正是白洛川。   见她回头看去,对方挥舞着手上的栗子冲她招手。   林二春狠瞪了他一眼,正待收回视线,白洛川一把推开了另半边原本合着的窗子,露出童观止的侧脸来。他扭头朝下看过来,跟林二春一对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二春就收回了视线,拔脚就走。   童观止那一点刚浮出来的极淡的笑意就僵在脸上了。 第101   白洛川朝着下方“哎~”了一声,林二春头也不回,眨眼的功夫已经钻进人群中了,白洛川收回了视线,扫了一眼童观止。   但见他目光平静的看着林二春消失的方向,白洛川盯着好友观察了好一会,直到童观止转过头来,若无其实的拿了一颗花生,他也实在无法从对面这张面无异样的脸上看出什么隐藏的情绪来。   最近,白洛川一直翻来覆去的在想上回童观止亲口说的那句“她偷了我的孩子”的意思,这个未解之谜已经沉甸甸的在他心头压了多时了,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那八卦之火便也一直在熊熊燃烧无法扑灭,现在又一次止不住的往外冒。   他兴致勃勃的问道:“不会是你又得罪她了吧?不然那胖妞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这避之不及的样子,像看到了毒蛇猛兽,明明之前还能够说上几句话啊,该不会是你跑去说了孩子的事,胖妞当你是发癔症了吧?”   “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细响。   白洛川垂眸,目光落在童观止的手上,那声音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刚才别他夹在拇指和食指间的那颗花生,不止是花生壳已经被碾得稀碎,就连里面的胖花生也碎成了渣渣,看得白洛川目光一顿,旋即他像是突然从那花生碎里找到了答案,再抬头冲童观止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童观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花生碎给放在桌上了,拿了一边放着的帕子擦了手,随后站了起来,“我有事,先走了。”   白洛川笑得意味深长的冲他摆手:“我了解,我都了解,你的事要紧。”   等童观止走了,他摇了摇头,啜了一口茶,低声嘀咕:“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够想到一根野草竟然能够治这冷漠的病呢。”   童观止那随时都是温润端方的面容,在白洛川看来就是一张冷漠的面具,现在难得见到他徒手捏碎花生,他感觉已经是十分异常了,看吧,刚才还是被气到了。   白洛川也想看看后面的热闹,不过想想还是作罢了,这种时候凑过去只能让人嫌。他这样知情识趣的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将一颗剥去了外壳的花生高高的抛起来,又张嘴接住了。   被白洛川称之为野草的林二春此时却正在暗自懊恼,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空,竟然鬼使神差的扭头就走了,显得自己有些做贼心虚。   可她心虚个什么劲?她也只是做了几天梦,又没有真的做什么坏事,她跑什么跑啊,简直莫名其妙!应该是那个登徒子没脸见她才对啊!   牟识丁什么都不知道,一边往后看,一边还跟在林二春后面劝她:“胖丫,你也太谨慎了点,就算不想让人知道跟他扯上关系,也不至于点个头都不行,现在你不用走这么快了,没人追上来。”   林二春完全不想接他的话,现在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逛下去了,直接返回客栈,洗漱之后就爬上床睡了,虽然有心事,但是今天赶了一天车实在是累了,也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似乎天旋地转的,头顶之上的屋顶和身下的床铺都在晃动,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就看见正对着的一个半圆形的敞口,透过这敞口,可清楚的看到一轮明月高挂天幕,轻薄的云烟为这月色增添了清冷之色。   一时似梦似醒,她赶紧撑着胳膊坐起来。随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厚被褥,就看到了几步开外的盈盈水波,她居然正睡在水面上,身下晃荡着的是一艘小船,那敞口是这小船篷的出口处。   林二春顿时睡意全消了。   “醒了?”低哑慵懒的声音至身后传来,像是突然在琴弦上拨了一声,虽然声音好听,但是也着实将林二春吓得不轻,手臂上寒毛直竖。   她马上就认出这个声音来,然后是大怒,愤然扭头,对着坐在身后模模糊糊的剪影吼道:“童观止,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童观止低低的笑了两声,回道:“二丫,人气人也可以气死人的。”   林二春一时没能明白他说的话有什么言外之意。轻哼了一声,随后将身上的被子往旁边推了推,身上的衣裳还是睡觉时候穿的那一身,因为是在客栈里,所以她也没有脱掉外衫,扭了扭脖子好像也不疼,眼前虽然晃晃悠悠,头也不疼。虽然一切正常,还是忍不住道:“你一定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上次是偷溜进她的房间,现在是偷偷将她给弄到河上来了!林二春在客栈里根本就睡得不沉,不用说,肯定是他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她一点也不知情。就是她心脏好,这两次也被吓得够呛的!   童观止弯了弯唇角,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弯腰从面前的小桌底下摸出一根透火棒在面前的小炉子上拨了拨,霎时,他面前有火光一闪,随后他点燃了两根蜡烛立在桌子上,又拎起一个铜壶放在了炉子上,等做完了这些,才又转向林二春不疾不徐的道:“南湖上的月色很美,早上的日出也很漂亮,陪我看。”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林二春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是冬天啊冬天,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好好的窝在被窝里睡觉吗?她就只想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做这些吃饱了闲的蛋疼的事情。   可,炉子里透出来的红彤彤的火光和烛光给他面上度了一层柔软的暖色,他唇角微弯,目光灼灼得看着她,眨也不眨,那目光虽然没有压迫性,可林二春被那样注视着,像是有水从四面八方一起涌过来将她缠住,让她无力挣脱,几乎要将她溺毙了,她想要脱口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是心中郁气难消,徒劳的低声抱怨:“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提前说一声吗?总是这样吓人。”   童观止道:“本来想好好提前跟你说的,可是没有找到机会。”   林二春在他淡淡的话语里,想到先前见到他转身就走的事情,心中尴尬也就不接他的话了。   童观止却并不放过她,幽幽的问:“二丫,为什么见到我就要跑?”   林二春随口敷衍道:“正好有事就走了,不是看见你了才跑的。”见童观止目光里明显不信,她又重重的强调:“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还能怕你不成,确实是有事。”   她总不能跟他说,她在梦里将他给意淫了一遍,两个人卿卿我我又搂又抱的什么都做过了......哪里还想再见到他啊。   只这么一想,她觉得那炉火烧的太旺了,有些脸热。   童观止只“哦”了一声,随后笑道:“原来是这样。”   林二春看不出来他究竟信了还是不相信,她不想被他这么盯着,一旦不说话陷入静谧的时候,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反正也睡不成了,她半弯着腰站起来,坐到童观止对面的一把小椅子上,也是她现在瘦了许多,按照以前的体型肯定都塞不下去。   虽然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这小船还是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得十分厉害,林二春虽然会游水,可也蹙了蹙眉,不解又不赞成的看童观止。   这船勉强能够供两人对坐,外加一张极小的桌子,这究竟是要闹哪样?稍稍动作幅度大一点,就分分钟感觉要翻船的节奏,她可一点都不想在这大冬天里游泳!   童观止扶了扶水壶边的两个茶杯,对她谴责的目光视而不见。   林二春坐稳了,也不敢再乱动了,冬日夜晚的湖面中四下寂寂,只有水上不时发出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有水浪拍击船舷,拍得这船不停的晃晃悠悠,随波而动,太安静了,林二春都能够听见一臂之隔的对面那人浅浅的呼吸声。   小桌子上的两点烛光也一晃一晃的,晃得让人莫名心慌,她便想着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可他们什么时候有发展到能够聊知心话的程度了吗?又能够跟他说什么?   林二春一会盯着那已经冒热气的铜壶,然后又扭头看向船舱外,船头尖尖,又细又窄,难怪这么不稳,船头上也上面并没有撑船的人,这船上只有他们俩,她又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船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船弄得距离岸边那么远......   不如跟他聊聊茶叶打发时间,从南到北那么多品种的茶,她好歹也有两辈子的见识,应该不至于聊不下去,然后再看看那并没有什么看头的月亮,不然说说星座什么的,应该也就天亮了吧。   胡乱想了一会,就闻到了一股红枣和生姜的混合香味,煮的是生姜红枣茶......   她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童观止就率先打破了沉?:“这里没人看见我们,也不好偷听,很隐秘。”   林二春点点头,这话不假。   “所以,二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怕被人发现,也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在事情都解决之前,你不想让人发现,我们偷偷摸摸也是可以的。”   林二春:“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童观止当即又道:“而且这里也不好随便跑走,不好再动手动脚,不然,船就要翻了。”   林二春凝眉,细细体会他话语中的深意,最后依旧不能全然领悟,只觉得他大概是在暗示自己在街上遇见他逃跑的事情,以及上次踢打他的事情,心里暗暗嗤了一声:小气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上不冷不热的道:“知道了。”   童观止似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满,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林二春的搭在桌子上的手,林二春刚要挣脱,他倏地加大了力气,林二春刚要站起来,那船便晃晃荡荡起来,她只能重新坐下,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不好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原来这这里等着她。   她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哪知道他想的是这事,她顿时心中一寒,又怒又惊:“童观止,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能够容忍男女独处一室,行事上豪迈不羁,她总是跟牟识丁说什么不想要被名声所累,不想要被规矩所束缚。就想怎么高兴自在就怎么来生活,但是她毕竟也是在这大夏朝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她也是有底线的。   除了童观止,她还真的没有做半点暧昧的事情,而且最开始的时候,她心中对童观止的确没有半点暧昧因子,她心中坦坦荡荡,要不是对方先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她会去反击他么?   她想:她有那样对于大夏朝来说不守规矩的想法和举动,那是因为她曾经处在一个相对平等和开放的时代,而童观止跟她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纯粹的古代男人,林二春理所当然的对自己和对童观止用双重标准,他怎么敢想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随心所欲的对待她?现在还想阻止她反抗?当她是什么人了!   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一杯水将她给泼醒了,碰也不敢碰一下,为了避嫌更是面壁而坐,丝毫不冒犯。   而那天,先是突然闯入她的房间里亲她,她原本还以为他是跟她一样,经过什么渠道记起了过去的事情,才会问她孩子的事情,才会对她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可他在做了许多出格的举动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又一点都不负责任的话,除此之外根本就一句交代都没有!   要是换成是在现代,起码会有个“当我女朋友吧”之类话吧,如果在古代在大夏,至少得有个更加浓重的仪式。就算没有,那最少有一句“等着我来下聘,等我来娶你。”再来点山盟海誓才是一个正经的古人该有的态度。   虽然她不一定会答应,但是......答不答应是她的事,做不做就是代表着童观止的态度了。   可童观止做了什么呢?他只晾了她几天,然后将她掳了来,竟然还想要继续跟她偷偷摸摸,一开始就直接动手动脚了。   林二春不由得去想:难道是自己释放了什么不好的信号,让他当自己是随便又不正经的女人?   她现在是真的气急了,还有些后悔,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当初就不该理会他,他想要查自己就让他配合算了,也不至于弄出今天的麻烦来,而且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她居然还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还对他抱有莫名的期待,自作多情至此,还真是鬼迷了心窍!   如果......换做是梦里的那个童观止,断然不会如此委屈她吧?   她也该醒了,她越发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童观止不顾她突如其来的愤怒,执着的将她的手拉过来,另一只手想要去碰她的脸,林二春往后一仰,碰到了身后的船篷,那船突然一歪,她又赶紧坐正了,童观止在她脸上用力捏了捏,林二春推了他一把。那船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等船稳下来,他才叹道:“二丫,上次我说过的话你又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林二春也正想着那难堪的上一次,她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懊恼,怪他也怪自己,咬牙切齿的道:“好,你说你上次说了什么了?”   想到他方才说的“偷偷摸摸”,她更加怒不可遏:“童观止,你不会以为我上次没有剁了你的手,是同意跟你私底下维持这样不清不楚奸夫淫妇的关系?”   说完,恶狠狠的瞪着他,原本对他有多少期待,现在心中就有多少失望,她想着,只要他敢点头承认,或是找借口掩饰,她一定将这船给掀翻了,将他按在水中给溺死,这里的确是很隐秘,也不容易跑掉,可以让他偷偷摸摸,但是也很适合杀人越货!   童观止面上一凝,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都有些发红的眼睛,那眼神中的冷意、厌弃和懊悔像是往他心里狠狠的刺了一下,跟他心中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迅速的冷静下来,猜到她肯定是误会了,他紧捏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摩挲,沉声道:“二丫,我还以为你跟我心有灵犀,我以为上回你就该明白了,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我的意图,我不用说透了,你就该知道。”   林二春冷哼一声,童观止正色道:“你更应该相信我的为人,你把我想得坏到什么程度了?”说完低头,轻柔在她手上亲了一下,然后再目光灼灼得看着她,坚定中带着无限的委屈,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林二春侧头看着外面的湖面,嗤道:“你是好人吗?好人会再三用那样的手段欺负我?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些举止不合乎规矩,但凡我......早就该被你逼得找根绳子吊死了。”   这一世他的这些举动是在林二春的梦境里从来都不曾出现的,她只能说梦里的那个童观止是呵护她的好人,而眼前的这个反差太大。恕她真的不清楚!   手中一紧,童观止道:“对不起,二丫,以前是我错了。”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伸手放在林二春脸上,手指在她眼睑下轻轻的抚摸,将上面那点因为愤怒和失望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的水光抹掉了,“别气了。”   他起初虽然是试探,但是的确做得出格了,到后来他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接触她,逗逗她,直到现在他发现这女人有毒,一碰就碰上瘾了,他不再满足于之前的试探,想要更进一步。   林二春偏头甩开他贴在面上的手指,斜睨了他一眼,绷着脸,硬梆梆的道:“你放开我的手,将我送回去。”   “不放,再放了,下次又说不清楚了。”   林二春横眉冷对。   他无奈的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笨。”   “呵!”   童观止双手笼着她的手,道:“二丫,你也知道我现在有很多麻烦缠身,在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不能给你安稳的日子,要是将你娶回家只能将你扯进漩涡中心,可是我又不想放任你毫无约束的越跑越远。”   林二春目光一闪,心中郁气稍解,算他说了句还算中听的人话。   但是娶她?林二春此时万分冷静,她并不怎么相信。   不是她不自信,实在是现在她跟童观止的差距她很清楚,尤其现在他们相识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土肥圆,现在虽然没有那么胖了,但是也只是个乡下姑娘。   而且重要的是,之前她也没有从童观止身上察觉到他对自己有什么深刻的情愫,甚至到了想要娶她的程度,他那表现顶多就是好奇吧,她心中??评估。   她阴阳怪气的道:“不是说童大爷好男风么,身边的小厮都是俊美非凡,我是个女人,你娶我做什么,还没有你身边的小厮长得好看。”   童观止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被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了下来。他对她这句话不予置评,只道:“难得二丫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林二春自然不肯承认。   童观止笑了笑,也不跟她争论,又意味深长的道,“你妹妹知道的事情也不少,恐怕也不比你少,而且她也很有本事,要是论长相嘛......直接拿刀比着她,她就什么都说了。”   林二春惊讶的看着他,难怪她觉得他虽然提到了孩子,好像知道的事情还不少,但是一点都不像是记起了前事,一点都没有以前那个温柔体贴,原来都是从林三春口中知道的。   童观止继续说道:“我喜欢直接了当的解决问题,就像是对你妹妹那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对你妹妹的方法来对你,我也从来没有像对你这样对别的姑娘,二丫,有时候事情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和原因呢,说不定只是前世的情债,要你来还。”   他一眼就能窥探她心中所想,林二春对于这个回答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跟童观止不同,以前对东方承朔,她就可以说出喜欢他的理由来,所以一旦那些理由不成立之后,她也可以决绝的斩断那段感情。   不过,听到那“情债”二字,她只觉得心中猛的一跳,想起自己又重来一回的这个人生,想起他和阿策。心中隐隐有些认同,目光一闪,却依旧死鸭子嘴硬的道:“说不定是你欠了我的呢,凭什么要我还!”到底还是语气放软和了一些,神色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童观止不以为意的道:“那就是我欠了你,我来还,都一样。”   林二春无话可说了,头回发现他居然这么好说话。   童观止问她:“现在心里可舒坦了?”   林二春扯着胳膊道:“手麻了。”   童观止这才松开她的手,林二春赶紧缩了回来。   童观止又道:“二丫,我在你心里真的是坏人吗?”   林二春一边甩着胳膊一边道:“就是。”   童观止不信,追问:“那怎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同意我亲你?”   林二春无言以对,盯着桌面避开他不依不饶的视线,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水壶中的水都已经烧开了,正咕咕噜噜冒着泡泡,几乎要将水壶盖子给冲开,满舱都是红枣和姜的气味,甜中带着一丝辛辣。   她岔开话题道:“水开了。”   童观止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依旧不依不饶的以眼神询问。   林二春拿着水杯吹了吹,水太烫了不好入口,她便只盯着那晃动的琥珀色的茶水,生硬的岔开话题,嫌弃这小船:“这艘船实在是太小了,一点都不方便。”   童观止答道:“我觉得很方便,你该知道你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听话,这条小船正合适。”   看她再往哪里跑,而且旁人想偷听都没有歇脚的地方。   林二春被噎了一下,继续数落:“今天的月色也不好。”   “二丫,你明知道月色只是借口。”   林二春转而抱怨他:“你这样叫我还怎么跟你聊下去?”   童观止幽怨的反问:“你这样左顾言他,什么时候好好的跟我说过话?”   林二春无言以对。见茶水放了这么一会,她端起来慢慢的将一杯都喝了,顿时脸上、后背都暖烘烘的,评价:“太辣了。”   童观止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桌子连带着内嵌在桌子下的炉子都往旁边推开了,两人完全变成了面对面,林二春看向那桌子,面前有?影压过来,一手搂着她的后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压下来,只有含糊不清的低语:“辣吗?我尝尝。”   林二春手抵在他胸前推他,不能因为他靠嘴皮子解释一通就彻底相信他,任由他为所欲为,他的理由很有道理,但是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呢。他说娶,说要约束她,她就该答应吗?她还得好好想想......   小船又一次晃晃悠悠起来,烛光跳跃得更加厉害。   童观止的大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的后脑勺上,用力扣住,不让她再乱动,他不由分说的贴上去,他从晚上被她逃掉的时候就一直想到现在,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不想再退让。   她的唇很烫,比他的要烫,带着刚才红枣姜茶的味道,有些甜有些辣,他在她的推拒中越发加大了力气,吮着那柔软的唇瓣。真的是在品尝,想要将上面的辣味统统都吸干净。   船太小了,现在换也来不及了,月色不好,他也没有办法,这两个问题都不好解决,但是,她嫌弃跟他聊不下去,那正好不用说话了,她嫌弃茶太辣,那他......还能帮她。   可尝来尝去,到后来他只尝到了甜,身体却像是被姜给辣到了,迅速的发烫起来。   林二春突然用力的捶他,他意犹未尽的往后推开了些,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亲姑娘,他谋划已久的,跟第一次浅尝辄止匆忙的举动不同,童观止再怎么理智,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有男人一切的正常反应,呼吸有些乱了,眼睛却?在林二春身上,上次是夜里没有点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现在烛光虽然也很暗,但是俗话说得好,灯下观美人,古人诚不起我。   原本性子硬梆梆的姑娘,现在面如桃花添了几分娇色,乌溜溜的杏眼虽然瞪着他,但是像是蒙了一层水雾,那两片丰盈的唇,刚才虽然被他攫取过养分了,但是依旧红红润润,好像被滋养了一样更加的饱满了,童观止喉头滚动,明明已经没有尝到味了,还在本能的吞咽。   这一次比第一次更加诱人,他哑着嗓子问道:“二丫,还辣吗?”边问边期盼的看着她,只要她再敢说一个“辣”字,他肯定马上就再次......帮帮她。   林二春一手撑在他胸前阻止他靠近,一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下意识的抿了一下,辣。怎么不辣,好像都被舔咬得破皮了,他根本不会亲,就是瞎捣乱,她心中又气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抱怨道:“疼死了,都被你咬破了,你离我远一点!”   童观止一怔,动作果然顿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嘴唇,红红的,是有点像充血了,竟然是被他咬得红肿了......   他顿时脸热得像是要喷火,那姜茶味儿像是有了后劲似得,热得他后背都出了汗,他恨不得即刻将那蜡烛给吹灭了,黑暗才能遮掩他此时的尴尬和......郁闷,他沉醉其中,可并不能给她相同的体验。   那蜡烛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在摇摇晃晃中突然灭了,童观止现在却觉得这月色果然不好,实在是太亮了。   林二春见他怔怔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忍,心想,这是不是太打击他了?脑子一抽道,“其实也不是特别疼。”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说的是什么话!   对面那双?耀的眸子像是闪过一道幽光,男人幽幽靠过来,热气落在林二春脸上,一本正经的道:“那我再试一次。”   矫情的一章,大家喜欢看互撩吗?不喜欢以后就少来点,接下来走剧情了~~~ 第102   林二春闻言慌忙别开头,同时还伸手将嘴给捂上了,含糊的道:“不试了!”。   童观止就在她面前定住,没有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却也没有退后。   两人的距离极近,林二春觉得只要现在偏过头,就能够碰到他,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就落在自己的侧脸上,落在她的耳朵上,那呼吸灼热,让她的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耳边的碎发也被他的呼吸卷动,刷在耳朵上一下一下的有些痒,这痒从耳朵开始蔓延,像是忽的一下就痒到心里了。让她心如擂鼓。   她僵坐着不敢乱动,视线直直的盯着船外,之前还没有觉得,现在再往外看的时候,才发现这小船摇晃得厉害,她的身体虽然稳住了,但是心也似乎跟着晃来晃去,还抵在童观止胸前的手下意识的收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襟,她竭力保持镇定道:“你过去坐好。别靠我这么近。”   童观止在她耳边叹了一声:“二丫......”那尾音拖得老长,幽幽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是怅然又是失落,林二春心中一紧,等着他的下文。   那怅然一叹之后。他平静的道:“今天之后,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就是想找你,恐怕都来不了了,现在东方承朔已经回去了,这里距离京城太远,等他回到京城之后有很多事情就无法控制了,江南这边,朝廷对我的监视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现在东方承朗也来了,事情会走到哪一步,会不会还是像你妹妹知道的那样发展下去,我也不知道,有林春晓提醒东方承朔,说不定事情会更加的糟糕......”   方才的暧昧顿时被童观止这一语扫得一干二净了。   林二春虽然还看着船外,心思却全部都放在了他说的话上,她当年只是站在局外看一宗谋逆案,除了事后感叹唏嘘之外,并没有别的感触,可如今,这些事情虽然跟她更加扯不上关系了,她却随着他的叙述,心中狠狠的揪了起来。   她早就将童家和东方氏的关系想得透透的,可惜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出路,虽然她知道童观止不会死。知道他逃了出去并且活了下来,本来那个对她来说毫无交集的童家里,她只认识一个童观止,也只关注他,他能够保住一命。她应该是满意了,别人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可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她却从心中涌出深深的无力感来,还有闷闷钝钝的难受。   这个常常恶作剧一样对她,会得意,爱玩闹,不会亲吻又害羞的男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变成了她梦中那个深沉又严肃的男人。   以后他也会笑,却再也没有抠了她眉心的痂点上一颗红痣的幼稚心思。   他也不会再有养一只叫“二姑娘”的猫,见到她对这个名字生气时候,恶作剧得逞开怀。   她还想到那一回她将他当成是牟识丁,拖着他往后走,最后被他索赔的事情,他当时见她如丧考妣的样子,肯定心里都要笑死了。指不定有多得意。   这些以后统统都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些,她对梦里那个跟他一样脸孔,也叫童观止的男人,便也没有先前的那么期待了。   如果那个他是要现在的童观止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才换回来,她是宁愿永远也碰不到的。眼前的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可是她毫无办法......   童观止继续淡淡的说着:“童家内部也不太平。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局势越来越不利,我也不敢再像今天这样过来找你,不敢让他们注意到你,我再来找你。那样也只会连累到你,今天你看到我之后走掉是对的,以后再见到我就直接扭头走吧,当作不认识我。”   “我什么都还没有处理好,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对我避而远之是对的,我现在这样唐突你,冒犯你,你生我的气,不理我也是应该的。二丫,委屈你了。”   林二春忘记了之前的别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手,她倏地转过头来看他,鼻尖撞到他的,呼吸一碰,她便被环在一个灼热的怀抱中了。   那人将她搂得紧紧的按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林二春突然就没有力气去推他了。   “二丫,我虽然?烦缠身,但是却不想放手,等我解决了?烦,我娶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的震动,林二春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滋味既熟悉又陌生,她轻轻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平静了下来,还弯着卡在两人身体间,拽着他衣襟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童观止又放开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跟她对视:“二丫,等到了那一天......我管不着你的时候,我再让你跑,你跑多远都可以,现在你也不想嫁人,我想将你约束住,好不好?”   他不等到答案不罢休,执着的盯着她。林二春受不了的低头嘟囔:“我欠你的呀?”   童观止静静的看着她,抬手托起她的下颚,不容她回避,她便只能跟他对视,瞪着他小声的表达不满:“你这人这么自私,活着的时候就坏我名声,还只想跟我偷偷摸摸,我跟着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图什么呀我。等你死了,肯定也不会让我好好的嫁出去。说什么让我跑,你拿什么来保证?”   童观止闻言,唇角弯了起来,恬不知耻的承认:“对,二丫很了解我,我从不做吃亏的事情。”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我也不喜欢吃亏。”   童观止笑道:“那我就不死了。”意味深长的又补了一句:“到时候我们生儿育女。”   林二春:“哼。”   童观止收了笑,正色道:“二丫,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就是一个大坑,跟我扯上关系肯定要吃亏,为什么还要理会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跟我讨论这些?现在再计较吃亏的事情已经完了。”   林二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人的脸皮怎么能够那么厚!“那都是你缠着我,你将我弄到船上来的,我早就不想搭理你了。”   “那你为什么同意我亲你,现在还允许我抱你?”话题绕了一大圈。又给绕回来了。   林二春不想理他。   他本来定定的看着,看着看着,缓缓的低下头来,唇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却不敢再用力。   林二春唇齿微动。睁着眼睛瞪着他。   童观止捧住她的脸,一边轻轻的吻,一边低低的道:“闭上眼睛。”   林二春呼吸一乱,慌乱中依言闭上了,童观止见她果真听话的闭上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不看着,他才更好发挥。他一边说着:“二丫,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所以才让我亲你。”话落,又一次覆盖上去,这一次肯定要让她跟自己一样。   再他又一次情不自禁的啃咬林二春的嘴唇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张开唇瓣,用力的咬了他一口,“你给我......”   童观止虽然吃痛。却顺势往她嘴里探了进去,舌尖与舌尖一碰,两人俱是一颤,自此童观止像是被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迅速的开疆扩土。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林二春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将一块暖玉挂在她的脖子上。 第103   林二春低头看到那通体发红,在月光下也不掩其本色流光闪闪的暖玉,目光一闪,旋即抬头吃惊的看着童观止,问道:“这个......是送给我的?”   说话的时候,她伸手将这暖玉拿起来,只见这玉通体莹润,她迎着月光去看,那红色更像是能够流动着要沁出来一样。   林二春上一世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了,再挑剔的眼光,也不能说这暖玉“不好”,当然。童家豪富,童观止送给她作为定情之用的玉必然是极好的,上次那本《女戒》可都是金装版的。   但是,让她惊讶的却不是这暖玉的玉质,要说玉质和美感,只能说各有喜好,林二春就更喜欢羊脂玉。   她惊讶,是因为她见过这一方暖玉。在第一次有关于童观止的那个超长的梦境中,就在她自己的棺木前,他将这玉自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她还记得那个说着什么超度轮回的高深莫测的老头儿盯着这血色的玉时候眼中迸发出精光,说这是童家宝藏。   童观止也?认了。   童家宝藏究竟是指的什么林二春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上一世童家虽被抄家了,但是据说抄出来的东西却远远不是童家的全部,或许这暖玉跟童氏财富有关?   童观止就这么轻易的就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吗?   童观止温润得眸子攫住林二春的,他很满意她现在难得的娇态和迷蒙,视线在她唇瓣上落的时间格外的长,虽然瞧着比刚才更肿了,但是她总算没有喊疼,而且还沉醉其中了,方才他有一半的心思都落在她身上,自然察觉得到她的变化,之后才敢欣喜又激动的放任自己也沉迷下去。   这都是他带给她的......   他不答反问道:“方才我说过的二丫都没有听见?”   林二春摇头,茫然的问:“刚才你说什么了?我......”想到刚才正做的事情,她一边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又白了他一眼,“你的声音那么小,鬼才能听到你说什么。”   童观止得意的笑了,直截了当的戳破她的心思:“看来二丫对刚才很满意了。”   这人实在是特别不会聊天。不懂别人的感受,林二春被堵得无话可说,只面上如火烧,这会儿回过神来。又觉得舌头都有些麻木了,难怪跟他说话这么的费劲。   童观止顿了一下,又认真的道:“二丫,我也很满意。”   他的视线滚烫又炽热,林二春就像被放在上面烧的冒泡的水,呼吸里都带着热气,她不想跟他围着这个问题打转,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又扯回来,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要。”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脖子上的玉给取下来。   她眼下整个人都是昏昏的,甚至在方才的一吻里有些迷失了,分不清楚哪些是梦。还是眼下就是梦,暂时也无法去思考和理清楚自己对童观止的信任和感情有多少,如果不基于那些个梦境,她能够承担得起这沉甸甸的宝藏吗?   童观止按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坚定的道:“给你的,就是你的。”   林二春抿抿唇,抬头看到他头顶的玉簪。道:“我更喜欢羊脂玉,也喜欢你头上那个玉簪子,不如你将那个送给我,我跟你换。反正都是玉。”   童观止紧紧按着她的手,没有马上接话,只是那目光无言的盯着她,便让林二春心中七上八下起来。他不说话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明显察觉到方才暧昧的气氛有些变了,怕他觉得自己践踏他的心意,林二春赶紧解释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不是要反悔,我没想反悔,我是真的喜欢羊脂玉。”   童观止依旧不吭声,林二春也有些恼了,道:“我都让你又亲又咬了几次了,就是答应你之前说的,陪你等你。以后亡命天涯我也认了,可是这个,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保管吧......”   他这才缓缓的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刚才就说了什么吗?二丫,我说过了,这是给童家家主夫人的,我给我夫人的定情之物,就只是定情之物,不是别的什么,你若是实在不想要,就将它扔在这南湖里吧!我反正也没有时间再去给自己找个夫人回来了。”   话虽然如此说,他的手却改按为握。不让她乱动,又口是心非的催促道:“你丢吧!”   两人对视半响,林二春最终妥协,嘟囔道:“你以为你有时间就能找到一个夫人吗?买一个还差不多,我看我还是把你丢进湖里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童观止这次才悠悠一叹,松开手:“那你丢吧,丢进去我便不能逼迫你了。”   得寸进尺。   林二春忍气吞声的将那暖玉塞进了衣襟中。又拍了拍,确定肯定不会露出来了,才没好气的抬头看他,道:“我可抱不动你,也怕被你给扯下去,最后得不偿失!”   童观止闻言,呵呵一笑,乐出声来。“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丢我的,不过,二丫,私底下没人见到的时候。你还是能够抱抱我的。”   林二春烦得将他凑近的脸推开,一边说道:“不是说要赏月吗?别说那么多废话,一会该看不了了。”一边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朝着船头的方向走了几步,直到到了舱门处在又坐下来。再不透透气,再跟他说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憋屈死了。   说到底,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偏偏她就是屡次被堵得没话可说的那一个,这男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她这个脸皮厚的也只能甘拜下风。   林二春对月反思,她怎么就对着童观止还缩手缩脚起来了,跟以前反过来了,那会她心中坦荡,反倒是可以随便……调戏他,可现在,他的情谊来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还没想清楚,身后就一阵晃动之后,童观止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伸手环住她的肩头,将她半拥半抱在怀中,果然不再说话了。   林二春也不想委屈自己,自暴自弃的放软了身体缩进他怀中,手有些凉,他直接揣进他胸口的衣襟里,童观止果然浑身僵硬,不时盯着她的手臂,不敢乱动,林二春侧头冲他咧嘴一笑,抽出手来又摸他的耳朵,将那热腾腾的耳朵捻了捻,心想:还不是比不过我,装模作样!   天边出现第一抹霞光的时候,林二春已经被送上岸了,等再睁眼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摸了摸胸前,果然有一块暖玉,她失身片刻,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第104转变,打算陪他一起疯   林二春赶紧将衣服抚平了,才从床上下来。   屋外已经传来了牟识丁的催促声:“胖丫,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起么,今天怎么这么晚,你怎么了?上午咱们还得去跑一些商铺,不然该来不及赶回去了……”   林二春收敛了思绪,匆匆应道:“我睡过头了,你等我一会儿,先帮我找店小二要一些热水送来,我马上就来。”   牟识丁应下了,他知道林二春平时有多自律,每天几乎雷打不动的天不亮就起来去运动,这会难免心中直犯嘀咕:“不应该呀!胖丫,我觉得你一向精力旺盛得都能打的死老虎。今天怎么这么反常?难得你居然睡过头了,不会是你夜里跑出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想到昨天晚上在街上还碰见了童观止,他意味深长的冲着林二春的房门笑了两声。   林二春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虚,一边赶他走,一边嘟囔道:“取个热水也能这么多废话!”   对于向牟识丁解释她跟童观止的关系,林二春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正从一开始阿牟就是认定她跟童观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果然从无到有了......更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她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今天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去处理,还得比往常更要加快步伐了,总不能到时候帮不上半点忙,反倒是成为拖累,一觉醒来多了个男朋友。她以前的一些想法就该转变了。   原本她是极厌恶再跟东方家扯上关系的,就连那个非要作死的林三春,也怂恿得大哥恨不得马上将她抓回来扣留在绿水湾里,至于报仇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此前她也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主动防守却并不主动出击。   对于童观止,她从最初的极力避开到远观,再到想到要提醒他,有能力的时候帮他一把,心中最为之动摇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主动靠近童观止,那时她想:如果没有她介入童观止的生活,或者说她避免童观止进入自己的世界,那她就不会死,童观止在失去了家族之后也还能够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至少不会陷入她见到的那样凄惶疯狂又孤独的境地里。   她经历过东方承朔的爱情,情到浓时她也觉得愿得以人心、白首不相离,爱情是美好的不像话,她愿意为之努力,克服各种各样的豪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刁难,只为了爱的圆满,那时她天真的像是以前看过的肥皂剧里的灰姑娘,以为自己已经很是了不起。为了爱情愿意放弃一切,曾经她觉得这句话她做到了。   但是。在见到童观止先是歇斯底里的疯狂,而后又云淡风轻的让她忘记他,只求她一生平安这极端的两面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以为的一切其实根本也算不得什么,至少她不可能为东方承朔做到这个程度。她不是没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说到底还是更爱自己。   继而她发现她承受不来童观止那样深沉的情感,她甚至心中有些畏惧,而且她根本就无法给他对等的感情。   可如今,童观止又一次靠过来了,他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认定她了,并毫不吝啬的给她最珍贵的,让林二春只想到宿命,她心中有些忐忑,因为到目前她都分不清楚自己对童观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因为先迷上了梦里那个他,才转移到现在的童观止身上呢,还是被眼前的他连连逼迫,心中已经无形中被触动了,才能又激起那些早就忘记的事情?可不管是哪一种,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愿意让这个男人孤军奋战,最后却陷入那样疯魔的境况,为他也好,为她自己也好。   忐忑之余,又有些蠢蠢欲动。所以,她鬼使神差的应下了他的许诺,自愿跳入了他的这个火坑里。甚至林二春此时心里也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就竭尽所能的陪他一起疯吧!她到底还是不忍心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当不认识他。等着他活下来,然后来娶她。   抛开这些烦乱的心绪,林二春正准备梳头,在准备解开束发用的发带的时候,却在头顶上摸到了一根温良莹润的玉簪。她看着手上的白玉簪,唇角就大大的勾了起来,昨天晚上这簪子还在那人的头顶上,衬得他......很好看。   不过,现在这东西现在她还不能光明正大的戴出去。拿着那簪子摸了摸,就笑眯眯的将之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了,从中换了一根新发带出来,给自己高高的束了一个发髻,热水就送来了。洗漱之后,林二春收拾东西退房的时候,在枕头下又发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盒子,林二春打开盒子一看,正是上回童观止送她回虞山镇的时候,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那本《女戒》。   她对着这本精装书撇撇嘴,暗暗发誓:她是绝对不会看的,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半夜里闯她的房间,又将她带出去私会,现在居然给她送了本《女戒》?下次他再来。那她是不是要甩给他一本《烈女传》然后将他轰出去?   林二春正要合上盖子,发现那书本中夹着一张纸,便随手抽出来了,上面几个大字遒劲有力,林二春看着那字,眼前不自觉的浮现那人得意洋洋的样子。   “好好研读,时时自律,不得退还。”   林二春“啪”的一声将盒子盖上了,嫌弃的道:“研读个鬼!”虽然心中嫌弃,但是还是将之放进了装布巾和换洗衣服的小包袱里,背着一起出了客栈。   牟识丁已经将马车给套好了,两人昨天就已经排好了今天要去拜访的商铺,也问好了路,这会就直奔目的地。   林二春对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很有自信,但是今天却也不是一帆风顺。一连都被几家拒绝了,这些商铺的主事或掌柜都是只肯出钱买配方,他们自己做,也不愿意从林二春这里拿货,更别说代卖了。而且这嘉兴城中糕点蜜饯果子种类繁多,酒心糖虽然有些巧心思,但是毕竟只是小东西,利润并不算大,就连牟识丁这样的攀谈小能手也吃了几个闭门羹。   对于这种情况林二春和牟识丁都是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是特别失望。   不过。路上牟识丁还是有些郁闷的叹气:“今天选的这些铺子都是富贵人家,这些人家从不吃外面做的东西,都嫌不干净,宁可自己做,这也是正常的,今天的那几家幕后主人肯定还有自己的糕点铺子,所以他们不愿意要,昨天那些戏院、茶楼、绣坊倒是比这种地方好谈成生意。”   见林二春不说话,他还安慰道:“可惜了这一早上就没有碰到一个来店子里闲逛的千金小姐,时运不济啊胖丫。只要有一个大小姐瞧上了非要尝尝,说不定你就能够结交贵人从此一路青云了。”   林二春本来正在想着事情,从昨天见到荣绘春落水,晚上童观止又确认了五皇子已经到了嘉兴,她就能够肯定昨天荣家出马迎接的必定就是五皇子。再加上程氏的铺子,林二春心中有点想法,但是又一直没有找到头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给忽略了无法窜起来,现在被牟识丁一打岔。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牟识丁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故意哆嗦了一下,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这丫头,我说的可是在安慰你,你可别分不清楚好赖。”   林二春噗哧一下乐了,道:“好赖我不知道,不过你刚才说得倒是有道理,你说不定也能够碰到一个瞧上了你的大小姐,非要跟着你,从此你也可以享受被包养吃软饭的美好人生了。”   牟识丁被她堵得心塞,瞪了她一眼之后,专心的盯着路面去了。   林二春这会却有了谈性,道:“虽然碰不见爱吃的大小姐,要是能够碰到一个好吃又讲究吃的男人也不错。说不定也能够平步青云。”   牟识丁这会是没有好话了,吐槽道:“快别做白日梦了,这会时间也不早了,前面就是最后这家,看完这家咱们就该回去了。”   林二春也不跟他争辩。   牟识丁又问道:“我看刚才有两家的掌柜开价也算合理了,胖丫,你真的不打算卖配方?我看那第二家的掌柜人倒是不错,可以结交。”   林二春知道他是诚心为自己打算,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考量,正要说话,却见前方程氏的那个嫁妆铺子里一阵喧闹,好几个人直接被打出来了,一下子撞在他们的马车上。 第105幕僚,选定新的合作者   牟识丁赶紧将马车停下来,伸手将歪在车身上的掌柜扶了一把,昨天牟识丁和林二春过来这铺子的时候,就是这人在张罗着卸货,故以知道他是店掌柜。   掌柜的踉踉跄跄还来不及站稳,这时又从这铺子敞开的大门里飞出来一只木匣子,牟识丁将他往边上拉了一把,林二春也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只听“哐当”一声响,等再看过去那木匣子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装着的干蘑菇就散落了一地,跟原本就扔在地上到处都是的碎瓶子、罐子、果干混在一起,一地的狼藉。   围着看热闹的人还对着这铺子的门脸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又有两个满面凶相的小厮从铺子里出来赶人:“都走,都走,看什么看,再看将你们都抓起来,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吗就看!”   狐假虎威一番,倒是也吓唬住了几个人,一时议论声陡降。   这两人得瑟的对视一眼,然后又进了铺子了,里面传来含含糊糊的劝解声:“少爷,我的好少爷,您这消消气吧。别累着手......我们来,我们来......”   这时,刚才被牟识丁伸手扶了一把的那中年掌柜看也不看店铺,先是冲牟识丁点头当作道谢,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大家拱手:“都散了吧,给大家伙添麻烦了,今天店里不做生意,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就开店,店里昨天刚从南边送过来的竿蔗和龙眼干,还有木画木雕,铁观音也有不少,各位主顾有甚需要,明天请早,今天本店有些私务要处理。”   这掌柜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推销一把,又好言好语劝大家散开,林二春心里也忍不住赞一声:“好气度!”   主家都这么说了,一时大家也不好继续围观,有些临近铺子的也就各自回去了,一些个路人也散了,有些真想看热闹的,就挤进了对面的店铺里。一边装作要买东西,一边时不时偷偷的往这边看。   很快就只剩下林二春和牟识丁了,两人加一辆马车,很是惹眼,只是那马车前面横七竖八倒着被甩出来的甘蔗,几乎将街面都铺了一道,这要是压过去肯定不行。   掌柜的又沉声吩咐跟他一样被甩出来的伙计,“赶紧将这竿蔗都拾掇了,别堵了路。”一边回头跟牟识丁道歉,“对不住了,小兄弟,马上就收拾好了,且稍等。”   牟识丁点点头:“您忙。”这会也不好意思开口提生意的事,只无声的跟林二春对视一眼,一脸幽怨,今天这一大早的运气还真是差,最后这一家生意恐怕也做不出了,店都被砸了,谁还有心思管那糖果买卖。   林二春倒是不在意这个,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里面的“少爷”究竟是谁,她对荣绘春和程氏的了解十分有限,那荣绘春的嘴巴也很紧,在她面前从未露出过一星半点的底,加上荣家十分低调,跟东方承朔和五皇子几乎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林二春现在也无从猜测起。   倒是这掌柜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不像是面对债主,在这嘉兴城里应该不可能有人会找荣家的麻烦,即便程氏只是个妾室,但是背后可是荣氏呢,这样打砸,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了。   那三个伙计垂着头,一边揉着身上被摔伤的地方,一边??无言的开始收拾,此时店铺内还是噼里啪啦被砸店一样的响,那掌柜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平静的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方才出来过的一个小厮又匆匆走到门口,指着那掌柜道:“老东西,少爷找你,滚进去说话。”   掌柜的点点头。一脸淡漠的进去了,他刚一进去,正收拾街面的三个伙计就缩着脑袋往屋里看,一副怯怯的样子。   林二春冲牟识丁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地上的甘蔗,牟识丁心领神会,之前他就给林二春带了一些甘蔗回去,她正嫌少呢。全部都磨成了浆水制成了糖稀,说要再发酵成酒,两捆甘蔗,也才一坛子而已,还说要好喝得再等三年,远不如他自制的牛鞭酒、虎骨酒成酒快,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牟识丁还是懂她的意思,肯定是还想将这些都买回去,他摸了摸昨天才赚回来的散碎银子,心里一叹,认命的上前找了个伙计搭话去了。   林二春则是假装看着不远处的街景,其实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依稀听得几句,但是并不很真切,似乎是那少爷找这掌柜的要什么东西,不过能够肯定的是,这掌柜的对里面的“少爷”虽然恭敬但是却根本不怕,态度也很强硬。   不多时,就见两个小厮拥着一个年轻男子从这铺子里出来了,掌柜跟在后面神色不变的相送,倒是这少爷似乎气得不轻,额头上的青筋还没有平复下去,一出来见屋外居然还有人看着。他诧异的往林二春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端正了脸色,轻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他身后的一个小厮忙冲着林二春吼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的眼珠子挖了!”   林二春赶紧垂眸收回视线的同时也敛去了眼中的惊疑不定,她并不说话,免得再惹事,也是实在没有心事去跟这小厮计较。   这个年轻男子竟然是她见过的!当年在西川的时候,这人就是东方承朔身边的幕僚!   虽然在林二春的印象中要比现在年纪大一些。气质有些不同,但是五官面貌却是没有变化,她曾在平凉王府上见过此人几次,绝对不会认错,当时东方承朔身边的士兵唤他“梧桐先生”。然而现在这位梧桐先生却出现在荣家一个妾室的嫁妆铺子里。   许是因为这人的气质不同,当年她见过荣绘春,也见过梧桐先生,却没有对这两人的关系产生半点联想。现在这乍一看,竟然觉得这两人有些相似,尤其这位少爷眼下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偏阴柔,唇红齿白,肤白体纤,林二春第一次见到荣绘春的模样与他有六分相似!   思路一通,林二春很快又想到梧桐的另一个名称就是荣木。梧桐先生,荣先生!这位大概是荣绘春一母同胞的兄长?   来不及细想,那店铺掌柜已经过来代方才的小厮跟林二春道歉了,而那位梧桐先生早就翻身上马,哒哒哒的离去了。   林二春摆摆手并不在意,随后这掌柜的就被那边跟牟识丁说话的伙计喊过去了,牟识丁已经跟掌柜的攀谈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竟然回到车上来取了一个罐子打开递给那掌柜品尝。   这时,从对面铺子里有几个人走出来,边走边小声的闲话。   “那荣二爷每隔几天都得这么闹一回,真是造孽,那么些好东西他也是说摔就摔,不是要钱养花魁便是大赏伶人。”   “可惜了荣老侯爷的威名,这些子孙竟然这样不成器,听说荣大公子倒是有老侯爷的风采,只是身体不好,不然肯定能够出仕。”   “老侯爷在的时候......”   还有人跟掌柜的打招呼:“老杨,今儿下午又不得空了吧?我说你呀就是不开窍,整天的操心这些生意还得处理二少爷弄的烂摊子,上回赵管事就瞧上你了,你不如直接换个东家得了,反正现在卖身契都是自个捏着,程姨娘也不能将你如何,何况有大夫人帮着,都是一家子,你怕什么!”   掌柜的挥挥手,并不接话,只嘱咐伙计们将拾起来的甘蔗捆好了给牟识丁搬到马车上,又从马车上将剩下的几罐子酒心糖都搬进店中去了。   林二春冲他笑了笑,转头看着这对门的商铺,无声的吁出一口气。水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思。   荣二爷......   甘蔗价格昂贵,以几罐子酒心糖抵算之后还不够,等付过账之后,牟识丁和林二春就赶着马车走了。   路上,牟识丁摸着又瘪了的荷包直叹气,冲着林二春抖了抖,里头就只剩下几个叮当脆响,真是又穷得叮当响了,抱怨:“胖丫,你就没有什么暗中的渠道去发财么?像那位爷那样的人家肯定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生意。”   林二春心知他说的是童观止,她还是坚定的给否绝了:“阿牟,你就不能信任信任我么?这点小打击算什么!”她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往前走,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到最后再成为拖累,这是她这一世的坚持。   童观止也并没有跟她提到过合作的事情,昨天晚上他说的是:“做你自己想做的,等我处理好了就来娶你。”   一面跟她说谨言慎行,研读《女戒》,一面又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他总是做这些自相矛盾的事情,不过林二春却很欣喜他这样的态度,至少他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迂腐,他说要约束她,却不是真的想用条条框框来束缚她。   想到先前被打断的话。林二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合作对象了,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的。”   牟识丁将瘪了的荷包又收了起来,好奇的问:“这么快就选定了?”眼珠子一转,想到这两天的行程,他低声问道:“是刚才那个铺子?那杨掌柜倒是一个精明人。”   林二春倒是不意外他的观察力,毕竟她最先去的就是程氏的嫁妆铺子,最后去的也是属于程氏的商铺,起初她只是稍微有点念头,并不确定,不过现在却是在见过荣二爷之后就确定了。   她向牟识丁解释:“程氏是荣家长房的妾室,虽然这嫁妆是她的私产,但是也有荣家作背景,日后继续合作,外人不敢欺负。”   牟识丁道:“你如果只是想要跟荣家攀上关系,我觉得程氏还不如对门那个什么......大夫人。刚才对门那个掌管公然挖杨掌柜过去,还称那程氏是程姨娘,想来应该是一家子,那边的底气都更足一些,要么咱们就再打听打听荣家的当家人名下的产业,再想想路子。”   要不是那家铺子是卖笔墨纸砚的,而且他们才跟杨掌柜做了生意,怕两边不讨好,牟识丁就留出一个糖罐子去找对门试试了。虽然有童观止不投靠有些可惜,但是荣家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了,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林二春却摇摇头,看看牟识丁,压低了声音,直言相告:“阿牟,这你就猜错了,我看上的不是荣家。而是方才那位荣二爷,还有荣三姑娘。”   如果按照上一世那么发展,这二位就会跟东方承朔和五皇子有关联了,她若是能够在这边走通关系,倒是又间接的跟东方氏的这两兄弟重新搭上了线,既然以前这两兄弟能够那么看得上她的才干,赚了那么多银子......牟识丁一头雾水,“荣二爷?荣三姑娘是昨天落水的那个么?这两兄妹......”牟识丁显然是不看在眼中的。   林二春笑了笑。现在荣二少还不是东方承朔的得力幕僚,荣绘春也还不是五皇子侧妃,她跟牟识丁也无从解释起,但是牟识丁作为她的合伙人,她现在心中有了打算,还是一条有危险的路子,他也是有权利知道的。   她觉得牟识丁值得信任,除了他本身的人品之外。还有他并非大夏人的身份因素,他总归是要离开大夏的土地的,那他们以后是不是亡命之徒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只捡紧要的压低了声音说了:“荣家两代人都没有出仕,他们是铁了心的低调做人,而我们么,肯定是要轰轰烈烈一番的,阿牟,所以他们并不值得结交,但是荣家这一对庶出的兄妹却不同,我有预感他们不会在荣家安分一生。”   牟识丁沉?片刻,很快就想到童观止跟朝廷的纠葛,想到林二春与童观止的关系,她为人脉关系打算,牟识丁倒也不觉得太意外,可荣家因为低调所以不值得结交,她到底是想要多高调?   他撇撇嘴,对她这自信自恋已经无力吐槽了,只反问:“这对兄妹怎么不安分了?”   林二春道:“就昨天和今天看到的,还不足以证明他们不安分么?昨天荣家可是迎接了一位贵人回去的。反正,你等着看吧,就算是这次看走眼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不也是荣家人么!”   牟识丁无法理解她的逻辑,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多说也没有用了,她说的也对,反正也没有什么大损失,大不了再找个下家了。   他朝着林二春翻了一个白眼,拿着马鞭抽了抽马屁股,想着:这倒是她第一回承认跟童观止是一伙的,随便她折腾吧,反正对他是没有什么损失的,他也......需要认识更多权力中心的人。   两人也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事情都办完了,他们匆匆在城门口买了干粮就踏上了归途,林二春一路上都在睡觉,睡梦正酣时,那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差点将她给从椅子上甩下来,马上就惊醒了。   她撩开帘子,正要抱怨牟识丁的赶车技术,却见马车已经停在路边了,牟识丁正紧紧的拉着马缰安抚那有些受惊的马儿。   大路正中有一马队疾驰而过,这十来骑无一不是一身彪炳之气,路边车马纷纷避让,有那技术不好的更是直接栽进沟里去了。   林二春正好看清楚马队为首的那人,她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竟然是五皇子!她才想着跟人搭上线,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看五皇子这行色匆匆神色凝重的样子,东方承朔有了下落,他应该是为了寻东方承朔而来的吧,他们倒真是兄弟情深呢。 第106波折,来而不往非礼也   等马队风驰电掣般的走远了,路上才又轻松起来,方才因为五皇子带队的那气势,让这官道上虽然行人车马不少,但是却无人敢说话,现在就连方才那受到惊吓长嘶不止的马儿现在也安分多了。   牟识丁往马嘴里塞了一颗不喊酒心的糖,又安抚了它一阵,才拉动马缰拐到正路上,一边小声道:“方才那些人应该是上过战场的士兵。”不然杀气不会这么重。   林二春看着那消失在路的尽头的人影,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感叹,这次五皇子想找到东方承朔大约是要扑一个空了。   东方承朔几天前就已经出了城去了,那天大哥来看她的时候,也说了,他并没有再回绿水湾,也没有去老河口的农庄,他在江南的行踪暴露,为了安全起见肯定是回京城去了,童观止也说等他回了京城,会有很多变故。   眼下这事情的进展已经跟上一世不一样了,至于在这之后的走向,林二春还真的是无从推测了,她没有问过童观止的脱身大计,而童观止也什么都没有问过她,林二春虽然也有些拿不准为什么他一个字都不问,但是却也因此而松了口气,要是他真的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解释?   现在想到这些事情,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觉得自己不太厚道,他不问,自己也应该主动跟他说点什么,眼下只靠她自己就妄想扭转局面显然不现实。   她靠在车壁上就闭着眼睛开始琢磨起来,她上辈子的印象中大半时间都在内宅,虽然接触的东方氏的内情不算多,但是因为跟东方承朔和五皇子相熟,也不算是特别少了。   她可以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内幕消息告诉他,虽然悬在童家头上的那柄刀是没有办法可以挪开了——东方氏对童家的杀心、戒心早就起了,不管童观止是不是真的有谋逆的大罪,这罪名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而且目前童家居然还在内讧,真是雪上加霜。林二春对童家的命运是一点期望都不抱了,她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替童观止觉得头疼,现在这头疼也是她的了——至少应该可以让童观止对对手更多点了解,可以提前减少一些损失,或者可以提前......报仇。   别人都不让他们活了。还用得着对敌人客气么?   想到这个念头,她摇头苦笑,似乎都能够理解童观止身上的谋逆之罪了,如果换做是她,临死之前她也想拖几个垫背的。   林二春这一路上都在马车上整理纷乱零碎的思绪,等回到家之后,连安抚守了两天家门的??的时间都没有,只跟牟识丁交代了一声,就一头扎进了房间里,点了灯铺开纸张就刷刷刷的写起来,这些还是她买回来做账本的,只能暂时用这个了。   牟识丁对她这样突然抽风的举动很是习以为常,直接去安抚对他爱搭不理的小狗,去答谢了邻居,然后准备晚饭,给林二春留了一份之后,就去睡了。   林二春还在为上一世里东方家族那些庞大的关系网而苦恼着,细节过于琐碎,记忆也很散乱,再加上她的记忆还出现过断层,有些也不太敢确定,不敢乱写,只以最终东方承朔带她回京城为皇帝祝寿的时候为限,在那时自己知道的结果为准。   那时皇二子身为嫡子被立为太子,但是已经被废,三皇子早就落败,那个号称不争不抢的四皇子成为五皇子最大的劲敌,就连帮着他的老六都被五皇子拉拢了过来,成为他埋在四皇子身边的暗棋......   拼拼凑凑勉强才写了一页纸,并特别注明了,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有没有发生,会不会再发生。只能作为参考。至于那些明面上的派别往来,她相信童观止肯定是查得到的,也就没有提及了。   然后就是几位皇子的姻亲关系,已经成亲的就不写了,重点是还没有发展成的,仅这些就有足足写了五页纸,这些姻亲关系她以前虽然觉得有些用,但却从不费心去想其中的关系和纠葛,那些皇室贵胄看不上她,她也不耐烦跟他们交际。   不过,在今天看到了荣绘春和那位荣二爷之后,再想想这对兄妹上一世的时候一个是五皇子侧妃,一个是东方承朔的谋士,她就深觉这些姻亲关系的重要性,不管东方承朔和五皇子谁爬上了那个位置,荣家兄妹都能够博一个前程。最不济也能够保住一条命。当初林二春是东方承朔的妻子,跟五皇子交情最好,也从未怀疑过他们最后会走到对立面,而荣氏的这对兄妹却早早就各站一边了,不得不说世家子弟的眼光的确比她要强很多,她在他们那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校园里、图书馆里或是酒厂里撒欢......   当然,这样的关系如果用得好,尤其在东方承朔和五皇子之中,那也是一把好刀,林二春边写边如此想。   林二春着重的写了五皇子和东方承朔,这两个人是她最了解的人,也是争到了最后的成功者,五皇子的事情简单得多了,只有一个荣绘春,不可避免的提到了荣二少,随后她回忆了五皇子跟他的那些兄弟们争锋的简要过程,又一一补上来了,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洋洋洒洒还是占了几页纸。   轮到东方承朔,林二春想都不用想就将东方承朔查抄童家罪证、楚地赈灾和镇守西川的事迹一一写上,至于那个平凉王妃的位置,她留给了?丞相家的嫡小姐,那位小姐如今年纪才五六岁,但是那又怎么样,等到十年后东方承朔名利财富全部都有了的时候,?小姐正好就到了花样年华,可以嫁给东方承朔,为他锦上添花了,也不知道东方承朔跟那个一项不偏不倚,深得皇帝器重的?丞相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林二春对?家的怨念很深,在此重重的记了一笔,至于林三春?她还是别出去作死了,免得她再连累了整个林家,林家人虽然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但是大哥和春晖还是她重视的人,她不想让他们再落得以前的下场。   等写完了,一碗灯油也快要耗尽了,桌子上放着的一碗面都全部坨了,不能吃了。林二春揉了揉发胀的眼角,将这些都收好了,想着等什么时候亲自交给童观止,做完这些之后,她也没有心情吃饭了,洗漱了一番,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回忆已经耗费了她很多精力,再加上回忆的同时,她自己也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目标和计划,真是心力憔悴。   第二天她直接睡了一上午,等睁眼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林二春又精神饱满的投入到了新的阶段里,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不管是她还在坚持的减肥,还是她喜欢了一辈子的酿酒,都是需要十足的耐心,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件一件的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先将买回来的甘蔗都处理入罐了,才又赶着做了一批酒心糖,这次除了包裹上酒心,她还买了酸梅子,自己熬煮了橘子果酱,也是包裹进牛皮糖内增加品种。她不会熬糖所以这牛皮糖是直接买的成品,再将其融化开,自己只需要做好糖果心就行了,效率还是不错的。   先前让牟识丁去铁匠铺子里定做的给糖块和酒心定型的模具只有圆形,椭圆形和方形最基本的款式,现在林二春特意让人打制了心形,菱形,还有简单的勉强能够看出是小兔子的模型。形状各异的半透明牛皮糖内包裹着白色糖衣的酒心,或是棕褐色的酸梅,看着还是很漂亮的。   林二春本来是没有想过用糖果来赚钱,只想着用这些先找几个大户之家打好关系,为自己的酿酒大业开路,不过眼下倒是改了主意了,她活了几辈子的人,并不特别爱吃糖,可看着这些都忍不住少女心爆棚了,也许可以再往这个方向发展发展。这裹着酸梅子的糖好模仿,但是酒心就有些难办,里面的配方不说最难的还是能够包裹住液态酒心的糖衣的制作。绝对是此时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她以前再不爱吃糖见过吃过的品种也比这个年代要多,实在不会可以请人帮忙,或者跟现在一样改造那些成品,而且酿酒的周期实在是太长了,她既然没打算自己经营店铺,这其中能够省下来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她正好可以来摸索一下。   林二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只这么一想,她都有些热血沸腾,牟识丁凉飕飕的道:“你还有银子吗?”   瞬间,她就被牟识丁的一句话给浇灭了热情,老实了:“没有。再等一到两个月到时候肯定就有钱了。”   说来惭愧这些卖糖的钱已经陆陆续续都花费在水果和打制模具上了,现在两人都是穷得叮当响。   先前买回来的果子,林二春除了酿三个月就可出窖的露酒之外,还有一些有些撞伤碰伤了的水果则弄成了果醋和水果酵素。这些需要的时间周期要更短一些,至于果酒时间周期更长,需要的水果更多,而这年头水果比一般的老白干还要贵,考虑到成本投入,酿造的数量就很少,那些水果酒每种也就一坛子而已。   等过年将手中的存货卖掉,又到了春天了,到时候各种花卉可以做花卉露酒,还有梅子、桑葚很快就长熟了,再之后还有杏子、李子、桃子......又是一大波的成本投入,除了果酒,米酒,林二春还想做特别耗时间的大曲酒、小曲酒,这些才是她的最爱和特长,虽然不是她首创的,但是她有把握酿造得很好,这也不是林三春首创的,至于红曲酒已经被林三春抢了风光,算做是林三春的首创了,那她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免得跟林三春捆绑在一起。   牟识丁适时的打断她的思路:“到了那时候你又要买果子酿酒,又要做糖果,够吗?”   林二春无声一叹:“去城里店子里瞧瞧那些果皮卖出去了没有?蚊子再小也是肉......”   将后来做的水果露酒加了一次果胶酶进行了澄清过滤,等到天气变凉了,借助低温能够更好的澄清,到时候颜色会更加澄净漂亮。   等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林二春算了算时间,府城那边有些店铺可以再去送一遍货,也得看看销售情况,来确定下一步的计划,而且她还想去童观止常驻的客栈里找找他,起码那些写好的东西得找个机会交给他吧?也算是送给他的回礼好了。   想到回礼,林二春又专门买了牛皮纸并裁剪得整整齐齐,洋洋洒洒以自认为最工整的字迹写了八页纸的《夫律》,还似模似样的做了个封面,再加上扉页题词,一共凑齐了十二页,然后用自己全部的耐心,拿尺子比着给这薄薄的册子缝了边,还找了一束没有凋谢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夹在其中了,没有精装木匣子,只能用包袱包了,林二春一边忙一边在心里感叹:跟男朋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但是这也是她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将家里安排妥当之后,林二春就又跟着牟识丁带着一马车的瓶瓶罐罐往府城跑了一趟。   生意上的消息有好有坏,有卖得火爆正准备去催货的。比如说牟识丁谈妥的那个青楼,好多姑娘都成了酒心糖的忠实粉丝,有些酒量不佳的文人雅士也爱上了这一口,也有被管事送去给内宅夫人品尝,就这么传到后院中去的,这酒心糖就成了新增的年货果品,赠送外地亲友的土仪之一。   当然也有爆冷门的,放在那灰扑扑的罐子里,已经被老板给遗忘了,最近来苏州府打年货的也不少,店铺管事忙得?天?地,一个丝绸铺子里的老板哪里还记得去给客人们推荐这种小零嘴?每每看到这种境况,林二春就格外怀念以前的玻璃瓶和玻璃糖纸,如果将这些糖果放在这种地方装着,那就会显眼多了。   总体上林二春对此是十分满意的,现在这个时机不错。趁着过年,她的酒心糖可以流传得更远,等忙完这年节,大家走亲访友赴约的时候,说不定这生意可以更上一层楼,而且因为到了年底了,后宅夫人们和掌管铺子的管事们也都很忙,没时间找她的茬,刚开口谈配方的,就被林二春和牟识丁笑嘻嘻的用“**家的*管事还等着送货,不好耽误,您先忙。”给顶回去了。   后宅夫人们之间的交际错综复杂,就是那些心腹大丫鬟都不一定能够看出女主人跟谁家的夫人是真心交好的,掌柜的也不想给主家惹麻烦,也就只能作罢了。林二春和牟识丁有条不紊的给生意好些的地方加大铺货量,半天不到。一车货就都销出去了。   不过,送到最后一家,林二春就在无知无觉中引来了一个麻烦。   一家果子蜜饯铺子的掌柜就非得跟她给怼上了,死活缠着她要买方子,林二春好话说尽,对方还是拿着自家的夫人出来压人,“林姑娘应该没有好好打听过吧,我们这家铺子是尚书里吴家夫人的。”   尚书里林二春知道,那是一条贵人街,前朝和本朝的这六年这街上就一共出了三个尚书,能住在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家,至于那个吴家,她跟牟识丁虽然打听过一些消息,但是吴家具体是个什么官名她倒是不清楚。   “我也知道你们这东西还往好些铺子送货了,不过在这府城里,谁家的夫人也不会不给吴夫人面子。到时候只要有得买,有得吃,吃谁家的不是一样,我们夫人那是湖州府第一才女,从这铺子里卖出去不比你们的更有价?”   “我们夫人看得上你的这零嘴也是你的福气,要是那些有眼力劲识趣的,谁不是直接将方子送上?就是想沾沾光,能让我们夫人夸一口,再说吴夫人也不是白要你的,这一百两银子拿到手,那可比你走街窜巷累死累活的要舒服自在得多了,而且我们夫人说了,林姑娘有些巧心思,要是愿意也能够去吴家帮工,哪里不比你一个大姑娘出来跑生意要强呢。”   听到这价钱,林二春都忍不住想要冷笑了。一百两很多吗?确实不少,现在后山屯一个普通人家一年也只需要五两银子的花销就能够维持温饱了,二十五两银子就够将她和牟识丁现在租住的院子给买下来,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五十两银子可以在虞山镇西街买个里外两间的小铺子了。   可这点银子就想要买她的东西?这跟抢也差不多了。她做的糖成本本来就高,又是酒又是糖熬成糖衣,再加上牛皮糖也不便宜,又专门走的高端路线,定价就很高,那种富贵人家,要是卖得太便宜了,反倒是瞧不上了。   今天这小半天她一连卖了几个大主顾,没见任何人觉得价格高的,今天就已经卖出去五十多两银子的糖果了,刨掉成本路费这些还能够赚一半,再跑三思趟就能够赚到一百两银子了,她会稀罕这区区一百两吗!   就不信这掌柜的算不清楚这笔账,还有那个什么才女吴夫人,也不知道是这掌柜的狐假虎威呢,还是真的有这样的内宅夫人?   这便是一开始就直接找定一个合作人罩着跟自己出来闯的区别了,林二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恶心了一下。不过眼下本身实力不济,又不能够突然暴起揍人一顿扭头就走。   她垂头敛去面上不耐烦的神色,从容的道:“吴夫人赏脸是荣幸,也多写掌柜的肯指点,不过这糖也不是我自个儿弄出来的,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会尽快的给掌柜的答复。”   这掌柜的神色不虞,冷笑道:“据我所知,林姑娘好像在衙门里立了女户,哪有什么家人需要商量的。林姑娘这是瞧不起我们夫人了?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你在这苏州城里的生意,日后想要这么太平就难了。”   林二春微微蹙眉,这便是已经都将她的底细弄清楚了?生意还没有做多久,这就给她上狠角色啊,看来上一世的时候最早找到悦来楼去卖酒,碰到童观止这样的幕后老板,还真算是她的运气了,至少那会儿她不愁卖也没有太打压价格,虽然跟悦来楼的帮工似的,但是也有赚头,那出面跟她接洽的掌柜的态度也很是不错,很讲道理的人,像今天这样的气还真是从没有受过。   她心中一叹,今天这事儿怕是真的不能含糊过去了。   果然,那掌柜的又冷声道:“进我们铺子里的东西,自然是要查清楚来路的,不然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到哪里找人去,这个也容易,只消去衙门问一声就都知道了。”   林二春赶紧解释道:“掌柜的既然查过了,应该也知道我虽然没有家人,但是有个合伙人,先前他将我送到门口之后,就去前门街送货去了,总不能不知会他一声。”   她目光一闪,敛去里面的嘲弄之色,继续道:“等晚点我们汇合了,在出城之前就过来给掌柜的答复,我那个伙伴应该也不会拒绝贵人赏识,以后到城里来还得仰仗各位贵人,我们哪里还敢收贵人的银子,之前有些铺子的掌柜也跟我提过配方的事情了,他们那边还请您帮忙说一说,我们小本生意是谁都不敢得罪呀。”   掌柜的听她这么说,倒是脸上见了笑容,随意摆摆手,也不说应还是不应,直接敷衍了事。   又见她又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也觉得一个没有依靠的女户被这么一压制吓唬,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更是没有半点怀疑。   林二春耐着性子,“诚惶诚恐”的解释道:“不过我们两个都是识字有限的,配方怕是写不好,到时候干脆直接给掌柜的做一遍吧,掌柜的派人来看一眼也就会了。”   掌柜的点头,“这个可以,林姑娘想得很周到,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   林二春又好脾气的道:“东西我们自己准备,等下晌我们过来。”   要等的时间不长,这掌柜的心下满意,摆摆手,就让她走了。   出了这家店铺,林二春也没有去寻牟识丁,至于对这个仗势欺人的店,她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是要配方么,很简单。   她之前就跟牟识丁说好了,各自办完事就先去客栈,到了那再碰头,今天收获颇丰两人打算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这段时间的辛苦,之前童观止带林二春住过的那间客栈也供应酒席,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是两人要吃一顿还是吃得起的。   林二春走到客栈的时候,牟识丁已经先到了。早就找好了位置点了菜,都喝了半盏茶了,见林二春过来他放下茶盏道:“大堂没位置了,只剩下这个雅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遇到麻烦了?”   林二春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一会要去教人熬糖,幸亏我这次英明神武,提前将装备都带上了。”   因为两人早就商量过这个问题,牟识丁也不意外,只撇撇嘴道:“你的运气还真不好,怎么你妹妹的生意能够顺风顺水,才名远播,你一开始就这么倒霉呢,倒是难得你如此想得开。”   林二春毫不在意的坐在他对面:“有得就有失,有什么想不开的,而且这又不是没有好处的事。”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陆续开始上菜了。   这小二哥以前林二春就见过,这次对她很是殷情,一边上菜,还一边报菜名,一道桂花莲藕,他说叫:“过眼云烟”,因为桂花和蜂蜜都是金色的,莲藕糯米又是白色的,分别象征金银之物,这些俗物可不都是过眼云烟么!   一道白斩鸡,因为有翅膀,便叫作“来去匆匆”,林二春听到这个名字也是觉得醉醉的。   那店小二丝毫不受两人古怪神情的影响,继续一本正经的往下介绍,至于一盘松鼠鳜鱼取名为“见仁见智”,一碗汤圆米酒叫“我本将心向明月”。一道翡翠豆腐羹,另叫做“快走踏清秋”。林二春已经懒得去探究其中的深意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店小二每个菜名的第一个字都说得格外用力。   报完名字了,店小二也没有马上离去,笑眯眯的道:“两位对这菜名可有什么建议?”   林二春没空搭理他,直接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酒汤圆,喝了一大口暖胃,牟识丁倒是有这闲工夫接他的话:“的确是有点建议。”   “您说。”   牟识丁便意味深长的道:“我怎么觉得我们这菜听起来像是,‘过来见我,快!’呢,这样不好,要不你们后厨再去琢磨琢磨?以后客人点菜了,最后将首字凑成一句诗,那就文雅多了。”   林二春闻言“咕噜”一声,然后连连咳嗽,差点没被一口汤圆给呛死了,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憋红了脸看着牟识丁,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又说不出话来了。   那店小二闻言拍了拍脑袋,呵呵笑了两声,目光往林二春这里扫:“您看?”   林二春在牟识丁的注视下,脸上热热的,不自在的拿帕子擦了擦嘴掩饰:“先吃饭再说。”   牟识丁“切”了一声,拿着筷子冲她摆摆手:“这些都是我点的我自己爱吃的,我看后厨说不定有你喜欢吃的,你先去看看。”   店小二赶紧舔着脸笑道:“后厨给准备了,您去选选?”   林二春心里暗骂了童观止一声:要见就见,弄这么多花样做什么!   不过,还是拿着自己准备的小包袱站了起来,跟着店小二进了后院。   童观止从她进城就知道她来了。早在这里等着了,这会见店小二领着她进来,还端着一张脸,等人走了,屋内只剩下他俩并一桌酒菜,脸上就带了笑容了:“二丫,专门给你准备的,慢慢吃。”   林二春又骂了他一句:道貌岸然!才将手上的包袱甩给他:“送给你的。”   童观止下意识的接住:“这是给我的?”   林二春点头:“对,礼尚往来嘛。”说完,就在他对面坐下来了,低头一看面前的小碗里已经装着热腾腾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她忍不住笑了笑,又道:“那本书现在可以看看,那一卷......等我走了再看。”   “那好。”   童观止一边说着,已经将那本《夫律》拿出来了,看到上面的两个大字。他挑着眉头勾了勾嘴角:“夫律?二丫还真有觉悟。”   林二春懒得跟他斗嘴,只道:“你看完了再说。”   童观止翻开扉页,只见其上写着:“夫律五十条,若有不足日后随时增补,若卿不能认同,天涯不见,不用往后看了。”   他看了林二春一眼,林二春气定神闲的喝汤。   继续往下看:“为夫者,必须终身尊重妻子,爱护妻子,敬之、顺之、谅之,赞之、持之、护之此为大前提,另有细则五十条(未完),为人妻者,同等要求。”   “第一条,为人夫者。违背妻子的合理要求,是为不顺,即可解除婚约,合理另有注解,见页尾。”   童观止有耐心,没有直接翻到页尾去看,而是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为人夫者,与妻子以外的女子不清不楚,是为淫,即可解除婚约,不清不楚另有注解,见页尾。”   他又看了看林二春,林二春已经将一碗汤圆喝完了,正拿起筷子。   “第三条,为人夫者,觊觎妻子的嫁妆、私产,是为盗,即可解除婚约。   第四条,为人夫者,若在妻子面前逞口舌之快行逼迫之事,是为口多言,即可解除婚约。   第五条,为人夫者,故意隐瞒妻子提出的问题,是为不敬,即可解除婚约。   第六条,为人夫者,恶意怀疑妻子,是为不持......”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等将这五十条都念完了,又看完了那密密麻麻的注解,林二春已经吃得都半饱了,正好放下筷子,再好的菜也不能多吃。   不管他答不答应,反正至少她已经骗了一顿好饭了,擦了擦嘴,她问道:“可有疑义?”   童观止面上淡淡的将那小册子合上了,看到封底写着:“可以退还。”空了一行又写:“好好研读,时时自律。”   他便摸着那牛皮纸看着林二春笑:“还有增补?”   林二春答:“视具体情况而定。”   童观止又道:“我帮你想了三条。”   “说说看。”   “有恶疾和无子,还有善妒。”   林二春咳了咳:“暂时不写了。”   童观止拿着书缓缓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道:“为什么不写?二丫,我腿脚疼,算不算恶疾?”   不等林二春说话,他又凑近了些,几乎是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是知道我们肯定会有儿子的,对吧?无子便也不用写了。”   靠的太近了。林二春往后挪了挪身体,一脸正色的提醒:“不得逼问。”   “哦,那我就不问了。”   他居然这么顺从,林二春还稍稍有点诧异,再次强调:“不答应就把我写的还给我。”   童观止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林二春,林二春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酥酥软软,又听他道:“二丫,我说答应你就信了?以后就是休了我,也是你亏了,傻姑娘。”   林二春没有吭声,感情的事情有什么亏不亏呢,身处其中的时候投入了,也享受了,便不算亏,不过这年头的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她也懒得跟他辩解,起码他没认为自己占了便宜,就比很多人都强了。   童观止又笑了:“既然你这么相信我会信守承诺,那我就不还给你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支持妻子这一条。”   “什么?”   昨天没更,忏悔......还是稍微解释一下,主要是觉得前半章没啥内容,女主的事业,和她打算和盘托出的事情,读者角度都知道了,但是男主不知道。昨天发出来感觉很水,但是又不能一笔带过,今天的情节加上看着才稍微好点,这一章还是很厚的吧,明天继续~~~ 第107约会,绕不开的东方家   童观止扬了扬手中的册子,道:“我知道不能逼问你,不过,二丫,这上面可是写了,不能故意隐瞒,还有,我记得你也写了为人妻者,同等要求,不光是针对我的吧?”   林二春点点头,“当然。”   “那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说今天的事情么?不是要以支持你为大前提么?”   说罢,眨巴着眼睛看着林二春。   原来是问的今天的事,林二春松了一口气,她还想着他又要追问什么不太好解释的事情呢。   “你都知道了?”林二春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这城中到底有多少童大爷的眼线呀?知道我什么时候进城的吗?”   童观止反问她:“二丫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累不累?”   林二春嘟囔道:“你果然知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偷窥我睡觉和沐浴......”   “二丫!”童观止提高了声音,咳了咳,将她没有说完的话给压下了。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他这才放轻了声音,有些无奈的道:“不会有哪种事情发生。”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要是真有,他一定挖了对方的眼珠子。   “相信你。”   童观止“嗯”了一声,赶紧岔开她脑袋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说话还是要自己主导才能更加顺畅,他正色道:“你的配方就自己捏着,瑞丰斋那里不用理会。”   林二春闻言,摆摆手,道:“我已经答应了那个掌柜的。肯定会给他的,童大爷都能够言而有信,我自然也要做到。”   童观止蹙眉:“二丫。”   林二春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我知道你心里是支持我的就行了。”   童观止不说话,只定定的望着她,那眸光黑幽幽的,林二春不待他发问,似乎就看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要跟你分得这么清楚,也知道你可以暗地里解决,我有分寸,要是真的到了我觉得解决不来的时候,肯定会找你帮我,现在就先让我自己去解决这件事,要是一开始就全部都指望你,那还有什么劲,何况我还想靠着自己挣嫁妆,而不是依赖你。不然以后那第三条细则可不就是白写了?”   童观止的目光这才缓和了:“那好吧。”   林二春问:“你相信我吗?”   童观止面上一软,点点头:“我信。二丫必然是说话算话的,自从上一次在南湖,你对我许下一生之约之后,这次就做得很好,我当然相信。”   就是因为相信她,所以他就算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也能够忍住不问,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全心托付自己,不用操之过急。就算是眼下正身处险境里,他也相信他这一辈子的时间还有很长,他还能够等得起。   “算你识相。”   童观止再次扬了扬手上的册子:“不敢不识相。”   童观止这么配合,林二春也就是嘴上厉害了几句,总的来说,两人的这次私下里的会面气氛很是和谐。   双方就《夫律》五十条细则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并且取得了一致共识并达成了口头协议,纷纷表示一定要认真贯彻落实,随后两人又针对林二春目前遇到的难题进行了简单的意见交流。   期间,因为会面之初童观止提到了他自己的腿疾,林二春在也认真的履行了作为女朋友应尽的义务,不仅询问了五加皮酒的功效,还对童观止进行了粗暴又简单的关心和慰问,衷心希望他能够早日克服病魔,并在一阵死缠烂打中莫名其妙的就多了要给他做一双正常的靴子的任务。   会面的最后,童观止亲切的送林二春到房门口,并对靴子一事表达了热情的期待,最后会谈在令旁观者牙酸的打情骂俏中圆满落幕了。   据唯一目击者店小二透露:“事发之时,我就在门外等候,等着童大爷的吩咐,也阻止外人靠近,当然了,我还需要在事后去事发地收拾一下桌椅和饭菜碗盘,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却听到了一点点情况,他们讨论靴子问题的时候,声音很大,我从来不知道童大爷的话可以这么多,居然只是为了一双靴子而已,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这么无聊的人。”   “事发之后,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大爷脸上还带着那种诡异的笑容,你造吗,朝秦,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惊呆了,要不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几乎怀疑大爷是被掉包了,他怎么能够那么笑!难道他不觉得那种笑容对外人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伤害吗?!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样看起来真的很白痴。”   “朝秦,你没有看到是不是很后悔?谁让你不好好读书,连个菜谱都背不会,只能赶车养猫呢。”   “什么?你要传出去?还说是我说的?”   “啊啊啊。我都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谁能够给你作证,大爷吗?还是二姑娘?朝秦,你要是敢传出去对我不利的一个字,我一定将你塞进泔水桶里让收泔水喂猪的老刘拖走,对,就是这样。”   林二春出来的时候牟识丁早就吃完饭了,按照先前跟林二春商量好的出去晃了一圈回来,才见到林二春那满面春风的出来了。   路上。林二春跟他交代了一下在瑞丰斋发生的事情,又将童观止派人查到的消息都一并说了。   这件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就是这瑞丰斋的古姓掌柜先动了心思,将酒心糖呈送给吴夫人品尝,并且在吴夫人面前特意夸大了一番,说起最近各个大户人家都在置办土仪,这酒心糖又新鲜又能够体现江南特色,很是精致,颇受推崇。   并特意提到:“好些人都说这酒心糖比牛皮糖好吃多了,牛皮糖有些甜腻,酒心糖在牛皮糖加了果子的汁水,冲淡的那甜味,又有酒心,很具有巧思,竟然为了这四不像的酒心糖,将牛皮糖贬得一文不值。”   却说那吴夫人娘家祖上就是靠着牛皮糖发的家,往前数三代他们也是在乡里种田,还是在前朝的时候,吴夫人的一个旁支姑奶奶跟上辈子的林二春一样,运气不错,救了一个受伤的将军,这将军在养伤期间跟这位姑奶奶互生了情愫,后来将军要离开的时候,姑奶奶为了表达自己对他的情意绵绵,就用家里最好的材料给将军做出一道甜品,就是这牛皮糖,因为可以拉扯一米之长而绵延不断。果真是情意绵绵。   后来,将军为了顺利将这乡间女子纳进门,就下令将这甜品和其故事给传开了,给这乡间女子增加点筹码,后来这牛皮糖成为江南一地的特色甜品,随着当年的将军地位不断提高,吴夫人娘家也跟着沾了光,这牛皮糖就是他们家的兴家之物,岂能容得别人如此糟蹋!   所以。吴夫人闻言大怒,又听这掌柜的说起制作这酒心糖的林二春是个集痴肥蠢于一身的女户,平时作风败坏,不知廉耻常常勾搭年轻男子......更是愤怒不已,就是这样淫荡无耻的一个女人,将牛皮糖改造成所谓的酒心糖,酒能乱性,岂能跟牛皮糖情意绵绵的寓意相比?果真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轻浮女子!   吴夫人气急了,却也知道不能够因为自己的想法就去阻止林二春做生意。不光她要名声,她夫婿也要注意官威,吴夫人也懂经济之道,既然这酒心糖这么赚钱,那就买了这配方捏在手中,酒心糖成了她们家的东西,提及酒心糖还是牛皮糖一家的,也不算是贬低,旁人也只会说他们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林二春已经跟很多人家都送过货。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是从林二春这里传出去的,那也不打紧,这才有了吴夫人将林二春招到自家的铺子里做工的建议,时间久了,谁还知道这个什么痴蠢女户林二春,就是她嚷嚷出去,也要有人相信吧?要是挂上吴夫人的名号,那就顺理成章多了。   因为一开始就对林二春藐视厌恶,虽然吴夫人看到了酒心糖的价值。但是还是只肯出价两百两买这个配方,就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而已免得落人话柄而已,哪知道,这个古掌柜比她更加狠心,直接将价格定在了一百两,另外的一半自己昧下来了。   顺便提一句,那个吴夫人的姑奶奶救下的将军正好也姓东方,虽然将军已经死了,但是姑奶奶却还活着,她的儿子虽然只是东方家的一个庶子,却很是长进,不跟养尊处优的嫡子们在家里争抢资源,自己出去打拼,开疆拓土,成就了一番霸业,正是当今武德帝,吴夫人的族内姑奶奶被封为皇太后。   绕了一大圈,却是碰到熟人了。   的确是用了别人的牛皮糖的成果,要是再现代,肯定要上交一笔“借鉴版权费用”。   林二春曾经作为东方承朔的妻子,自然是见过这位皇太后的,也知道皇太后喜欢吃牛皮糖,这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关于这一出皇太后升职记的大戏,她就不太清楚了,还是童观止跟她说起,她才知道的。   然后。又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每次进宫见太后的时候,她都是那么意味深长的打量自己,难道是在她身上寻找当年她的影子?不过,因为跟皇太后接触的不多,后来远离京城,也顾不得去揣摩皇太后看她的眼神了。   恍然大悟之后,林二春又有些遗憾,在嘉兴的时候,她原本是打算跟荣绘春达成合作之后,借着她日后会成为五皇子侧妃的这一身份,将各种改良口味的牛皮糖送到五皇子面前,让他拿去孝敬他奶奶......说不定就能搭上线了,再之后她可以用酒就吸引五皇子的注意力,然后顺理成章的合作。   现在想想,这改良口味的牛皮糖,也许皇太后并不会特别喜欢,她喜欢吃牛皮糖或许只是吃一份情怀,一份回忆而已,自己这样一捣鼓,若是传到她耳朵里,还真不好预料后果。   不过......好在还有后招。   既然有人欣赏她的配方,那她就给好了,但是吴家啊,她是那种被人打一巴掌左脸,还把右脸伸过去让人打的人么。   林二春冷冷一笑,问牟识丁:“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牟识丁道:“我办事你放心。知道你要教做酒心糖,很是配合,消息都传出去了,有银子就好办事多了。”   “找个人通知一下古掌柜,总不能落下话柄被人记仇了那就不好了。”   “已经传了,放心吧你,罗里吧嗦的,我跟你说,事后要是引来什么幺蛾子,你自己负责打死。”   “好。”   很快,两人就到了目的地了——河边的一艘画舫。   熬糖需要用的材料和工具也都全部摆放到位了,不多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了,见牟识丁站在船头,便问:“就是在这里教么?”   “对,包教包会,要是不会可以询问,不过这画舫也是租来的。这银子还没有着落呢,所以......一人收费二两银子,三两银子就能够学会一样甜点,这还是很划算的,都只够买一罐糖的价钱了,只限五十人,多了后面的就不能上船了。”   三两银子不算多,一些本来就想要买配方的掌柜们自然负担的起,虽然卖出去五十份有些多了,不是自己做独家,但是掌柜们环顾一下四周,除了同行竞争者,还有一些丫鬟装扮的人,那些想要学会了讨好夫婿的妾侍就派了丫头出来学,她们不会拿这个赚钱,不算竞争者。   另外,还有一些看热闹又闲又有钱的公子哥带着青楼里的头牌过来......打发时间的,就又占去了不少名额。   还有一些知道酒心糖的小店家也拿了三两银子。他们中低层人民群众也要学习,但是面向的人群不同,跟高端铺子相比,没有可比性,在各个方面都竞争力不足,不足以为惧。   其实算算正经能够看得上眼的,也不剩下多少了。   除了古掌柜,大家都很满意,古掌柜再不满意。他也没有办法。   牟识丁说了,“我们只是小本买卖,根本就不敢得罪所有的贵人。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正好给各位贵人省钱。我们也不贪心,就教这一回,绝对不会再传给别人了,已经在衙门里立下了文书,若经过我们的手传出去,算我们违约。但是别人传出去我们就管不着了,以后大家和气生财,各位掌柜的手段了得,还得给我们留口饭吃啊。”   这就是他们俩也还会继续熬糖了,至于赚钱,大家各凭本事。至于再流传出去让更多人知道了,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反正他们只是小人物。   古掌柜再看看那些“贵人”,的确很有分量,都很贵,当下不好发作,再说他也没有跟林二春说清楚,现在只能闷在心里,全程黑着脸。   人到齐了,船就往河中央开出去了,林二春也就开始授课了。   正上课到一半,河上又靠过来一条大船,五皇子东方承朗正一脸疲惫的坐在童观止面前,神色阴戾,在坐的除了童观止,还有不少这府城的官员和富商,全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五皇子的号召力将他们都聚在一起了。   五皇子得知东方承朔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很快就查到了一些“真相”,所以,特意叫了这些人过来敲打和询问东方承朔的下落。   船上气氛正是阴郁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船上热闹喧哗,嬉笑一片,五皇子面上更加黑沉:“什么人在外面嬉闹!”   马上就有人上前去冲那边的画舫盘问去了。 第108本性,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船儿在河面上轻移,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正好在这河道上遇见了,本该是错身而过的,只是这河道宽度只够两只画舫并行,而对方的船实在是太大了,一时无法容纳,两船就暂且都慢慢的停靠在这河中间,等着主事人的发话,是以,五皇子那边能够听到这边画舫上的喧哗声。   此时,画舫上,林二春已经将酒心的配方给熬煮出来了,糖块、水、果露,再加上清香烈酒,酒精的度数高可以延长糖果的保质期,而且牛皮糖香气浓郁,只有用烈酒才不会被掩盖住了酒香。其中酒的选择有很多种,选择不同的酒,自然口感不同,这一点各家的掌柜可以自行去摸索。   这时就不断的有掌柜和小丫鬟们提问,林二春一一解答,同时还搅拌着一口小锅中的牛皮糖浆。   等问问题的差不多问完了,那些纯粹打发时间的公子哥们和姑娘们就开始品头论足,或是自己尝试添加酒水熬煮,又是要分别尝尝这沾了果浆味道和甜味的酒心,或是感叹一两句曾经喝过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美妙滋味。更有人不时挤出一两句酸诗,又有姑娘们自发的弹琵琶助兴。   有人提到了果子酒,林二春便少不得要趁机表露几句“可以试试酿造,谢谢**公子的提议,等酿好了首先送给公子尝尝,少不得请您也赋诗一首”之类拍马屁的话,而对方只当是玩笑话,自然是一口应下,这也算是提前为露酒找好了销售门路了。   话题一时就歪到了果酒上,楼里的姑娘们擅长调节气氛,那几个本来绷着脸的掌柜,这会也放松下来,参与其中,一时间气氛分外热烈。   对面船上负责过来盘问的侍卫就是在这个时候跃上船头的。   牟识丁就靠在船头的护栏边上,不时看看船舱内,也时不时欣赏一下河面上的景色,早就发现了那边的一条富贵船,但是看不清楚船舱中坐着的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够猜想得到,对方肯定是非富即贵。   他不想惹?烦,正好船工上来问起,便说着,“我们往回走,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一处水面宽阔些的地方,就停在那里让别人先过去。”   见到那侍卫,他还友好的点头。主动解释道:“我们马上就走。”   那侍卫并不好说话,沉着脸道:“你是这船上的管事的?让里面的人安静点!”   牟识丁便顺嘴应下了,进了船舱跟林二春说了一声,让她赶紧将这一环节给绕过去。其实,船舱中的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声响,但见对方满身戾气,有人认出他身后的那船的来头也不小,是衙门的官船,虽然觉得扫兴,但是也确实安静了不少。   外面很快就不再吵闹了,五皇子的神色却依旧不好,虽然他只有十八岁,但是几年乱世,几年宫廷争斗,已经让他迅速的成长起来了,远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与心机,此时这张年轻的脸上透着跟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与阴郁。   而他毫不掩饰的释放自己的气场,阴晴不定的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人,直将几个富商压得垂下头去了,方才罢休,“我等着各位的坦诚相告,既然这苏州府传出了有平凉候的消息,我想在座各位总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那这消息又是谁传出去的?”   无人回答他,他烦躁的捏了捏眼角,又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若是等查出真相,到时候......”   他刻意没有说完,目光盯着知府章德宽,章德宽赶紧道:“是传出过有平凉候的消息,但是属下带人前去核实,却并不是平凉候本人,消息不经过证实,属下绝对不敢贸然传出。”   五皇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这船舱里又沉默压抑了起来,他环视了这一圈人,最后将目光定定的锁住正对着他的童观止身上。   五皇子跟东方承朔的四处征伐不同,从大夏朝建立之后开始,他就一直在京城里,所以,他是见过童观止本人的,而且早在他的父亲还没有登基之前,那会他还只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当时更加年轻的童氏家主。   东方承朗还清楚的记得当年最初见到童观止的时候。那时他的父亲还不是帝王,还需要仰仗童氏的财富招兵买马,而童观止是最年轻的座上宾,他张扬桀骜,狂傲如火,而跟童观止的辉煌耀眼相反,那时他尚年幼,母亲早亡,父亲又常年出征在外。他跟异母的兄弟姐妹的关系也不亲厚,那天是难得有机会见到父亲,却见父亲对童观止一个外人礼遇有加,比对他要好得多。   那天宴会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冲出会场,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发泄自己的情绪:“有银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东方家有兵,直接抢了他们的银子不就行了么!父亲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我以后也会有很多银子,比童家更多的银子!”   他还没有发泄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嘲笑给打断了,那少年眉峰挑得高高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嘲弄,然后,他冲着身后跟随的护卫道:“去找个柔软的枕头来,送给这位......东方世家的小少爷。”   半个时辰之后,宴会还未结束,东方承朗果真收到了一个枕头当作礼物,童观止当着所有宾客和他父亲的面送给他的,并言:“让小少爷睡得更好,说不定哪天就美梦成真了。”   东方承朗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羞愤交加的熬过那场宴会的,但是却对当天的那一顿板子记忆犹新,他的父亲为了让童观止满意,亲手给了他二十军棍,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那人见了他的伤。假模假式的跟他的父亲说道:“将军这又是何必,小少爷不过是童言童语罢了,我也是觉得小少爷天真率性,真心喜欢他,才奉上薄礼,哪知,却让将军误会了,真是罪过。”   这些不堪的往事在东方承朗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又清明起来,带着料峭寒意落在童观止的脸上,当年那张让他愤恨的张扬嘴脸没有了,变成了今天这样温和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犹如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   不过,还是一样的让人厌恶。   从童观止腿伤之后离京,东方承朗就再没有见过他了,这一晃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现在他盯着童观止淡然的神色,看来这大半年他倒是过得很不错,比东方承朗最后一次在京城见到他的时候还多了几分鲜活和神采,目光熠熠生辉,虽不似当年宛如骄阳的灿亮,但是很明显就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而面对他阴晦的注视,童观止也只是若无其事,视线淡然的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舱门外。看得分外专注。   看到童观止这样子,东方承朗的面色更沉,心里暗暗想着:为什么死的不是童观止呢?偏偏是他的堂兄!   他最为信任和依靠的堂兄,好不容易班师回朝了,让他有了帮手,可就是在领了半路击杀童观止的任务之后,就消失不见了,直到如今依旧是生死不知,要说跟童观止没有关系。东方承朗是完全不相信的!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查童观止,就是想要查到一点堂兄的消息,可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和证据,直到童观止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苏州府不久,他就收到了东方承朔在苏州府出现的消息,若是假消息,那为什么他的几个兄长都坐不住了,暗地里派人往江南跑,如果是真的,童观止又正好出现在这里,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东方承朗真想将童观止抓回去严刑逼问,撕破他这淡然的伪装,他相信一个人再怎么变,那本性都不会变,是的,童观止即便现在挂着这一层温和的皮囊,在东方承朗看来依旧是当年初见的时候那个肆意张扬,心胸狭小且睚眦必报的人,堂兄多半是落在他手中凶多吉少了。   可纵使他心中无比确认,在没有抓到童观止的把柄的时候,他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动他,就因为童家于大夏朝、于东方氏有大功,而私下里,在江南之外他都没有伤到童观止,何况这江南正是童观止的地盘!而且东方承朔击杀童观止的任务是绝密,他更不能以此来对童观止公然发问。便只能憋着。   他还在煎熬着、寻找着,而对面只一桌之隔的那敌人却过得很滋润,这会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竟然连嘴角都有些翘起来了,东方承朗再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下去了,冷声喝问道:“童观止,你刚刚离开京城不久,平凉候就下落不明了,你三个月前才回到苏州府,这边就传出平凉候的消息,你说说事情怎么这么凑巧呢?”   见其余众人都看过来,东方承朗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妥,但是他懒得描补了,只盯着童观止,等着他的回答。   童观止收回投在远处的视线,跟东方承朗的目光对上,淡淡然的回道:“草民离开京城的时候,平凉候还没有回京,草民三个月前才回来苏州府,是因为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按照计划若只是查查铺子,倒是可以提早两个月,要说时间凑巧,也算是赶巧了。”   东方承朗目光森寒:“路上是什么事情耽误了?”   童观止浅浅一叹:“五殿下应该有所耳闻,从京城到江南这一路上。还有盗匪出没,总是打劫路过的官商,听闻平凉候就是在荡平盗匪,为民除害的时候失踪的,草民也深感惋惜。”   “你......”看着童观止一脸无辜的样子,东方承朗一口闷气憋在心中无从发泄,这还是他们自己找的借口,如果童观止顺利的被弄死了,那就是盗匪弄的,朝廷会出兵扫清匪患为这位有大功的童氏家主报仇,意思意思,也是之前东方承朗为堂兄的失踪找的借口。   闷气难消,他又咄咄逼人的问道:“你童家商铺人手遍布江南,平凉候有没有在苏州府出现,你会不知道吗?”   童观止道:“若是认识平凉候倒是可以帮五殿下寻他的下落,可草民根本就未曾见过他的面,就是真的见过,恐怕也是相逢对面不相识。若是因此错过了,甚是可惜。”   东方承朗无言以对,再问下去,说不定不日就又传出他对童观止有敌意的消息了,眼下奈何童观止不得,只能勉强按下不提。   见他不再发问了,童观止又继续看着船舱外去了,甚至还将桌上当作摆设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闲适了,好像他就是真的过来应东方承朗的邀请来喝茶的。而其余人也都一个个的当鹌鹑,不言不语,除非点到名字,不然无人发言,满船的静默。   大夏建国不过才六年,最初的两年其实只是占据一方跟蒙古人对立,等占领京城也才四年而已,江南又被前朝皇族占了两年之久,朝廷一统的时间很短。攻城的时候为了顺利拿下江南城池,曾经潜入城中策反城中的官员,当初也是允诺了他们投降大夏之后,就不追究前事了,如今这里官场基本上都是直接沿用的前朝官员,只是安插了监察地方的临时官职,还来不及有什么大动作,江南官场跟大夏朝还真的算不得十分亲近。   东方承朗因为皇子的身份也不得拉帮结派,跟京城中的官员都走得不近。到了江南,尤其是眼下,连站出来帮他打圆场,缓解尴尬的人都没有。   而他要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却依旧一无所获,可就这么放走这些人,他又不甘愿。既然他不好受,那这里的所有人就都陪着他难受吧!他垂头凝眉肃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也不说话。   于是,大家便比着一起静坐,终于有人发现童观止的态度不在线,坐在他旁边的人便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坐在他对面的人,则稍稍侧了侧身拿余光往外瞟。   河面上只有一艘普通的画舫,没有什么特别的,先前似乎还有丝足声声和笑声,现在一片安静,无人知道童观止在看什么。   有哪些脑子活络的便一时脑洞打开,心想:方才听到的琵琶声好像是春风阁里莺莺姑娘的那首绝活,上个月童观止就出现在春风阁,听说还跟莺莺姑娘消失了一段时间......童观止终于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么?   童观止作为富家子弟,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依旧没有露出半点娶亲的意思,也没有传出过他的半点风流韵事,这些江南名流们早就已经为他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好男色。但凡他真的露出一丝对女色感兴趣来......有心人心照不宣的交换着视线,脑子里已经转了九道十八弯了。   就不知道他最终会娶哪家的姑娘,自家能不能沾点好处?   那些什么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瞧不起商人逐利市侩,但是身体却很诚实享受他们的供奉,江南官场的这些地方官就没有这些矫情的毛病,并不在意许配个女儿给童观止,钱权结合,强强联合。   没有想到这一层的人左右看看。只以眼神询问,无声的交流,你来我往,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桌面上的暗潮涌动终于惊动了东方承朗,他左右看看,最后循着童观止的视线扭头朝后看去,就见前方的画舫船尾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出头,趾高气扬,女的瞧着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量很是高挑,垂着头卑微得很,两人正在说话。   周末快乐~~~~~ 第109表演,吸引他的注意   东方承朗随意一瞥就收回了视线,不过因为两船距离近,还是能够听见那边传来的一些声音。那女子的声音不大,传到这边的船上来,便已经听不真切了,但是那男人的声音却有些高,仔细听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那中年男人正说着:“倒是没有看出来林姑娘还有这样的心机,我这是被你涮了一道了,说好的卖配方你就这么糊弄我啊。”   也不知道女子说了什么,男人又拔高了声音,冷嘲道:“我们夫人那岂是你能够随便见着的?”   东方承朗只听了两句,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就只是一个精明的管事再跟一个乡下女子说话,或者说是训话而已。   可他回过头来,却见童观止仍旧一直瞧着那边,同桌的好几个人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就“眉来眼去”,传递着他无法参透的信息,一旦他的目光扫过去,那一个个就正襟危坐了,也有几个人视线往前方的画舫里瞟,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这让东方承朗心中越发起疑,难道那边真的有什么古怪?似乎从一开始童观止就盯着那边看了。   这时,又传来那边男人的声音:“算了,事已至此,你教都已经教了,我没有办好这差事自会去跟夫人领罚,倒是你粗手粗脚又不懂规矩,未免冲撞了吴夫人,还是我也好人做到底,去跟夫人求个恩典,让她答应你去吴家的坊里做工吧。”   东方承朗闻言皱了皱眉,又扫了一眼船舱内的众人,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现在也没有靠近码头,上不了岸,他索性侧身坐在窗边,目光冷冷的看着那边的船尾,想要看个究竟!   船尾中年男人一脸精明傲慢,那女子则一直垂着头,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突然,她伸手拂了一下散落在面上的碎发,然后不经意的偏了偏头,视线就直接跟东方承朗对上了,她的目光在东方承朗面上定了一会,旋即眨了一下眼睛,就漠然的挪开了。   东方承朗并未将这短暂的视线交汇看在眼中,也没有对那乡野村姑有多的想法,他甚至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童观止纯粹只是不想搭理他,故意藐视他才这么往外看。虽然如此想,这会他依旧冷冷的瞧着。   而被观察的林二春面上虽然极力掩饰,但心中就没有那么淡然了,本来她应该看不清楚那边船舱内的人的,但是东方承朗正坐在窗边,又微微侧着头,半张脸就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居然又碰见他了!   她心中飞快的盘算起来。虽然不知道东方承朗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直直的一直盯着这边看,不过,现在她可以肯定的是,东方承朗一定是看见她了!   东方承朗这个人十分注重对人的第一印象,若是让他产生了不好的第一印象,基本上日后就没有什么改观的可能性了,如果第一印象不好,会给他们以后的“合作”带来很大的困扰,说不定日后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得上一世的时候,东方承朗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他最初瞧得起林二春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觉得她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从不妄自菲薄,很是自信,又能够分得清轻重,虽然最后林二春被她自己给蠢死了,但是在林二春的记忆中,即使是她跟东方承朔闹翻了,这位五皇子虽然骂过她幼稚天真,但是也是信任她的能力的。   而且东方承朗尤其鄙夷那些被欺凌却不敢拼尽全力去反抗的弱势群体,那时林二春跟随东方承朔回京城,东方承朗同行,路上就遇见过被恶霸欺凌而只知道啼哭不已,最后等那恶霸走了,却又不堪受辱而准备自尽的女子,也见过被欺负得不敢吭声,等人走了又捶胸顿足哭喊着“老天不给活路”的百姓。   东方承朗对于这弱势群体的态度很淡漠,他直接将那弱女子让人轰走,“早怎么不拼一拼,就是咬死一个坏人,爷也算你贞烈,现在死在这里就是挡了爷的路!”   给那面如死灰,了无生趣的老者一把刀:“老天都不给活路了,你还不敢去拼,还是早点去死了早点投胎吧!”   想到这种种,转念间,林二春已经有了主意,这次机会不能浪费。   那古掌柜的只当林二春这片刻的失神是对自己的态度敷衍,冷声警告道:“林姑娘,进吴家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可别不识抬举,等回头上了岸,你就跟我去作坊里走一趟吧!这配方你也卖了,正好明日开始就在作坊上工了。”   林二春闻言,抬头直视古掌柜,她脸上的神色跟先前垂头说话的时候,那恭敬又谦卑的语气透漏出来的姿态可截然不同。   古掌柜自然察觉到只在转瞬间,她身上的气场陡然都变了,他神色一敛,厉声道:“林姑娘莫不是瞧不起吴家吧?吴夫人可是当今太后的侄孙女,还是你以为搭上了那船舱里的几个,就能够在府城安枕无忧的过活下去了?还真是不识好歹,别给脸不要脸!”   待他说完了,林二春忽然笑了一声,直接将古掌柜的脸色都笑?了。   在没有见到东方承朗之前,她是打算跟这掌柜的迂回委婉的打交道,并没有想暴力撕破脸,毕竟牟识丁在她被这古掌柜叫出来单独谈话之前,可是特意嘱咐了她的:“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若不能一举将人碾死,眼下吃一些亏也不打紧,免得日后被人背后下?手,反倒是更?烦。”   牟识丁的这一段关于妥协隐忍的人生哲学,林二春听起来是觉得很有道理的,所以,她这才一直贯彻执行,隐忍着不发,只不软不硬的跟古掌柜打太极。   哪知道,这掌柜的好生不要脸,没有得到独门配方,就应该知道她的态度了。做人做事凡事留一线的道理都不懂,居然还打算将她吓唬进吴家作坊去任人拿捏,是真的打算仗势欺人到底了。到时候她若是真的成了吴家奴仆,自然所有的东西都是主人的,包括配方,这的确是很好的算计。   现在,就是不为了让东方承朗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林二春也不愿意再继续忍受他了,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就算是百般容忍也无法让他心气顺了吧。   与其这样,她也不忍了,道:“掌柜的。我就不绕圈子跟你说清楚了吧,我林二春虽然出身卑微,但是现在也是良籍,要是去做帮工,大抵日后就得是个奴籍了,这样不管给我多少工钱我也不会答应的,掌柜的若是觉得这是抬举我,那就当我不识抬举吧!”   古掌柜怒道:“你......”   林二春冷冷的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古掌柜要花一百两就将我的配方买走,现在只花费了三两银子,还不满足,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看一会咱们还是去衙门理论理论,听说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跟我们江南的地方官老爷都不一样,那是京官,江南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京官,但是他是圣上身边的亲信,在江南那就是天,这吴夫人呢,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都是高人一等的人,我们就先去找他理论一番。”   “我手上有这段时间卖出的酒心糖的账本,我来苏州府两趟,卖出去酒心糖,扣掉成本的净利润一共是四十五两,去了一趟嘉兴,卖出去十五两,这还不到一个月就有六十两,我倒要问问吴大人这一百两银子就想买走我的配方,还不让我自己再做酒心糖,这账是怎么算出来的?凭什么一个吴家的奴才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要抬举我?吴大人连江南这里的税收都能够监察,不至于弄不清一颗小小的酒心糖的盈利。”   古掌柜呵斥道:“林二春,你别胡说八道!辱没吴大人的名声!”   林二春反驳:“我说一句就是辱没了?古掌柜,你是吴家的奴仆,都说因小见大。你出来说话行事才是吴大人和吴夫人的脸面,我也不是第一回在苏州府走动了,老实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这江南有钱的人不少,要是都像你这么不要脸,哪里来的那么多富商?大家直接抢他们就是了,你这么有底气,莫非你背后的主子就是这么给你撑腰的?”   古掌柜闻言,气得脸色发白,吹眉瞪眼:“林二春,你。好,你好的很!”   这事的确是他先挑起来的,而且吴夫人给的是两百两,他原本是理直气壮,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却有些心虚,古掌柜常年在外跟人打交道,哪里不知道这京官跟地方官也就是面子情,地方官不敢得罪吴大人这个监察御史是真,但是逮到机会绝对会将吴大人往泥里踩,他偶尔去给夫人报账的时候就听吴大人感叹过,巴不得赶紧调回京城去。   若是这件事被林二春闹起来。别的他不敢肯定,但是他肯定是逃不了的,吴夫人肯定将他给推出去堵住别人的议论,何况他贪墨了银子也是真的。   林二春就当他说的是对自己的夸奖了,她如此上纲上线,自然是好的很。   她继续用激动的语调,噼里啪啦的道:“这京官呢,果然跟江南本地的官老爷的做派都不一样,毕竟不是被江南的水土养大的,对这里没有感情,吴大人负责监察地方官,却又没有人监察他。他的确是跟原本江南的官老爷不一样,可以恣意妄为。”   林二春这话是特意说给东方承朗听的,她不仅仅只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风骨”,还得让他出面去将这件事给解决了,涉及到朝廷亲信的品行了,东方承朗不会不管,他肯定回去调查的。   而林二春相信,吴大人这个官肯定是经不起调查的,地方官和京官的矛盾本来就不可调和,尤其在这一片土地上,地方官员更是铁板一块,想要抓吴大人小辫子的一大把。不管东方承朗怎么调查,都会得到林二春想要的结果——这厮不是一个好官。   处理了吴大人,他夫人的一个掌柜的......还有什么用?   至于别的江南官员是不是就真的对这片土地和百姓都爱的深沉,林二春就管不着了,吴大人、吴夫人现在是她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她的朋友,何况她只是扯他们的虎皮当大旗而已,他们又没有什么损失,她这话传出去也没错。   现在林二春只见到了东方承朗,根本就不知道紧跟着的那船上还坐着好几个地方官员,她刚才的那一番慷慨陈词,并未收敛声音,反而因为“激动”而加大了音量,现在已经悉数传到船舱中去了,让好几个人面面相觑,神色沉凝起来。   当然,也有人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毕竟被人在背后夸赞,还是当着皇子的面,这滋味还是蛮爽的,而且这是打京官的脸啊,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是如此可爱!   只不过,东方承朗的面色就更加难看了,一件事还没有头绪,又出了这样的糟心事,他对昨天晚上就私下里见过的吴大人顿时心生怨气,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堂兄来过江南没有,他调查不出来,江南官场的举动他说不清楚,现在还养出这样狗仗人势的奴才来!   见东方承朗如此,手都扣在窗户上青筋浮现,船舱内更是鸦雀无声,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让东方承朗借机发挥,只不过心中却止不住的暗爽。   船舱外,林二春又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古掌柜,你知道为什么战乱之年,到处都有起义军,为什么就我们江南没有么?”   古掌柜哪里料得到她思维如此活跃,上纲上线了一番将他吓唬得不轻之后,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他面上一片茫然,直觉林二春说不出好话来。   林二春本也没有指望他说话,嘲笑的看了看他,自顾自的说道:“因为在江南,但凡是个人都知道爱惜羽毛,那些官老爷更在乎,大家都懂得做人做事留一线的道理,他们不逼迫不往死里欺压百姓,没有把人给逼急了,所以这里才能安稳。吴大人和吴家人就是不一样,这是因为早晚要调走,这才肆无忌惮的想要捞一笔,将人往死里整了就跑么?”   她不管面如土色的古掌柜,摆摆手道:“闲话我也不跟你多说了,看你这做派,我对吴大人和吴夫人都不抱什么期待了,反正是你们因为我的酒心糖配方就要逼死我,我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跟你拼了,等一会船靠了码头,咱们上了岸,就直接去知府衙门吧,我要状告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纵容其妻霸占良民私产,又放纵奴仆逼得人走投无路!”   古掌柜已经呆如木鸡,上下嘴唇抖动,指着林二春却说不出话来了,面上冷汗都已经下来了,真是被她给说怕了。   林二春最后看了他一眼。反过来警告他:“还有,你就别总是将吴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的事情挂在嘴上了,万一别人也跟我一样,因小见大......那就不太好了,是吧,古掌柜?”   这时,画舫的船舱内也有人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林二春,林二春垂下头,假模假式的道:“一时太生气了,吵到各位了,抱歉。”   有个斯文公子目光发亮的问道:“林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像听到你提到了什么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   林二春不认识这人,但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或许是跟什么吴大人有些过节的人家。   牟识丁小声提醒他:“这是尤公子。”   林二春便放缓了神色,丝毫没有之前的气势,未语先叹,满是无奈的道:“尤公子有所不知,先前这古掌柜就想花一百两银子买我的酒心糖配方,说是吴夫人要的,我若是不卖给他,就别想在苏州府活下去了......现在又让我去吴家做帮工,我说不愿意入奴籍这就惹怒了古掌柜,跟他吵了几句。实在忍无可忍了才提到了吴大人,让各位看笑话了。”   尤公子不以为意,笑道:“林姑娘是不想凭白让古掌柜占便宜,所以才想出将配方半公开的法子?倒是让我们只花了三两银子就得了好处了,以后飘飘姑娘可以亲手给我做糖吧?”说完以扇柄挑着身侧美人的下巴,语带轻佻的问道。   那美人没好气的嗔他一眼,并不说话。   林二春也不回答这尤公子,只赶紧道歉:“并非有意拿诸位当挡箭牌,实在是人微言轻没有办法了,各位公子和掌柜的海涵,也不是非要收取各位三两银子,只是这画舫的租用,另外的一些是打算做打点用的,囊中羞愧,所以才出此下策,不然......哪里还有脸收各位的银子。”   人群中一个白胖掌柜安慰林二春:“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跟官老爷叫板呢,林姑娘也别太过忧心,这里还是有说理的地方的。”   这个人林二春是认识的,话说回来,这些登船的人里面,除了那几个小店铺的当家人是临时凑数,免得旁人说她林二春和牟识丁专门只巴结豪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其余的虽然林二春不是都能够一一对上号,但是事先也是稍稍做过调查的,这些人跟高官巨富也都是有关系的。   是不是跟吴大人有仇林二春不清楚,但是提到京官、地方官的区别,自然的,那些人肯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就算是有什么官官相护,林二春也不怕,反正真的闹大了,不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发展了......还有个高个子可以帮她顶着。   眼下也顾不得多想了,她赶紧道谢并“忧心忡忡”的苦笑:“多谢曾管事宽慰,事到如今。大不了也就是摇头一颗要命一条了。”   牟识丁也?然不语,两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围观群众自然又是好一番宽慰,说得多了,林二春赶紧让他们别提了,“古掌柜说了,吴大人在这苏州府没人敢不给面子,诸位不要因为这事而得罪了他,到时候被嫉恨就是我的罪过了,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古掌柜站在船尾的护栏边上,怔怔的看着将他排挤在外的人群,还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怎么碰到这么一个死脑筋不怕死的人呢,调查的结果说林二春痴傻还真是没错,就因为这点糖果子,就要死要活要拼命的!可眼下最?烦的是他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让她去告官?现在被满船的人都知道了,不告官也会传出去,就是林二春有个什么闪失,大家说不定又扯到“吴大人纵然仆人行凶杀人”去了。   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林二春心里想的那个可以帮她收拾烂摊子的高个子,此时正悠然的坐在船舱里,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心理活动却十分丰富。   看林二春被人训得垂头不语的时候,他想:二丫在他面前都没有这么乖顺,这老家伙还真是该死。二丫虽然不让自己管,等会还是私下里迂回的帮她解决了,不叫她看出来就是了,骂她就是打他的脸。   见林二春突然爆发,他又想:就知道二丫不会这么乖,才装了几句话的功夫就露馅了,这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啊......这丫头还真是胆子大的很,这些朝中之事岂是她能够妄议的?就不怕东方承朗听见了,追究她的罪,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真的是不懂,也幸亏是在这里,要是其他地方,肯定被抓了治罪。   再看看这满桌的人,他又隐隐觉得好笑,还真是被她瞎猫抓到死耗子了,不知不觉拍了一桌子人的马屁。   不过,当扫到靠坐在窗边的东方承朗时,童观止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对,她是看见了东方承朗之后才突然变了态度,二丫给他的那一卷纸,他已经都看过了,看完之后却并没有太大的感想。反倒是有种见怪不怪之感。   二丫是认识东方承朗的,再想想东方承朗这人的脾性......童观止盯着舱外正在装模作样的女人,眉心几不可见的一蹙,她是在故意吸引东方承朗的注意!   可她是要借刀杀人呢,还是真的只是想要吸引东方承朗的注意?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到她的那手稿中对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两兄弟如数家珍,十分了解的口吻,童观止有些无法淡定了。   而看东方承朗沉思的样子,果真是被她吸引住了。   东方承朗几乎以为前面那船的人是刻意安排好了表演给他看的,可这船是临时出行的,船上的人是一个一个让自己的侍卫悄悄请来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应该不会有人有时间提前准备。是不是装的,一会他就能够查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人用这么蠢的招数来吸引他的注意。 第110试探,哪里露出了破绽   画舫靠岸的时候,已经是?昏时分了。   等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全部的客人之后,林二春跟牟识丁又匆匆收拾了一番,就下了船。怕被东方承朗派人跟踪,她也来不及跟牟识丁说东方承朗的事情。   上岸之后,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就是真的要去衙门告状,这会儿也有些太晚了,何况那古掌柜在船刚靠岸的时候,就率先匆匆离去了,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只能等到明日再说,今天是回不成了。   两人在岸边的一间车马行找到了寄存在这里的马车,将东西都搬上去,正打算去寻一家客栈住下,就被人请去喝茶了,还是不能够拒绝的那种。   林二春心里怀疑这要么是吴家来的人,要么就是东方承朗的人。不管是哪一边的人马她都不太担心。   今天她才跟前者撕破了脸,对方就是要对付她也不会这么公然的要她的命,顶多就是威胁和利诱,何况还有童观止说不定派人跟着她呢,肯定不会让她去送死吧?   如果是后者......那她就更不用担心了,说不定反倒是她的机会。   她心中的猜测更偏向于后者,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见到东方承朗之后该如何应付他,未免说漏嘴也没有跟牟识丁说什么话。   牟识丁见她不慌不忙,也泰然自若,走到半路,竟然还有闲心向那管事装扮模样的人塞银子、探口风。这管事一直绷着脸,牟识丁原本并不抱什么期待,这只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与人为善”的习惯而已,结果这管事却意外的好说话,虽然没有言明邀请他们的人是谁,但是却也透露了一些信息:“二位放心。我们爷只是想跟二位谈谈生意的事情,就是那个酒心糖的配方,并没有恶意。”   牟识丁又问及这人从何得知的消息,那管事冷冷淡淡的道:“要说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不论大小,尤其在江南这地界上,根本就不可能瞒过我们爷的眼睛。”   牟识丁闻言目光一亮,“在江南生意场上的大人物,您说的是?”   他一边问,还一边偏头去看林二春,心里边吐槽:这两人有完没完,不就是见个面么,这才一天而已,每次都弄这么多花样做什么?若是不想叫人知道,找个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不就得了,偏偏每次都拉着他做挡箭牌?   林二春也正好看向他,既不羞也不惊,反倒是?眉轻拢,又淡淡的看了一眼那管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垂头并不言语,让牟识丁想要揶揄一两句的话都给咽回去了,只在心中嘀咕了几句。   那管事回道:“二位有什么话,等到了之后再跟我们爷说吧,前面就到了。”   很快,林二春和牟识丁又回到了河边码头,码头边停着一艘画舫,待看清楚画舫上的名称,林二春微微耸了一下眉头。这正是先前他们租用的那一艘。   “二位请吧。”   船上已经是灯火通明,林二春先前用来熬糖讲解配方的二楼大船舱内,几张小桌子全都被撤掉了,只在正中摆了一张圆桌,几个人正有条不紊的往圆桌上摆放酒菜,摆放完了。就恭恭敬敬的站在童观止身后,等候吩咐。   而桌边只主位上坐着一个人,正是童观止。   牟识丁走在前面,见到是童观止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吸了吸鼻子,闻了闻这满舱的酒菜香气,正要跟童观止打招呼,却突然被林二春一把给扯住了袖子:“阿牟,我不想跟童大爷做生意,这配方的事情我们已经答应了别人不会再卖出去,就要说到做到,今天这顿饭咱们不能吃。”   牟识丁满不在乎的摆手:“我知道你不会跟童大爷做生意,但是......”吃饭又有什么打紧,中午又不是没吃过,正好省了咱们一顿饭钱。   林二春隔着袖子用力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牟识丁突然吃痛,要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瞪着眼睛看着林二春。一边想要甩开她的手,一边不满的道:“你先放开我,突然这么扭扭捏捏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二春反瞪他,道:“反正就是不想跟他谈生意。”   说完,目光冷淡的转向童观止,开口道歉:“童大爷。这酒心糖的事情既然你也知道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们的配方不会再卖给任何人了,你要是想要可以找别人买,我们不想跟谈生意,你生意做那么大。何必要跟我们小本买卖为难?”   牟识丁听她这么说,直觉就是这胖丫头有犯了矫情的毛病,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满面春风的,现在突然就又变了脸色了,也亏得童观止这样的青年才俊能够忍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罢了。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看个热闹,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童观止的目光平静的从林二春还掐着牟识丁的胳膊处挪开,又缓缓的聚焦在她的脸上,淡漠的问道:“理由?”   牟识丁这下是真的有些懵了,这里都是自己人。这两人是整的什么幺蛾子?   他决定就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好了。   偏偏林二春不让他如愿,依旧拽着他,居然跟他解释起来:“阿牟,你是知道我的名声不好的事情的吧?”   牟识丁绷着脸点头,斜眼看了看童观止。   林二春也咬牙切齿看过去,然后道:“前阵子我不知道怎么跟童大爷关在同一间地窖中了,当时他还让人写了打油诗来笑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他跟我都在白大夫那看病,又嘲笑了我一回,总之,我要是性子软一些,现在都该撞死几回了......他逼迫我至此,但凡我有点骨气,还要脸,我也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就算我是癞蛤蟆,也不是非要吃那只天鹅的肉。”   牟识丁只略抖了一下眉头,“哦”了一声。这些他去打听林二春的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他觉得奇怪的是林二春和童观止此时的态度,她如此郑重其事的将这件事说出来,很不对劲。   童观止盯着林二春的手,并未说话,只极轻了笑了两声,牟识丁被那笑声弄得浑身发毛,浑身一个哆嗦,这次他十分坚定的亲自动手,将林二春巴在他胳膊上的手给撸下来了,嘀咕道:“我可不是天鹅,你放手。”   林二春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牟识丁这时突然心中一动,又补充道:“既然这样,那童大爷,这生意我们还真的不能谈了。”   童观止道:“不谈就不谈吧,等日后两位改变主意了,可以再来找我。”说着扭头朝着身后的人道:“送他们离开。”   林二春扭头就走。牟识丁赶紧跟上,在船舱外那个带他们过来的管事赶紧迎上来,一言不发,只领着他们上岸去了,送到岸上之后,他就重新返回船上去了。   见那画舫离开了,林二春才淡淡的道:“走吧。”怕牟识丁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她赶紧补了一句:“今天还真是倒霉,还不知道吴家的会不会来找?烦。要不是跟童观止有那仇,其实找他帮忙说不定也能成。”   牟识丁侧头,看到岸边灯光下那向来明朗的少女,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若有所思,配合的道:“你还真是会惹祸,我看咱们在江南也混不下去了,得罪了吴大人,你又跟童观止有过节,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咱们去别的地方?”   林二春摇头:“不去,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就不信了我一辈子都是癞蛤蟆,偏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来,以后再说。”   牟识丁含糊不清的抱怨了几句。两人重新找到马车,然后直奔客栈。   等关上了房门,林二春才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坐在灯下又忍不住为童观止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了,竟然有人直接来试探她......是不是东方承朗?   可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跟童观止有关系呢?在村里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不好,在后山屯也只是暗地里接触过,传出去的应该也只有白洛川救她的那一回。之后的,应该不会有传出去的......童观止既然要跟她表面上保持距离,肯定会将那些都抹掉的。   就算有露馅的,东方承朗才第一回见她。这才过了多久,应该不会有这么详细的资料,那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林二春辗转反侧。   河面上,那一艘普通的画舫已经到了河心,跟这苏州河上星星点点的画舫一样,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方才只有童观止的船舱内,现在又多了一个东方承朗,两人又是对坐着,经过了白天的争锋相对,现在东方承朗的神情很平静,犹如老友相聚一般,冲童观止举了举酒杯。   “你离开京城都大半年了,还经常听到有人为温润如玉、淡雅如风的童观止残了腿觉得可惜。”   童观止也举起酒杯,晃了晃,一饮而下,并不说话。   东方承朗嗤笑了一声,又道:“不过我觉得这形容的不对,那是他们只见过童观止的温和淡雅。却不曾见过那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童观止,要是见过了,怕不是会说一句:活该。”   童观止神色不变,举杯致意:“与五殿下共勉。”   东方承朗“嘭”的一声,将酒杯重重的磕在桌面上:“童观止,你什么意思?”   童观止叹道:“与君共勉,不再做活该的事。”   东方承朗面上更加阴沉,好一会儿,他冷冷的笑道:“我父皇说你变了,我看倒不尽然,依旧还是那个口齿伶俐的童观止,就连村里的小姑娘也得罪了你,你一样的锱铢必较。”   童观止想到那个小姑娘,语气更缓了,似叹似自语:“商人么,自然是锱铢必较,不然也不叫商人了。”   东方承朗哑口无言。 第111天鹅,卖配方后续   林二春仰面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心绪繁杂。   上一世,她与人交往,心中坦荡无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就是面子情都不愿意,可最后,她的妹妹陷害她到尴尬两难的死地,她以为相亲相爱的夫君逼死了她,她以为对她另眼相看的小叔子也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就连那个她觉得跟自己同样可怜的荣绘春,也有个改头换面的哥哥。   还有那一世的童观止,明明就是一个她并不熟悉的朋友,却兜兜转转成了她孩子的父亲,给她两世最刻骨铭心的一幕记忆。   她真诚待人,却又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任何人,活了一世,只是一场笑话。   如今她不想要重复上一世的悲剧,想要过得更好些,所以便也学着聪明一些,去算计别人,可这才刚刚开始,就不知道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将见到东方承朗之后的情形和所说的话,全部都从头到尾反复了梳理了几遍,依旧没有找到言行举止上的疏漏。   如果不是她这边表演太拙劣出现了疏漏,那只可能是童观止那边被人发现端倪了。可什么样的端倪,会让东方承朗怀疑她是童观止派来的呢?   也不知道之前在画舫上演的那一出,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东方承朗。若是他对自己起了疑心,以后想要跟他“合作”的机会有些难了,更为重要的是,林二春担心会不会因为她的举动给童家的事情上雪上加霜?她这次贸然接近五皇子的举动是不是太过急功近利了?   可当时机会稍纵即逝,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想着等东方承朔到达京城的消息传来。五皇子离开江南,再等下一个机会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也不知道童观止现在如何了......   林二春不得不承认,这才刚开始交手,她的自信心就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却也骤然清醒过来,她之所以敢没有弄清楚东方承朗形势的时候就贸贸然的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是仗着以前对他的了解,仗着重活一世带来的先机,可形势不同,以前的那些理所当然,肯定也不同了,她不能用老眼光来看待他们。   尤其,她想要算计的人,一直都不比她蠢,在算计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家。她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一定要慎之又慎,为了保险起见,明天她甚至不能去打探童观止的消息......   心绪反转时,外面梆子响了三下,已经是三更天了,这时竟然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屋顶上。她枕着这雨声,慢慢的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半梦半醒时,像是有雨滴落在她脸上,带着丝丝的凉意,很轻很柔的落在她额头上,鼻尖上,突然,唇瓣触碰到一阵凉意,那柔软的雨丝细细密密的想要往她嘴里钻,不。不是雨,是酒,淡淡的酒气在她呼吸间萦绕,那湿湿润润的也不是雨。   林二春赫然睁开眼睛,床边站着一个人,正弯着腰......在亲她。   这种惊悚真不是好受的,她大惊之下一手摸枕头下的铜簪子,一边就要坐起来将这流氓给处理了。   手刚要动作就被用力的按住了,那人依旧贴在她唇上不走,眼眸里泛着光亮,看不出来是醉了还是没醉,声音有些嘶哑的道:“二丫,我想亲你。”   这话说的倒像是真的喝醉了,说完,还毫不掩饰的吞咽了一下。   林二春脸上一热,恼怒的抱怨:“每次你都要人吓人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双颊就突然被捧住了,男人低低一笑,“二丫,不要动来动去,天鹅肉送给你吃。”   酒气熏得林二春有些发晕,等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的时候,她已经被密密实实的堵住了嘴,不再是先前如雨丝一样的浅吻,他笨拙的挑动她的唇舌,温柔小心的缠绕、试探、逗弄,见林二春没有反抗,他才心花怒放的逐渐加深这个吻,像是学会了一个新游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所有的技巧都展示给她看。   这一吻耐心得像是连绵不停的冬雨,直到两人的呼吸都逐渐加重起来,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手依旧捧着她的脸,不敢乱动,额头抵在她的前额上,闭着眼睛平复气息。   林二春并不比他好多少,鼻息间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呼吸交缠在一起,让方才那一吻的余韵也变得分外悠长,她觉得那微凉的空气都变得暧昧且炽热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热度。   好一会儿,童观止才开口问道:“二丫,好吃么?”   林二春“唔”了一声,一时不能跟上他的思路。   童观止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再问:“这一口天鹅肉吃得可满意?”   林二春这才恍然大悟,小声道:“我故意那么说的,你还记在心上了?小气鬼,还真当我是癞蛤蟆啊。”   童观止不置可否,执着的问:“你就说好不好吃?”   林二春恼了,伸手推他,“你是不是又喝醉了?酒品差就不要喝酒。”   “好吃吗?”那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推不走,反而放任自己将上半身都压在她身上,非要求一个答案,“不回答我。我就不走。”   林二春无语的揪了揪他的耳朵,他一动不动,只嘴上不闲着:“说,就好这一口,只好这一口。”   林二春替他觉得脸上发烫,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含糊道:“还行。”   童观止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含糊的抱怨了几声:“怎么是还行呢,应该是最好,肯定比别人好,二丫。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别把那些野鸭子看成了天鹅,等我处理干净了那些事情,比他好多了,现在只是蒙了尘。”   童观止问完了,也没有再闹,林二春一时没有接话,屋内有短暂的沉?。   她知道童观止说的野鸭子是谁,毕竟将那一卷纸交给他了,又有他从林三春那打探的消息在前,他肯定知道她曾经是当东方承朔是夫婿。   而且五皇子今天还试探他了吧,她又刻意的接近五皇子,并没有跟他商量过,的确会让他产生误会,他跟她接触并不算多,并不是特别了解她,尤其她心中还藏着一个大秘密,他会突然来发酒疯,说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林二春不怪他这样的暗示和提醒。   她心里的确曾有个丈夫的人选,不是他童观止,这是她无法改变的过往,她已经能够冷静的去面对过去的那一段,没有过去的那一段,也就没有眼下的她。   但是童观止不知道,他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跟她确定心意,他甚至在问话之前还喝了酒打掩护,林二春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有人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心意,她现在都想不明白童观止怎么就对她有了感情了呢,莫非真的是他的宿命?   这个男人......她还是对他好些吧。   她在黑暗里勾了勾唇角,抬起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碰到那根根分明硬硬的头发,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还压在她身上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缓缓的道:“就知道你没有喝醉,这次借酒装疯就原谅你了。”说完,按着他的头,往上贴了贴他的唇,舔了一下,又咬了一口:“的确是最好吃的天鹅肉,比野鸭子要强很多。”   童观止闻言目光一亮,又要覆上来,林二春赶紧将他撑起来,“等我说完。”   那人这才不情不愿的不动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林二春扭了扭头,他才将还捧着她的脸颊的手挪开了,撑在她身体两侧,一上一下跟她对视。   林二春道:“你若是不在了,我肯定也会嫁人,你跟我要是以后相处不来,我肯定还会改嫁。”   童观止闻言,目光一紧,哑着嗓子道:“别想。”   林二春笑了笑,谁又能保证以后呢,她愿意为感情付出。但是也是有底线的,触及原则的东西,她是不愿意将就自己的,不过现在不是要跟他争论这个时候。   她继续道:“但是绝对不会跟东方家有任何关系,我不是还记着他,只是无爱无怨无恨,那个人对我来说就是个印象很差的陌路人,我本来是不打算跟他有接触的。”   “但是,他们要害我还没有将天鹅肉吃进嘴里,就有当望门寡的苗头,我肯定不愿意了。所以才接触他。童观止,我一点也不想你死,我想吃天鹅肉也得努力争一争,再有,我总不能永远都当癞蛤蟆吧?我想跟借东方承朗的势,我相信我能够做好,不会被东方承朗牵着鼻子走。”   “不过,天鹅肉好不好吃要等时间长了才知道,现在刚尝了点味道,还真的不好确定,万一以后发生点什么。想起来只觉得......”   童观止听明白了,明白了她的打算,先前心中那点小小的介怀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有个女人云淡风轻的想要为他争活命的机会,他心口处鼓鼓胀胀,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   他突然狠狠的覆上去按住她的唇,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嘴里,先是胡乱在唇上咬了几口,莽撞的冲进她的嘴巴里,明明是一场疾风骤雨的前兆,但是在电闪雷鸣之后,只落了温柔的雨丝,他还是舍不得弄疼她。   林二春被他压着,被他感染,渐渐的也沉浸在这细雨靡靡里,身体都有些打颤,手从他的后脑勺滑到他的腰间。   童观止不敢再继续下去,意犹未尽的匆匆结束了这一吻,身体利落的直起身,不敢坐在床边,他远远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中间还隔着一张桌子。   林二春先是一愣,然后无声的笑了笑,也赶紧坐了起来,披了外衣下床,摸索着坐在他对面,想想现在的处境,还是没有点灯,只有房门口走廊里挂着的灯笼微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射进来,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想到每次都是这样偷偷摸摸,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要是被旁人知晓了。恐怕都不会相信他们真的还算得上是清白的。   看着面前那坐得笔直的剪影,林二春忍不住压抑着笑出声来了。   童观止轻咳了一声,努力将目光落在黑暗里,不去看她的脸,不去看她黑暗中璨亮泛笑的眼眸,也不去看那还在隐隐起伏的胸脯,哑声说起了正事。   他本来打算说让她不用掺和进东方家去,想到那“五十条”顿时又咽回去了,她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吧!他咧了咧嘴角也笑了,比起一个听话的林二春,显然是眼前的林二春更加的吸引他,让他又气又爱,越气越爱。   他想,他不应该打击她的积极性,尤其她这积极性里还跟自己有关。   这么一想,他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吴家的事情你做的很不错。”   林二春睡前她还在自我否定,现在得了肯定,心情骤然飞扬起来,“嗯。”   他又说:“东方承朗那边也不用忧心,只是碰巧了,他并不是试探你,而是来试探我的,你在画舫上的时候,我也在那条船上,还有几个江南的地方官,所以,他才生了疑。”   林二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果然是想得太多了,她当东方家的人是印象不好的陌路,现在在他们看来,她也只是一直“癞蛤蟆”而已,人家甚至没有想过要去查她。   她问:“那试探过关了吗?”   童观止反问道:“二丫是怎么看出来他露馅了?”   林二春回:“那个接我和阿牟的管事,他说在江南这一片。尤其是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可能瞒过你的眼睛。如果真的是你派来的人,就算是真的,也绝对不会将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童观止笑道:“二丫......”   “嗯。”   “你对我那么冷淡,又将以前的事情拿出来挤兑我......所以暂时是过关了,东方承朗没有怀疑,不过。”他故意顿住了。   林二春松了一口气,却没等来下文,只得配合这个幼稚又恶趣味的男人,追问道:“不过什么?”   “你说的那么愤怒,我不高兴。”   林二春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想想?灯瞎火他也看不见,没好气的道:“不高兴了你就半夜过来吓唬我?”   童观止又道:“我现在高兴了。”   林二春彻底无语,不接他的话,童观止也没有再立即开口。   这时,屋外传来四声梆子响,四更天了,滴滴答答的雨水还在继续,林二春心中一软,他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过来见她,让她安下心来,就是想要撒撒娇而已。不应该不理睬他,何况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也真的不多。   她率先打破了沉?:“外面又下了雨,你的腿疼不疼?以后不方便的话不用亲自过来,给我送信,我会给你回......我也很高兴,你要是不来,今晚我肯定睡不好,明天也不敢去找你。”   童观止道:“我知道。”   心中却在苦笑,不管他今天晚上来不来,他注定都是睡不好了。   不来的时候,心中挂着事情,来了吧,心里挂着人。   第二天一早,林二春就起来了,虽然还是因为睡眠不足有些憔悴,不过,牟识丁却看得出来她没有了昨天的愁容,看来昨天让她忧心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   东方承朗的事情虽然只是虚惊一场,林二春还是跟牟识丁交代了一下昨天的情况,不过,因为现在还没有跟东方承朗搭上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也没有细说,并没有特别指出东方承朗的身份,只用朝廷的人代替了。主要是嘱咐牟识丁日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童观止,千万别露馅,她可不想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了。   牟识丁自然是应承下来,昨天那吴家的事情虽然林二春已经有了底气,但是两人吃过早饭之后,还是得做做样子,先是在街上找人写了状子,然后又将此事宣扬了一通,顺便探探情况。磨磨蹭蹭赚取了不少同情之后,才晃晃悠悠直奔知府衙门。   路过瑞丰斋,见这铺子的大门依旧紧闭,牟识丁又去往不远处相熟的一家店铺打听,只探知昨天古掌柜回来就匆匆关了店门出去了,今早上就没有开门。   等到了知府衙门,刚掏了碎银子递给守门小哥,又交上那状子,就被人热情的迎了进去,虽然没有知府大人的亲自接待,不过事情依旧是顺利得不可思议。因为知府大人亲耳听见了古掌柜的威胁之语,所以这案子都没有上堂去审理,很快就让人去将古掌柜给抓回来了。   虽然是威胁未遂,但是也有欺压的成分在,直接被人按在衙门的院子里就打了三十大板,然后甩出去了,林二春还得到了吴大人府上管家赠送的两百两银子,对方还解释了一番:“古掌柜的所为跟吴夫人,吴大人没有关系,不过到底是没有管教好奴仆,才让这刁奴做出这样的欺上瞒下事情来。”   林二春作为受害者,并没有推拒就收下了这两百两银子,不管她收还是不收,反正那吴大人都是跟她结了仇了,不收白不收,何况要不是这古掌柜惹事,她哪里这么早就将酒心糖配方给卖出去?   不过,她也知道这钱不是好拿的,等东方承朗走了,吴大人想要慢慢的收拾她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东方承朗可不会体贴的想到她一个平头百姓的以后,现在看来,大概他也就是斥责吴大人一番。   所以,她还是得尽快在明面上抱上东方承朗的大腿。   林二春也从知府的态度里窥出一二,现在这案子都没有上公堂去公开审理,也是这章知府给东方承朗,给吴大人面子了,足以证明东方承朗的态度,他的确是个眼底不容沙子,又颇愤世的人,但是也分情况,指望他因为这点配方的事就撤一个官,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也没有再上纲上线的要追究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的责任。就算是深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她又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至于衙门里的人对她这个平头百姓好脸相向,林二春暗暗的想,大约是因为昨天那一通马屁拍得好的缘故。   居然被驳回了一次,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出来……郁闷 第112结仇,意外的线索   甭管是不是拍马屁的效果,上面的官员心里是舒坦了,可底下的办事的人毕竟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今天他们受到嘱咐对自己行了方便,林二春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少不得要拿银子打点一番。   尤其这两百两银子也算是意外之财,没见那吴管家是当着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的面,当众给了她两百两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当作赔礼的么?那一盘银子端出来,很是抢眼,让四周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江南虽然比别处富庶,但是如果她跟牟识丁直接拿着这银子招摇过市的回虞山镇,还指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呢。   不如干脆大方一点,顺便还能套套交情,那银子也就是过了过她的手,就全部拿给牟识丁了,让他去包一条船,请大家晚上去吃饭喝酒游湖感谢大家“为民做主”,之后再加点饭后娱乐活动,两百两银子是很不少,可十几号人一起去潇洒,林二春还担心这些银子不够用的。   现在因为上面发了话。林二春和牟识丁两个人又懂分寸,所以,这几个参与的官差也没有拒绝牟识丁的邀请,欣然应允。   牟识丁还提议要请吴管家一起去,想要缓和缓和关系,林二春没有答应,不是她小气,多一张嘴能够吃多少?只是这仇是结大了,因为她这一闹,不仅让这吴夫人在妇德上产生了污点,毕竟那古掌柜是听她的吩咐行事的,她掩饰的再好,也得背负一个失察的罪。还让吴大人在五皇子面前丢了脸面,极有可能影响日后的官运。   林二春之前就从童观止那知道了古掌柜要买配方的内情。现在又见到古掌柜的下场——他被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顿,已经去了半条命,听说还因为欺骗主人要受刑发卖,诚然,是这古掌柜先挑的事,他活该,但是这也足够让她了解吴夫人的品行了。再看吴大人派来的这管家行事态度,林二春对吴大人的人品也很是怀疑。   她想:此时这对夫妻指不定心中如何恼恨她呢,而且从这管家的处事态度上看,也不是好对付的,根本就不是请吃一顿饭就能缓和的。   最主要的是,林二春压根儿就不想在被人欺负之后,再凑上去自找气受。至于给自己留下了个大隐患,林二春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随时准备着。   牟识丁没管林二春的倔脾气,他还是主动上前去邀请吴管家,不过最后证明只是自找了个不痛快,人家不只是拒绝了他,还话里话外又刺了他一回,之后仰首阔步的走了。   牟识丁被林二春嘲笑了一回,摆摆手,交代了一声,就郁闷的先去张罗去了。   林二春从衙门里出来,这会她是难得的无事一身轻,他们带过来的货物全部都卖掉了,晚上牟识丁招呼一群男人瞎玩,那样的场合在这时代并不适合她去,应酬交际并不是她的强项,她也没有打算去,所以,这剩下的大半天时间她都能够用来闲逛。   她以前就喜欢逛街,喜欢买东西,可自从重生回来之后,难得有这么清闲又有钱的时候——昨天卖酒心糖赚了三十两银子,卖配方到账一百五十两,虽然画舫的租金花费不低,但是还是到手一百两,现在她就有一百三十两银子的巨款。   对这银子的花费,林二春是早就跟牟识丁商量好了的,大头用来买酿酒材料,补充酒的品种。酿酒周期太长,必须随时进行补充,才能保证日后不断货,有些酒需要陈酿,年份越长越好,自然是越早酿造越好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要留下一部分用来改善一下生活质量。毕竟赚钱了就是要用来花的,她和牟识丁两人都是苦孩子,必须得自己善待自己,最重要的是,折腾了这么久,林二春发现自己已经瘦了许多了,虽然还算不上苗条,但是也很匀称,所以必须要好好奖励自己,买、买、买!   她先是直奔卖瓜果的铺子,江南物产丰富又富庶,南北的货物都不少,这个时节也还有水果卖,除了橙子、桔子、梨子这些存储时间长的本地特产,还有已经快要下市的马蹄,南方过来的甘蔗,只是价格都很贵,那桔子比林二春之前买的直接翻了两三倍了,天越冷这些东西就越贵,甘蔗都比前几天在嘉兴买回来的贵了一半。   林二春算算手上的银子,有些肉疼。这些也买不来多少果子,再自我安慰一番,家里的水果露酒也不少了,还是等明年春天水果大量上市的时候再买。   于是,直接转战粮食铺子,好在这里粮价给了她很大的安慰,除了大米和糯米贵一些。其余的高粱、粟这些都很便宜。   林二春看了一圈,一口气定下了大米,糯米,高粱,小麦......能够酿酒的粮食她都想买,再一次遗憾现在还没有玉米这种作物,要是有那就凑?了五粮液的原料了。   五粮液的配比是早就公开了的。作为酿造专业的学生,这些自然也在了解范围,不过知道比例,想要酿造出一样的口感来则需要时间和经验的不断积累。林二春上一世就没少尝试酿造五粮液,只是到底缺了一味材料,就是用别的代替,工艺技术达不到。那口感总不如曾经品尝过的好,不过,在这个主要是单一粮食酿造白酒的时代里,她弄出来的次品已经是领先一步的技术了。   一不小心就花了一百多两了,林二春付了定金,跟店小二说好了晚些时候帮她送到客栈去,之后她就安心的拿着碎银子逛街去了。将之前得罪了大人物的烦心事和东方承朗出现带来的烦闷暂时都抛诸脑后了。   除了犒劳自己和牟识丁的东西,还有给大哥林春生和弟弟春晖的东西,大哥将零花钱都给她了,又给她买东西想必是将身上的积蓄都花光了,这段时间在书院也不知道过得有多清苦,吃好菜是别想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饭,想想书院里的那菜色,林二春特意买了腊肠和腊肉,回头自己烧熟了让大哥带去,放半个月是不成问题的,吃饭的时候放在热饭里捂一下就能吃了,还很下饭。   另外,她还给邓家人买了东西,在她最难的时候也只有舅舅家能够收留她,她虽然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也饿不死,但是那时她正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的心灰意冷,那里也带给了她不少温暖,邓文秀腊月下旬就出嫁了,于情于理,她也是要去看看的......   至于邓氏和林茂才。林二春既然说了会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也留了一两碎银子就当作这年前给的孝敬了,多的她什么也没有买。   一个下午时间,她将手头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跟东方承朗的马车错身而过。   东方承朗没有从苏州府得到更多的消息,但是他也没有放弃,毕竟这里是唯一一个传出堂兄出现过的地方,他击杀童观止,按照路线来讲,也很可能是真的流落江南了,任何一丝线索东方承朗都不想放过。   对江南官场的不信任,再加上这里曾经出现过他的皇兄们的探子,这让东方承朗十分谨慎,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或是出动自己的亲信在寻找,并不信任别人。   之前他派人挨家药店去打听了这半年来有什么人大量买过创伤药,也派人去盘问了这府城里的大夫有没有救治过重伤的病患,刚才他就是亲自去盘问了那些有可疑情况的人去了,可忙碌了一整天却一点收获也没有,那些人全部都不是堂兄!   东方承朗烦躁的打开车帘,让冷风灌进来,视线不经意的从提着大包小包的林二春身上掠过。他并未多做停留,昨天他虽然见过林二春了,但是他更注意的是林二春所说的话,现在都没能够认出她来。   回了暂时落脚的吴靖平吴大人府上,见到战战兢兢在门口迎接的吴靖平,东方承朗一个好眼色都没有给他,从昨天听到吴靖平纵容刁奴的事情之后,他就又收到了不少关于此子的罪证,还都是证据确凿的,若不是现在他没心情,腾不出手来,也不想在这里闹事,吴靖平又代表朝廷的脸面,不能像江南地方低头。他肯定将这人给收拾了!   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他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大夏还找不到几个能人来,偏偏让这无用之人占着这江南心腹之地的位置!   若不是这府里还算干净,比起吴靖平来,旁人更加不可信,东方承朗又觉得这厮虽然无能,但是也不敢在自己面前玩花样,不然,他也不会继续住在这里给自己添堵了。   吴靖平弯着腰、舔着脸将东方承朗迎进门,见东方承朗一脸阴沉,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东方承朗洗了手、净了面,喝了热茶,又有人捏肩。身体的紧绷稍稍舒缓下来了,才问话:“去衙门查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大夏朝的户籍制度很是严苛,每到年底就会普查户籍,今年江南的普查还没有开始,但是对可疑的外地人衙门里接到举报之后,会查其路引来历,若说不清楚。又无人证明和担保,也算是犯了重罪。   现在东方承朗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只能寄希望于堂兄在江南没有路引又是个陌生人,而且身受重伤,说不定被人注意到,衙门里查过他,就算被蒙混过去。应当也有记录。   他让吴靖平代为查找的就是这个。   吴靖平垂头心惊胆战的上前答话:“殿下,有可疑消息的,下官已经派人专门挑拣出来了,只待明日开始去一一核查。”   东方承朗有些失望,对这个看不顺眼的臣子更没有好脸色了:“那就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吴靖平身体一抖,赶紧又道:“除了这些无路引者的消息,下官还查了一些衙门里的文书档案,但凡有跟平凉侯名讳字眼相同的人名也都找出来了。”   东方承朗冷声嗤笑了一声,阴沉沉的问道:“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没有脑子就别自作聪明!”   童观止、还有他的那些皇兄们都虎视眈眈的,要是堂兄用真实名字,那不是暴露了身份?   东方承朗发怒,吴靖平哪里还敢回话,只垂头不语,原本带在身上正准备呈上去,表示自己做过事的证据,那些被他藏在袖子里的薄薄的几张文书此时被捏得紧紧的,都被汗水给沁湿了。   “滚出去!”   吴靖平赶紧告退,等出了东方承朗住的院子,才伸开手,将那几张纸拿了出来,最上面的一张上。不止有个“朔”字,还有林二春的名字!   正是当初林二春逼迫东方承朔去衙门里立契约的时候,留下的一条记录,契约被林二春、东方承朔、还有中间人邓大舅各拿了一份走了,衙门里并没有存档,但因为契约上加盖了衙门的印章,具有法律效应了,所以衙门存有备案,但只有立约人的姓名,立约时间,大概的立约事由,记录人这些简单的信息记录。   这还是之前古掌柜查林二春的底细的时候查到的,林二春跟东方承朔立契约的那天,也单独办了女户,这两条记录是放在一起的,所以古掌柜顺便也看了一眼。这掌柜在跟吴夫人夸大酒心糖和贬低林二春的时候,提了她是女户的事情,也提了提契约这事。   现在吴靖平和夫人对林二春正是恨得要死,眼前的倒霉都是因她而起,所以再又一次看到那文书上的一个“朔”字,夫妻二人心生一计,于是才有了吴大人的“自作聪明”。   他并不是怀疑林二春契约中的那个“阿朔”跟东方承朔有关系,纯粹就是想要让东方承朗看到林二春居然跟人立过保障自身安全的契约,她就是个刁民,她信口开河冤枉了他而已。   另外,若是东方承朗去查查她,也能将她吓得够呛的吧?等东方承朗走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113报复,讨当年的债   吴靖平拉着脸,将手指微微放松,冷风一吹,手心里潮湿的热度都吹散了,他才又拿起那一卷皱巴巴的文书,低头看上面的字迹,少顷,他冲跟在身后的吴管家冷声道:“那个村妇可还在城里?”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吴管家还是马上就明白过来,赶紧将今天在知府衙门里发生的事情和林二春的表现都说了一遍。   吴靖平墨着脸沉吟片刻,又吩咐:“在府城里先不管她,等她回了虞山镇,再叫她上衙门回话。”   吴管家踟躇道:“老爷,现在她要是再胡闹起来,说老爷公报私仇......闹到五皇子这里了?”   吴靖平冷笑道:“本官是为五皇子殿下办差事,觉得她有疑点才查她,还有她的那个同党,不是本地人却滞留在这里,路引也没有在衙门里报备过,本官这是光明正大的查问而已,再说这要盘问的又不是只针对她一个,这怎么能够算是公报私仇?”   吴管家想想也是,点头应下,见到自家大人阴沉的脸色。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中也有了计较:“老奴这就去安排。”   等那林二春进了衙门里,是不是真的清白无辜就由不得她了,要是再查出点别的什么错漏来,哼......   一个无知村姑,居然胆大如斯,大放厥词,随口几句话就差点毁了吴大人的官路和前途。   现在林二春当时在画舫上说的话已经传开了,吴府上下都沦为全城人的笑柄了,别说直接受害人吴靖平和吴夫人对林二春的恨怒了,就连吴管家想到这一天去衙门里跑前跑后的受到的冷遇,生撕了林二春的心都有。   吴府里的这些事情,林二春一概不知,她虽然对吴大人针对自己有心理准备,也做过一些猜测,但是确实没有想到这契约上来,她早就将之抛诸脑后了。   她买了东西满足了自己。又收了粮铺送来的粮食之后,就累瘫在床上直接睡了。   半夜牟识丁带着酒气回来见她房间没有动静,也没有打扰她,等到天亮之后,两人踏上归途了,他才有时间警惕的将昨天请人吃饭喝酒哥俩好的时候,探听的消息跟林二春分享了。   “胖丫,昨天衙门里有个哥们喝高兴了。跟我透了话,那个吴大人这次被你害得不轻,好多人都趁机撵他走呢,朝廷过来的那个什么高官(东方承朗)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收了罪证了,吴大人的下场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这次是跟他彻底结仇了,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林二春已经从昨天买东西的激动心情里平复下来了,现在正在品尝一时嗨过了头的苦果,他们的这马车已经塞得满满的,车厢里连坐个人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跟牟识丁一起坐在外面吹冷风,不过这点冷在新衣服的抚慰下,她觉得也不算什么,唯一难受的就是她一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就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然而,现在牟识丁完全不准她挨着,更别说借他肩膀靠一靠了,她又怕摔下马车,便只能忍着。   此时,听到牟识丁说得慎重,她便打起精神来“哦”了一声当作回应了。   牟识丁对她淡定的态度不太满意:“哦?就哦一声,你这是什么反应,咱们就要倒大霉了,你还是只打算自己扛着,不找找......嗯,人帮忙?”   林二春摇头:“不找。”   她心里想着:前天晚上他亲口说她在对吴大人一事上做得不错的,之后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并不会干涉她。   林二春觉得,要么就是他相信她的能力,要么就是他有帮她圆过去的能力。不管是哪一种,反正她都不太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牟识丁甩了一下马鞭,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林二春揉了揉脑袋,强行将他的身体掰得侧了一些,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些许冷风,在牟识丁无语的注视下,才道:“与其到处提防小心,不如先出击,那个吴大人是朝廷命官,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够做的也就是找个可以压制他的靠山吧。当然其余的地方也得防备一下,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情,免得被钻了空子。”   牟识丁想到前天晚上童观止那锥子一样的注视,毫不留情的又转直了身体,不给她当人墙,嘟噜道:“林二春你算是白长了那么多肉,居然连这点风这点冷都扛不住......”鄙视完了,又问:“找靠山说得倒是容易。难道你有目标了?”   “就找那个收了吴大人罪证的。”林二春也不隐瞒他:“虽然有些?烦,不过咱们可以试试,阿牟,你记得上次我们在嘉兴碰到的那个荣三姑娘吗?”   牟识丁道:“是落水的那个,你面都没有见到就说别人不安分的那个?”   林二春道:“就是她,过几天我们再去嘉兴一趟,直接找那个杨掌柜跟他谈果露和酒水生意的事情,先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再寻找机会,我觉得那个荣三姑娘一定会跟那个贵人发生点什么的,这人当初是荣家迎接的,要走之前应该也会去一趟荣家,我们就先搭荣三姑娘。”   她记得上辈子荣绘春没多久之后就成了五皇子的侧妃了,按照时间来算,东方承朗是没有时间再来一趟江南了,所以应该就是这一次他们俩相识的。   林二春还是想透过荣绘春让东方承朗看到她的能力,虽然果酒还没有酿好,现在的味道还差一些,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她觉得这半成品应该也能够让东方承朗看到她的本事了,她一定要在他离开江南之前跟他说上话,到时候总能够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不过,这一次林二春对自己的期望值没有起初那么高了,现在她不是东方承朔的妻子。东方承朗即使是再认可她,应该也不会跟她是平等的合作伙伴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当她是个下属而已?   当然,林二春觉得,到时候他们谁利用谁还不一定。   难就难在这第一步该怎么走。   牟识丁对林二春的自信和笃定已经见怪不怪,他只当是童观止给她的消息,还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林二春见他好一会没说话,忍着又爬上脑袋的瞌睡虫。推了推他:“阿牟,你跟我一起琢磨琢磨,咱们怎么勾搭这高门大院里的姑娘?她要是不出门,咱们该怎么办?实在不行,那个荣二爷的路子也成啊......”   牟识丁脸上一黑,“勾搭姑娘我不可不会,勾引荣二爷你可别拉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说话的兴致重新高涨,以过来人的语气老成的道:“阿牟啊,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你不去吸引那些大姑娘,还打算别人主动来贴你啊?你这样活得连一只鸟都不如,它们好歹还会用嗓子唱歌吸引一下雌鸟,那孔雀还能开屏吸引雌孔雀呢,就说那山上跑的傻狍子吧。那还会展示强壮的身体,招几个......”   牟识丁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林二春!你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林二春用下巴和鼻孔看他:“你说呢?”   牟识丁突然笑了,又问:“那你是靠开屏呢,还是靠亮嗓呢?还是靠展示,额,强壮的......力气大?”   林二春被这个问题给为难了五秒钟,也摸不准答案。最后一巴掌拍在牟识丁的肩膀上:“我是女人,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些雄性到我面前来搔首弄姿吸引我了。”   她飞快的想了一遍跟童观止的过往,越发觉得就是这样,是他先跑来的,大概是因为看上了......她很强壮?   她自己又给绕了回来,郁闷的道:“差点被你给带歪了话题了,言归正传,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说说看,我也能帮你留意一下,你这个年龄......”   “......”   被林二春形容为搔首弄姿吸引她的童观止,自然没有错过吴靖平府上的一系列举动,尤其是关乎林二春的更不可能错过了,早在县衙那边的公文被取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不过,除了让人继续盯着之外,他并没有多做什么。   白洛川正在这里折腾从北面弄来的蛇?花,此时又压抑不住心中咆哮的八卦心,问道:“你就不管管?真看着别人将那胖妞弄到牢里去?”   童观止边翻看手中的信件,“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先看看她怎么应对。”   白洛川正拿着剪子剪蛇?花的果穗子,手上一顿,嘀咕道:“搞不懂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观止,我以过来人的经验跟你说,你这样下去,那胖妞下次要是还有命见到你,肯定还是会掉头跑的!女人嘛,都是需要哄和保护的。”   童观止一心两用,眼睛是定定看着最上面的信纸,看着看着,突然唇角勾起一抹讽笑,随后才抬起头来瞥向白洛川道:“过来人?就你啊?”   白洛川笑道:“那是当然,我的魅力你还没有习惯么,只要我一露面哪个姑娘不是盯着我看,就巴不得投怀送抱,这也是需要本事的。”   童观止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目光在他面上多看了几眼,将信纸递给他,问道:“要亲自看看这封信吗?”   白洛川扫了一眼那信纸,顿时就是一阵头疼,赶紧摇头,“不看,你还是饶了我吧。”   他被童观止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受不了了,主动投降,不再传授所谓的经验了。   只要无法正常的阅读,他就永远不能够在童观止面前翻身称什么过来人。   他明智的直接岔开了话题:“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这是今早送来的信?”   童观止收回信纸,也不逼迫他,缓缓的道:“是东方承朔的消息,他三天前到了彭城了,现在要是顺利的话,就快进入山东境内了,东方承朔为人谨慎,现在他失去了记忆,更是对谁都不信任,我想向顾凌波讨当年的债,让她走一趟。”   白洛川闻言面上笑意一收,桃花眼中目光一颤,骤然就冷了下来,他偏开头,继续拿着剪刀处理面前的蛇?花,面无表情的评价:“他走得可真慢。”   东方承朔从离开苏州府至今也有一段日子了。若是快马加鞭这个时间他都该进入冀州境内,京城在外了,现在转来转去竟然还是在江南范围内,的确是很慢,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暴露了行踪,不断的有人袭击他的缘故。   白洛川又冷声道:“欠了那么久,早就该还了。”   之后,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了,对林二春和童观止的八卦,他都没了好奇心,面上淡淡不复方才的生动,似乎正专心致志的在处理药材,只是那一双风流多情眼里半点温度也没有。   屋内静悄悄的,还是童观止先打破了沉默,“阿川。”   他才开了个头,白洛川就受不了的放下剪刀抱怨:“这玩意药效还真强。刚才就碰了一下,手上都烫的好像要脱皮了,我先去处理一下。”   说完,扭头就走,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扶着门框看着屋廊,平静的道:“观止,林二春虽然有秘密。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没有图谋,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就别再试探她,这样太伤人。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别再让它影响你,以后跟顾凌波有关的事情也不用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听。”   童观止看着他走了,目光也沉了下来,几不可闻的一叹,“我已经不会再试探,也没有再受到影响了,反倒是你,一直走不出来。”   他没有再浪费时间,铺开信纸,提笔写信,笔锋锐利的两个字落在纸上:还债!   林二春回到虞山镇之后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理东西,首先米粮存放好,答谢隔壁的陶氏兄弟帮着看家、照顾黝黝,又将给大哥的菜炒好了放在食盒里送去书院,这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二春锻炼完毕从外面回来,刚收洗完澡换了衣裳,家里就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将门捶得咚咚响:“林二春、牟识丁可在?跟我们衙门去走一趟。”   牟识丁和林二春对视一眼,他一边嘀咕:“来得还真快。”一边赶紧去开门。   随后塞银子探消息,银子对方照收,但是态度却不见丝毫好转,不过,好歹话里将缘故透出来了,先发制人。   先是冲牟识丁:“少废话,让你去衙门一趟。自然是有事!你小子是个外地人吧?把户籍和路引拿出来!没有可是要蹲大狱的!”   牟识丁倒是松了一口气,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上去:“您看。”   那衙役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没有发现异样,粗声粗气的道:“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要去衙门核查。”   牟识丁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这回就新多了,上面的印章鲜红得刺眼,显然是刚出炉不久的。   牟识丁解释道:“这是小的昨天在府衙跟几位大哥喝酒的时候,顺便报备了一声,弄了这张居住证,接下来一年都可以住在江南,这里有衙门的印章。”   林二春闻言翘了翘唇角,算他有先见之明。   那两个衙役将东西还给牟识丁,一把将他推开,指着林二春道:“那就没你的事了,你,林二春,怀疑你故意窝藏朝廷追查的要犯,知情不报,跟我们走一趟。”   林二春一脸凝重的问:“什么要犯?衙门要抓人总要让人死的明明白白吧?”   那衙役嫌她磨磨唧唧,冷笑道:“就知道你这刁民牙尖嘴利,少废话,有事到衙门里再说,事关机密少探问。” 第114吓唬,脸差点被打肿了   牟识丁闻言吓了一跳,忙道:“两位官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怎么会有朝廷要犯呢......”   那两人只冷笑不答,催促林二春:“有什么话到了衙门再说!快走,别让爷们动手了!”   牟识丁还要再说什么,林二春冲他摇摇头,镇定的道:“阿牟,我房里有个装旧衣服的包袱,就是上回说要给你改一件做棉衣的那件衣裳,那个包袱里......”   之所以特别强调,是因为她装旧衣服的包袱不少,牟识丁对衣裳这种事又不上心,连蓝、藏蓝、宝蓝、湖蓝色都分不清楚,她怕时间来不及,这才说得让牟识丁更有印象一些。   牟识丁闻言,本来有些严肃的脸色陡然一滞,在那两个衙役不明所以的围观之下,出现两团可疑的红色,往往就是这样的眼神太伤人了。   普通百姓家里大衣裳改小再给年纪小些的孩子穿,男人的旧衣裳改改给女人穿,也不算什么事,但是女人的衣裳改改给他一个大男人穿......牟识丁窘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在他的老家那边,女人再彪悍那也别想爬到男人头顶上去,打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家乡也有类似江南的两层小楼,但是女人是不能上楼上的,就是避免发生女人踩在男人头顶上的事情,更别说穿女人的衣裳了。   林二春这话万一传回去,牟识丁一个哆嗦,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根本不必再忍辱负重的等着衣锦还乡。   看着那两个衙役的目光从不明所以转变为鄙视,牟识丁受不了的唧唧哇哇道:“扯那些做什么。我知道是哪个!”   也幸亏这两衙役很乐意看看这种热闹,才让林二春将话给说完了。   “那包袱里面有我的户籍,跟户籍夹在一起的还有一叠契约,有些是跟商户立的,那些就不用拿了,就拿......最特别的那张,先去书院跟我大哥说一声,契约给他看,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回绿水湾一趟,然后你再来衙门找我。”   林二春心中笃定这两衙役就是吴大人派过来找茬的。   她跟吴家的矛盾风波还没有散去,东方承朗现在还没有走,若是没有证据,对方肯定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就找上门来了。   而且现在还将牟识丁给放在外面,若是闹起来,吴大人的脸面恐怕就更加难看了。   可,她能够有什么把柄被人得知的?窝藏朝廷要犯?   林二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东方承朔,她并未跟其他不明来历的人有过什么接触,吴大人就是要找茬也找不到她头上。   可这也说不通,五皇子还在江南,那姓吴的敢继续说东方承朔是朝廷要犯么?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细想到底哪里出了偏差,她也只能这样匆匆交代一句。   如果真的是跟东方承朔有关系。对于她来说也不全部是坏事,只希望大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管住邓氏和林茂才,有什么话是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别把好好的功劳真的变成一场吃力不讨好的祸事了。   牟识丁追问:“什么是最特别的一张?你说清楚啊,林二春你这个死女人!”   那两个衙役见再没有乐子可看,已经将林二春带走了,迎风飘来几个字:“你看了就知道了。”   牟识丁转身就进屋去翻找了,在一踏子的契书中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他觉得最为特别的一张,看着上面狂飞凤舞的草书,牟识丁愣了一会。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匆匆收起这张契约出了门,然后直奔书院而去。   衙门里。   那两个衙役将林二春带到一个大厅之后就出去了,只留下林二春和另外三个愁眉苦脸战战兢兢的男人,全部都是生面孔,这三人看到林二春一个女人也被带进来,瞅了她一眼,就没心思再看了,继续或垂头,或搓手,或走来走去的各自焦灼不已。   看来要接受盘查的还不只是她一个。   林二春探问了他们几句,这三人被拉来的原因跟她都差不多,不过具体内情却谁都说不清楚,正常的办案和逮捕嫌犯程序林二春是清楚的,而这一回到处都透着古怪,说是窝藏要犯,但是那逮人的官差却根本没有透漏一点半点的信息,让人喊冤说不认识的机会都不给。   最暴躁的那个胖子受不了了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了几句,大约骂的是他认识的人,或是心中怀疑的对象。   林二春到底是跟东方承朔过了一辈子的,此时心里已经门儿清了,现在这样子大约是有事情要私下里查问这些寻常百姓,逮捕过来应该就是个幌子而已,平头百姓哪里经得住这么吓唬,被这一吓唬到时候什么都会交代了。   至于对待她......可能会不只是吓唬。   不过,现在林二春心中越发笃定这件事是因为五皇子寻找东方承朔而起的,应该是为了保护东方承朔,这才弄得神秘兮兮的。   到时候谁吓唬谁也不好说。   不多时,就有人来将他们挨个的叫出去了,那三个男人出去之后就没有再进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总算是轮到林二春了,她被带到一个小屋子里,屋里是仿照公堂的样子摆设,气氛很是沉重严肃,一个身着官袍的八字小胡子中年男人一脸沉色的坐在上首的位置。   他旁边立着一个站的笔直黑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看着就十分彪悍,一身杀气,这人她有一点印象,那天从嘉兴回来的时候,碰见东方承朗,这人就是跟随着他的护卫之一。   有东方承朗的人在场,林二春目光微动,心中略略放心,看来东方承朗在东方承朔一事上十分谨慎,就是对这吴大人也不是全然信任,居然还有人监督,要是没这个监督的人,万一真的死在这里,她得多冤枉啊,就是受刑她也受不了啊,幸好、幸好......   见她进来,那小胡子将惊堂木一拍,劈头就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二春若真的是一个小村姑肯定被这架势给吓唬得不轻,现在她心中有数,只站在这临时公堂中央。泰然自若的回话,末了还能淡定的环视了一圈这公堂,果然就看到那边帐幕之后露出一角衣袍,半只男人的大脚。   “大胆刁妇,见官居然不跪!”   林二春收回投在阴影处的视线,看着堂上这官员,道:“此处又不是公堂,头上既无正大光明的牌匾,还有人偷听偷看,十分不严肃。”   “而且我虽然被抓来了,但是一没有被告。二没有证据,三没有看到状子,到眼下我尚且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为何要下跪?本朝律法可没有规定公堂之下见官都要下跪的,何况也没有听说官员就能私设公堂的。”   “啪!”惊堂木响,坐在上首那官员气得胡子抖动,厉声呵斥道:“果然是伶牙俐齿,来人,掌嘴!”   林二春目光一冷,这可真是比屈打成招还要恶心人了,她又看看那黑面军士,此人依旧是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林二春只能自救了,在有人上前来拉她之前,冲着那帐幕讥讽道:“吴管家,这样二话不说就滥用私刑也不符合大夏法令吧,据我所知御史只有监察权并无审理案子的权利,听说上头彻查吴大人的大官还没有走呢,你就敢知法犯法,左右这虞山镇的公堂了?”   那官员神色一厉,正待说话,林二春又冷笑道:“我还有同伴在外面,今天要是无辜枉死在这里,他就是拼死也会将这案子闹大了,如果你有证据就拿出来,直接让我认罪岂不是更好?要只是用些吓唬人的手段,那就还是免了吧!”   这时,帐幔微动,从那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吴管家,此人一出来,就阴戳戳的笑道:“林姑娘果然好手段。这情形镇不住你,才见过我一次现在隔着帘子都能认出人来,跟传闻中的倒是很不一样,倒是将大家都给骗了,姑娘这样的人物,若说只是个村妇,我竟然不敢相信,区区一村妇敢妄议国事?也难怪敢信口雌黄冤枉吴大人?”   时时不忘记替自家大人洗脱罪名,还真是一个良心好管家。   林二春笑笑,就不疾不徐的道:“我是不是信口雌黄吴管家心知肚明,至于认出你来。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辨认,吴管家,你的鞋子内侧的鞋底都被踩歪了,外侧还跟新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心歪了,才路才能走得这么歪?”   “至于吴管家夸奖我的话,我就不敢认了,只能说您还真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百姓疾苦,你这是当村妇都得有多蠢多傻?你也知道这战乱刚过去没多久。我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虽然出身差,但是眼力劲和骨气还是有的,会被你这粗陋的假公堂给震住?好了,有证据你就亮出来看看,废话少说!”   吴管家勉强绷住神色,暗暗觑了一眼那黑面男,这人只是做监督用的,并不会插手他们的事情,但是有什么内情肯定会跟五皇子汇报,就是自以为有证据在手。吴管家才敢堂而皇之将林二春抓来了。   此时,见这人蹙着眉头神色更冷,吴管家顿时心往下沉,心中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吴夫人手下最得力的掌柜会栽倒在林二春手上了。   原本他是没打算出面的,可那县太爷不知道这黑面男的身份,又经不起林二春激,一开口就气得要给她掌嘴,吴管家是见林二春这气度,心中怀疑她是听命于人,才出来亲自套她的话。想不到今天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竟然被她驳得哑口无言,早知道他就不自作聪明吓唬她,直接拿证据说话了。   现在,他不敢再磨蹭,赶紧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难怪会有胆子窝藏朝廷要犯。你要证据,这就给你。”   林二春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递到眼前来的公文,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果然是跟东方承朔有关。   堂上那官员现在又派上用场了,看那吴管家都被她压得没有气焰了,他的态度也稍微收敛了一些,一连问道:“林二春,你是不是跟一个叫阿朔的男人在衙门里立过契约?这人是不是外乡人,并未在衙门报备过路引户籍?此人来历不明,你既然跟他立契,自然是相熟的,现在问你,他人去了哪里?”   林二春回:“是有这些事,全部都属实,他的确是走了,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匪患严重,你敢收容这来历不明的人,还不跟官府报备,是什么居心?”   林二春道:“大人,阿朔的确是来历不明,因为他受了伤,没力气说话,之后等他伤好了,他就走了,我们也就来不及报备。”   “大概是三月底的时候,我们在河边将他捡回去的,那时他当胸有一只箭矢。身上也还有刀疤,而且身怀武艺,可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坏人,虽然总是绷着一张脸,但是五官相当俊俏端正,正气凛然的,跟那些粗鄙的土匪完全不同,他会左手写字又懂规矩,平时的行为举止十分自律正经,你确定这人是朝廷要犯么?”   林二春虽然说得没什么逻辑性,但是却将东方承朔的特点,出事的时间地点全部都说出来了。   堂上的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到她这轻忽的语气就想发火,那惊堂木才刚拍下去,就被旁边的黑脸男人给打断了,他快步上前,问林二春:“他去了哪里?”   林二春摇头:“不清楚。”看向吴管家,道:“方才我还什么都没说,那吴管家就暗指我是受人指示的,我哪里敢再信口雌黄,不然再这么私设公堂一次,恐怕这条小命是真的没有了。”   吴管家是知道内情的,他对东方承朔的基本特征也都记得很清楚,此时闻言心中惴惴,面色都隐隐有些发白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用窝藏来历不明人口的罪名将林二春关起来,这罪名属实,只是查东方承朔身份时候的一个小案子而已,五皇子也不会过问,等五皇子走了,他们在给这个阿朔杜撰一个流匪的身份,那林二春就别想从牢里出去了。   可......居然林二春说的跟东方承朔全部都对上了!还是东方承朔的救命恩人?   吴管家现在再一次深深的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他会为了心急报复林二春,只简单的查了一下的确有阿朔这个人。这人现在也的确不见了就不查了,而且对于他的什么体貌特征根本就完全没有上心。   要是再细心一些,说不定找到东方承朔的功劳就是他的,可现在全完了。   聪明人很多,谁看不出来他只是用阿朔这个幌子来报复林二春?这才是真正的弄巧成拙!   不等吴管家后悔完,那黑面人和林二春又给了他一击。   黑面人问:“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随身带的东西也行。”   林二春不答,反问道:“他难道真的是朝廷要犯?”   黑面人并未说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吴管家。   这几天五皇子寻人,他被分配来监督吴家人。   五皇子交代不得暴露东方承朔失踪的事情,免得弄得人尽皆知,前几天这吴管家将可疑人、知情人弄来调查的时候还是用的“失踪的公子哥”这样的借口,今天就说没见到效果,怕是有些刁民将人扣留了不肯承认,所以换了个“朝廷要犯”的理由。   黑面男只是监督,找到人就成,所以并未加以干涉,再见到林二春,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心中不多想才怪。   如果只是要报复一个村姑也还罢了,如果是对寻找平凉侯一事不上心还有祸害之心,那简直是其心可诛!   吴管家被这虎狼一样的目光吓唬得一个激灵。原本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此时居然呐呐不成言,无从解释起。   黑面人已经利落的收回了视线,只跟林二春保证:“如果你说得句句属实,不管他是不是朝廷要犯,我敢跟你保证,都不会治你的罪,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林二春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摇头:“没有什么信物,当时救他回去的时候他就穿着神色紧衣,身上什么都没有,可能被水冲走了也说不定,不过,我有他写的字。”   那黑面人赶紧追问:“字呢?”   林二春道:“现在大概在公堂外吧,在我的朋友手中,就是那个契约,他亲手写的,吴管家都查到了应该知道。”   吴管家心里咆哮: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不用心的。   黑面人并未看他,只迫不及待的道:“带路。”   林二春冲吴管家笑了笑,心想:这还弄不死你。   然后。也麻溜的转身就出去了。   留下一屋子真的不明所以的官差和官老爷面面相觑。   官老爷先打破了沉默:“吴管家,刚才那人是谁啊?”   吴管家脑子里都是懵的,面上一片死灰,一边往外走,嘴上还一边喃喃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   “大人,他好像在说完了,什么完了小的就不知道了。”   ......   林二春和那黑脸的男人出来了,果然就见牟识丁被挡在门口,正在低三下四的跟人说好话,眉目间都是焦灼,两条浓眉凝得跟僵死的蚕一样。   最初他们是因为各有所图才走在一起的。可现在牟识丁居然能够这么信任她,遇到危险也从不曾抛下她就走,她被东方承朔挟持的那一次,还有这一次......   林二春心中一暖,面上不由得就露出笑容来,重来一世,除了换了个男人谈恋爱,还多了这样一个跟自己一起奋斗的朋友,算她赚了!   她心中暗暗的想:不管牟识丁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定尽力帮他达成。   “阿牟!”   牟识丁赶紧跑过来,“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林二春道:“脸都差点被人打肿了。说不定还得夹手指。”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牟识丁深吐一口气,看了看她的脸,没好气的道:“那都是肉,哪里是肿了?”   正说着话,看见失魂落魄跟着林二春出来的吴管家,牟识丁心想:看这个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才是脸差点被打肿了吧?   这时,那黑面男人沉声问道:“东西呢?”   林二春看向牟识丁,牟识丁看了看这男人,从怀里摸出来那张契约,问林二春:“是不是这个?”   林二春点点头,那契约已经被这男人给一把夺了过去,他看完这张契约中的内容,紧绷的面容上稍稍有些古怪之色,原本冰冷的眼神里明显闪过喜悦的光芒,显然他是认出了东方承朔的字迹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纸折叠好了,收起来,才道:“跟我走一趟,去府城,有些话要当面问你。”许是心情好,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要找你麻烦,放心。”   林二春自然是很放心,她也正跃跃欲试的想要见到东方承朗。   这次牟识丁也一并同行,他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但也一个字也没有问,林二春自然也不敢多说,就怕暴露了认识东方承朔的事情,一路沉默,等快马加鞭赶到苏州府的时候,也已经是太阳偏西了。   黑面男人将他们带进了吴府,丢进一个小院子后就匆匆走了,出来的时候见到得到消息赶来的吴大人。冷声交代:“若是林二春在吴府里出了事,拿你是问!别靠近那院子!”   说完,在吴大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屋里,林二春和牟识丁依旧没有说什么闲话,不过,他们的嘴巴也没有闲着,林二春率先动手,拿了摆放在桌子上的看着还很新鲜的糕点吃。   牟识丁也不甘落后,他们一直在赶路,错过了吃午饭,之前又是担心害怕的,尤其是牟识丁缓过来就发现饿得厉害,再加上这会都快到晚饭时候了。   等两人搞定了两盘糕点并解决了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梨子之后,又一直等到天色发暗,东方承朗才姗姗来迟,单独召见林二春。   这是林二春跟他这一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对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次机会。   不过,这回因为二人身份地位上的极不对等,所以见面场景并不如上一世的那么和谐。   东方承朗一直都沉着脸,他甚至并未直接开口跟她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自降身份还是没心情,他肯定是已经见过了东方承朔的字迹,但是却并没有找到亲人的喜悦和激动。   自有人代他发问,他只需要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听就行了。 第115盘问,都是一样的人   “你将怎么救的他,他在你们家的这大半年的事情全部都说一遍。”   林二春根本就不记得从童家地窖里醒过来之前的事情,不敢妄加猜测,只将在县衙里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就直接带过去了。   后面的事情,包括东方承朔跟她的关系不睦,跟她的妹妹的婚约,以及他答应上门入赘的事情,还有那一纸保证书的来由都解释了一遍。   整个过程都没人打断她,她也低着头没有去看东方承朗的脸色。   等说完,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虽然有些事情没说,比如康庄和后来东方承朔挟持她的事,但是其他的好像没有疏漏了,她就闭嘴了。   接下来就是发问的时间了。   对方先问:“你是说他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二春谨慎的回答:“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这种事情就是郎中都没办法确定,他说是就是了。”   她想,她跟东方承朔的关系本来就不好,那保证书都出了,就是现在提及东方承朔,语气差一些也不会让人猜疑。   “那他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妹妹,他也没有反对。就一直用这个名字了。官爷,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少废话!现在是在问你话,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是了。”   林二春悻悻的点头。   对方又问:“人是你妹妹救回来的?”   “是。”   “他期间可有清醒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不知道,我又不在场。”   这是林二春猜测的,以林三春的性格,防备她很严,怎么会让她插手救回东方承朔呢,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什么时候伤好的?这大半年时间有没有外出过?”   林二春想了想:“我跟他关系不好,接触的时候也不多,他也很少出门,不过,有时候会跟我妹妹出门,一般就是去镇上的悦来楼送酒。也来过府城,不过,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楚。”   东方承朗突然插嘴,问道:“悦来楼的消息有了吗?”   旁边一人赶紧凑过去低声说道:“主子,悦来楼是童观止的个人产业。”   之后那人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林二春竖着耳朵也只能听了模模糊糊的几个字,根本就无法拼凑出来。   此时。她已经被“童观止的产业”这几个字给惊得手心冒汗了。   上一世的时候,林二春虽然是这悦来楼的合作伙伴,但是却一直都不知道谁是幕后老板。   可,如果那一世东方承朗就提前知道了的话,悦来楼应该也在查抄的范围内了,又怎么会让童观止留下?   所以,这个推断根本就不成立。   那为什么这一世原本一直到后来都没有曝光的悦来楼,现在居然就已经暴露了?   是不是意味着童观止的处境比上一辈子还要更加艰难?   林二春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除了纰漏?是不是林三春说的,她回来了吗?   她心中有些浮躁起来,早知道她应该提前告诉童观止这悦来楼的事情,她居然一点没有想起来......   这时,又听人冷冷的问她:“他为什么会给你立这个契约?”   林二春暂时压下那些纷乱的念头,调整了呼吸,集中精神回答。   “因为他很厌恶我,以为我跟我妹妹要抢他当男人,那天正好听见我说我妹妹的坏话,他就想要杀我,我说要报官,他就只好答应给我保证书了。”   听到她这么说,问话人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东方承朗。   林二春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东方承朗,见他目光沉沉,比进门的时候更加凝重。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她心中略有所悟,顿时精神一震,只是怕被东方承朗看出端倪,才又赶紧垂下头来。   东方承朗这神色绝对不是一个发现了失踪已久的亲人的下落时候,应该有的反应。   从他问的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在寻亲,倒像是在验证什么。   对方又问:“你认识童观止吗?”   林二春故作茫然的反问:“童观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人又厉声喝道:“你回答就是了,不得隐瞒!”   林二春只得点点头,小声道:“认识。有一次我跟他被关在一个地窖里,后来我妹妹和阿朔找来了,想让童观止收我做妾,后来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就离开家里了,那次认识的。后来又碰见过几次。”   对方也没有再追究下去,又问:“林家跟童观止有生意往来吗?”   林二春想到悦来楼,略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才道:“阿朔跟我妹妹打算成亲用的新居是从童观止那买的一个庄子,价格上有些优惠,只是需要我妹妹给童观止酿酒。”   “林家酒坊酿造的酒大多都是运送到了悦来楼,官爷。那悦来楼......真的是童观止的吗?要不是方才听你们说起,我还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听我爹娘和村里人提起过呢,就是我分家之后搬到镇上也没有听说过,要早知道......”   问话人瞪了她一眼,林二春赶紧低头,不敢再探问了。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再问她,也没人开口,林二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她的呼吸都放浅了一些,不敢乱看,回忆方才自己说的话有无疏漏,若是发现问题了,也能及时描补。   她说的当然全部都是大实话,根本查不出破绽,但是也不是随便乱说一通。   不过,对于心思缜密且多疑的皇家人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挖好几个陷阱了。   林二春曾经见过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分析形势,对他们的思维方式,她重生之后不敢说很清楚明白。但是肯定是有一定的了解,她相信,这些话对东方承朗已经够了,够让他头疼和多想了。   要怪只能怪东方承朔失踪的这半年来,因为他自身的愚蠢和有眼无珠,以及林三春的插手胡来,让他失踪失忆这件事产生了很多的破绽和疑点。足够让人生疑了。   疑心生暗鬼,时间长了,即便外人不再做什么,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这两个兄弟也能生出嫌隙来。   林二春原本是没有想到要将东方承朔的下落说出来,更没有指望会有这样光明正大的问话机会。   可事情不受控制的将她逼到了这一步,若是还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她可就是白活了一回了。活该再惨死一次。   从她答应了童观止开始,就打算去分化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   她还想要跟东方承朗合作,说不定能够抬高他在皇权争夺中的竞争力。   反正,日后他们总是要散伙反目的,让东方承朗不至于那么快就落败了,也让皇家人内部的争斗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们内部分化得严重,也能够为童观止争取一些自救的时间。就算是最终依旧无法挽救童氏灭族的宿命,至少也可以让东方家的人自相残杀,比上一世的厮杀更加的残酷剧烈,这样......大家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林二春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等来问话,她忍不住屏气凝神,悄悄的偏了偏头。以余光看向东方承朗。   见他神色怔怔,跟东方承朔相似的唇和下颚紧紧的绷着,眼眸里是寒芒点点,锐利犹如刀锋。   林二春心中一突,迅速的收回了视线,闭了闭眼睛,突然又觉得眼前的这些十分可笑和荒唐。   包括她自己在内,都十分的可笑。   她前世真是一个睁眼瞎子,看不清别人,可也没有看清楚自己。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东方氏兄弟又何尝不是同一种人。   她在心中评估东方氏两兄弟薄如纸的感情的时候,不也是轻易就将上一世记忆中唯一的朋友东方承朗给抛掉了么!   不管东方承朗对她是不是只有利用,至少她记忆中留下的都是好的。   她还记得东方承朗对她的种种维护,还曾为她的身份能不能胜任王妃这个问题,而跟人舌战了一场。   他是坚定的支持她的。   她也记得这个执拗偏激的少年,一路如何长成了后来那样故作老成的模样。   也是东方承朗让她觉得在最是无情帝王家里也有难能可贵的亲情。   就是她跟东方承朔最后闹翻了,东方承朗敞开来跟她谈条件的时候,也说要保她的家人。   她并没有对他并没有仇恨之心,只是因为现在她选择了童观止,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不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想到要拿他下手了么?   想到这些,她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方才因为看到一丝成功曙光而产生的激动,顷刻间熄灭的半点也不剩下了。   而东方承朗此时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乱?,各种念头纠缠在一起,让他头疼欲裂。   堂兄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名字又一样的?   如果没失忆,那他为什么伤势恢复了还是不回京城,也不跟他联系?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村姑的威胁,就妥协写那玩笑一样的保证书?   他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悦来楼......这里居然是童观止的!   他差点跟童观止成为连襟?这是早算好的,还是意外?   他来击杀童观止,却出现在童观止的祖籍,还跟童观止有来往,童观止不认识他,他失忆了也不记得童观止?是这样吗?   ......   他被这些问题缠得呼吸都有些憋闷,烦躁的站起来,在屋内走动了几步,看到林二春还在,他不耐烦的道:“将她送出去。”   林二春亦没有再看他。   这一世,刚开始就什么都不同了。   她垂着头从这屋里出来的时候。牟识丁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跟牟识丁一起的还有几个人,正是林家一家子,只林三春大约还没有从荆州回来,此时并不在场。   邓氏和林茂才畏畏缩缩的不敢乱看,林春生正将林春辉护在怀中。   见到林二春被带过来,林春生慌忙看过来,唤她:“二春,你没事吧?”   林二春见到林家人,倒也不觉得意外,东方承朗找到了线索,怎么会不查问林家人呢?除了林家还得去村里去问话。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大哥,我们先出去了再说。”顿了一下。问:“你们都回过话了吧?”   林春生见她除了精神有些萎靡,并不像是受过拷问的样子,略略放心,小声道:“都回过了,我们走吧。”   林二春没有想到东方承朗居然将她放在最后一个盘问。   要是她跟林家人说的对不上,估计她也没有这么顺利出来了,幸亏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撒谎。   也难怪东方承朗进去的时候面色就十分差,想必在问她话之前就已经心中有怀疑了。   而东方承朗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用盘问的借口将他们弄了来,所以,自然也不用报答他们了,压根没有想到给林家人安排个住的地方。   一行人也没心思在这里叙话,匆匆离开。   等绕到街上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一家之主林茂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这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林二春也只是淡淡的喊了他和邓氏一声。   只牵着春晖,跟他讲在这府城中的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小可怜,在家里和村里都挺横的,今天见到那些上过战场的士兵。是真的被吓住了,一路上都有些怏怏的。   林二春哄了好一会才将他哄出来一个笑脸。   住宿和吃饭的问题,都是林春生拿主意,林二春和牟识丁对这府城要熟悉一些,给指了路。   都安顿好了,林春生过来叫林二春过去说话。   在林二春记忆中,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刚进门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等对上林茂才那张阴沉不善,明显是缓过来的脸,她顿时清醒过来了。   门才刚合上,林茂才劈头盖脸的就骂道:“是不是你这逼迫阿朔写的那保证书惹来的祸事?你这丧门星非得害死家里不可?当初就跟你说过了,阿朔是贵人,你偏要他写这个,现在你分出去了也来连累我们.......”   林二春顿时冷下脸来,靠在合上的门上,不再往前走了。   林春生压抑的低喊道:“爹!现在我们是来弄清楚情况,你要是再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茂才冷声一哼,恶狠狠的瞪着林二春,无言的传达着自己的愤怒。   邓氏也幽怨的看着林二春,怪她多事。   林二春身心疲惫,不想跟他们解释什么,她的确是惹了吴靖平招来了祸事,但是人家也知道她被林家放弃,根本没有打过林家的主意。   女户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没有亲人了。   林家被盘问,完全是因为东方承朔。   她只看着林春生。   林春生看着她神色稍缓。道:“二春,爹娘今天被吓住了才会这么生气,你......”   林二春摇了摇头,他便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二春将事情从头平铺直叙了一遍,没有加上半点自己的判断,期间被暴怒的林茂才打断了好几遍,她耐着性子说完了。   最后只跟林春生说:“大哥,他们是问我阿朔的事情。”   林春生也道:“跟我们问了许多,也是问的阿朔,不知道是不是来寻他的。”   林二春之前让牟识丁给他看东方承朔写的那保证书,也就是提醒他,让他做好准备。   她跟大哥说了那么多悲惨的“梦境”,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那个阿朔可不是普通的人,不能说什么之前就认识他之类的话,也是想要他将林三春的婚约给解决掉,免得林家什么都不知道就扯进这皇家争夺中,成为一个炮灰。   不过她也不敢保证,在那些人的气场下,大哥能够隐瞒什么,就是他行,怕是林茂才和邓氏也做不到,估计一问一吓什么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   本来打算今天放东方承朔出来的,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116撇清,已经超出预料了   眼下,怀疑东方承朗继续派人跟踪着,林二春不敢、也没心思去探问林家人说了什么。   这一天,她经历了忐忑紧张与心力憔悴,她不仅坑害了吴靖平一家子,还恶意引导东方承朗去胡思乱想。如今,她是彻底走在东方承朗的对立面了。   不管事前她曾下过多大的决心,在今天最后一眼见到东方承朗阴郁焦灼的神情的时候,她没有半点成功走出了第一步的欢欣。   此时,她心中只剩下疲惫和怅然若失。   她无精打采的安慰林春生:“大哥,那些人既然都是问他,那可能真的是来找他的。那院子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的府邸,也算是官府出面,我们知道什么就实话实说就是了。   要是他真的犯了什么事,或者又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咱们今天又说不出他的下落,说不定都走不出那个院子了,现在既然出来了,应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日后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就行了,该怎么就怎么,你也不要多想。今天都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林春生见她一脸疲态,还有在那边灯下兀自暴躁不已、咒骂连连的林茂才,他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只叹道:“二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二春点点头,拉开门就要离开,林春生又想起什么,又叫住她。   低声道:“二春,今天那些人问起,爹娘承认了他们早就知道阿朔的身份很高,半年前爹来府城就看见过寻找阿朔的布告了,之所以故意瞒着不说,是想要让他跟春晓走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饭......”   “后来阿朔跟春晓也来过府城,应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林二春脚步一顿,虽然早就对林茂才的小算盘有过猜测,但她猜测是林三春跟他们撒了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又想:那她说东方承朔是不是真的失忆只有他自己知道,也不是撒谎。也难怪东方承朗问她话之前,就那么阴郁了。   他到底有没有记起前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中的讶然只是一晃而逝。   林春生却羞愧得无以复加,即便是面对林二春亲妹妹,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是早就知道了父母清楚阿朔出身不错的,但是他没有更加恶意的去猜测过爹娘过的想法。他只当阿朔和三妹的婚事也是因为他们两情相悦,又遇到户籍和路引的事情,才正好要成亲了。   他告诉了阿朔布告的事情,就当是解决这件事了,后来阿朔去了一趟府城之后依旧又选择回来了,还是要跟三妹成亲,他压根就没有往这些早就开始的算计上去想。   当爹娘在那些问话人面前,哆嗦着和盘托出的时候,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了一下,完全不可置信这些话是他爹说的,这些事情是三妹教他们的。   林春生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愧疚的道:“二春,以前大哥误会你了。”才让她根本就不想呆在家里。   林春生也不得不承认,离开了林家的林二春,比以前过得开心多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瞧着都觉得很是陌生。   他不禁苦笑,就是以前他又对二春有过多少了解?   因为他一直以来对三妹太过相信,所以每每在二春跟她有矛盾的时候,他都是先信任三妹,再教导二妹。   而三妹因为阿朔而跟二春的矛盾格外多,甚至将二春的名声都彻底败坏了。   当初林春生是觉得二妹不懂事,现在他知道原来三妹一开始就谋划着嫁给阿朔,回想起来,心中止不住的发寒,再想想二春还提醒过自己的那些话,他甚至认为,二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三妹才总是以此针对她?   林二春摇摇头。不是没有委屈,只是想到这些或许真的都是童观止帮她求来的。他虔诚而萧瑟的恳求,让她不要再遇到东方承朔。   所以,才有了现在,就算是还是要遇见东方承朔,却从一开始就岔开了,背道而驰。   她坦然的道:“都过去了。大哥。”   要是没有林三春搅局,她再跟东方承朔走在一起了,那才真的要哭了。   林春生又道:“二春,我已经跟那些人说了,春晓跟阿朔的婚约不算数了。”   他想说让林二春不要担心,那个阿朔不会再是他们的姻亲,不会影响到他们。   那个梦境就算是真的,如今也该产生变化了。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林二春了然,浅浅一笑:“我都知道了,大哥。”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就算是那天东方承朔在柿子林没有见到林三春的真面目,要是知道这一出,就算是他跟林三春情比金坚,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算计。   也不用担心东方承朔会对有救命之恩的林家做出什么打击报复举动,他只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淡化、撇开林家。   如此,林家也能跟东方承朔撇开了。   林二春又看向林茂才,他才是一家之主,对林三春的婚事比林春生更有话语权。   林春生赶紧道:“今天爹也说了,以后阿朔跟我们没关系了。”   事实是,林茂才最开始以为那些人凶神恶煞是来寻仇的。   林二春点点头,刚收回视线。就听林茂才骂道:“你这死丫头,肯定是你因为得罪了阿朔了,人家才对我们这么差!你不逼着她写那个保证书,就好好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是个害人精!”   现在林茂才的心情只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   他本来受到双重惊吓,被那些问话人的气势惊吓,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和小算计。   还有当事情被阿朔得知后。好事变成坏事的恐惧。   他本以为两边都得罪了,这会听了林二春安慰林春生的话,又觉得有道理,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吓唬他的,他后悔得肝肠寸断,后悔自己没有聪明一些,竟然什么都说了。这下是多半是彻底失去阿朔这个女婿了,就连救命之恩说不定都大打折扣,真是得不偿失!   可人家为什么要吓唬他们?肯定就是林二春那封保证书引起的。   他惊怒悔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这才脱口而出。   林二春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这夜里,清冷又满满的嘲弄。她不愿意跟林茂才说什么,只冷冷的看着他,在那陌生又漠然的注视之下,林茂才生生将还似乎没有止境的辱骂都给咽了回去。   夜,总算是清静了。   林二春拒绝了林春生的相送,快步走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晚上,她都在做梦,睡的头昏脑胀,却偏偏醒不过来。   那倔强得有些偏执的东方承朗,一会是十八岁的样子,一会又变成了年近三旬的成熟男人,薄唇紧抿,仇恨的看着她,似乎在问:林春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明明可以跟以前一样置身事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醒来的时候,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虚弱,四肢软绵绵的不想动。   还是林茂才不放心家里的作坊要赶回虞山镇去了,林春晖过来喊她,她才不得不从床上起来了。   林二春没有打算跟林家人一起回去,她精神不济不愿意再折腾自己,而且她还有悦来楼的事情想要尽快找个机会告诉童观止,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林春晖想要缠着她一起玩,还是被林春生给带走了,约好了回到虞山镇之后再去看她。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林二春等了一天,直到天色发暗,也没有等来童观止,却碰到了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面的薛桐花。   薛桐花也是面色憔悴,似乎受到了惊吓,在客栈的走廊里跟林二春面对面的碰上了,她只是稍稍一愣,旋即就漠然的偏开了视线,那眼神分明是认识的,但是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幽怨。   就像是林二春在后山屯聘人帮忙处理柿子的时候,薛桐花混在人群里第一次看她那样。   林二春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话说回来,她跟薛桐花达成过一个还没有完成的协议,双方也算是互有了解了吧,她怎么也不会这么看她,简直就像是又被她抢了廖秋明那个渣渣一样。   等回到房间,林二春才赫然领悟了薛桐花那眼神的用意,这才后知后觉的在心中赞她一声:这小娘子真是实力派!这样聪明的姑娘要是出身好一些,指不定会如何的飞?腾达,过得风生水起,可偏偏......   薛桐花是在假装跟她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时候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林二春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东方承朗也盘问她了。   而薛桐花的举动也说明她没有供出林二春来,当她们的交易不存在。甚至没人明里监视了,她居然还能做出第一次见面的神态来。   这个女子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   想通了这一点,林二春简直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是猜到东方承朗肯定会去村子里查探,但是时间紧迫,她居然完全忘记了薛桐花,要是薛桐花说出她们之间的协定,那她早就认识东方承朔的事情就暴露了,现在哪能好端端的躺在客栈里。   东方承朗可不会像童观止那样并不逼迫她,到时候她该如何应对?   幸亏了薛桐花机警,也抗住了东方承朗那吓唬人的阵仗。   而且因为薛桐花,东方承朗肯定会更加怀疑,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再一次的警告自己,一定要慎之又慎。   林二春这一晚上翻来覆去,也没有等到童观止过来,想到东方承朗现在说不定还盯着自己,她决定不等了,先回去虞山镇再找机会。   她自然也不知道,因为薛桐花带着东方承朔去过康庄的事情,再加上薛桐花的供词,又在东方承朗的心里又翻起了怎样的翻天巨浪,他甚至亲自往康庄去了一趟。   原本只是林二春哄薛桐花的一个谎言,换来东方承朗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童观止和陆齐修一直在查灭了康庄的真凶,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不管真假线索,他们都会跟进。   所以。童观止也没有时间来找林二春了。   事情已经朝着林二春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童观止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东方承朗离开苏州府。   而这七天时间里,林二春始终也不敢给他送信,只能将满心的怀疑焦躁都压下,让自己彻底忙碌起来,熬糖,将水果酵素做最后的澄清过滤和封装,准备过几天去一趟嘉兴。   她也分不清楚。自己是舍不得提前毁了那些还欠一口气的露酒,还是对诓骗利用东方承朗有些于心不忍,究竟能不能吸引东方承朗看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接近荣绘春,她都不想去往下深想了。   江、淮、豫、青州交界处有一吕孟湖,这里也是东方承朔北上回京城的必经之地,他一路上时不时就遭到刺杀。过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此时正是渔歌唱晚时候,他站在船头虽然风尘仆仆,面有疲态,但是看着这连绵百里,流波浩浩的景象,还是松了一口气,等过了这片湖泊,摆脱追兵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这里是四州交界处,回京城的路有三条,走哪一条都行。   没完没了的被追杀,他真的是烦透了,东方承朔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讨人厌,才会有三批人马在追杀他,那三批人似乎还互相不认识。   等他回了京,一切尘埃落定,肯定有算账的时候!   眼看陆地在望的时候,东方承朔心中一喜。   这时,却突然从斜里窜出来一条渔船,不由分说就冲着他租用的这小船上射过来一片箭雨,真真是不死不休。   船上眨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东方承朔看看不远处的陆地村落,心一横纵身跳进了水中,拼一拼,总比被射死要强。   哪知道运气不济,落水的时候,后背一痛,被那乱射的箭矢刺中了,他本身水性并不好,没有游多久,他就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第117恢复,用阳谋来对付   强烈的求生欲让东方承朔只是恍惚了一瞬,在能够顺畅呼吸的那刻他就清醒过来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夕阳余晖还未落下,金色的暖光依旧平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经过水波的反射之后,那光线直刺得他眼睛发涩。   那艘被箭矢射成像是刺猬一样的乌篷船还在水面上打着旋儿,箭雨还没有停下,四周仍旧闹哄哄的,喧嚣声忽远忽近。   一切都是他落水时候的模样,算算时间的确只过去了一瞬。   在这被死亡逼近的漫长一瞬里,除了活下去的念头支撑他之外,还有无数的画面冲入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疼欲裂,那滋扰了他半年之久的头疼症状,在这一次似乎到达了极致,之后突然骤然减轻。   东方承朔眯了眯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眸像是被打磨过了的极品兵刃,带着让人不敢逼视的杀伐之气,似要将这波光都割裂了。   他是东方承朔!   他回来了!   这时,前面传来粗鲁的吼声:“不想死就抓紧了!还以为是具尸体呢,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要不是怕你扰了我们大当家游湖的兴致,谁耐烦管你!”   东方承朔怀中的竹竿剧烈的抖动,正好戳在他被箭矢贯穿的伤口上,他赶紧抓紧了竹竿,借助对方的拉力,奋力往前面的大船的方向滑动。   在他落水憋气的时候,湖面上正好出现了这艘大船,后背的刺痛让东方承朔的意识虽然清醒无比。但是身体的本能却控制不住,不管那竹竿的另一头连接的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不想就这样窝囊的死在水里。   他坚定的往上攀爬,狼狈的趴在船舷上往外吐水。   船上立着几个年轻男子,一肤色??体格健壮的年轻汉子就站在东方承朔的身边,居高临下低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双腿张开,叉着腰冲着那放箭的船只豪气粗狂的喊话:“哪来的贼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敢在这吕孟湖上闹事,胆子倒是不小!”   对面那船上有人冷声回话:“官府办案,无关人等速速回避,赶紧将刚才拉上岸的人交出来,不然以同罪论处!”   那汉子呵呵冷笑了一声,啐了一口:“这么嚣张啊!你们是第一次走这条道?”   对方“嗖”的一声破空射来一只利箭,并喝道:“少废话,赶紧交人!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汉子“哟呵”了一声,一面吩咐将船往边上行驶,一面骂骂咧咧笑骂着回话:“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朝廷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东方家的来了我吕孟湖也得给老老实实的盘着!”   说完。他垂下眼睑扫了一眼东方承朔,道:“你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让官府这么追杀你?”   东方承朔已经吐出几口水来,气息也平缓了许多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判断出这汉子约莫是这一带道上的人,在此地应该还颇有势力。   听他的语气,甚至对东方家也颇为不以为然,口气倒是很大。   历朝历代都有这样介于匪患和朝廷之间灰色地带的帮派组织,他们跟朝廷时而抗争,时而又能互相妥协。已经摸索除了一个微妙的利益平衡,平时基本上能够相安无事。   大夏朝开朝短短几年,有些地方尚有匪患流寇存在,像这样的灰色组织更是不知几何了。   东方承朔出于自己的身份和立场,私心里对这样的人是十分反感的,但是他也知道眼下是形势比人强,若是落在那所谓的“官府”手中,他肯定是必死无疑,反倒是这些还能够帮他一把,让他们互相消磨也是不错。   眨眼间,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虚弱的站起来,拱手道:“大恩不言谢,那些人手段毒辣,跟在下是不死不休,在下虽然想要活命,却也不想牵连无辜,能不能请阁下借一条小船?我夺船逃走,想必对方也不会咄咄逼人连累你。”   那大汉闻言,哈哈一笑:“你这人倒是实诚,老子就是讨厌那些怕死的,最烦那些说什么大仁大义怕连累了人慷慨赴死的,这不是让道上的兄弟嘲笑老子么,你这人......”   话音未落,突然“嗖嗖嗖”几声,几只利箭一只竟然直接刺在了船帆之上。   东方承朔目光一闪,看向那边发箭的船,对方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他死。   顷刻间,又是一片箭雨密密麻麻的落下,大船连连后退,靠近湖边一丛芦苇荡才停了下来。   这下是彻底将这大汉激怒了,他吼道:“兄弟们,将他们麻溜的给我拾掇了!让他们知道在这吕孟湖上什么叫做客随主便!老子要是不想放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话落,接二连三响起几声水哗声,刚才还在船上的几个年轻男人已经一头扎下水了,在本就不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几个水花,片刻那水花就消失了。   这大汉又匆匆补充了一句:“唉,你们可别脏了湖水,也别脏了鱼,打扰了顾大妹子看景的兴致到时候将你们都剁了喂鱼!”   湖水清澈,东方承朔视力极佳,能够看见一条条深色人影如鱼一般朝着那边放暗箭的小船游了过去,他们速度极快,个个都是凫水的好手,很快就已经钻到了对方的船下了。   那小船顿时摇晃不止且有下沉的趋势,应该是船底板被刺破了。   这汉子小声的抱怨:“真他娘的晦气,难得今天顾大妹子要过来游湖,这下都被乱了心情了。”   东方承朔目光沉沉的收回视线,原以为那边还能够抗衡一二。想不到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可,这些人又不听命于朝廷,能够有这样的功夫和手段,并非大夏之福。   他将神色都敛去了,拱手道谢:“大恩不言谢,日后阁下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能够做到......”   “潘大哥!”   一道清脆女音将东方承朔的话给打断了。   那汉子哪里还顾得上跟东方承朔说话,飞快的转身道:“大妹子,今天遇见了点扫兴的事情,马上就能解决了。一会我们再去那边微山转转,太阳还没有落山呢。”   东方承朔正对着船舱门口,看见从船舱内走出来的碧衫女子,目光微闪,面上也有些僵硬。   那女子先是跟那大汉道了一声:“也好,好长时间没有去过微山了。方才在里面就听潘大哥说起什么东方家,怎么了,是朝廷的人?”   说话时,她看向东方承朔,看着看着,她突然柳眉微颦,细眼微眯,脸上已浮现冷色:“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然,此时显然是被认出来,硬着头皮也只得点了点头,然后沉声打招呼:“凌波表妹。”   顾凌波眼尾高高挑起,嘲笑道:“用得着的时候我就是表妹,用不上的时候就成了君臣有别,东方承朔,你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你方才还说要报答潘大哥,却连名字都不直言相告,这就是你的诚意?说起来这不要脸还真是你们东方家的传统!”   东方承朔眉心紧拢,也没有反驳顾凌波的话,他们两家是积怨已久,多说也是无益了。   他看向这湖面,暗暗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走哪都碰到仇敌。   方才还瞧东方承朔十分顺眼的大汉潘泊生听了这女子的话,一张粗狂的脸已经拉得老长。怒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这厮就是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在对方握拳揍过来之前,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身后水面不知道被什么给震动,带动巨大的漩涡,搅动他的伤口,差点没把他给震晕了,他忍痛钻进了前面的芦苇荡。   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潘泊生愤怒的声音:“早知道是东方承朔,就让他被乱箭射死了算了,现在我亲自去将他抓来给大妹子出气,你要是怕脏了手。我来!”   顾凌波将他劝住了:“潘大哥不用为这种人弄脏了衣裳,他死了有什么意思,他要是活着那才好看!别去追他,咱们不仅不追,还得好好的保护他活着出去。东方承朔居然那么多心,还自己跳水了,刚才他那样子还真是可以让我笑上几年了。”   东方承朔本来还不敢松懈卖力往前滑动,可听见顾凌波这话,又果真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说话声。   潘泊生粗声粗气此时声音还是特意克制了的:“大妹子,你这是气傻了?他既然跟你有仇,自然是杀了他才能解恨!”   顾凌波看着那芦苇荡,冷笑道:“潘大哥有所不知,此人颇有些本事,若是杀了他,难免会被朝廷追究......”   潘泊生急吼吼的打断道:“大妹子不敢让我来,杀了他直接剁碎了喂鱼,那追杀他的人。我也给处理干净,保证连一丝证据都找不到,半点消息也传不出去,再说不是有那么多人追杀他么,怎么就算计到咱们头上!”   顾凌波解释道:“那些追他的人是不是说是官府的人?我敢肯定不止这一波,说不定赶他到咱们吕孟湖就是想要借我的手将他杀了,他要是死在这里,依照东方家不要脸的本性来看,不管他是谁杀的都有可能推在我的头上。”   潘泊生怒道:“大妹子你别担心,到时候谁想动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过!”   “没那么严重。咱们将他送出吕孟湖就成了,回头他回去肯定得跟那些追杀他的人算账,到时候看着东方家的人互相厮杀就是了,不消咱们做什么,指不定那天他们斗着斗着就都绝了呢!也正好叫他们都尝尝君臣有别的滋味,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东方承朔闻言目光发沉,紧紧的攥着一丛芦苇,刚才逃走时候突然生出的力气像是陡然被抽空了,四肢沉重。   他扭头看向身后那大船的方向,船头上顾凌波衣袂飘飞,正望着这边的方向,距离并不是特别近,至少还不足以让东方承朔看清楚顾凌波的神色,他却觉得顾凌波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那层层芦苇,直直的、冷冷的看过来。   顾凌波冲着他逃走的方向,扬高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没有走,肯定能够听得见,东方承朔,这芦苇荡里只要我想抓住你,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不过我觉得你暂时还不能死,你要是现在就死了,怎么知道追杀你的人之中有没有阿幼,不,应该是东方承朗才对。”   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的母亲都出自顾氏,是嫡亲的姐妹,也是顾凌波的两个姑母,她不仅是东方承朔的表妹,也是东方承朗的表姐。   只不过。如今跟东方家生了仇怨,跟两个姑母也闹翻了,什么表哥表妹自然也都不认了。   东方承朔双眸陡然瞪大,他心里是绝对不信的。   最是薄情帝王家,谁会对他背后下手他都信,就是不信会有东方承朗。   那边顾凌波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冲着潘泊生低低说了几句什么,潘泊生便冲着东方承朔喊话。   “你这厮可听好了,顾大妹子没那嗓门跟你喊,又怕你听不见,还是我来告诉你,你回去之后就问问你老娘,问问他你跟那个什么阿幼有没有仇,阿幼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就知道他有没有可能杀你了。”   喊完了,他有大声唾道:“直娘的,你们家的事可真多!现在还要累的老子护送你离开。”   短暂的喧哗过后,那大船带着顾凌波和潘泊生走了,那追杀东方承朔的小船也不见踪影,湖面上就连残箭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四周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声哗哗响。   东方承朔一直待在这芦苇荡里,从晚霞满天一直待到天边蟹青色的云彩消失,直到一弯新月挂上?蓝的天幕,他才缓缓的走上几步之遥的陆地,倒在湖边的细纱上,看着天幕发呆。   他不信东方承朗会背叛他,可想到那潘泊生转达的话,他心中又有一丝撬动,一切还是等回到京城之后再说。   他失踪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京城中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形。眼下潘泊生和顾凌波虽然说要送他安全离开,可他的行踪也是暴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是被动。   他这一路上都遮掩着身份,冒着被暗杀的风险往京城赶,不就是想要甩脱那些追兵之后再好暗中行事么,可现在全部都暴露了,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躲的了,干脆光明正大的回京。   想到他的这失忆的大半年,东方承朔皱着的眉心一直都没有放松过。   ......   船上,顾凌波也在跟潘泊生商量。   “潘大哥,那毕竟是皇家人,你斟酌斟酌再做打算,你跟东方承朔无冤无仇,现在也没有做什么,一切也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至于今天在湖上弄死的那一船人,就当是我杀的。”   潘泊生急忙站起来,道:“大妹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你先听我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识好歹,还连累无辜,你还有底下那么多人跟着,反正我们顾家跟皇家有仇,顾家也就剩下我一介女流,也算是应了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可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顾家百多年来就一直在水路上讨生活,在这四州交界处算是漕运第一家,在大夏朝建立之前也算的上是人丁兴旺,青州第一大户,前朝时候顾家两个姑奶奶嫁进豪门望族东方氏,后来东方氏反蒙古人自立为帝,顾氏也就彻底从道上洗白了。   不过,也许是运气太差了,实在是没那个福分享福,顾家那么多的男丁居然在战乱中死得七零八落了,武德帝身边的那个顾氏姑奶奶也没有那个命,不等封妃便去世了。   等到东方氏称帝,顾氏嫡支中更是凋零得连个顶门户的男丁都没有。只剩下一个顾凌波,就连姐妹都没有留下一个,她回到青州之后就从族里抱了个远房族弟养在身边了,关着门过日子,顾氏也就渐渐在青州沉寂下来了。   不过,怪就怪在,顾家也算是为大夏朝为东方氏出过大力气的,算是东方氏的开国功臣了,而且顾家男丁没有了,又不怕功高震主。皇家人完全可以封赏一下顾凌波做做样子也行啊,可偏偏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件事也在青州被议论了一阵子,顾凌波不说,慢慢就淡下来了。   顾凌波说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这话也是大实话。   至于顾家跟东方氏的仇怨内情,潘泊生此前虽然有猜测,但是也是第一回听顾凌波亲口承认,不过,具体内情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打探。   只在冷静过后。开始劝顾凌波:“大妹子,东方氏毕竟是皇族,你就是心中有气,跟他们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可别再当着人说跟他们有仇的事了,有些事放在心中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尤其今天算计东方承朔的那些事,潘泊生觉得直接私下里进行就行了,根本犯不着让东方承朔知道。   顾凌波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怕跟他们碰上。”   潘泊生道:“我也不怕,大不了还能跑,天大地大他们到哪去抓去,可是就怕有些人听见了,利用这事来找你的麻烦,阎王好躲,小鬼难缠,我说大道理比不过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顾凌波闻言笑了,原本偏娇媚的五官带了几分爽朗之气,她压低了声音道:“潘大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寻常我可不会到处嚷嚷骂东方氏,今天就是特意说给东方承朔听的,换了别人我肯定不会说,就是说了那也没用。”   潘泊生一愣:“故意的?”   顾凌波又低声解释道:“东方承朔为人谨慎,心思又缜密,要是论心眼,咱们那一船人全部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个,今天我就是要光明正大用阳谋来算计他,他就算明知道是陷阱,那也得乖乖的上当。肯定会按照我说的去查、去问,到时候跟阿幼,呸,跟东方承朗生出嫌隙。想想这会他指不定如何煎熬,我就高兴。”   潘泊生愣愣了半晌,抓了半天头皮,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妹子,你这是早就知道东方承朔会经过吕孟湖,提早想好了的办法呢?还是今天遇到他之后才突然做的决定?” 第118愧疚,林三春回来了   顾凌波闻言站起来,郑重的冲潘泊生施了一礼,潘泊生想要伸手来拦她,但是又顾忌着男女有别,只伸了伸手又飞快的收了回来,急的满头是汗:“大妹子,你这是......”   顾凌波已经行完礼了,才道:“潘大哥,东方承朔路过吕孟湖这件事我早就心里有数了,所以才特意在这里等他。”   潘泊生也不傻,这会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顾凌波见他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越发的觉得羞愧,垂下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追杀他,现在我手上也没有可用的人,怕救不下东方承朔。   所以才......将潘大哥牵连了进来,我也知道应该事前跟你说一声,就是担心潘大哥太过耿直,在东方承朔面前露了陷,他要是早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他,又生出一些事来......”   潘泊生赶紧将她的话打断,呵呵傻笑道:“大妹子比我这大老粗要聪明多了,我现在才想明白,你这么处理的确是最好的,毕竟是咱们救了东方承朔的命。只是给他添了点堵而已,他要怨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今天还欠了我一个人情,听说东方承朔这厮还是很重承诺的。”   顾凌波叹道:“潘大哥不怪我就好。”   潘泊生摇头,他哪会怪她呢。只要她愿意,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人都给她听她的吩咐,这道上又不是只有他潘泊生,她能够想到他,他心里是高兴的。   可又想到堂堂的顾家二小姐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人手而着急,现在他能够帮到她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的小事而已,潘泊生心里又很不得劲,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匆匆就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将顾凌波送回顾宅去了。   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嘱咐顾凌波:“大妹子,你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东方承朔到吕孟湖消息我事先也一点也不知情,那个给你送消息的人说不定也没安什么好心,你还是小心谨慎一些,要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找我。”   顾凌波点头,淡淡的道:“我知道,他给我送信传递消息想要什么我清楚,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联系了,而且我还剩下什么能够让人图谋的呢?”   等潘泊生走了,她才对着天边一弯孤月长吁了一口气,光洁如玉的面上已经不见半点笑意,也没有白日里强撑着的泼辣爽快,眉宇之间像是被月光打上了化不开的愁绪,目光都有些飘远。   那年武德帝刚刚自立为帝。他不识水性,又想要在水军中立威,在一次大水战之前跟随顾家叔伯父兄学习水战,那次只是大战前的一次小型预热水战,顾家人才敢让武德帝亲自领兵上船。   为了保护他。顾家所有出征的男丁几乎都随驾再侧,本来只是一次立威之战,没想到却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顾家的叔伯和兄长死于乱军之中,她的父亲原本护着跟武德帝的一个小将混在水兵俘虏之中,后来竟然顶替了武德帝的身份被人拿刀比着威胁,让攻城的东方承朔撤军。   后来城下谈判的时候,父亲被东方承朔身边的一员猛将给一箭射死了,东方承朔以报仇为号,果断的发动攻击,攻入城池救出了武德帝,立下大功,只是顾家全部都惨死了。   事后,东方承朔亲自来给她道歉,并将那名贸然射箭的将士给处死了。   顾凌波不信东方承朔是无辜的,若没有他的命令。好端端的谁敢放箭,她跟东方承朔闹翻了,可最后东方承朔说了什么:“表妹,舅父的死我也很痛心,可他是死得其所。君臣有别,难道你要看着皇上去死吗?我相信舅父也是甘愿为大夏基业而牺牲的。”   就因为一个君臣有别,所以她顾凌波就连抱怨都是不懂事,都是有罪的。   就因为她的抱怨和发脾气惹恼了大姑姑,也激怒了武德帝。她跟东方家彻底决裂了,武德帝也将本来要私下给顾家的赏赐全部都收回去了,那件事被捂得严严实实。   甚至,若不是阿幼给她求情,只怕她一个小小孤女。也活不到今日了。   顾凌波当然恨东方家,也恨极了东方承朔,要是对东方承朔下手,她当然是毫不犹豫,可阿幼他却是无辜的。   离开京城之前。他悄悄的送她一句话:“表姐,有朝一日我一定给顾家应得的。”   顾凌波当然懂这其中的意思,所以她活着回到了青州,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童观止让她还债,只让她挑拨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当日她的确承诺过童观止有朝一日绝对会还欠他的,不管是什么事情。   所以,她不得不去。   她早在两日前就收到了信,想了两天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拿顾家的两位姑母说事了,其中一个已经决裂,另一个已去世多年,她并不在乎,只是。她让东方承朔不好受,回头东方承朔还是会找阿幼的麻烦。   阿幼不仅少了一个有力的助力,还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也许就算没有她插手,东方承朔还是会跟阿幼反目,但是现在确实是她亲手挑拨的他们,顾凌波心中总是有些不好受。   她收回视线悠悠一叹,很快就敛去了目光中的愁绪,转身准备回房,她得尽快给阿幼写一封信,东方承朔回京之后从大顾氏口中知道了往事,对阿幼心生嫌隙,阿幼也得提前做好防备才是。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彻底决裂了。   她刚回到房门口,就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她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她:“姐姐!”   顾凌波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恬静淡然,蹲下身来扶住跑过来的男孩儿,温和的问:“阿岳怎么还没睡?”   那小孩儿一把揽住了她的脖子,头钻在她颈窝里拱了拱:“刚才做噩梦了。”   顾凌波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十足的哄到:“做了什么噩梦,说给姐姐听听?”   “今天姐姐不在的时候,有媒婆过来求亲,兰香姐姐赶她走,她还在门口骂人。”   顾凌波目光微冷,手上却越发轻柔。道:“姐姐不会嫁的。”   那小孩儿挣脱她的怀抱,清澈的眼睛睁大大大的,问道:“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才不嫁的,我不长大姐姐就不嫁了?是因为我不能担负起顾家吗?要是因为我,姐姐完全不用担心啊,找个不在乎养拖油瓶的不就行了,这种人肯定找得到的。”   顾凌波闻言“噗哧”一声笑了,捏着小孩的小肉脸,问道:“阿岳,是谁让你过来问我的?还编做噩梦的瞎话?”   这小孩哼唧了两声。才道:“是我自己要问的。”   顾凌波沉?了一会,叹道:“姐姐不会嫁的,不过不是因为阿岳,而是我要还债,一日没有还清就不能嫁。”   “姐姐欠了别人多少钱?我们找个可以帮忙还钱的姐夫。早点还了,姐姐就能够嫁人了。”   顾凌波喃喃道:“嫁人么?”   说话时,她眼波微动,目光像是被夜色染了一层薄雾,脑海中不由得又突然浮现出一双会笑的桃花眼。只是陡然间那眼神变得冰冷刺骨,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最后跟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心里,时隔多少年也依旧缠绕在她的梦里,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顾凌波,你就这么想要嫁给我,是因为我这个人呢,还是因为童家富甲天下?滚!”   “你不滚是吗?那我就选那个年老色衰的妓子,也不会选你,你想看吗?就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   明明没有睡着,却像是突然做了一场噩梦,顾凌波呼吸一窒,低喃道:“姐姐这辈子大概都还不清了,永远都还不清了,因为他没给我还债的机会,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那小孩没有听清楚后面了,对听见的前半句又十分不解:“姐姐,到底是多少银子?我们去找潘大哥帮忙想办法也不行吗?”   顾凌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晚了,阿岳赶紧去睡吧,姐姐也困了,阿岳放心,姐姐慢慢还,等以后顾家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就是清清白白的顾家,什么都不欠了。”   打发走了弟弟,顾凌波坐在灯下提笔给东方承朗写信。   ......   同样的夜色里,除了顾凌波,林二春也在为算计东方承朗的事情而心烦。   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明日就要再去嘉兴走一趟,可这一晚躺在床上,林二春想着原来的计划,想着这种种变故,想着被她当成突破口的东方承朗,和这段时间半点音讯都没有的童观止,想着康庄的那些事,猜测东方承朗去康庄的用意,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倒是在马车上才睡了一觉,等进了城才将将清醒过来,城内比第一次过来还要热闹,人多车马多,马车走得慢,她干脆从车上下来跟牟识丁并行,往程氏的那嫁妆铺子过去。   路边的一个茶楼内,百无聊赖盯着街面发呆的林三春看见林二春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的站起来,探出头去想要看个仔细。 第119撞见,女人们就是嘴碎   从楼下走过去的那少女穿着一身?色衫裙,她的身量修长,那身姿虽然称不上纤细柔美,但也不会让人觉得臃肿,反倒是浑身都散发着活力。   她的头发是跟男子一样高束在头顶,绑着同色的发带,只在耳朵上垂着两个银制的长流苏耳珰,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半点修饰了,简简单单,并不出挑。   乍一看去,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不起眼。   林三春本是居高临下的随意一瞥,第一眼的时候,视线直接从她身上掠过去了,等对方已经走过了这茶楼,她才后知后觉的心中猛地一跳,视线赶紧追寻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匀称的背影。   既熟悉又陌生。   林三春对林二春恨之入骨,自然是记得林二春上一世时候的模样。   她在抛头露面的时候也从不知遮掩,走路的时候也是仰首挺胸,她身上从没有半点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弱柳扶风之态,她行事是风风火火的,言行举止粗鲁不堪。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速度也很快,说什么做什么都十分胆大随意,声音也不遮掩,毫不避忌女子的身份。   而且她不会绾发,就连最简单的发髻都不会梳,在没有丫鬟伺候之前。这样直接束发在头顶就是她最常的打扮,她连簪子都不怎么会用,只用发带草草绑发。   可那女子从背影上看,个子高挑匀称,那长长的流苏耳环更显得她脖颈修长,街面上走动的多为男子,她走在其中竟然也不显得矮小。   上一世的林二春可没有这么高,这一世的林二春又没有这么匀称。   这不是林三春熟悉的样子。   可那女子突然侧头跟同行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笑了起来,只匆匆露了半张侧脸,林三春只一眼就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桌前的茶杯。   她紧抿着唇,双手死死的扣着桌沿边上,心里几乎要咆哮了,那女人果真是该死的林二春!她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转了个弯不见了!   距离她们上次在后山屯打架后一别,这才两个月而已,她居然就变成了这样,跟之前那痴蠢暴躁又胆小的样子比起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了。却又变成了她的噩梦中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坐在林三春对面的卓景行也顺着她的视线,随意的往窗外一瞥,问道:“林姑娘碰见熟人了吗?”   卓香琪道:“六哥,我看不像是什么熟人,看她的样子倒像是遇见仇人了,这才刚进嘉兴城呢。”   林三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坐下来,也不计较卓香琪的阴阳怪气,只当她不存在。   冲卓景行笑道:“是碰见熟人了,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好像是我姐姐。但是她变化有些太大了,我一时也不敢不确定,失态了。卓公子,承蒙你在荆州和这一路上的照顾,我现在想先去看看那个究竟是不是她。”   满街都是人,卓景行并没有探究的意思,点点头并未多话。   林三春正要离去,卓香琪笑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林春晓,就是你说的那个跟人结仇了被欺负下了药的倒霉姐姐吗?碰见她了正好,我们直接带她去荣家讨回公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三春闻言面上微滞,僵笑道:“就不麻烦七小姐了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错人,要是真的看错了,累得你白跑一趟,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还是在这里等我吧,要是那个真的是我二姐,我将她带过来。”   卓香琪却充耳不闻,已经一副要走的架势,吩咐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香露,你跟我去,香雪,你把我带过来的药酒看好,千万别摔了磕了。”   几个药酒坛子,她倒是看得跟性命一样,林三春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卓香琪跟小丫鬟们叽叽咕咕说什么调理旧伤的药酒,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送给谁的。   卓香琪吩咐完了,又催促林三春:“走吧。”   林三春在心里将卓香琪大骂了一通,这一路上她真的是受够了了。   她虽然不曾讨好卓香琪,但是也绝对没有跟上一世的跟她做对,多数时候都是不搭理她,而且明确表态了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等回到江南之后就要成亲了,明示暗示说了几遍对卓景行没有觊觎之心,可卓香琪还是对她满满的恶意,天生就气场不合。   还有那个卓景行......   从他得知她身上被下了绝孕药却又不问问她,林三春就觉得卓景行已经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本来她在卓家养病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要是卓景行问起来,她就推说她们姐妹都被人下了?手,只是女儿家面皮薄,这才隐去了自己,就算是卓景行问白洛川,她也不怕的。   可卓景行竟然也没有当她的面问过,也不知道他是打着什么主意,她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也没有上赶着解释,就怕多说多错。   好在,卓景行虽然对她十分冷淡,但是在此之前就答应了会给她调制解药的承诺却没有取消,只是解药要等到明年春天之后才能配制出来。   因为对卓家的厌恶,还有那天在客栈被人掳走威胁半梦半真的惊吓,林三春也担心东方承朔这边没有自己看着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刚能够下床走动了,她就向卓景行提出告辞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荆州待下去了。   计划着先赶回来跟朔哥哥成亲了再说。等到开春之后,她就再去荆州走一趟,赶在卓家兄妹下江南之前,她提前将解药拿到手,就算是卓家兄妹察觉她撒谎,她反正都已经解毒了,又嫁给了东方承朔,还用得着在乎一个卓家追究么?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打发他。   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可都要过年了,这卓家兄妹居然表示要跟她同行,他们年前要到江南走亲访友一趟。可是,这对该死的兄妹一路上要么将她晾着,要么就跟她打探荣家的事情,探听林三春杜撰的“姐姐中毒”始末,并明确表示要到嘉兴帮她们姐妹“讨回公道”。   这一路上,林三春几乎要被自己的谎言给压垮了,被卓家兄妹给逼疯了,直到今天他们进了嘉兴城,她也没有想到什么糊弄过去的好办法。   就在这时候,她又看见了巨变的林二春。   林三春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越来越深。现在又被卓香琪赶鸭子上架,她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还带着没有崩坏的得体的浅笑:“那麻烦七小姐陪我了。”   反正卓香琪也不认识林二春,到时候她就说认错了人,她又能将自己怎么样!   不过,这也只能骗得了一时,还是得想想办法将卓家兄妹弄出嘉兴去,如果他们真的去查荣家,那自己的谎话肯定会被拆穿了,毕竟她可不认识什么荣家人,又从哪里找一个“心肠狠毒的荣家姑娘”出来?   林三春心事重重的带着卓香琪朝着之前林二春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到一条岔路口,她果断的往林二春走的反方向转了个弯:“我看见我姐姐往这边走了。”   要是卓香琪不在的话,她肯定会跟过去看看林二春究竟在搞什么鬼,再次将她碾到泥里去。   可现在卓香琪跟着,她还真怕这死女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卓香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再催:“快点吧,到底是不是你亲姐姐,你不是跟她姐妹情深么,几个月不曾见到她一点也不着急。”   林三春走在前面。指甲掐着掌心,也懒得理会她了,只朝着前面走去。   林二春和牟识丁直奔程氏名下的那两间嫁妆铺子。   先去的茶楼,因为上次打下的友好关系,这一次受到了茶楼店小二的热情接待,牟识丁去送酒心糖的分量直接比上一回多了一倍,还加上了一些果酱夹心糖。   今天开张大吉,林二春给店小二的小费和提成也是一点也没含糊。   不过,这回卖糖倒是其次,她主要是来推销水果酵素和果醋的。这两种都属于果汁发酵后的饮品,酿造所需耗费的时间比果酒、露酒都短得多,而且酸酸甜甜的口感也很不错,却跟纯果汁又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水果酵素的名字不好听,就取了个果露的名。   这如意茶楼在嘉兴城中绝对是数得上的了,那掌柜的整日跟四方来客打交道,见识不浅,只各尝了一碗,就目泛精光。一面吩咐人:“用琉璃杯各盛一杯送去楼上给三姑娘尝尝。”   一面又跟林二春和牟识丁搭话。   林二春听到这话心中大喜,猜测掌柜的口中的三姑娘必然就是荣绘春了,想不到这次竟然碰到她了,这次不算白跑一趟,她还以为荣绘春前阵子才经历了落水事件,肯定出来的机会少了,本来只抱着能被她赏识一阵子,双方神交一阵子之后再被召进府中去问话什么的。   现在就简单多了,这果醋和水果酵素对男人的吸引力她不敢保证,但是对女人应该还是很有诱惑的。她很是自信。神情自若的应付掌柜,心中想着说不定荣绘春觉得好喝,要当面召见她呢?   掌柜的只开口问了一下保质期、饮用方法,林二春就主动交代了一下饮用的好处,又不着痕迹的吹嘘了一番此果露难得酿造,工序繁琐,且数量有限之后,掌柜的也没有还价就大手一挥要将他们带来的货都给拿下。   不过,提出了一条要求:希望以后能够跟林二春拿嘉兴城内的独家,这些以后都送到这茶楼来,不能往别处送了。   林二春本来就有意跟程氏或是荣绘春搭上线,何况这种果汁她酿的也确实不多,也不够跟糖果一样到处零售分销,也就没有推迟,痛快的答应了,双方皆大欢喜。   期间,送东西上楼的小厮又端着东西下楼来了,杯子里的果汁都没有动过,倒不是东西不好,而是荣绘春已经先走了。   那掌柜的闻言也顾不得林二春和牟识丁在场,脸色大变,急问:“姑娘有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小厮道:“里头留了个小丫头,说姑娘听了今天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之后心情低落,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在身边,从侧门绕到湖边去散散心,一会就回来了。”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生意谈妥了,果汁都让人搬进了店里,就去忙去了。   林二春和牟识丁告辞出来,那马车上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出了门。她就急匆匆的让牟识丁赶着马车两人沿着南湖去寻,既然荣绘春都出来了,她还是想要当面去碰碰运气,该怎么办还不知道,总归是先见到了人再找机会。   “往人少的地方找,那样的大家闺秀肯定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牟识丁今天收到了不少银子,正是高兴的时候,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两人沿着人烟稀少的湖岸走了好一阵,越走越偏僻,却连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只能在牟识丁嘲笑的目光下放弃了,再找下去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能折返。   林二春有些郁悴的再往反方向去寻,一路上紧盯着那有一主二仆又规矩的组合看,倒是瞧见了好几个负荷标准的,不过那些主子小姐都带着帷帽,穿着披风,既看不清楚脸,也看不清楚身形。   寻了一圈,依旧是找到人迹少了,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怏怏作罢,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见牟识丁偏头看着湖面上。   林二春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沿着湖岸往前行的一条精致的二层画舫。   这湖上多的是这种船,船头上站着几个男男女女,正冲着岸边比比划划,也不知道说什么,叽叽喳喳的倒是十分热闹,大冷的天。难得他们游湖的兴致也不低,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船上零星站着几个彪悍护卫,也是巧了,居然有个面熟的,就是那天将林二春从虞山镇带到苏州府的那个?面男人,这是又碰到东方承朗了?   得知东方承朔无事,他就有心情游湖了?   不过,林二春往那船头的男女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清楚哪个是东方承朗。   她正要收回视线,又见几步之隔的岸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斗篷的年轻女人,此时她的斗篷帽子是放下来的,不过五官都被斗篷上的裘毛给遮住了,看不正切。   她正侧身对着那船,脚边是一丛矮灌木,她就对着那灌木在发呆。   船上的男女就是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说笑,她却好像是毫不受那靠得极近的船上人的喧哗所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她弯下腰伸手从灌木丛上去取缠绕在上面的一条藤蔓,说来也奇怪,眼下都已经是冬天了,这灌木却依旧郁郁葱葱。没有半点凋零的架势,甚至上面缠着的藤蔓上还散布着几个零星小花苞。   船上的喧哗嬉笑声很大,这女子耐心十足的解着这藤蔓,等将这根从水面下蔓延上来的藤蔓完全解开,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在水中的淤泥里,将之连根拔起了。   在哄笑声中,她将这藤蔓上的花苞放在鼻尖嗅了嗅。   林二春见状收回视线,低低的笑了两声,推了推看得发呆的牟识丁:“走吧,看什么看?”   牟识丁赶紧别开头,林二春又嘲笑他:“你不会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吧?看得眼睛都不眨。”   牟识丁压低了声音道:“懒得跟你说。”   林二春又哈哈笑了两声,小声道:“没出息,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凭我看人的眼光,我告诉你,这姑娘不好。”   牟识丁不服气:“怎么就不好了?你是做不出别人着娴静如水的样子的。”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眸看过来,牟识丁赶紧压低了声音:“我以男人的眼光告诉你,这才是女人。”   林二春见他如此,拉着他快走了几步,等确定那女人听不见了。才小声道:“那我就给你分析分析,让你知道你有多蠢,我看那姑娘就是会装,那船上吵闹成那样,看上面的人还都在指指点点她呢,除非她又聋又瞎,不然会不知道?方才你夸赞她的话她都听见了,可见耳朵好使得很。”   牟识丁又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林二春哼道:“既然都知道别人再说她了,她一眼也不往那边瞧,假装不知道也算是她心性坚韧。不过......”   “不过什么?”   林二春嘲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明知道大家对她指指点点,还一副美人采花惜花的娇媚样子,又坚韧又娇媚,我猜她肯定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可做给谁看的?还不是做给船上的人看的,那船上大约非富即贵,上面那个?脸男人,上回咱们还见过呢。”   牟识丁闻言面上?了?。   林二春拿手肘拐他:“知道你自己蠢了吧,以后你找媳妇得擦亮眼睛,不过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把把关。”   “就你话多心多,人家就看不得那花受罪,被你编排了一大通。”   “算了,对你这种人说不通,你还得上上当才明白,反正你想也没用,人家不是给你看的,是给船上某些个可能被吸引的蠢货看的,指不定被你看去了,心里还不舒服呢。”   牟识丁拉着脸,加快脚步往前走,郁闷的道:“我又没有看她,再不去送货天都?了!”   林二春见状哈哈大笑,不过目光一瞥,笑声戛然而止。   东方承朗不知道何时就走在她斜后方:“有些道理。”   林二春神色僵硬的偏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牟识丁发觉异样,扭头,顿时也呆住不动了。   东方承朗又问:“你知道那位小姐是谁?”   林二春直着脖子,浑身僵硬,再往后看,见到不远处那紫色人影站在那一动不动,手上还缠着一根藤蔓,有一小截在风中飘动,只能看到她面如白玉,被吹动的披风下露出身姿如蒲柳。此时,她身边站着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粗壮仆妇。   林二春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东方承朗道:“那是荣家三姑娘,方才船上的人再笑话她前阵子落水的事情,她面不改色,充耳不闻,的确是很坚强的姑娘。也很漂亮。”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阴郁,他猜测他大概就是林二春口中说的那种可能会被吸引的蠢货。   他的确被吸引了,所以下船来,打算帮荣绘春解围。   林二春:“呃......”   “女人们就是喜欢嘴碎啊。” 第120描补,什么臭不可闻   林二春赶紧收回视线,见到东方承朗探究的视线,她干笑了两声,想到以前东方承朗对荣绘春的宠爱,而今自己却说无意中说了荣绘春的坏话被东方承朗逮住了,顿时心里叫苦不迭。   于是,言不由衷的道:“......嗯,你说的也对,女人看女人就是比较挑剔,尤其是对漂亮总是会有些闲话的,也更加挑剔。”   说完,狠狠的剜了一眼站在五步开外的牟识丁:就是你这家伙包藏色心,到处瞎看,还识人不清,不然我何至于要给你分析!   只是运气不好,正好她批判的女人就是寻了小半天的荣绘春,印象中温柔如解语花的女人,居然在湖边拿着一根臭烘烘的水草在闻......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林二春简直想要呵呵几声。   牟识丁摸了摸鼻子,暗暗冲她翻了个白眼:果然承认了吧,就是嫉妒别人漂亮、家世好。   两人目光打架,不分胜负。   东方承朗从鼻腔发出一声:“嗯。”   牟识丁赶紧道:“她是口无遮拦,说话不经过脑袋,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二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眼下还是低眉顺眼,垂头不语,等着东方承朗说话,没听人家说她就是嘴碎么。   她在心中腹诽不止:这评价,真是去他妈的!   东方承朗定定的打量林二春。   第一次,听林二春在画舫上大放厥词,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急剧变得暴躁,恨不得将吴靖平那个办事不力的蠢材弄死算了。   第二次,他当面盘问她关于东方承朔的事情,结果她的回话让他几乎情绪崩溃,过了这么久还是心绪难平,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前十八年的人生了。   但是在没有查到她跟童观止、或是东方承朔有什么特殊关系之后,他对林二春就没有更深刻的印象了,在他看来,她也不过就是个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什么都敢说的村姑而已。   今天算是第三回。居然又一次被林二春的话给破坏了心情。   在听见林二春的这番言论之前,他本来对荣绘春的印象是相当不错的,即便几次见荣绘春都是在她狼狈的时候,要么被陷害落水,要么被家中姐妹欺负和冤枉......东方承朗很欣赏她的坚韧不屈和隐忍,对她还能够保持乐观淡然的心态更是赞赏不已。   有时候,他看荣绘春就像是再看他自己。   甚至,刚才从船上下来打算帮她的时候。他心中还隐隐升起想要保护这个姑娘的念头。   可惜,还没有帮一帮美人,就先听见了林二春的话。   要是只是一个村姑口无遮拦瞎说也还罢了,偏偏他居然还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如果荣绘春在他面前的所有表现都只是惺惺作态,故意吸引他的话......东方承朗真是觉得倒胃口极了。   这是他第一回正视林二春。   想到几次三番都是这样,他简直无法言说碰到林二春的心情,此时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突然笑了一声,指了指牟识丁:“你,去找一根那样的水草来!”   林二春抬起头来,她觉得东方承朗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说怒算不上,但是肯定是高兴的。   她可以确定那水草肯定是臭烘烘的,倒是不怕什么,再说谁叫他偷听了呢?就是不高兴也是自找的。   可转念想到东方成朗的执拗性格,若是他认定了荣绘春是故意算计他的,只怕上一世他俩和谐的关系,在这一世要玩完。   要真的造成这样的后果......林二春满心纠结,那是不是得罪了荣绘春了?会不会又造成别的什么后果?坏人姻缘是不是要遭天谴啊?   牟识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看看林二春,见她一言不发,还是转身就往湖边去了。   荣绘春正好也带着仆妇和丫鬟打算往这个方向过来,她要回如意茶楼也只能往这边走了,跟牟识丁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丫鬟和仆妇将她护得紧紧的,嫌恶的将牟识丁与那金尊玉贵的小姐隔开。   荣绘春垂着头并未看他,只是拉着斗篷帽子的手紧了紧,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得更严实了一些。   牟识丁虽然目不斜视,但是走过去之后,还是自嘲的笑了笑,大步朝着湖边而去。   这时,林二春正满脑子思绪乱飞,东方承朗突然道:“江南道监察御史吴靖平因为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纵容家仆胡作非为已经被彻查了。”   林二春一愣,倒也不觉得太意外。   那吴靖平当着东方承朗的面就小动作不断,让人找茬威胁她也是罪证确凿,当然这些什么罪证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没有用心去找东方承朔,又正好碰到东方承朗心情极差的时候犯蠢。再加上江南一地的官员集体排斥他,有这样的下场也没什么奇怪的。   林二春本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可见东方承朗还盯着自己,明显就是等着她的反应,她才道:“他活该。”   东方承朗挑了一下眉毛。   林二春担心东方承朗真的因为她几句话对荣绘春的印象不好,更怕真的坏了他们的姻缘,想想那荣绘春跟自己又没有什么仇怨,没必要得罪她。犹豫了一下,见荣绘春快要走近了,还是忍不住小声“自语”道:“荣三姑娘长得真漂亮,出生又好,那个让她能够放下架子来吸引的男人还真是幸运。”   东方承朗闻言,冷嗤道:“若她真是惺惺作态,那被她吸引了难道不是傻子吗?方才你还是这么说的。”   林二春暗道一声:不好。   连忙反驳:“那些大户千金都被束缚在后宅之中,本来见到男子的机会就少,有意中人的几率就更少了,要是有了心仪的男子,却什么都不做,让机会白白溜走,最后嫁个不如意的,亏了一生的幸福那才是真的傻。”   东方承朗古怪的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比起终身大事来,那些脸面又算得了什么?要是有相中的好男人,放下一切去争取也没什么不对。真的全无心机犹如白纸的女子又有什么意思,让人一眼就看透了,也寡淡得很。”   东方承朗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那些风尘女子怕是也没有你这么豪迈。”   林二春不计较他的措词,笑道:“我说的也算是话粗理不粗了吧?机会是不等人的,那些白白错过机会的才是傻子。”   “这位大人,你想想,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我这可不是自打脸面,我方才是说给我那朋友听的,我不想他自找罪受,所以才想要将他的色心给掐断。”   东方承朗面上一松,哈哈笑了两声,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二春,问:“你怎么不说就是你嫉妒荣三姑娘,才胡诌诓骗你那朋友的?反倒是跟我说这么许多作甚?”   林二春见他总算没拉着一张脸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他还是一根筋,她也没办法了。   现在看他的神色,应该不会还对荣绘春有被算计的恼怒了吧?   心头巨石落地,她也笑了,道:“我可没有胡诌,就算是羡慕荣三姑娘也不至于编瞎话来冤枉她。那大人听到我几句玩笑话,为什么还特特来跟我说荣三姑娘?”   明明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偏偏要自找罪受,想着要将林二春一军,现在被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东方承朗笑意一敛。   他平时在宫中就连那些亲兄弟都不怎么忍耐,到了宫外,更是高人一等,自然半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再加上之前几次从林二春这里感受到的憋屈,此时他不悦的道:“你既然口称我是大人。怎么这么尊卑不分?胆子倒是不小,是了,本官彻查吴靖平的案子的时候,查到你痴傻不堪,素来口无遮拦,口碑十分的差,听说你......”   林二春满头?线的听着,见东方承朗虽然说得滔滔不绝。语气不快,但是并不像是动怒,她也就不在意了,尽量让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只在心中??宽慰自己:大度,大度,别跟一个中二期的少年计较,他也就是被说中了心思,一时气恼抱怨而已。   宽慰了自己,又觉得有些感慨,东方承朗以前就是这样的个性,曾经她就听过东方承朔劝过他好几次,让他隐忍、隐忍......可惜直到最后他跟东方承朔闹翻的时候,都没有学会,那脾气是说爆就爆。   想到了某些往事,林二春心平气和的等东方承朗骂完了,才低声下气的道:“大人,您说的都对,民女惶恐,我们马车上带了自家酿的果露,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先喝一口先润润嗓子?”   东方承朗将林二春骂了一顿之后,心中的烦闷之气消减了不少,此时见林二春主动讨好,也不好再跟一个平民女子计较,只哼道:“你一个无知村姑能够酿出什么果露?”   林二春将要放弃这个向东方承朗推销的机会的时候。他又道:“还真是有些渴了,你先拿来我看看,要是不干净或是味道不好,我一定会治你的罪。”   林二春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东方承朗虽然有些偏激,但是也不会滥杀无辜,她跟他又无冤无仇又没有触犯法律,而且他那人还有个毛病,自持身份。他总不会跟吴靖平一样来为难她一个女户。   她“哎”了一声,“那我去马车上取过来。”   车上的果露基本上都卖给如意茶楼了,也就剩下几小坛子,她留下来是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童观止,如果他来找她的话,她就送给他。   上次答应了给他做一双鞋,可因为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去后山屯求助外婆,完全不会,所以还一针都没有开始缝,上回逛街的时候买回来的材料都摆着没动过。   现在匀出来一坛给东方承朗,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如果能够直接搭上东方承朗那也不错。   马车就停在几步开外,林二春钻进车内取了最小的那只坛子出来,荣绘春已经跟东方承朗在说话了。两人虽然是面对面,但是都很有礼数,中间隔了怕不是有两米了。   荣绘春垂着头,斗篷上的帽子并未摘下来,东方承朗已经换上了一张皇子的矜持高贵神情,一丁点怒气都瞧不见了。   林二春轻手轻脚的在一边等着,就听见东方承朗说着:“三姑娘先回吧。”   荣绘春盈盈一拜,然后转身,看见林二春抱着一只褐色陶瓷罐子站在马车边,目光飞快的将她从头看到脚,就淡漠的偏开了视线,冲旁边的丫鬟道:“走吧。”   林二春本来还存着跟她说话结交打好关系的心思,可被她那目光瞧得不舒服,别人分明是看不上自己的,她也只能暗叹一声暂时放弃了去贴这个冷屁股。   东方承朗见她站在那不动,冲她道:“还不快点拿过来。”   林二春抱着坛子上前。他又挑剔道:“这么脏兮兮的坛子,里头的东西能够喝吗?你不是让我用上面这个脏碗喝吧?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碗......这坛子没人碰过吧?”   “坛子是新定做的,碗也是新的,用来倒扣在上面密封用的。”   “这是什么果子,颜色怎么这么恶心......”   “林二春,浪费本官的时间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要是不能入口,我一定治你的罪!”   东方承朗的喜好林二春心中大约还是有数的,倒是不担心他会瞧不上自己的东西,不过听见他一叠声的嫌弃和抱怨,还是有将碗拍在他脸上的冲动。   这第一步,到底还是踏出去了。   荣绘春缓缓的朝前走着,耳朵却注意听着后面的声响,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了,那风声还是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到她的耳朵里。   她篡紧斗篷一角,目光晦暗不明。   她跟东方承朗巧遇了几次。可他跟她说的话全部加起来,也不如他今天跟那村妇说得多,他从未对自己笑过,方才她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就听见了东方承朗的笑声,对着区区一个村妇,他竟然笑了。   之前,她明明就发现东方承朗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就算是他没有看到刚才在湖边的那一幕。她原本也是有自信邀请他一起回府,他应该会答应,毕竟天晚了,他曾表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怜惜和欣赏不似作假......   可,他居然推脱有事,让她先走。   他的有事,就只是尝那村妇怀中抱着的灰扑扑的坛子?   走上湖堤,将要转弯的时候。荣绘春特意放缓了脚步,在转角回头去看,东方承朗那边又多了一个人,个子高高瘦瘦,分明就是之前一直偷偷打量她的那年轻男子,他手中拖着长长的一条绿蔓。   那是......   荣绘春目光一顿,手越发的篡紧,几乎要将斗篷上的兔毛给扯下来了,她干脆将那斗篷给掀了下来。   丫鬟低低的劝她“别着凉了”,她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在想,他找那种水草做什么!   她见东方承朗挥手,那年轻男子便将那绿蔓又拖走了,甩出去老远。   她的心迅速的往下沉。   刚才东方承朗在船上,他一定是看见了,可为什么他要找一株藤蔓过来,他......   荣绘春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见“果然是臭不可闻”几个字。他是在说那水草,还是在说她,怎么会这样!   丫鬟赶紧过来扶住她,低声道:“姑娘,您是不是不舒服?”   荣绘春回过神来,冲一脸担忧的小丫鬟摇了摇头,“无事。”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多了。还不到完全没有机会的地步。   她赶紧压下了方才的心慌,“走吧。”   一抬眸,看见正前方的八角亭里有三个少女,其中一个正盯着她看,视线对上,对方冲她点了点头,浅浅一笑。   荣绘春看着那有些眼熟的面容,蹙了一下眉,又戴上斗篷离开了。   湖边堤岸上的八角亭里。   卓香琪不满的推了推还靠在廊柱上的林三春:“你到底休息够了没有?刚才还急吼吼的说要找姐姐,现在还找不找,这里人都不多,林春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林三春明显一惊,回过神来,面上是还来不及敛去的诡异笑容。   卓香琪不爽的问道:“你到底再看什么?刚才那个是你姐姐?看那衣着装扮和气派......你就远远比不上。” 第121圆谎,热情如火的少女   林三春摇了摇头,道:“那个不是我姐姐,不过也是我的一位故人,现在大家既然都碰到了,不打声招呼也说不过去,七小姐,你稍等,我过去跟她打个招呼,也就是三两句话的事。”   怕卓香琪非要跟随,她主动邀请:“七小姐,我那位朋友出身高贵,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性子也好得很,你刚才也瞧见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我想你们一定能够相谈甚欢的。”   果然,卓香琪闻言,“切~”了一声,道:“你要去就去,被你夸奖的人不认识也罢。”完全忘记了刚才她自己还拿人家来压林三春一头,“我看你今天也找不到你那姐姐了,我才懒得陪你耗时间,香露,我们走。”   说完,就先从亭子里出去。大步走了。   林三春看着她的背影嘲讽了笑了笑,然后偏过头,兴味的视线穿过八角亭下方栽种的一株柳树枝桠,饶有兴趣的看向湖堤之下。   那里,林二春正在跟东方承朗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听得并不真切。   不过,他们说什么对林三春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里有林二春和东方承朗,还有一个曾经是东方承朗侧妃的荣家小姐。   一个被情困住,心生不甘的荣家小姐。   林三春太熟悉、也太了解方才荣绘春的神色了,就这一眼,她就能够大概知道荣绘春心中所想,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无数次的有那样的表情,不甘、愤怒和煎熬。   “林二春......呵!”林三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抿唇一笑。   那自从荆州出来就一直盘亘在她心中的心事,此时已经冰消雪融了。   在看见荣绘春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能够阻止她的谎言被揭穿的办法。   只有让谎言变成真实的存在,才是圆谎的最高境界。   她只需要给荣绘春加一把火。   有了计较,她迈着从容的步子,优雅的从亭子里出来,面上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她重生回来已经是莫大的机缘,那童观止让她惨死成为林二春的所谓“引路人”,可结果呢,上天果然还是更怜惜她的,只有她重活了一回,那林二春任由她摆弄却毫无办法。   她已经凄凉了一生,老天爷这真的是要弥补她,让她这一世来称心如意的吧。   林三春追上荣绘春主仆的时候,卓香琪已经远远的甩开她们走得没影子了。   卓香琪是跳脱和粗放的。虽然同样都是大家闺秀,但是荣绘春的一应规矩包括行走姿态,都远远比卓香琪要端庄得多,就算荣绘春此时心中烦闷不安,她的步伐也一点不慌乱。规规矩矩,俨然就是大家闺秀的最佳样板。   林三春气息微微有些喘,“三小姐请留步。”   听得是女子的声音,荣绘春脚步一顿,回过头狐疑的看着她。   那仆妇见林三春衣裳的料子只能称得上是一般,头上的钗环不过尔尔,而且身边无人陪伴,她自身的气度也差了一些,一眼就评判完毕,这不可能在自家姑娘认识的范围内。   于是,迅速的大步上前挡在林三春身前,神情颇为傲慢的道:“你有何事找我家姑娘?你是哪家的丫鬟?你们小姐呢?”   林三春被这仆妇的话气得心火直冒,又想到曾经也被荣绘春当成乡下丫头如此轻视和鄙夷过,这会她面上的笑容也完全垮了,挺直脊梁。也不理会这仆妇。   只不卑不亢的冲荣绘春道:“荣三小姐,我是林春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荣绘春道:“我并不认识你。”   林三春不以为意的道:“以前不认识无所谓,现在认识了一样。”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为了五皇子的事而来的。”   荣绘春闻言,看向林三春的神色都陡然一变。五皇子东方承朗到江南的事情,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她狐疑的道:“你......”   林三春指了指湖堤的方向,道:“我知道五皇子就在那里,那边跟他说话的正是我的姐姐林二春。”   荣绘春神色一冷。抿了抿唇,冷淡的道:“我跟你能够有什么好说的!”   林三春冷眼扫了一眼那仆妇和小丫鬟,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可以吗?”   荣绘春侧身,一副要走不走的架势。道:“有话你就直说,如果不说那就走吧。”   林三春被噎了一下,心中冷笑,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复心情,才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直言了。”   她也冷冷一笑,声音却不由得压低了:“荣三小姐也见到我姐姐跟五皇子的关系不菲了吧?方才见你的神色,我就知道你想什么,你是见到我姐姐得到五皇子另眼相看觉得不甘心,觉得很愤怒吧!”   荣绘春倏的看过来,目光生冷。   那仆妇呵斥道:“哪来的泼妇满嘴胡言乱语,找打!”   那小丫鬟也朝着她啐了一口:“乱吠什么。”   林三春呵呵一笑,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不是最是识趣么,你要是有些廉耻心,就别再做勾搭五皇子的事情了,不管你怎么做,都是比不得我姐姐在五皇子心目中的地位的,你刚才的行为只是让人觉得好笑而已。”   那仆妇扑过来想要抓住林三春,被荣绘春拦住,她沉声道:“李嬷嬷。让她说完。”   “将你那些嫉妒愤怒的心收起来吧,你要是敢对我姐姐做什么,五皇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这是给你的忠告,听不听由你。”   说完,她直接推开那仆妇,大步朝前走了,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只有那仆妇和小丫鬟低低切切的安慰声和咒骂声,她毫不在意的无声的笑了。   这下,这高高在上的荣绘春,东方承朗以前宠爱的侧妃,应该怒得没边了吧?她想,荣绘春不去找林二春的麻烦才怪。   反正“恶毒的荣家小姐”已经有了。   即将倒霉的姐姐也有了。   ......   那水草果真是臭不可闻。东方承朗刚刚被林二春哄好的心情又坏了。   就算林二春之前就描补了一回,也不能遮盖他的确是上当了,并且被林二春嘲笑为蠢货的事实。   他又借故发作了林二春一回,气愤之下,将林二春抱着的那果露坛子都挥到了地上,之后才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林二春看看站在一边神色发暗的牟识丁,笑道:“我们也走吧,阿牟,明天再去送货,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再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牟识丁拉着马缰绳,道:“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这有什么好庆祝的?白摔了一坛子果露,五两银子就没了。”   林二春道:“庆祝咱们的仇人吴大人落马,这是第一,第二,刚才那果露刚才那暴脾气的公子可是喝了几大碗,说不定日后就有咱们的机会,这第三嘛,庆祝你在女色的道路上。经历了一次有收获的失败。今天真是三喜临门,这还不值得庆祝吗?我们就去最好的酒楼!”   “林二春,你......”   牟识丁鼓着脸,完全不想搭理她了。   “走吧,走吧!给你点两个好菜。一会扯上的果露也给你喝几碗。”   “不吃白不吃!走!”   林二春自备酒水,兴致勃勃拉着牟识丁去吃饭,作为童观止的“仇人”,在东方承朗的眼皮子底下,她自然没有去已经曝光的悦来楼。而是去了悦来楼对面的太白楼。   天气太冷,客人都将正中的位置占了,只剩下靠门边还有张空桌,林二春和牟识丁反正也不挑,就在这里坐下来。   等菜的时候,林二春也不想看牟识丁的这张臭脸,目光看着门外的街面。   看着看着,拿着筷子的手捏紧了。   陡然的安静让牟识丁还有些不习惯,见林二春神色有异,他便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就见从悦来楼走出来个一身火红的热情少女,一脸喜悦的扑向刚楼前停稳的一辆马车......边的一个男人。   “童大哥!我在楼上就看见你的马车过来了,你今天这么完了,怎么也来了,是知道我来嘉兴了。特意来看我的么!” 第122匹配,我是不会放弃的   从马车上下来的那男人神色浅润,眉眼柔和,他身披天青色大麾,风帽上是雪白的狐狸毛,正迎风微动。   他站在那里,像是这江南冬天的傍晚,虽然清冷,却透出丝丝带着草木氤氲的温柔气息。   而迎向他的那红衣少女,像是雪地里绽放的最娇艳热情的腊梅,她配上那冷中带柔的男人,正好是一副和谐完美的江南冬天美景。   林二春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无比的和谐。   她捏着筷子,支着下巴,紧盯着那道景,看见“腊梅”的枝桠探了出去,迎向这江南冬。   童观止淡淡的道:“七姑娘。”   即便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女子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欢欣雀跃与爱慕,撅嘴道:“童大哥,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用这么见外,叫我香琪就好了,什么姑娘姑娘的,我娘和六哥都说我没有姑娘的样子。”   那带着爽利劲的撒娇无比清晰的传到林二春的耳朵里,也吸引了街上无数的目光,卓香琪视而不见,不等童观止说话,她又心疼的道:“天这么冷你还到处走动,腿疼不疼?怎么也没有个人伺候,我来扶你吧,咱们赶紧上去暖和一下。这么久不见,我有许多话想要跟你说,我还带了......”   林二春下巴下的筷子一晃,她干脆将筷子收了回来,拍在桌子上了。   见多了精明算计、遮遮掩掩的女人,林二春并不反感这热情大方洒脱的女孩儿,她在东方家见过形形色色美人,姿态万千,却也从没见过这么热烈如火,恣意绽放的女子。   若是在现代社会这姑娘这样的举动倒是不算什么,但是到了这大夏,就是林二春在外面,当着那么多人也做不出这般的举动来。   林二春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东方承朔跟她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可是却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她跟童观止之间,还需要童观止来主动,如果他不往前走,林二春自问,她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朝他靠近的。可童观止好像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两个冷静的人谈恋爱,好像永远都不温不火,不如这一冷一热的搭配更加和谐。   念头一出,林二春心里顿时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边,卓香琪一边说一边伸手正要触碰到童观止的胳膊,突然一道?影从马车里窜了出来,“嗖”的一声擦着她的胳膊落在地上,吓得她一惊,“呀!”了一声,赶紧收回手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灰?花斑纹的胖猫,毛发浓密光滑,几乎有她的小腿那么高了,比寻常的小猫大出来不知道多少圈。   卓香琪瞪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那正踩在青石板上,正伸长前肢伸懒腰的猫,半弯下腰想要摸一摸它,这猫却突然甩了甩脑袋,那前爪子在头上挠了一把,然后窜进店里去了。   她扑了个空,瘪瘪嘴,道:“童大哥,这是你养的猫儿么,能不能借给我玩几天......”   童观止已经绕过她,上了客栈的台阶了,从容的朝着店里去了:“它要是愿意,就给你养几天。”   卓香琪赶紧跟上去:“童大哥,你这是答应我了?哎,你等等我呀。”   那道天青色和红色都消失在门口了,那辆马车也挪走了,街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林二春收回视线,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两盘正冒着热气的小菜,牟识丁正隔着热气冲她笑,笑了两声,他“啧啧啧”了几声,也不说话,拿了筷子开始吃菜,吃了两口,又拿了摆在桌上的果醋坛子往碗里倒,也给林二春倒了一碗。   待一口气喝了一碗,他才咂了咂嘴,又倒了一碗,冲林二春举起碗,道:“果醋将原醋中的生醋酸味给压下去了,还能养颜排毒,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来喝一碗压一压。”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压什么压。”   然后,拿起筷子吃自己的菜。   牟识丁自己喝了,又道:“胖丫,你别说这味道还真的很不错,还能压酸味,你真的不喝喝看吗?”   林二春被他咧嘴笑得心中不爽,“吃你的菜!”   牟识丁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呵呵笑了两声,今天受到的伤害都觉得平复了不少了。   等吃了几口菜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道:“胖丫,你还是要留心一下,男人是抗拒不了美人的投怀送抱的,更别说你还这么粗鲁,你看啊,你这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林二春放下筷子,瞪着他,他摇头晃脑的掰着手指头道:“那我问你,撒娇你会吗?柔言细语你会吗?还是你比别人更漂亮?嫁妆更多?家世更显?”   直到问得林二春的脸都?了,他才顿了一下,然后掏心掏肺的继续说:“当然你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不过男人么,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小菜,村中野菜都是能够吃的下去的。”   “你看刚才那个小姑娘一看出身就很不错,那肯定是奔着正妻的位置去的。要是让人赶在你前面进了门......我看你的性子,让你当妾,你是肯定不愿意的吧?你要早点做好打算。”   前一会,林二春还教他女人看女人,跟男人看女人不一样呢,现在他就用男人了解男人给怼回来了。   林二春看他那张“我最真诚”的脸,心里不爽,长腿一伸在桌子底下踹了他几脚,牟识丁嘟嘟囔囔的道:“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好心提醒你,你别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二春重新捡起筷子在菜碗里戳了戳,问道:“阿牟,脸蛋、身材、品行、才干、家世和嫁妆......都很重要,你娶妻的话,将那些排个序,你最看中的是对方的什么?”   牟识丁“嘿嘿”了两声,“我就不能找个全部都兼备的妻子么?”   林二春道:“你倒是想得美,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要是不能呢,只能排序。”   “那就都娶个家世好,嫁妆丰厚,品行也过得去的为妻,再纳个脸蛋和身段好的当妾,若当真有品行、才干不错,其余都不行的,让她当个管家好好发挥吧!”   林二春盯着牟识丁阴恻恻笑了一声。   牟识丁被这凉飕飕的笑容给刺了一下:“你笑什么?”   “阿牟,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当妻子呢,还是妾呢,还是管家呢?”   牟识丁嘴角抽了抽,“胖丫。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林二春又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将一碗果醋都喝光了,才道:“阿牟的性子不像是真心喜欢攀附权贵的人,除了卖东西的时候有些浮夸,你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务实的。而且你这人虽然圆滑能屈能伸,但是却也十分大男人,真要娶媳妇,你肯定不会比自己的地位高的,被人压一头。”   牟识丁愣了一下,“怎么说到这个了?”   林二春继续道:“所以。你说这话应该跟那些只会做白日梦的男人不一样,阿牟应当是娶得起家世好的女子为妻的,也是有野心......不对,是有理想有报复的。”   牟识丁不吭声了。   林二春笑了笑,也不管他承认不承认,更不再追着他的身份问题说下去,只拿着坛子给两人各倒满了一碗,才道:“你的话让我更加认清楚了男人心之险恶,来,阿牟。我敬你一杯。”   牟识丁满头?线,被动的端着碗跟她碰了一下。   林二春才叹道:“不过,你说的也对,门当户对的确也很重要。”   她如自言自语一般道:“不然不管是从小到大产生的见识、观念,生活习惯都有很大的差距,差距太大了,总有一方要去将就,要去妥协配合了,这样的夫妻也走不长久。”   “然后呢?胖丫,你是不是被酸傻了?”牟识丁问道。“你真的被我的话给刺激了?还是被那个娇小姐给刺激到了?你的家世是差了点,所以你自己早点做打算吧,别真的被人给当成管家了,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当管家的才干。”   林二春目光闪了闪,“看吧,说漏嘴了吧,你果然想让我当管家!”   牟识丁一口果醋喝进去,又全部呛了出来了,一个劲的偏头咳嗽。   林二春一边将菜碗往自己面前拖过来,一边哼笑道:“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虽然没有跟我说过他的想法,但是做的却跟你差不多。”   牟识丁咳得狼狈的看着她,林二春视而不见,继续道:“我还认识一个人,他曾经跟我说过,消除门第之见比我想得更加艰难,也许我一辈子都消除不掉。”   牟识丁总算是平复下来了,忍不住问:“谁?”   林二春回答他:“一个以前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却因为另一个人在算计他......以后他若还是以前那样,那我还是继续当他是朋友吧。若是不能,那就当个互惠互利的合作人也行。”   这样她的愧疚也能够稍微减轻一些。   牟识丁无言以对又对她说的毫无头绪,人都是有秘密的,他想不通就不想了,他不想说的林二春也没有追问他,这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   林二春继续道:“当年他跟我说了,不过当时我却是不信的,现在你也这么说,我倒是真的信了,有些东西是真的无法改变的。”   牟识丁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嘀咕道:“你可别说你是在因为家世而自卑发疯了。”   林二春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将之拍开了,“要说门当户对,你们谁也配不上我,我有什么好自卑的,这其中的差距你们过上一千年兴许能够赶上我!”   牟识丁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这么自信自恋的人,他走南闯北,真的是头一次见到。   他突然又警惕的道:“喂,先说好,胖丫。我可不是在挑拨啊,我是在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他压低了声音,“你不会是因为今天说的话,而跟那个人......”他伸手指了指对门,“你跟他生分了,可别赖我。”   牟识丁看得出来,那童观止对林二春也是用了心的,虽然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但是要是林二春突然跑了,童观止肯定会找他算账,这个锅......他到底要不要背啊。   林二春摆摆手道:“知道你不是挑拨,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不过,阿牟,我虽然信了,还是决定再试了一次吧,总不能因为怕摔在沟里,连路都不走了。这次要是再败了,我也不会落得给人当管家的下场,到时候实在找不到当我是唯一的妻子的人选,干脆,我就跟你一起去闯荡吧!外面海阔天空,干嘛非要陷在这一摊子烂事里。”   牟识丁被她的话弄得心里忽上忽下的,不敢再乱多嘴了,赶紧道:“吃饭,吃饭,饭菜都凉了。”   林二春三两口就吃完了,又将饭菜推过去:“阿牟,要是你真的会当我是管家吗?真有那一天,我就卷走咱们的银子,咱们江湖不见。”   牟识丁没有抬头。嘀咕道:“你哪来这么多话。”   林二春没有再说什么,她托着下巴,看着外面已经彻底暗下来的街道,对面的悦来楼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卓香琪就坐在童观止对面,将丫鬟递过来的一个白瓷酒坛子推到童观止面前,眨巴着眼,一脸求表扬的样子道:“童大哥,这是我在家里翻阅了好多古籍手札配出来的药方制成的药酒,可以缓解你的腿伤。等过几天你生辰,我有别的东西送给你,这个可不是生辰礼。”   童观止瞥了眼那酒坛子。   卓景行早就知道童观止的态度,心中一叹,还是帮妹妹说了句话:“童大哥,你也知道香琪跳脱惯了,难得这回在书房里呆了快两个月,这方子就连伯父都亲口夸赞过她的,能够舒筋活血,应该是有些效果的,今年冬天这种药酒已经都大量酿制了,过段时间应该能够送到江南来。”   童观止道:“那恭喜卓氏药酒又出了新品种了。”   卓景行咳了咳。冲眼神有些?然的妹妹道:“香琪,我有些话想要跟童大哥单独说,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卓香琪“哦”了一声,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来道:“童大哥,你一定要试一试啊,这酒我给你带过来,没有别的用意,就是希望你早些恢复,这绝对不是定情信物,也是当着我六哥的面送的,算不上是私相授受,我绝对不会再用以前的方式缠着你让你生烦。”   童观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当年他伸手抓住从马车上摔倒下来的卓香琪,那时她才多大,就能用肌肤相亲来威胁他娶,想不到这姑娘的热情简直就是水泼不灭,原以为那件事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想不到她居然又厚着脸皮来了。   卓香琪闻言,面上暗了一下,道:“童大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改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童观止蹙了一下眉头,道:“我没有那个时间看。”   然后问卓景行:“你妹妹可曾许配了人家?”   卓景行还尴尬得没有说话呢,卓香琪俏脸绷得紧紧的,几乎要哭出声来:“童大哥,只要你没有成亲。我就不会放弃的,你别想用这样的话就将我打发走。你不成亲,我是不会嫁人的!”   她纵使是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也只是个小姑娘,现在被冷言冷语的往心里刺,不只是面上挂不住,也是会心痛的。   她站起来就往外冲,走到门口又站住了,扶着门框。竭尽全力平静的道:“那我先走了。”   卓景行突然想起一事来,叫住她,道:“香琪,你去看看林姑娘怎么样了,你要是不想去,让香露、香雪去看看,方才她饭也没吃就回房了,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好,让店小二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卓香琪心情不好,本打算直接抱怨回去,回头看到童观止还坐在那里,又忍住了,“嗯”了一声。   她走了,卓景行才吁出一口气,看了看童观止并没有不高兴,又忍不住道:“家里给香琪相看人家,她死活都不肯答应......童大哥,她现在比两年前有长进多了,真的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童观止干脆的道:“不行。”   卓景行早知道是这样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提起妹妹了,说起了别的。   卓香琪一口气跑到了客房部,路过林三春的门口,还是顿住,敲了敲门,耐着性子道:“林春晓,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给你找大夫?”   房间里,林三春正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整理思路,听到卓香琪难得的好话,赶紧撑起身来回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困,我睡一觉就好了。”   卓香琪没有接话,直接走了。   脚步声远去了,林三春才又躺下去,想不到卓香琪心仪的对象居然是童观止,后来还终身未嫁。   童家谋反大罪,卓香琪的事情便也被压了下来,她后来嫁进卓家的时候,硬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她冷笑了一声:卓香琪一副生怕她缠上卓景行的样子,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只看得到别人?,看不见自己?。   她很快就将卓香琪的事情抛到脑后,继续心烦。   一件事还没有处理完,又堆着一件事,让她几乎无法喘息,今天刚刚因为荣绘春的意外出现而放下的心事,因为童观止的出现又被高高的抛起来了,知道童观止在江南,可没有想到居然刚回来就遇见他了。   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将她掳走逼问的男人,虽然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但是她不可能只当那是一个梦。   她无法处理眼前的局面,只想要赶紧逃开。   所以,从看见童观止来了,她就找了个借口回避了,可在回客房的时候,又听见这悦来楼的掌柜对童观止的称呼,差点没有跌倒,原来悦来楼是童观止的产业!   林三春前一刻还为出现在饭桌上的秋露白有多自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有多沮丧。 第123回去,等我生完孩子   华灯初上,牟识丁顾不得将桌上剩下的大半壶酒喝完或者带走,在一阵阵的哄笑声中,面上涨红,扶着林二春,匆匆去结了账。   店小二一边算账,一边调笑道:“小哥,你的命可真好。”   牟识丁一手将找零的铜板抓在手中,一手钳子一样夹住林二春的胳膊,拉着她,仓惶的从太白楼逃出来。   对,就是逃,再在里面待下去,他觉得自己都没脸活了。   偏偏罪魁祸首一点也不自知。   一边被他拉着走,还一边笑眯眯的说着:“阿牟,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有很多钱,不会叫你吃亏的,你跟着我是不会后悔的,一定会觉得跟着我很值得。”   说着,她还豪气云天的拍了拍胸脯,衣服穿得厚,她拍得“嘭嘭嘭”的响。   牟识丁是听她说过这话,最初是觉得很不妥的,可时间长了竟然也习惯了她这私底下无比自恋的说话方式。   虽然是习惯了,可也知道这要是拿到外面去说,肯定让人误会了。   只他知道林二春的意思,可现在长了嘴也是解释不清楚,反倒是越描越?,得。被人当成靠女人的小白脸了。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牟识丁眼皮乱跳,脚步不由得更快。   林二春被他掐得有些难受,一个劲的甩他的手,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走,我知道今天得罪了你喜欢的姑娘,你就掐我,不过,我跟你说,你喜欢的那姑娘不行,换一个!”   “以后你在老家看中的,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法子,可是你要三妻四妾,我揍你这想要左拥右抱的大猪头!”   门口有结了账也出来的客人,看着他们感同身受的道,“老弟,这娶妻娶贤,你的这小娘子母老虎一样,够你受的了,以后你行事还是谨慎一些。”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经验之谈:“实在不行,休了她,这么善妒可不行,男人都打那成何体统?我看就是欠教训......”   这男子还有一番肺腑之言来不及说出口,林二春一把抓住了他放在牟识丁身上的胳膊,问:“你说谁欠教训?我看你才是欠教训,你什么东西就来教我们家阿牟?教坏了他,我才要揍你。”   话落,手一翻,生生将那清瘦男子给掀翻在地了。见那人摔了个大马趴,她越发的乐不可支,“立身都不正,少大放厥词,你先站起来了我们再来理论,就先说你是不是犯了口舌之条,我们的事要你插嘴?”   那男人看她泼辣的样子,嘴上骂骂咧咧了几句。   林二春掐腰,虎虎生风的上前。   牟识丁心中哀嚎了一声,一面将她拦住了,一面又好生过去将人扶了起来,道了歉,那人越发同情怜悯的看着他,牟识丁苦笑也不解释,对方宽慰了他几句,“赶紧休了这泼妇再娶贤妻......”   这人又看有人慢慢的聚拢过来看热闹,也觉得丢人,匆匆就走了。   牟识丁将人劝走,再回头,就见林二春靠在太白楼门廊下的大柱子上,站得倒是极稳,头顶的灯笼红光越发衬得她脸颊上红彤彤的,看不出多少醉意,只是那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无法集中,显然是醉了。   就因为知道林二春晓得分寸,在外面绝不会乱来,现在她这举动,若是在私底下的时候,倒也是她的风格,但是在人前就很不对劲了,她一项谨慎,也很会顾忌他的颜面,现在的确反常。   若非如此,牟识丁都怀疑她是借酒装疯,还装的不怎么像。   怎么一个会酿酒的人,才喝了两杯酒下肚,她才刚尝了个酒味,说了这酒的酿造法子和主料,人就醉了?   这醉态倒也不是十分清奇,牟识丁在老家就见过不少这样的醉鬼——看着一点都不像是醉了,能说能动,说话也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就是胆子变得特别大,话有点多,什么话都一骨碌旁若无人的往外说,逮到谁骂谁,举止也比往常大胆一些。   借酒壮胆说的就是这种人。   对着一个这样的醉鬼,牟识丁也有些无语。更是后悔万分。   因为喝酒是他提议的,“天寒喝点酒也好驱驱寒,而且买了那么多粮食酿酒,我们应该尝尝别人的,听说这太白楼有最地道的汾酒。”   林二春犹豫了一会,才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尝过了,不过,你得好好将我送回客栈,我喝酒之后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不然......”   这有什么,牟识丁一口应下。   现在牟识丁真是后悔没有听明白林二春的暗示,想必她是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的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好,恐怕也算到了会惹他生气,才提前说好了。   早知道林二春沾了酒会变成这样,他是死也不会让她喝酒的。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只是苦了他自己,不但得履行承诺送她回去睡觉,恐怕还得被她骂一路。   牟识丁走到廊柱下,耐着性子冲林二春道:“走,赶紧回去吧。”   林二春突然弯下腰,微红的脸上满是纠结,皱成一团,手捂着肚子,道:“阿牟,我刚才被你一气,气得肚子疼,应该是大姨妈来了,不行,我肚子疼。”   她这身体以前就一直就有这毛病,第一天会疼得死去活来,之后几天就能走能跳没事了,这次重新来过之后,可能是上次在池塘里泡了冷水,又躺在童家的地窖里受了寒气,上次被林三春下了药之后也是在冷水中浸了很久,还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被林三春用别的法子折腾过,反正疼起来是格外的要命。   这几次林二春都会将这段时间给避开,留在家里躺一天。可是最近太忙了,居然连这事都给忘记了,今天也是运气不好。   牟识丁虽然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一阵子了,但是别看林二春粗鲁,但是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还是十分规矩的,很多事情都是避开他做的。   牟识丁又粗枝大叶,经常被她支使在外面奔走,几乎以为她就是个男人,女人跟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是以,这会。牟识丁抓破头皮也不知道什么是“大姨妈来了”,跟肚子疼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怎么就是他气她了,明明是她差点将他气死了。   可见她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也有些着急了,“胖丫,你可别吓我,要不然你进去太白楼休息一下,我去找大夫?或者先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带你去医馆。”   林二春无力的道:“不行。我不在这里等,你背我回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这种事请了大夫也没有用,先将我送回客栈去,我想休息。”   牟识丁满面纠结,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背着不妥当吧,尤其是对面还有童观止在呢。   林二春后背靠着那柱子又往下滑了一点,唇上的血色都褪了。面上也有些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牟识丁赶在她栽倒在地之前,将她扶住了。   难得见到林二春这虚弱的样子,牟识丁咬咬牙,将她背起来了,就她现在的样子,将她丢在这里也不行,送去对面给童观止么,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不过牟识丁很快就否决了。   背起来之后,他才发现林二春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就算是冬天穿得厚实一些,她看着也不臃肿。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完全称不上胖。   牟识丁大步往前走。   林二春还在身后虚弱的催他:“阿牟,你走快点啊,还有多远?你不能跑么,背着我你都跑不动,就你这体力,还想左拥右抱,那么多女人你顾得上吗?我跟你说,你要是女人多了,大概活得就像个菠萝,你见过菠萝没有?也不知道崖州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时候我们走南闯北也去崖州看看。”   “可能还没有,我跟你说说吧,大概就是那种里面心是?的,外面的皮也是?的,头上还带点绿,整天伺候那些女人,心肯定是?的,人都被榨干了,肯定是面?肌瘦......”   牟识丁恨不得再多长一只手将林二春的嘴巴给堵住,此时他更加庆幸离开了太白楼,听听她说得是什么鬼话,简直就不是个女人,比牟识丁路上遇见的那些满嘴荤话的男人还口无遮拦。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就不能闭嘴歇会吗?你再说话,我就将你丢下去!”   林二春咕哝道:“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才告诫你。别得罪女人,伺候不起就别娶。”   “你把这话留着给那个人去说,不许再开口了,不然我真的将你丢下去了。”   “不说话我肚子疼,你就看着我疼死么?”   “......”   “还是小时候我爸爸背过我,上次大哥说要背我,可是我太重了,不忍心让他背,他肯定也背不动。阿牟,你离开之前会一直这样吧?”   牟识丁沉?着,只盯着路面没有说话。   等到离开的那天,应该就是他回家的那天了。   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那一天的到来,他肯定不能空手回去,不然回去也是一个死字......   林二春竟然结识了东方承朗,说不定还认识东方承朔,他当然看得出林二春对东方承朗的结交之意,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他直觉相信,也许回去的那一天也不太远了。   借着路上店铺里散出来的灯光,牟识丁往前大步赶路,无人看见那墨色的眸子幽光点点。   他低声回答林二春许久之前的问题:“会。”   林二春已经不知道是痛得半昏迷了还是酒气上来而昏睡了,含含糊糊抱着他的肩膀喊“爸爸”。   牟识丁满头?线,又有些狐疑林二春的称呼,在他的老家倒是称呼父亲为“阿爸”,他猜测也许林二春在喊“父亲”,倒是在江南这里,很少听到,他觉得林二春绝对不可能是在喊林茂才。   一个人在软弱无助又借酒壮胆之后,喊的人应该是她觉得最亲近的,最能够依靠的人,在她心中。不是林茂才,那又是谁呢?   一个小姑娘被家里抛弃,一无所有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下来的。   他亲眼见到她一步一步完全靠自己,走得艰难无比,他有时候甚至会忽略她是女儿家的身份。   牟识丁心中一叹,这时听林二春又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爸爸”。   他恶作剧般的答了一声:“哎。”   林二春似清醒了一些,声音都清晰了:“我想你和妈妈,我不想在这里,我想要回去。”   牟识丁?了一下,才道:“好,就快回去了。”   林二春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总算没有再出声了。   夜里升起的雾气模糊了牟识丁的视线,夹着蒙蒙细雨的夜风吹散了四周的窃窃私语,牟识丁伸出一只手将耷拉在眼皮上微湿的头发抹到一边,然后又将她往背上掂了掂,他回头遥遥的看了看对街灯火通明处,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大步没入这夜幕朦胧的江南小巷子里,回到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家。   悦来楼的二楼,童观止目送他们消失在这街道上。漆?的眸子里平静如波。   卓景行喊他:“童大哥。”   他方收回视线,道:“天晚了,你早点休息。”然后站了起来,“我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再说。”   还不等卓景行说什么,他已经大步朝着后院客房处去了。   林二春被背回了客栈,一直到被放在床上都没有醒过,牟识丁见她面上苍白,毫无血色,他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   林二春眉头蹙了蹙,只痛的哼哼了一声,牟识丁心惊,他正要伸手碰碰她的额头上,上面也不知道是沾了雨丝还是汗水。   突然胳膊被擒住了。   他还吩咐了店小二送热水和炭过来,所以这房门也并没有关上,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还只当是店小二,所以并未在意。   牟识丁回头就见童观止立在身后,他收回手,顺势站了起来。道:“那这里交给你。”   童观止点点头,牟识丁就出去了,见到房门还是刚才那样虚掩着,仔细一想,方才好像也没有听见开门声,他诧异的盯着童观止看了两眼,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不可能去问什么,只站在门口,余光看着屋内,支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童观止站在床前。挡住了身后桌面上的大半灯光,也挡住了牟识丁的视线,看着床上五官皱成一团的林二春,他道:“你回去休息吧。”   牟识丁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话大约是跟他说的,他刚要解释:“我等店小二过来了,跟他说一声,请大夫的事情。”   突然回悟过来,都过了这么久了。这客栈里一点声响都没有,那店小二也没有送水过来,速度比以前慢多了,应该不是慢了,是童观止交代了什么。   他拍了拍头,只咧嘴莫名的笑了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了,童观止才弯下腰,伸出手放在林二春的额头上,上面是一片冰凉,他蹙了蹙眉,轻声的喊:“二丫......”   林二春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童观止摸了摸她的脸,林二春伸手推那大掌,“别吵我,让我睡一会。”   童观止顺势将她的手给握住了,林二春挣脱不出来也就不动了,很快,从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也舍不得放手了。   林二春是在喝药的时候才醒过来的,腹部的疼痛让她觉得头都是昏沉的。   童观止一辈子也没伺候过人,虽然似模似样的给她喂药,可实际上还不会把握喂药的诀窍,尤其是给一个半梦半醒的人喂药,那绝对是一个技术活。   林二春被呛了一下,赶紧将药碗推开了,苦着脸道:“拿走。”   童观止低声道:“二丫,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   林二春揉了揉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了,“童观止。你怎么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突然又是皱眉:“我今天想睡觉,不能跟你出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然你还是写下来吧,放在我枕头边,不然我可能当成是做梦。”   童观止闻言目光一顿,伸手摸了摸她唇边的药汁,叹道:“我们今天不出去,就睡觉。”   林二春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放下心来。   童观止又将药碗凑过来:“喝了药再睡。”   林二春看看那?乎乎的药汁,“不喝,喝了也没有用,你让我好好睡一会。”   “有用。”   林二春已经闭上了眼睛,随口道:“你也会骗我了,我知道那药一点用都没有,以前喝了好多了,得等我生完孩子就好了。”   先这么多吧,明天来一张很肥的 第124偷情,迟来的邀约   童观止也听大夫说过林二春的病症了,这种女子私密的事情谈起来总是有些让人尴尬的,他虽然耐着性子听完了,可那大夫是个老男人,哪会跟他说得特别清楚,他现在其实也只弄了个一知半解。   总结起来就是:做女人不能贪凉,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脾气反复无常,药物的用处也不大,总会有些不舒服。   不过那老大夫也意味深长的指出了:“有的人在生完孩子之后就不药而愈了。你与其在这里月月担心,不如早点让你爹抱孙子,这也是一举两得,他已经跟我念叨了好多次了,他现在是什么都不管,闲得也受不了,你要是还有一丝孝心,就给他生个孙子,让他死之前知道后继有人。”   “他也说了再也不会掺和你的亲事了,只要是你中意的姑娘,他都能答应,你给我说说这位是什么来历,回头他问起,我也能答上两句。”   “这姑娘身体里湿寒之气有些重,不好好调理,子嗣上恐怕会有些困难,一定将我开的这几幅药喝了,绝对不会让她留下病根的,剩下的事情就是靠你自己了,我老头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话题有些歪,童观止好不容易才将人给连送带推的给弄走了,要不是白洛川不在这里,就这老头子住的近,他怎么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想到那老头子临走之前。还巴在门框上不肯离去,童观止就满头?线。   现在林二春也说到了孩子,童观止倒是一点也没有先前的不耐烦,无声的笑了笑,看着她有些疲惫的睡容,还是狠心将她叫醒:“这是安神的药,二丫,我不骗你,喝完之后,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林二春混混沌沌的翻了个身面朝他,依旧是闭着眼睛,口齿不清的应了一声。   童观止看着她还苍白的脸色,伸手碰了碰,面上还是一片冰凉,想到那老头子的话,他执着的将药汁往她嘴边凑,“你喝了酒才会更难受,现在把药喝了,之后......我们才好生孩子张嘴。”   林二春嘴唇动了动,闻到着冲鼻的苦味,方才缠绵不散的睡意又被驱跑了,她睁开眼睛。瞪着童观止好一会子,才坐了起来。   童观止见她醒了,将那药匙往她嘴里塞。   林二春一把将碗也一把夺过来,照他这样喂下去,她得苦死了。   她抢过来,直接一饮而尽,顿时苦得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她以前不是没有喝过中药,可这么苦的还真是头一回,她严重怀疑这药里全部都是?莲,面无表情的将药碗又塞回童观止的手里,童观止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被她大力一把拽住了胸前的衣襟。   童观止一怔,林二春已经在这一瞬间,用力将他拉下来,因为力气太重,两人的额头重重的撞在一起,“咚”的一声响,撞得各自眼冒金星。   童观止被这架势给吓了一跳,急忙道:“别急,二丫,你到底怎么了?”   那老头子是说了女人月事期间脾气会有些暴躁,可童观止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暴躁成这样,竟然直接拿头来撞他。   这么一对比,她在太白楼前的表现都不算什么了。   林二春死死抓着他,一边忍着头疼咬住了他的嘴,近乎凶猛的将舌头往他嘴里探,童观止呆愣了片刻,那苦药味已经顺着她的舌尖传过来,在他嘴里横冲直撞,他本能的就想要去掌握了主动,不过对手实在是太凶残了,完全是横扫千军的架势,只要是他一反攻,她就捧着他的脸开咬。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咬伤,童观止只能伸出空着的手轻抚她的后背,尽量更加温和的配合她。   等那药味不知何时已经散了,他的舌头都有些麻了,唇上都被她啜得有些刺痛。   林二春推了他一把,完全就是一副将他用完就丢的样子,抱怨:“什么安神药,苦得要死了,你就说苦不苦?这是喝了之后安神的么,半点睡意都没有了,童观止,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么。”   童观止回过神来,大概明白她的打算了,摸了摸热辣辣的唇,莫名觉得想笑,他清了清嗓子,还是压不下笑意,眸子里亮晶晶的,像是有火焰在跳,道:“二丫,现在继续睡。”   林二春捂住肚子气哼哼的躺下来,童观止就压了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嘴,林二春一睁眼,他就挪开了:“睡吧。”   林二春瞪着眼睛问道:“你笑什么?你今天的心情就这么好么?以前都不怎么笑。”   童观止“嗯”了一声,目光越发的明亮:“二丫还记得我笑没笑么?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不见,你都忘记我了。”   林二春撇撇嘴,本来想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可马上就想到那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在旁边温暖他,自然值得高兴了。   她顿时又偃旗息鼓,什么也不问了,还不到那个程度。   在现代社会都能够公平竞争,何况是现在呢?   真到了他辜负她的信任的那一天。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至少还不用被他牵连,也能好聚好散。   她拉高了被子,将自己全身罩在里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走的时候别让人瞧见了。”   屋里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林二春也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又归于平静了,她又睁开了眼睛,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但是人却已经走了,那药碗也消失了。   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除了还没有散去的苦药味,方才只像是一个无痕的梦境。   林二春平躺过来,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会呆,突然又猛的坐起来了,赶紧下了床,掀开被子飞快的扫了眼床上,松了口气,又赶紧去找自己带来的包袱。   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随身带上月事带以备不时之需,这还是很久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次出门虽然忘记了这个日子,但是随身小包中的东西却还是有的。   房间里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放着铜壶,正冒着热气。   林二春自言自语了一句:算你有良心。   才又提了壶将门口洗脸架上的木盆仔仔细细的烫了一遍,拉开门,直接将水倒在走廊下的小沟渠里,又匆匆回来,往木盆里倒了热水晾着。   拿着月事带又直奔厕所去了,等冻得哆哆嗦嗦的回来,关上门,身上重新暖和起来之后,那热水已经不再烫得不能碰了,今天在外奔走了一天,腹痛的时候又出了汗,刚才在外面被冷风一吹,现在衣裳都是潮潮的,她干脆将衣裳都脱了,反正这次以为会在嘉兴耽误一些时候,换洗的内衣是带够了的。   为了睡个好觉。林二春取了随身携带的布巾沾了水,开始擦洗身体,草草擦了一遍,刚穿上裤子,突然听见“哐”一声响,声音不大,但是却也让林二春听得清晰了,好像是窗户被风吹动,响了一下。   她动作一顿,看向门口,门窗紧闭。栓子都好好的。   检查了门窗再一回头,顿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倒抽了一口气,赶紧捂住了嘴,心口因为这一惊吓,砰砰砰的狂跳不止。   好容易平复下来,她才压低了声音,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神出鬼没......童观止,再这样下去,我是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童观止还以为她正在睡觉呢。也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的风光。   他在林二春开口的时候,就下意识的侧过身去偏开了视线,只是脑海里却总是晃动着那两团白和两点红,晃得他口干舌燥,上次在虞山镇她的房间里,那会是?灯瞎火,可现在屋内是亮着灯的,什么都被他给看见了。   他抱紧怀中的被子,压下急促的呼吸,故作冷静的问道:“怎么起来了?这时候要好好休息,别动来动去。”   身后传来林二春懊恼的声音。童观止面上微热,后背绷得直直的,只正人君子样的盯着墙壁,解释道:“夜晚天凉,我拿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你。”   说完,他就注意到那墙壁上有个?影,虽然只是条影子,看不清楚,只能够看到那起伏的曲线......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童观止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换个方向挪开,那?影已经系好了衣带,站在他背后问道:“非礼勿视。童观止你这个伪君子,你瞎看什么看?”   童观止咳了咳,转过头来,就见到一张面带薄怒的脸,他低头一扫,她已经穿好了衣裳。   “你还看!”   童观止反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心虚气短了,他理直气壮的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紧攫住她的,“好看。你收了我的信物,还给了我夫律,就是我没过门的娘子,要不是时机未到......”   他就不只是看了。   这话他到底说不出来,又咳了咳,目光闪烁的转移了话题:“二丫,你可没说不能看,而且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你。”   林二春吃下这个哑巴亏,听他这么说,她完全看透了他一本正经的脸孔下羞答答的心,以及还有一些迂腐的规矩束缚,也不在意被看了,嘟囔道:“到时候你真能守戒了再说,现在看了也是白看,看得见吃不着。”   童观止被她一语堵得无言以对,一直就知道她胆大,口无遮拦,今天是格外的胆大。   他的目光因为这一刺激,陡然狂热得像是将这屋内的温度都烧高了几度。   林二春被他这似曾相识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忽然认识到,这才是真正的童观止,什么温润如玉都只是他的表象而已。   她生怕他随时会扑过来将自己按在墙上,不敢再刺激他了,抿了抿唇,赶紧偏开了视线。她的目光只敢落在他怀中抱着的那床被子上。   她相信他真的是来送被子的。   见童观止朝自己走过来,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童观止将被子放在床上,才拉着她的手走向床后,因为床上罩着厚厚的床帐子,之前林二春也没有注意到这床的内侧,竟然有个两尺宽的空间。   她狐疑的看向童观止,今天定下这房间将东西放进来的时候,她也是打量过这客房的,空间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所有,毕竟价格也不贵。不过,房里的那张床,之前好像是靠着墙壁的。   童观止捏着她的手,往床底板下摸索去,找到一个凸起用力往下一按,“哐”一声响。   林二春就见好端端的墙壁上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传来极暗的微光。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童观止已经又在上面按了一下,那道同道又合上了。   林二春小声的问:“这间客栈也是你的么?”   童观止拉着她坐在床上,低声道:“以前不是,不过现在是了,不这样的话,我要怎么见你?二丫,要是再过段时间不见,你就该忘记我了吧?”   林二春又不可置信的看向床后,“这是为了咱们俩见面才修的?”   童观止不吭声,幽怨的看着她,林二春突然心花怒放,嘴上却道:“咱们俩有必要弄得像是偷情一样吗?”这也太夸张了。   童观止目光攒动,林二春第一瞬就发现了他眼中透露出来的危险信息,自知失言,正要找话岔开。童观止一把揽住她,往床上歪,一边道:“不问自取视为偷,二丫,你都这么说了,我......”   林二春赶紧推他,“我肚子疼。”   童观止重重的喘息了两声,又从她身上爬起来,拉过床上原本的小被子将她牢牢的裹住了,裹成了一条蚕蛹,才道:“睡觉,刚才是谁因为被吵醒了,还发脾气的,现在就忘了?”   林二春是真的不敢再撩他了,就算是个温吞迂腐的男人,那也是个男人,何况这男人还是装的呢。   她闭了嘴,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勉强翻了个身,再不看他了,乖乖睡觉。   屋内灯光一灭,身后的床榻往下沉。童观止也爬了上来。   林二春身上一重,又多了条被子的重量,腰间一紧,还多了条手臂,她正要说话,肩膀上一沉,耳边是童观止热乎乎的呼吸:“睡觉,今晚不许你再说话了。”   他一直贴在身后,虽然隔了被子,林二春也能察觉到那热度,她一动不敢动,童观止也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唤了她一声:“二丫?”   林二春不理他,他的手往下移动,隔着被子按在她的腹部,问道:“还疼吗?”   她“哼”了一声,心想,不是不让说话吗?依旧不理他。   他又道:“我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林二春还是不吭声,他也没有等她的回答,胳膊收紧。“不说话就当你?认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到时候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林二春忍不住道:“胡说。”   脑海里闪过阿策那张明明还带着稚气,却无比懂事的脸,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儿子也不错。   可,童观止真的是孩子他爹吗?   如果是,她想不出这样一个童观止怎么会成为孩子爹......这一世也肯定不会再有在当年在卓家混乱的一夜,换了时间和地方,时空都换了,就算是再生个孩子,生出来还会是他吗?   如果连他也不是。那就更不可能有阿策的存在了吧?   童观止在她耳边道:“哪句是胡说的?二丫,我是认真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不想像这样......偷情,我想光明正大的将你带在身边,我也想你光明正大的说我们家童观止。”   她叉着腰站在太白楼门口指着别人大发雌威的说“你什么东西就来教我们家阿牟?”   他当时就站在楼上,全部都听在耳内,见到那些人将她跟牟识丁当成小夫妻,他是差点忍不住从上面冲下来,好好的宣誓主权,光明正大的约束她的言行举止。他宁可她对着自己大发雌威。   等她趴在牟识丁背上,侧头看着悦来楼,泪眼婆娑的样子,他突然又忍住了,他连最基本的安危都不能够给她保障,所以他一直忍到她走远了。   “二丫,说一句我听听。”   林二春裹着被子艰难的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黑暗中两人的眼睛都??发亮。   他低声催促:“二丫,说我家的童观止。”   林二春跟对视了一阵,心里一软,“我家童观止,林二春的童观止。”   童观止低低沉沉的笑了,“我的二丫。”   胸腔的起伏隔着被褥传到她身上,让她也心跳加速。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呼吸越来越近,心跳的频率也越来越一致,当唇贴上唇,林二春第一次主动的回吻他,不再任由他独自傻兮兮的摸索和试探。   屋外冬风呼啸,屋内已是春风化雨。   终于,童观止低哑又严肃的道:“别乱动了,睡觉。”   夜,才彻底的静了下来。   第二日童观止仗着有秘密通道,一直到天大亮了才离开了,那床被子却留了下来。   等童观止走了,林二春又在客房里赖了一整天,牟识丁自己出去送货去了,只用了一上午就将剩下的糖果都给送了出去,全部都换成了银子。   而且,回来的时候,他还给林二春带了个消息。   “今天路过如意茶楼的时候,那个掌柜的跟我说。他将果露送去给主家的夫人和小姐品尝了,那个小姐觉得不错,想要见一见你,有些关于果露的问题还想当面问一问你。”   因为牟识丁是外男,所以就算是这些是他酿的,人家内宅夫人也是不可能见他一个外男的,不过林二春就不一样了。   闺阁小姐得了好东西,对发明者有些好奇要求见一见,并打赏一番也是常有的。   这要是在昨天之前荣绘春要见她,林二春是半点的犹豫都没有,肯定是兴冲冲的就去了,巴不得早点搭上她。   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是荣绘春并未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但是东方承朗对荣绘春的态度明显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还极有可能是在见了自己之后才发生这变化的,她相信荣绘春肯定也能够察觉得出来。   荣绘春对东方承朗有好感却被自己给搅?了,这梁子也结下了,亲妹妹都能够对自己下手,何况是一个她并不是十分了解的内宅千金?   尤其,荣绘春临走时候的那一瞥,也让林二春不由得心生警惕。   逃避也不是林二春的性格,何况,那荣绘春要找她的话,从那掌柜那也能打探出来。   与其遮遮掩掩,林二春还是决定去当面见一见,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 第125   荣绘春虽说了要见林二春,但是也不是马上要见的,世家千金必须得时时刻刻的保持矜持和尊贵。   所以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中午,并没有说具体的时辰,只让林二春先去等着就是了。   至于地点,就在如意茶楼。   林二春在客房里休息了一天,到了当天傍晚的时候,精神就缓过来了。   吃过晚饭之后就打起精神,跟牟识丁一起琢磨荣绘春的盘算。   不过,她觉得严重,可在牟识丁看来也没什么,还嘲笑她:“怎么了。之前还巴巴的想要靠近人家,现在机会来了,你又不敢了?不就是那天说了她两句闲话吗?她又没有听见,女人就是小心眼,想得真多。   人家一个大家闺秀,犯得着跟你计较这些闲话?   你随便说两句就能破坏的也不叫姻缘了。”   林二春觉得,基本上,跟阿牟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挥了挥手,将他挥走,独自在房间里一边走动,一边思索。   可。思来想去,她以前对荣绘春的印象还是十分单薄,只知道是个解语花一样的存在,东方承朗很是宠爱她。   当然,眼下东方承朗对她的印象是被自己搅合坏了,这些记忆就都没有用了。   而且林二春虽然跟荣绘春妯娌几年,但是记忆中她好像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除了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之外,她也没有其他供人八卦的谈资。   倒是之前荣绘春在南湖边的表现让她记忆犹新。   林二春走着走着,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走到床后面,看了看那敲不出痕迹的墙面,将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听,里面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又看看床下的那个不甚起眼的按钮,手放上去又缩回来,几次之后,还是压制住了按下去的冲动。   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几圈之后,她就有了倦意。等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闻着那上面还带着的那男人留下的气息,她就将荣绘春抛诸脑后了,很快就安下心来沉沉睡去了。   林二春呼呼大睡的时候。荣绘春却没有她这么安稳。   从遇见林二春和林三春之后,她就让人去查了林家姐妹的生平事迹。   因为“林春晓”这个名字在文人学士中享有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近来林二春在苏州府因为吴靖平一案也颇为出名,要查到她们的信息一点难度也没有。   所以,这才不过一天的功夫,荣绘春就听到了小丫鬟绘声绘色的报告。   才听到一半,程氏就哭哭啼啼的过来找她了。   还不等进她的院子,就听见了那幽幽切切的哭诉:“我可怜的三姑娘,都怪姨娘没用,你的亲事我是求也求了,哭也哭了,可那大太太给你定下了。老爷这次也不听我的劝,竟然要将你许配给那样的人家......”   荣绘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沉着脸,将丫鬟给挥退了。端坐着拿了一边温好的果露喝了一口。   刚放下杯子,门口的帘子就动了,程氏一边拿帕子擦泪,一边哭着进来了。直接扑着荣绘春过来,却在她的一个眼神下止住了。   荣家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规矩,程氏只是茹夫人。就算是荣绘春的亲娘,在荣府的小姐面前也得矮一头。   程氏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边抽抽搭搭的道:“三姑娘......这可怎么办,老爷跟大太太商定了要将你许配给那贩盐的一个七品芝?官。以后你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你哥哥也得不到半点助力......”   盐是属于朝廷官营的,在采盐之地都设有盐官,江南就有这样的部门,程氏口中的贩盐的小官就是其中一种。   荣绘春目光微暗,神色无波,只淡淡的打断了程氏:“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嫁不好,老爷和太太脸上也无光,他们肯定是不会亏待我。   姨娘说的贩盐的七品小官官职虽低,但是位置却是极为重要,这样的职务都是朝廷亲信。再有,那些盐商哪个不上赶着巴结着,起码银钱是不缺的。”   程氏听她这么说,一时都忘记了哭,眼泪挂在睫毛上,眨巴眨巴之后,才滚落了下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三姑娘,这是真的吗?真有这么好?”   荣绘春轻轻笑了笑,瞥了眼程氏,跟程氏相似的眉眼里,是截然不同的风情。她肯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程氏拿着帕子擦了泪,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我岂不是误会了大太太和老爷。”   荣绘春道:“不要紧,我一会就去跟大太太道谢,也代你告罪,老爷那边,姨娘就亲自去请罪吧。”   程氏应了一声,马上又欢喜了,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如何讨好荣老爷的话。见荣绘春不吭声,她又陪着小心道:“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荣绘春摇摇头:“不会,姨娘这样很好。”   她看着程氏,虽然已经三十有六,但是保养得极好,面孔偏向娇娆成熟,但是她的性子却天真单纯得很,这两个极端的矛盾。在她身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别扭。   而且,主要是荣老爷就是好这一口天真无心机还听话。   荣绘春虽然私心里也觉得程氏是有些小家子气,但是她也知道若不是程氏这样的性格,在这荣府里只怕也没有他们兄妹的活路了。   那荣大太太之所以留着程氏。不就是觉得她天真好拿捏么,荣老爷身边也不可能一个妾侍都没有,反正都是有女人,还不如程氏这样的留着放心。   总不能太过奢求。样样都称心如意,这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打发了程氏,荣绘春就让丫鬟提着灯笼去了荣大太太的院子,她真的是去请罪和谢恩的,又亲自伺候大太太喝了一碗温好的果醋,说了不少这果醋的美容养颜的好话之后才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她以得了不错的果子露亲自拿去孝敬荣老爷为借口,去了一趟外院,返回的时候,嫌天气太冷,便绕近路回自己的院子,途中要经过东方承朗居住的客院。   正巧在客院门口碰到刚刚回来的东方承朗。她知礼的在几步开外就站住了,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候。   东方承朗打量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并不因为她是女人就给她留颜面,他直接抬脚就走,边走边道:“这荣家给安排的什么住处,总是能够碰见一些不怀好意的女人。” 第127和气,搅屎棍一样的妹妹   东方承朗身后除了他自己带来的护卫之外,还有荣家派来伺候他的人。   为首的周管事听了东方承朗的话,暗觑了一眼荣绘春,心里都替她觉得尴尬。   平时荣绘春对下人们很是和气,周管事也得过她不少的好处。   不过,他的任务只是让东方承朗满意,也不想因此节外生枝,也没有在东方承朗面前跟荣绘春说话,只当即道:“五殿下若是不满意这里,小的马上给您换个院子。”   东方承朗哼了一声:“算了,别让这些东西再靠近就行了。”   反正这边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他也打算回京城去了。   周管事面不改色的应下,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小的马上让人去准备。”   东方承朗道:“你先下去吧。”   说罢,他抬脚迈进了院子,身后传来荣绘春镇定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   “五殿下又何苦咄咄逼人呢,我知道现在不管我怎么解释,在殿下看来都是别有用心的借口和狡辩。”   东方承朗脚步一顿,冷冷的道:“你倒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荣绘春微微垂首:“荣三当不起殿下的夸赞,若是真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又过来自取其辱了。”   东方承朗眉心一拢,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管事本来是正要离开,眼下看着这个向来知书达理、懂得进退的荣三姑娘,忍不住的皱眉。本想要出言拦她一拦,免得因为她的举动而让整个荣家蒙羞,到时候惹得东方承朗不快,也是他的失责。   这时,却见荣绘春已经抬起头来,直视东方承朗的眼睛,笑容淡淡。   她落落大方的解释道:“不管殿下怎么看,荣三却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我的确是存心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人前,可,但凡女儿家谁又不愿意自己不好的一面被人瞧见吧?   荣家的教养也一直是这么教我的,女子就该以最好的仪态立于人前,做到处变不惊。   别说是闻到一点怪的臭的,就算是山崩于眼前,也不能太过失态。   所以,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殿下要是觉得我别有用心。那就算是吧。”   这也是向东方承朗解释了那天的水草事件。   周管事见荣绘春如此说,心中一琢磨也放下心来,只??的垂首听着,放弃了插嘴的打算。   东方承朗原以为荣绘春还会狡辩几句,哪知道,她居然直接承认了。   这话虽然说得十分内敛,但是该表达的意思却也全部表达清楚了。   作为当事人,东方承朗甚至还能从中听出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大胆内涵来。   不过。对不知道内情的人来说,这解释也真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就是传出去了,也不会让人产生误会,影响荣绘春的闺誉,反倒是夸赞一声:荣家女儿的教养好。   可是,有了之前不知不觉的中招的经历,东方承朗想得就多了,眼下只觉得这说辞太完美了,这倒是让他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探究的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   这时,荣绘春话锋一转,又说道:“若是因为我的行为让殿下觉得被冲撞了,我跟殿下道歉。”   她冲东方承朗郑重的施了一礼,随后又浅笑道:“听闻殿下也将要离开江南了,荣三在此祝殿下事事顺心如意,天晚了,殿下早些安歇吧,告辞。”   东方承朗没有吭声,荣绘春冲他点点头,就规矩的收回了视线,带着丫鬟往前走了。   周管事也跟东方承朗告退,落后荣绘春几步。   东方承朗进了院子,荣绘春的声音还是能够伴随着夜风传进来。   “周管事,这些果子露是程姨娘铺子里新得的新鲜玩意,味儿跟之前喝过的那些很是不同,我给老爷和大太太都送过去了一些,剩下的这些本来打算送去给几个哥哥尝尝的。   可现在天晚了,今天府上又有宴客,恐有客人留宿,我怕又冲撞了客人,有劳你送去前院去给,这还多出来一瓶本来以为……怕生误会,就留下来了……周管事留着喝吧。”   周管事应下,又道:“三姑娘所虑周全。”   东方承朗唇角右侧翘了翘,有些嘲讽,又觉得可笑。   荣绘春这是解释她今日为何跟自己“巧遇”么?   他直觉那“多出来的一瓶果露”也许是留给他的。   东方承朗极厌恶那些表里不一、舌舌灿莲花的女人,这荣绘春虽然有些心机。但是,她很知道进退和分寸,这个度掌握得还不错,不至于让人讨厌。   可,东方承朗只要一想起那天林二春骂“蠢货”的话,就难以再对荣绘春生出先前的好感来。   院外。   荣绘春正停在岔路口,轻言慢语的跟周管事说话。   “大哥不喜甜的,这果子露虽然甜。但是却很爽口一点也不腻,而且是虞山林家做出来的,上次大哥喝了那秋露白,不是还夸赞了那酿酒的林春晓么?听说还写了首好诗出来,   这个果子露是林春晓的姐姐做出来的,这林氏姐妹我都见过了,都是爽快又聪明的姑娘,妹妹酿出秋露白,想必这姐姐也不差。   周管事跟大哥说一说,他自然也会尝一尝,这除了解酒,还能调养肠胃的。”   荣绘春口中的大哥是荣家的嫡长子荣绍,并非她那个“不成材”的同胞哥哥荣二爷。   周管事道:“三姑娘有心了。小的一定将这话带到,不过,能不能成小的不敢保证,姑娘有所不知……”   周管事将说话声压低了一些,还四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道:“前儿个大爷还在为那悦来楼是童观止的私产恼火呢,他写的那诗倒是便宜童观止又赚了一笔银子,才说了再不喝秋露白。”   荣绘春笑道:“还有这事?最近我没有见过大哥,倒是不知道这些,多谢周管事提醒了。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别说了,免得大哥听了生气。不过犯不着跟东西做对。”   嘉兴城里,荣家大少和童观止不对付,并不是秘密。   要是细说起来,这又是一个从两人小时候就开始了,并延续了十多年的“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了。   荣绘春也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院内,东方承朗的脸色微变。   他在听到林春晓的名字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他查东方承朔在江南的下落,查林家人。自然是知道林春晓的。   这林春晓,在江南颇具盛名,尤其一手酿酒的技艺更是受到文士推崇。   东方承朗不关注这些表象,他看的是隐藏在表象之后的东西。   比如,   林春晓还跟悦来楼是亲密的生意伙伴。   她的酿酒技艺让悦来楼赚了银子,她自己也因此而声名远播,这在童家的生意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童家商铺货物遍布大夏朝,这些货物也不一定都是出自童氏自己的作坊。东方承朗就知道童家除了林春晓的酒,也还经营一些老字号,这些酿酒匠人也不乏像林春晓这样的合伙人。   但是,能够借助童氏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的,却只有一个林春晓,其余的匠人都只能掩在童家这棵大树底下??无闻。   东方承朗判断,这绝对是悦来楼在帮林春晓造势,否则就凭林春晓她一个村野女子。绝对做不到有今天的知名度。   除却这些,最令东方承朗好奇的是,堂兄居然答应了要娶林春晓。   堂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东方承朗现在不敢说完全了解,但是堂兄在女色上的态度,东方承朗是绝对清楚的。   能够让东方承朔动心允婚的女人,东方承朗怎么会没有好奇呢。   他对林春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抱有很高的期待。   现在,他在经过了对东方承朔最初的怀疑和焦虑之后,已经完全的冷静下来了。   他认为东方承朔的事情有两个可能的结论:   如果堂兄没有失忆,那这个林春晓应该是他在江南发展势力的得力助手,也是堂兄和童观止之间的纽带。   如果堂兄失忆了,真的是对他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那这个林春晓极有可能就是童观止派过来的人,故意接近堂兄,并刻意引导他,挑拨他们兄弟间的关系。   东方承朗暂时还是更相信后一种情况,毕竟他的父皇不差儿子,而堂兄只是父皇的侄子,父皇再怎么喜欢堂兄,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除非堂兄有什么异心。   他们兄弟守望相助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愿意东方承朔。   他不想直接去试探堂兄,这会让他们兄弟间产生嫌隙,可他也仔细的查过童观止,童观止隐藏得极深,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如今林春晓回来了,那正好,他可以从林春晓入手,在离开江南之前就解决这个疑问。   东方承朗沉着脸一边朝屋里走去,刚进了房间。他就吩咐几个心腹连夜分头出去了。   悦来楼   林三春已经在客房里窝了一天一夜了。   她现在对卓景行撒谎的事情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如何跟童观止这个将死的谋逆犯切断关系,如何摆脱他的威胁。   在荆州的时候童观止派人绑了她问话,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要是童观止再威胁自己,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东方承朔又不在她的身边,她连个庇护的人都没有。   她心里烦极了,她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前世的记忆和预知,可,现在事情一旦偏离了前世的轨迹,她就彻底的慌了神了。   到了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别说去陷害童观止给自己报仇出气、辅佐东方承朔成就霸业了,她眼下就是该如何脱身都拿不定主意。   她头疼了一天,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也没有拿出什么章程来。   林三春正抱着脑袋,恨不得撞墙的时候,听见了客房外传来卓香琪的说话声。   “童大哥,明天你还在嘉兴吧?”   只是隔着一道门,传来童观止的声音,“嗯。”   林三春顿时呼吸都凝住了。   很快,是卓香琪欣喜的声音:“明天你过生辰,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香琪,你不要闹了,不然我还是让人将你送回荆州去吧!”   这句是卓景行说的,他看出来童观止对妹妹的忍耐程度很低,也不想让妹妹难堪。   可惜,卓香琪完全没有领会他的好意。   她撅嘴不满的抱怨:“六哥,我是在问童大哥,我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而已,我已经懂事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真的只是想要给童大哥庆祝生辰而已......”   卓景行直接道:“香雪、香露,送七姑娘回房去,有事明天再说,这里还住了客人,不要吵了别人休息。”   卓香琪刚开口抱怨,那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压得很低,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嘟囔,她跺了跺脚,随后脚步声远去了。   林三春舒出一口气,倒在床上,目光都有些发直。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决定不再留在这里耗费时间了,她要走,跟童观止同住一个客栈,这客栈还是童观止的产业,这让她受不了,想到随时都跟那个疯子可能只有一门之隔,她就想要尖叫了。   她要尽快离开嘉兴,找到东方承朔再说,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东方承朔跟她说好了。会留在苏州府调查追杀他的幕后?手,绝对会给她交代的。   她就直接去苏州府寻找,到时候离开江南这个是非之地也就安全了,到时候再跟东方承朔说一声,童观止的事情就让他去解决,他前世都能够将童观止抄家,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他。   甚至,卓景行那边解药的事情应该也难不住他。他找卓家要。卓家还能够不给么?   林三春用房间里早就放凉了的水洗了一把脸,慢慢的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不错,之前是自己想歪了,她何必要在这里跟这些永远都填补不完的疏漏纠缠?   她最近实在是最近太累了,弄得精神紧张,才会在发现童观止跟她有合作之后,就下意识的产生恐惧。   明明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没有做什么,童观止跟她也没有什么仇,他要是找她,大约就是上次说漏嘴的事情,她就说自己梦魇了。   她明明只需要抱紧东方承朔,看住林二春,就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可眼下,林二春瘦了,也漂亮了,甚至她的脾气都跟之前那懦弱自卑又暴躁的时候不一样了。   这个才是她需要防备的。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中闪过狠色,又重新躺在床上,等将林二春碾压下去之后,她就马上离开。   第二日。   林二春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床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大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不过她很快发现旁边的枕头上留了一个凹陷,她捶了捶那枕头,发现底下留着一张纸条。   看来某些人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又过来做贼了。   她昨晚实在是睡得太死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林二春抽出来看了看,看着看着,原本翘着的唇角又抿紧了:“这个臭男人,一个这么恶心的消息就想要换礼物......”   林三春回来了。还跟荣绘春说过话。   真是神烦,她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妹妹。   林三春说过什么,林二春大概是能够猜出来一些。   林二春收拾收拾之后,跟牟识丁吃了早饭,就准备去等荣绘春了,牟识丁送她进了如意茶楼,她自己去里面等着,他则留在大堂里跟掌柜的和店小二说话套近乎。   如意茶楼的掌柜对林二春和牟识丁的态度比前一回见面还要热切一些,这倒是跟林二春想得有些不同。   原本,她还以为荣绘春如果要找自己出气,大概就是从生意和身份上入手了,不过眼下从这掌柜的态度上倒是一丁点也看不出来。   还没等多久,就听见雅间外,店小二殷情的声音:“三姑娘,就在里面了。”   荣绘春也没有让她多等,进门之后,她面上依旧是世家女的高傲矜贵姿态,跟那天在湖边打量林二春的神情差不多,但是却也没有刁难:“这果子露就是你弄的?倒是讨巧,我很喜欢,这些是赏给你的。”   说完,冲丫鬟扬了扬下巴,那小丫鬟就笑眯眯的过来,将一个精巧的荷包递给了林二春,林二春捏了捏,有些讶然。   昨天写了一点荣绘春的,内容有点少,就攒着今天一起发了,本来预计是有一大波情节的。   童大爷的那个热闹的生日和生日惊喜没写完,明天再放吧,明天争取万更,尽快把眼前的事情写完,进入下一个剧情。 第127过招,比想象的更不要脸   荷包里是两块沉甸甸的元宝。   林二春悄悄的掂了掂,觉得差不多有二十两了,虽然不知道是金子还是银子,不过这都很不少了。   虽然这大户人家赏银给得力的下人那也常见的事,但是她林二春又不是荣家的下人,也不是荣绘春的人,这荣绘春一开口就“赏”,这就“好”得有些过头了。   荣绘春要是有心跟她交好,那就不会说是赏了。   不知道是这人一有钱了,就喜欢拿钱砸人呢?还是喜欢拿钱来考验别人的品德?   在惊讶过后,她对荣绘春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上辈子以为她是软绵绵的小白兔,还真是瞎了。   作为被钱砸的对象,林二春在笑了笑之后,也不推拒,直接将这荷包收了,既然对方这么大方,她也就不客气了。   装进怀里之前,还看了一眼荷包内。   银的。   心里还略略有些失望,怎么不是金子呢。   荣绘春目光闪了闪,低头喝茶,再抬头唇角含笑。   林二春的自尊心还没有那么脆弱到觉得这就是受到侮辱了,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打工,别人给小费,她不照样收得很嗨吗,当然那时别人用的“支付”而不是“赏”。   当然,她更不会跟钱过不去。明明看到了收了银子之后荣绘春那隐隐的讥诮,还是舍不得将钱给退回去,客套都不愿意。   心叹:自己果然还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有钱不捡觉得天理不容。   何况,她对荣绘春也没有好感了,就当......提前拿点损失费吧。   至于眼下,她笑眯眯的道:“那就谢谢荣小姐了,荣小姐真是大方,我这里还有不少讨巧的好东西,在如意茶楼也卖得不错的。”   说完,将随身带着的荷包拿出来,从中抓了一把用宣纸包裹着的各色糖果子,招呼那小丫鬟:“劳烦这位姐姐,将这些给荣小姐尝尝。”跑生意跑久了,什么姐姐大娘,她是喊得十分顺口的,一点心理不适都没有。   那小丫鬟“呀”了一声,“原来这也是你这里做的。这比铺子里送过去给姑娘的还要好看一些,颜色也比上回的更多。”   林二春给她解释:“这回有用果露加了?芽糖和牛皮糖熬成的,颜色要多一些,还有果子味。”   小丫鬟送去给荣绘春,直接放在她面前的点心小盘子里了,还给荣绘春剥了一颗尝了。   伺候荣绘春吃下去了,那小丫鬟才又回来跟林二春说话:“的确不错。”   林二春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荣小姐觉得不错就行,这些卖得倒是不贵,这一把大概是值半钱银子。要是荣小姐瞧得上的话,那就给二两银子吧。”   那丫鬟闻言脸色一变,瞪大眼睛看着她,先是不解,继而是嗤笑。   荣绘春轻咳了一声,那丫鬟气鼓鼓的瞪着林二春,却也没有说话。   荣绘春笑了笑,如丝媚眼扫向林二春,下巴微扬,神色倒是极淡,示意林二春解释。   林二春马上就开始给她和这丫鬟算这笔帐:“那果子露我卖给如意茶楼十罐子,前天也是头回卖,不知道行情,今天荣小姐都夸赞了,还补了银子,我便想应该是嫌弃我们卖得太便宜了。   我正觉得那果子露的价格有些低了,打算一罐子涨价半钱,十罐子就是五两银子,可巧掂了掂荣小姐补的银子,一共是二十两,在荣小姐那这二十两,就跟我们穷人家的五两银子想来是差不多的。   你看,照这么计算,这半钱银子,就跟二两银子差不多了。”   荣绘春一愣,目光有些冷,但她不会亲自跟林二春斗嘴,都由那丫鬟代劳:“林二春是吧,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分明就是拿我们当冤大头!哪有你这么算账的!”   林二春面不改色道:“我哪里敢当你们是冤大头,这是当你们是摇钱树。”   “这有区别吗?你还不是想要我们姑娘的银子!”小丫鬟怒道。   “姐姐别气,我这也是听你们茶楼里说书说的,前天过来送货,正好听见先生讲到前朝的事儿,那先生都说了,在宫里皇上吃的一个鸡蛋就是十两银子,同样的鸡蛋在我们普通百姓家里才一文钱一个,要是富贵家里,这一文钱的鸡蛋也是不吃的,得吃一两银子一个的。   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我想,这要是定价太贱了,凭白就拉低了身份。这鸡蛋在不同的地方就该有不同的身价,我这果子露和糖果应该也是如此吧?   不然,我在荣小姐这里也是无功不受禄。又没有伺候她,我卖我的果子露,跟刘掌柜货银两清,又不是主仆或雇佣关系,怎么荣小姐就突然给我二十两银子?我这人怕人占我便宜,也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还是自己赚回来的银子花得踏实,可当不起荣小姐这个赏赐。   但是到底是银子,进了自己荷包。哪有推出去的道理,就当做穷富间银子的兑换吧。”   林二春好脾气的问她:“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丫鬟被堵得脸上涨红,平时一张厉害的小嘴几张几合却始终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是荣家的家生子,却也知道林二春说的这情况,在荣家也是有的。   有时候就是荣绘春想吃外面的糕点,买丝线什么的,底下那些小丫鬟都会把价格说高一些,只要不是做得格外过分的,她心里清楚也是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她自己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心里想到就跟林二春说的差不多。   只是自己想是一回事,被人说破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何况,她们姑娘一进门就说了赏银,作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她自然是明白荣绘春的态度,就是将林二春当成自家的下人了,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试探试探这个跟五皇子谈笑风生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品行。   事情的发展也跟小丫鬟想的差不多,林二春果然接了,抗拒不了这二十两银子的诱惑,一个这点钱都计较的女人,拿什么跟自家姑娘相提并论!   相信五皇子也能看清楚她的德行。   哪知道,这林二春,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堪,居然主动讨银子,却又叫人找不到话来羞辱她。   小丫鬟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才道:“我们姑娘虽然心善心。每年都会拿了自己攒下的月银来布施,见到那些可怜人也舍得银子,对下人也是极好的......”   林二春心里打了个哈哈,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一件一件的列举出来吗?   如此着重在一个看不起的人面前夸奖人,有意思吗?   还是,这是说给旁人听的?   林二春蹙了蹙眉,不敢乱看,仔细听着。   好一会。对方总算是说完了:“......却也不能任由你这么欺骗。有那些银子给真正需要的人,你还不到那个地步吧?这纯粹就是奸商行径。”   林二春无所谓的对那小丫鬟道:“我是怕你们觉得太便宜了受到了侮辱,才这么定价的。荣小姐又是这么心底善良,应该也不会贪我这一口糖吃,我要是坚持不要银子,又怕坏了她的名声......”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肉疼的看着荣绘春。   荣绘春抿了抿唇,柔柔的笑道:“林姑娘说话可真有意思,我还没有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彩音,给林姑娘五两银子。”   那小丫鬟不情不愿的递过来五两。   荣绘春又朝林二春解释:“多的那三两就当是林姑娘说话有趣,比说书的先生还要合乎我的心意,总该付些酬劳的,这回不是赏赐了。”   林二春心安理得的收下,道:“荣小姐要不说清楚,我还以为又是赏赐呢。”   荣绘春但笑不语。   林二春继续道:“其实赏赐也没什么,彩音姐姐都说了,荣小姐给穷苦人的叫布施和送。到我头上就成了赏那是看得起我。”   还揪着这个问题没完没了,荣绘春目光闪了闪,喝茶,不说话。   林二春爽朗一笑:“我刚才突然记起来了,那个太白楼里有一道什么醋鱼,听说前朝皇帝微服出巡,吃了这道菜之后还特意赏赐了厨子的。   那道菜就成了太白楼的招牌菜,现在还常常听人说起,那厨子的后人都是以此为荣耀。荣小姐又不是首开先河第一个赏赐匠人的人。这是我的荣幸。   还有上回,去翠红楼送货,那里面的纨绔公子哥,也常常跟姑娘们说‘这是大爷赏你的’,那姑娘不也兴高采烈的么,凭本事赚的赏钱,这是好事,还是那纨绔公子,也动不动喜欢拿钱赏给路上的漂亮姑娘,就图一个乐呵......嗯,暂时只能想到这些了。”   荣绘春被茶水呛到了,咳了咳,拿帕子沾了沾唇角,看着林二春眉眼上扬,依旧是面不改色。   不过,林二春看到她抓着帕子的手扭了扭,心中哈哈一笑,面上也带了几分出来,一副“我光荣”的样子。   荣绘春忍了忍,才云淡风轻的道:“还是我底下伺候的那些丫头也都是笨嘴笨舌,今天听了你说话,才知道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林姑娘懂得还真不少。”   林二春道:“我这人脑子简单,有什么说什么,荣小姐不嫌我粗俗就好,早知道小姐这么喜欢,我就多说点话了。昔日平原君夸赞自荐的毛遂,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今日荣小姐这么夸赞我,我也高兴了。”   荣绘春喝水压了压心头涌上来的烦闷,拿开被子,面上又泰然自若了,道:“前天碰见了你妹妹,才知道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林二春收了笑意,心想:这才是主菜来了吧,这些人就喜欢绕弯子浪费时间。   荣绘春一边说一边观察林二春的脸色,见她面上有些不快,也不跟她废话了,要是再说下去,她怀疑林二春可以说上一整天,活活憋屈死她。   她直截了当的道:“令妹还很关心你呢,劝我别插足你跟五皇子之间的感情呢,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的,但是姐妹之情令人羡慕,怎么林姑娘听到令妹不高兴了?”   林二春心里骂了林三春一句。   原本她猜测林三春若是真的在南湖边看见了自己跟荣绘春、东方承朗的那一幕,大约会说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姐姐,企图破坏东方承朗和荣绘春的感情。   想不到这个傻叉,颠倒了?白不说,还连东方承朗的身份都说破了!   有林三春这样的猪队友,也活该东方兄弟倒霉了。   只是偏偏这个傻叉还用的她的本名,虽然她早就弃之不用了,但是听到了还是有点郁闷的。   当然,林三春要不提五皇子。那荣绘春高高在上的,根本都不屑于打理她,她连挑拨离间的机会都没有。眼下林二春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只震惊又恼火——这倒也不全部是装的,道:“我妹妹?什么五皇子?还请荣小姐明示。”   见林二春着急了,荣绘春优雅的拿了一颗五两银子买回来的糖,放在嘴里,等那带着桔子香味的糖果化开了。   才慢条斯理的道:“你也不知道吗?可那天林春晓说得振振有词啊,说你跟五皇子两情相悦,让我别想要插足,不然只是自取其辱。她总不会故意撒谎吧?”   林二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荣小姐,你觉得她没有撒谎,那你应该是认识五皇子的吧?”   荣绘春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林二春急切的道:“要是真的有这个人,能不能?烦你引荐引荐?我想跟他做生意,有这个靠山也免得那些宵小之徒打我的主意,你不知道上次在苏州府,就有......”   荣绘春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她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装傻,还是精明到发傻呢?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隔壁,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她一句话也不想跟林二春说了,觉得心很累,今天看来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她揉了揉额头,直接打断了林二春的话:“林姑娘不如自己去问令妹吧。”   林二春叹道:“自从上次跟她打了一架之后,她就跟阿朔,哦,她的那个未婚夫一起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末了,继续感叹:“要是真的认识什么五皇子就好了。”   荣绘春没有再开口,丫鬟彩音接到她的眼神,见她有些疲态,对林二春道:“那你先退下吧。”   林二春讪讪的告退,出了门之后头也不敢回的往楼下走,生怕又有什么人在试探她,隐藏在暗处偷听偷看。   还没下楼,就见从门外进来一行人。   其中她认识的就有两个。一个林三春,还有那天热情得像一团火想要温暖童观止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装扮大约是那火姑娘的丫鬟。   林二春目光一闪,还真是巧了,刚说曹操曹操就来了,这是巧合呢,还是特意来找她的?   每次碰到林三春都没有好事。   不过,这两人怎么凑在一起了?   童观止没有跟她提及过这个姑娘。她也不曾问过。   隔了一整个大堂都能够看到那火姑娘此时面上的不悦,她的声音可不算小:“林春晓,这次你不会又眼瞎看错了吧!”   林三春道:“这次不会有错。”   她亲眼看见林二春和一个高瘦的男人一起从悦来楼门口走过,然后进了这家茶楼,不多会那荣绘春也来了。   等两人进了楼上的雅间,她才将卓香琪哄了过来。   荣绘春见到林二春不管有什么火花,反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气氛,卓香琪娇蛮无礼。人有蠢,再加上她对荣家明显的偏见和厌恶,到时候见了荣绘春和林二春,肯定能够惹点事情出来。   等她将林二春给踩一脚,让她再不能翻身之后,就赶紧走人去找朔哥哥。   卓香琪哼道:“是真的才好,你可别浪费我的时间,一会我还要出城去。”   林三春道:“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我也想要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赶紧回家,不能在这里耗了,你也知道我马上要成亲了,还得准备准备,在成亲之前我还得去一趟寺里。”   卓香琪见林三春一脸憧憬的样子,白了她一眼道:“别磨蹭了,快点,搞定了这件事,我管你去哪里。”   林三春有意误导她,偏要跟她解释自己的虚假行踪。   “之前我在荆州的时候梦魇了,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了六少相救,那梦里王母娘娘点化我,说那一阵子我遭冤魂附体,已经大祸临头,会有举止失当、胡言乱语的情况出现,幸亏是遇到了贵人,不仅可以解决我的祸事,还能够帮我姐姐讨回公道。   还让我事情了结之后。去佛祖像前诵经斋戒半个月,为贵人祈福。之后我也能够安心嫁人了。”   她想要借卓香琪的嘴告诉童观止和卓景行,她上次胡说八道以及身上中毒的事情。   鬼神之说林三春也十分的慎重,虽然借用了这些神佛的名号,她心中也念了无数声的“阿弥陀佛”,让他们莫要怪罪她,她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这么说,她也想不出好理由了。   又?念了一遍:“各路神佛在上,你们让我重生一回,总不能让我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坎过不去。日后一定多为你们献香火。”   卓香琪闻言虽然不信林三春有这样的什么“点化”奇缘,但是涉及神佛,也没有再反驳她。   她仔细一想,林三春之前故意接近六哥,后来大病一场之后,又警惕的跟六哥保持距离,的确有些不同,而且她的那场大病也的确挺蹊跷的,听丫鬟说她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话,有时候还会鬼吼鬼叫,可醒来之后又跟换了个人似得。   这边两人正各怀心思,突然听到一声嗤笑:“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王母娘娘竟然跟佛祖成了一家的了。王母点化你,你去拜佛祖做什么!”   这话声清脆利落,大堂中本来有些嘈杂的,听得这话先是一静,然后陡然哄堂大笑。   天太冷了,万更好像是一个梦,o(︶︿︶)o唉,我想想就算了。   食言了,童大爷还没有放出来,感觉好心塞。 第128无关,被反咬了一口   林三春被这笑声弄得还有些发懵。   虽然大家只是起哄发笑,并没有什么恶意,她觉得依旧面上有些僵硬。   等循声看过去,就见到林二春双臂环胸,靠在茶楼内的楼梯口墙壁上,正一脸讥讽的盯着她,也不知道她躲在这楼梯口听了多久她的话了。   见到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林二春,林三春顿时眼皮一跳,心中有些发紧,下意识的就回嘴:“有什么可笑的。”   卓香琪在林二春说话之后,就已经回过神来了,她被众人的笑声臊得面上微微发红,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就将一腔恼怒都发泄在林三春身上。   “林春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王母娘娘是道家女仙之首,那庙里供奉的佛祖可是佛教的,当真是王母娘娘点化你,让你到佛祖面前为贵人祈福的?你这女人还真是满嘴谎话啊!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那林三春话里话外的贵人。不都是她六哥么,她原本还以为这女人有点良心,莫不是真的自己误会她了?   卓香琪也知道自己因为对林三春没有好感,就一直针对她,做得的确是有些过火了,而且林三春还一次也没有跟她计较过,完全是她自己看人不顺眼,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刚才听了林三春的话,她心里还在想,难道她之前对林三春的厌恶是因为她以前被邪魔入体的不正常举动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就不跟她计较了。   可,此时都成一个笑话。还害的她一时被蒙蔽了,一起被人耻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少说话,免得暴露自己的无知!”   卓香琪说完,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看林三春是半点也不顺眼了。   林三春闻言。面上陡然一白,拢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甲都掐到了肉。   她最恨卓香琪说这样的话。   上一世这个贱女人就没少这么嘲讽她。   明明都重活一世,她早已经不是昔日绿水湾里出来畏首畏尾的村姑,而是扬名江南的大才女,可卓香琪居然又一次对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目光闪烁,没有偏头去看卓香琪,只愤恨的看着林二春。   卓香琪斜着眼看了眼林三春,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向林二春,“咦”了一声。   林家姐妹气质虽然截然不同,但是五官却颇为相似,尤其当两人一起站在人前的时候,还是很容易认出来这是一家子姐妹。   卓香琪推了推发愣的林三春,丝毫不管她刚刚才将人鄙夷得没脸,问道:“这就是你的姐姐?”   林二春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后松开手,从楼梯口走到堂前来,站在林三春面前,回答卓香琪:“不是。”   卓香琪又看看林三春,林三春已经敛去了眼中的愤怒,平静的道:“姐姐,我们这么久不见,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是怕荣府的小姐欺负你,才特意赶过来的。”   卓香琪也看着林二春:“听说荣府的小姐欺辱你了,手段十分下三滥,这是真的吗?”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林三春搞什么鬼,还有这个火姑娘这么期待的看着她,什么荣府的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对于林三春这个人。她也是看透了,这就是个谎话精和神经病。   她对林三春的那一口谎话,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而且想到林三春手中的那些歹毒的药粉,都是用来针对她的......她完全不想跟这个人同处一室。   要不是怕林春生伤心,也怕东方承朔找自己的?烦,林二春真想亲自动手让这个祸害在她的生活中永久的消失匿迹。   不过。眼下林三春已然自己走在作死的路上了,林二春也懒得跟她纠缠了。   直截了当的道:“你千万别这么叫我,听到你的声音我都觉得恶心,我现在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林三春嘴角抽动了一下,在卓香琪的注视下,渐渐的转为委屈,已经热泪盈眶了。   林二春不理睬她,转向卓香琪:“刚才就听林三春在跟你说什么给我,也就是她口中的姐姐讨回公道的事情。”   卓香琪点点头。   林二春也不等她解释,笑道:“假的。林三春说的关于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话。”   卓香琪愣愣的看着她,又看向林三春,被林二春这耿直弄的都没了脾气。   林三春扁扁嘴,示弱:“姐姐,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二春一脸的嫌弃,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只跟卓香琪解释:“我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在衙门里都立了契约,不信的话可以去查证。   还有,她说的所有的话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都不会承认。她的所有事情我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不用问我。她的仇人,她不管要找谁讨公道,我全部都不知道,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你是她的朋友,也请不要再跟我说话,因为我这个人会恨屋及乌。小姐,你明白了吗?”   卓香琪“呃”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话好了,她都有些懵了。   她虽然跟家里的姐妹们也时常吵架,但是关系这么差的姐妹还真的是头一次见到。   林二春说的十分认真,她可不觉得是假的。   最后林二春又道:“如果她跟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你要是有疑问可以当面问我,如果是那什么讨公道的事情,那就不必问了,完全是假的。”   卓香琪眨眨眼,无言以对。   林二春也见她如此,也不再说话了。   她直接推开挡在前面的林三春。也懒得去看她已经气得发颤的脸,冲还在一边当围观群众的牟识丁道:“阿牟,你都谈完了么?要是弄完了,咱们就走吧!”   至于跟荣绘春说的果露涨价的事情,那也就是说说罢了,她跟刘掌柜都签订了契约,自然不会再随意改价格了。   牟识丁呵呵笑了笑,林二春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两人就往外走去。   林三春不死心的在她身后喊她:“姐姐,我们姐妹之间还有隔夜仇么,不管你怎么对我,但是我对你依旧不会变,你要是受到了欺负,我还是会帮你讨回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我林春晓说到做到!”   然后悠悠一叹:“谁让你是我姐姐呢。”   这声音倒是掷地有声,感情丰富又跟林二春方才的冷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茶楼里全部的人都听见了。   一时间,本来就闲着嗑瓜子的围观群众都热闹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女林春晓林姑娘。林姑娘我们都喝过你酿造的酒,厉害!”   “想不到林姑娘如此有情有义,我就知道这情义都在酒里,这就是一句大实话,能够酿出那么纯粹好喝的酒,林姑娘肯定也是有情有义的!”   “多少人巴不得有林姑娘这样的妹妹呢,居然还有这样的姐姐,不要也罢,林姑娘何苦为了她委屈自己。”   还有人劝起林二春来:“别不识好歹。”   “听说林春晓有个草包姐姐,见天的给她找茬。”   “......”   就连店小二都劝了林二春一句:“你妹妹就是林春晓啊!”   林二春还没走出门口,听到这些话,心里咒骂了一声,恨不得转身回去撕了林三春的嘴。   她最近过得太过自由了,几乎都忘记了刚回到绿水湾的时候面临的窘境,现在倒是让她又温习了一遍,不过郁闷之余,心里也稍稍有些诧异,这林三春什么时候都这么有名气了?   牟识丁冲林二春笑:“胖丫。这一比较起来,你就落了下成了,你还真是铁石心肠。你这妹妹待你可真好,真是闻者都要落泪了。”   林二春剜了他一眼,牟识丁摸着鼻子笑了笑。   林二春转身又折返了回去,这件事还不能就这么完了,免得她借着自己的名义作恶又连累到她,那就冤死了。   她站在林三春面前,问道:“说吧,你觉得谁欺负了我,要帮我讨公道?我去将人找过来让你找公道。”   林三春从林二春的面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见林二春还是这么硬梆梆的脾气倒是找到了些许的信心。她犹犹豫豫还没有说话。   倒是卓香琪主动道:“她说是荣家小姐,对你做了很无耻的事情。”   说完,她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两个丫鬟开始伶俐的找店小二上茶水和糕点果子,这是打算坐下来看戏了。   “什么无耻的事情?”   一硬一软,两个女音同时开口。   硬梆梆的那个自然是林二春,软绵绵的则是从楼梯上款款下来的荣绘春。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很快就聚焦在林三春面上。   卓香琪插嘴,问林二春:“那是谁啊?”   林二春道:“那就是荣家小姐,是不是林三春说的那一个要讨回公道的,我就不清楚了。”   卓香琪紧盯着荣绘春,她对荣家人是生理性的反感。这会目光中就带出来几分,她的眼神太犀利了,荣绘春都朝她看过来,神色淡淡的冲她微微颔首。   这时,荣绘春身边的那个丫鬟见到林三春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了,你是说我们姑娘破坏你姐姐跟人的姻缘的事情。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会去破坏她的姻缘,这又有什么好处!”   林二春赶紧附和:“这倒是。”   这丫鬟也迁怒的瞪了林二春一眼。   林二春冲那小丫鬟笑笑,问林三春:“破坏了我跟谁的姻缘?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做,一天到晚的扯谎?现在都在了,有事你就当面说清楚,别再挑拨是非。”   林三春抿唇。她又不是傻子,“五皇子”这三个字她是怎么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的。   她之前就打着死不承认的主意,反正只有荣绘春主仆知道她说过什么,又没有证人,她还能够说荣绘春诬赖她。   不过,她奇怪的是林二春跟荣绘春的态度。   荣绘春被她气成那样,也不可能不去找林二春的茬,而林二春脾气这么差,她怎么现在对荣绘春半点愤怒都没有,也不正常。   她摇头,抬头挺胸的看向荣绘春:“荣小姐心里清楚,一定要我当面说出来么?”   荣绘春轻声道:“你说吧,我是真的不知道,也特别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来找我要公道。”   林三春道:“那天在南湖边上,要不是你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那人的身份,你说那人你志在必得。既然你非要问我,那我就说了,是五......”   她意味深长的看向荣绘春,适时的一顿。   荣绘春目光一凝,虽然面上还能够绷得住,但是心里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五皇子的身份她知道顺理成章,但是林春晓为什么会知道的确是蹊跷。   方才她在楼上听到林家姐妹的话,这两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抱着都不信任的态度。现在她完全能够理解林二春的心情了。   枉她在大宅院里也能好好的活下来了,可今天竟然这么简单粗暴的被人逼得无言以对了。   要不是她提前跟林二春说破了五皇子的事情,已经被听去了,现在她也不用这么被动了。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身边的小丫鬟呵斥道:“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   她很快就稳住了,叫住那小丫鬟:“彩音,不用多说。”   说了也没有用,这林春晓绝对不会承认。   小丫鬟急得跺脚,荣绘春的目光稳稳的看向林二春。 第129撕破,生辰当天的惊吓   林二春接收到了荣绘春的目光,不过,她觉得眼下的局面有些诡异。   她并不清楚林三春什么时候跟荣绘春结仇了,前世她们两人也没有怎么接触过。   现在,看荣绘春的样子,也不可能会主动跟林三春结交。   可,一对陌生人能够有什么仇恨,让林三春突然就咬住荣绘春不放?   林三春面上表现出来的对荣绘春的不满真真的,一点都不像装的。   林二春又想想自己也并不曾亏待过林三春,她不也是疯子一样咬住自己不放么!这家伙戾气太重,乱咬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三春冲林二春道:“姐姐,现在的话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她又看向荣绘春:“荣小姐?”   荣绘春绷着脸不说话。   林二春道:“你已经将污水泼得到处都是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再遮掩,我们也会被外人嚼舌根,索性就在这里说,都当面说清楚,我反正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太清楚林三春的套路了,之前在林家就上过她好几次的当,她最擅长的不就是人前一面,背后一面那套装模作样,利用旁人博可怜么?   偏偏,只这么简单又做作的套路,让她自己的名声经营得极好,总是十分凑效。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格外的恶心人。   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今天要是不弄清楚,还会影响到她的生意,生意人虽然首先是谋求利润,但是人品也是十分重要的,她可不愿意她的酒还没有推出,就断送在名声上。   她看向荣绘春。   荣绘春略沉吟。   她才是最冤枉的一个,真的是莫名其妙就被兜头泼了一桶脏水,祸从天降。   也不知道她是撞了什么邪,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从那天在南湖边的水草之后,东方承朗就突然就对她有了不满,那天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碰见了林家姐妹而已。   她想:若是现在东方承朗听到了林春晓颠倒?白的话,恐怕也会对她更加厌恶吧,毕竟谁会信林春晓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会无缘无故的就攀咬荣氏女呢?   在身份上,她要高出林春晓许多,可处于这种境况下的时候,反倒成了劣势了。   荣绘春再看看这茶楼里满堂的人,她也觉得林二春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些人都听了林春晓的片面之言了,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不如说个清楚,还自己一个公道。   她太知道名声和口碑的重要性了。   荣绘春在大户人家的女眷之中名声也是极好的,这些都为她提供了不少的便利,不过却也仅限于她所在的圈子,并未扩散到更广泛的范围之中去,之前她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她一生都不会跟别的圈子的人打交道。   可眼下,被林春晓逼到了这样的窘境,这个林春晓显然也是一个在她自己的阶层中人缘相当不错的主,这茶楼中的男人们,就更多的站在她的那一边。   面对林氏两姐妹,荣绘春直觉还是更愿意相信林二春,她也是调查过林家这两姐妹的,也知道她们关系不和,再加上亲眼所见,她也不担心林二春在这件事情上会骗她。   反正对她来说,最差也就是被东方承朗厌恶。然后按照家里安排的嫁人,她还怕什么呢?   于是,她点点头,“那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卓香琪也没意见:“我正好也听听,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是林春晓拉我过来的,这件事也跟我有点关系,你们继续,我先听听看。”   不管是林春晓还是荣绘春她都不喜欢,还是等弄清楚了再找人算账,免得被人蒙蔽了当枪使。   荣绘春听她这么说,问道:“可以坐下么?”   卓香琪只是横了她一眼,没说好却也没有拒绝。   荣绘春道了一句谢,就坐在了卓香琪的左手边。   她身后的丫鬟和仆妇立时将茶楼中那些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给挡住了。   林二春也跟卓香琪打了个招呼,坐在她的对面了。   牟识丁是跟林二春一起的,不过这一桌都是女子,他也不好往前凑,只靠在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掌柜的和店小二说话。   店小二接到了掌柜的眼色,赶紧过来给她们上了茶,然后殷情的往桌上放糕点、瓜子、糖果,一趟一趟的凑过去,就为了看热闹。   林三春以一敌三,幽怨的看了眼林二春,见林二春一脸讥诮的看着她,抿了抿唇,委屈的垂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就怕荣小姐和姐姐......”   她没有说完,直接坐在了最后的那个位置上,先转移了话题:“那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南湖边上说话,正准备去找你的时候,碰见了荣小姐。荣小姐当时太愤怒了,所以并没有看见我,我就在边上亭子里,这个卓七姑娘可以作证,七姑娘从荆州来的,也是出身名门,她绝对不会帮我撒谎的。”   卓香琪哼了一声,没有吭声,不过她没什么心眼。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确有其事。   荣绘春想到那天的事情,沉着脸没有说话。   林二春也看向卓香琪,这个卓七姑娘,是荆州卓氏的?   当初跟卓家并无深交,不过,她当年去荆州的时候已经嫁给了东方承朔,身份也算得上尊贵,卓氏的女眷们都是得去迎接过她的。   她隐约记得那老夫人跟她说起:“女眷们听说平凉王妃到了,都过来想要见一见,就是我那七孙女性子古怪,常年闭门不出,也不见外人,就是自家人想要见她,她都不答应,怕冲撞了王妃,就没有叫她过来打扰。”   林三春好像也跟她抱怨过有个惹人嫌、嫁不出去死赖在家里,跟她相处不好的小姑子。   大约就是眼前这个卓七姑娘了。   这姑娘倒是跟以前一样对林三春毫不客气,林三春这疯狗一样的性格,竟然会对她如此容忍,还真是古怪......   对了。林三春去荆州可能就是去求医问药的,多半是在这里被卓七姑娘拿捏住了。   不过,这会儿,林二春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热情似火、性格张扬的姑娘,跟记忆中说的性子古怪、闭门不出的七姑娘挂钩。   再想想卓七和童观止,她心中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如果卓七以为童观止死了,才性格大变,这倒是可以解释得通。   她不嫁,闭门不出的守着童观止么......   想通了这一点,林二春再看卓香琪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她赶紧偏开了视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压下来了,紧盯着林三春。   林三春继续道:“那会荣小姐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卓姑娘走了之后,我真的听见她跟那丫鬟说那个人,身份我可不敢说,那是荣小姐说的,她说对方是她看上的人,她志在必得。   而姐姐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居然也想三番两次的跟她抢男人,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上次给的教训还没够的话,这次她要让你记住。”   丫鬟彩音被林三春的话气得七窍生烟。   她们姑娘性格内敛稳重,绝对不会说这么不庄重、不要脸的话来!   可外人又不知道她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倒是府里别的姑娘们知道了,极有可能会应和几句,落井下石。   于是,忍不住跟林三春反驳了几句,被荣绘春叫住了。   彩音见荣绘春虽然面上也有怒色,却没有开口打断的打算,也只能将怒火忍住,心里?念了几遍:“别降低了自家姑娘的身份,跟这不要脸的贱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斗嘴!”才堪堪忍住了。   林三春小胜一筹,继续道:“姐姐,我们是亲姐妹,就算是有矛盾也是关起门来自己打,在外面,我自然还是得维护你,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还是过去说了,我姐姐若是跟人两情相悦,任何人也别想破坏,至于以前的事情也没完,刚才这个小丫鬟说我警告她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时高时低,该让人听清楚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简直比茶楼里那说书先生说得还要精彩,时不时还跟林三春来个互动,将气氛吵得极为热闹,就连茶水都多要了几壶。   不过处在是非中心的是自家的小姐,那刘掌柜面上也一点表情都没有,也看不出喜怒来。   卓香琪听得也很是愉悦,看着荣绘春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不管林三春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踩了荣绘春她就高兴了。   这一高兴,才这么一会功夫,桌上的糖果就有一大半进了她的肚子,她却还没有收手的打算,招呼店小二再来一份。   牟识丁正闲得无聊,好笑的看着四个风格迥异的女人,主动帮助分身乏术的店小二,给卓香琪又送过来满满的一碟子糖,热情的跟她推荐。   “小姐,这个是店里新推出的糖果,这两颗是送的,一个桔子口味的,一个是加了石榴汁的。”   卓香琪“哦”了一声,道:“味道很不错。”   牟识丁将一盏果醋放在她面前,低声笑道:“看你不喜欢喝茶,尝尝这个,这个是七八种新鲜果子酿的,跟果浆水不同,很受欢迎的,也能够解解那些糖的甜味。”   卓香琪心情好,也不觉得这店小二话多,直接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嗯,的确不错。”   牟识丁见缝插针:“看你的样子是从外地来的吧,很多人到了江南都买这果子糖当作......”   牟识丁这抓住一切机会搞推销的样子,让林二春再看见了林三春扭捏作态之后的不适感都减轻了不少了。   还真被牟识丁给得手了,他哄的一心两用的卓香琪,居然答应了让他在腊八之前送一批糖果到悦来楼找她。   见牟识丁也没有影响到她们谈话,都是趁着林三春做戏以及跟彩音小丫鬟斗嘴的时候才办成的,林二春还抽空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见他没有再跟那天一样看着荣绘春不眨眼,也彻底放下心来,她还真怕她这个搭档被荣绘春给迷住了。   牟识丁办完了这一笔生意,不用林二春赶人,就在荣绘春的丫鬟仆妇的怒目而视,卓香琪身边两个小丫鬟的嬉笑的目光之下,自己滚走了。   荣绘春和林三春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荣绘春面无表情,她想什么无人知道,倒是林三春因为牟识丁这小老鼠一样的唧唧声而数度思绪被打断,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还得分心去想林二春是怎么跟这人勾搭上的?   看他们十分熟稔,每次都是同进同出的样子,这糖果和什么果醋难道也跟林二春有关么?   上一世的时候,并未看到林二春做什么糖和果醋,她就只是个酿酒痴。   她压根没有往林二春也重生了这件事情上去想。   不过,这被一打断心里还是有些烦闷。   她正要开始以前的老招数,苦口婆心的劝林二春:“姐姐,你以前就因为男人......”   林二春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没有荣绘春那么好的定力,居然一言不发的听完了林三春对她的攻击之言。   虽然她对荣绘春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好感,但是林二春觉得上一世荣绘春能够做到除了身份,让人挑不出任何说嘴的地方,她绝对属于高级别的、让人不设防备的宅斗精英,不会蠢到在外面就说出这样满是戾气的话。   这种背后大放厥词的蠢招数,要是换做是林三春来做。她倒是更愿意相信。   这么无耻的人她也算是见识了,一个人究竟要扭曲成什么样子才能够满嘴谎言,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呢?   可荣绘春自己都没有反驳,她也懒得妄做好人。   林二春吃过亏,深切的明白再让林三春这么编下去,就该轮到她将瞄头对准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   她大声打断林三春,不再给她编瞎话的机会,道:“好了,你也别张口男人,闭口男人了,这些留着你单独去跟别人说。   先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上次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时候?这跟卓姑娘有什么关系呢?”   林三春似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住了,赶紧打住了,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二春冷声笑了笑,林三春被她目光中的鄙夷给惊了一下,咬着下唇正打算开口。   林二春直接问卓香琪:“七姑娘,林三春是不是去荆州找你家里求医问药的?”   卓香琪看了看林三春,点点头:“是。”   “她或许还会说给姐姐求药。姐妹情深之类的话。”   卓香琪捏着一颗糖果,再次点头。   林二春几乎气得想笑,她也就是根据林三春的表现这么随便一猜,居然还真是。这么简单的手段,她还想走遍天下么!   她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林三春,冷声道:“她是怎么编的,我想不出来,我也不想知道,我建议你可以找个大夫给她把把脉。”   卓香琪愣了一下,撇撇嘴,嘀咕道:“全部猜中,她病了,已经把脉过了。”   她看了看林三春,道:“可她说她是替你挡了祸,你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她也不确定。”林三春后来改了她的说词。   卓香琪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是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完全敞开了说。   尤其,女子吃了不能受孕的药丸子,这话要是传出去林三春就算是名声再好,也算是毁了。   她不喜欢林三春是一回事,可对方毕竟跟她没有仇怨,她骂骂林三春也还罢了,绝对不会断人活路。   还有关于下药的人,林三春说是荣绘春,她此时也不全信,得弄清楚了才好,不然也只是闹笑话。   因此,她说话还是有所保留,说得含含糊糊的。   不过这一桌除了荣绘春,其余三人都心知肚明。   林二春解释道:“那是她自己熬了那样的药出来想要害人,结果却反受其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还是为荣绘春说了一句:“我跟荣小姐总共就见过两次面,今天早上才知道她的身份,荣小姐也没有欺辱我,并不需要谁帮我讨回公道,荣小姐也不可能跟我抢什么男人。”   倒是你还在跟我抢男人,她心里??的补充了一句。   卓香琪瞪大眼睛,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那药......”是卓家的秘密,还似乎她软磨硬泡从六哥哪里得来的消息,就连她之前也是不知道的。   她没有嚷出来,林二春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心中却有些明白了。   问题还是出在上次林三春制出来的药丸上,林三春上辈子是卓景行的媳妇,知道点卓家的独门秘方也不太奇怪,可是她理解,旁人是无法理解的,这的确不好跟卓香琪解释。   林三春虽然垂着头,但是唇角却嘲弄的笑了笑,要是没有一点把握,她哪敢随便乱说。   她翻来覆去的想过了,才敢这么含含糊糊的说出来。   她原本是吃准了那阴毒的药的事情林二春不敢公然说出来,也绝对不会说出她给自己的亲妹妹喂了绝孕的药的事情。   就算是林二春真的说了内情,可就她那个稀烂的名声,谁会相信她?   就算是有内情,可给自己的妹妹喂了这种药,林二春自己也毁了。   哦,对,还有个廖秋明知道实情,可那人也是个乡里无赖,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在她林三春面前,林二春是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至于平白无故的被冤枉的荣绘春,林三春更是一丁点的愧疚都没有,谁让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活该!   荣家找她的麻烦?   她有东方承朔。还用得着怕吗?   荣绘春再怎么气愤,找不到她头上,就只能找林二春泄愤了。   就算这件事的内情东方承朔早就知道了,可他虽然看到了,但是他对自己的未婚妻见死不救也是事实,巴不得永远不提起呢。   所以,应该是可以糊弄得过去的。   林三春原本打算将林二春狠踩一脚,再给她制造一个仇敌出来的,现在只达成了一半,就被林二春打断了,她也不甘心。   她端起桌上刚添的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茶杯拢在手心里捂手,心里又平静了下来,抬起头,泫然欲泣道:“姐姐,这话我本来打算永远都不说的,现在你还这样说,我真的是伤了心了,那药本来就应该是你吃的,是我帮你挡了这一劫,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还有你说那药是我自己做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诬陷我?幸亏这是卓家的独门秘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林二春闻言真是气得心肝疼,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可她没有证据,廖秋明不足以让众人相信,林大哥倒是查过林三春购买药材的记录,在家里也能够查到她熬药的痕迹,可大哥是绝对不会将这件事说给外人听的。   “呼——”她深呼吸,压下心中的烦闷,难怪林三春有恃无恐了。   卓香琪附和道:“对,的确是我们家的独门秘方,不过也有旁人能够弄到。”   她看看林二春,又转向荣绘春,说了这么半天,这三人她现在都不相信。   荣绘春完全是懵一脸,却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药,落到自己头上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她脸上都?了,总算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刚认识你们姐妹,什么以前的事情?你说清楚。”   林三春冷嗤不语,一副“你心里明白”的样子。   怕林三春再巧舌如簧。再乱说一气,荣绘春沉着脸警告:“我不想跟你争吵,林春晓,做人有时候还是需要一点底线的,你说的这些话,要查证清楚并不难。”   她扫了一眼喧哗的大堂,又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便被你利用的。”   林三春面不改色:“那荣小姐就去查吧。”   顿了一下,她看了看林二春,“姐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得罪荣小姐,我给你留点脸面,就不再这里说了,那回的后果却是我给你承担了,今日你跟别人联合起来这么欺压你的亲妹妹,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站起来了,正打算离开,林二春一把将她抓住了。   林三春看着她,目含挑衅:“你还想像上次那样打我吗?”   林二春听到大堂中嗑瓜子群众的议论声,真想往林三春面上打下一拳。   勉强忍住,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哪一天,在哪里给我挡的劫?是什么人来让你落得今天的下场,别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忘记了,我什么时候来过嘉兴得罪了荣小姐,其实也很容易查到,我反正是不怕麻烦,一定要弄清楚。”   林三春眼皮一跳,狡辩道:“你以前来过的,村里都知道,至于你怎么得罪的我就不清楚了,后来我过来,荣小姐就派人将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了。”   荣绘春紧逼问道:“那你说说是哪一天?我派的什么人?”   彩音道:“我们姑娘很少出门的,但凡出门都会跟大太太报备一声,总不至于大家都来骗你。”   林三春硬撑着道:“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那个人走得无影无踪,说不定都是被你杀人灭口了呢,我也只是那天林二春打过我之后,我看了大夫才知道的,具体日子不记得了。”   荣绘春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林三春哼道:“要不是你说了要去卓家有解药,我怎么会知道!还有别再问我咱们什么时候见的面,我记不清楚这种小日子。好在荣小姐没有?了良心。还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荣绘春气得身体发抖,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搅烂了,也站了起来,跟林三春面对面,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怒气很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卓家!”   林二春完全相信荣绘春是被冤枉的,可她竟然还能够一直保持仪态,这已经让林二春很佩服了,比她自己能忍多了,简直堪称忍者神龟。   “那不是你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荆州,也没有那边的亲戚。”   卓香琪深以为然,这种家族秘密自然不会人尽皆知,至少她想不出来,千里之外的林三春为什么会知道,如果不是荣家人告知的话。   绕来绕去,又绕到林三春能够“预知”的事情上来了。   林二春心里也是郁闷至极!   这林三春前世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她知道这么多的内宅阴私和秘辛?   林三春扬了扬自己的胳膊,道:“你还不放手么?真的想要再打我?就为了这些外人?”   林二春没有撒手,手上更加用力,面对这样一个满肚子坏水,知道事情走向,还彻底坏透了的林三春,林二春是一丁点的柔软都没有了。   今天要是让她走了,不知道除了上次那么歹毒的春药之外,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害她,总不能一直被动的被她牵连。   林三春的这套无赖手段,要是真的让她搅合进了东方承朔的事情里,迟早会因为这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的行事作风而连累自己,连累大哥和弟弟。   林三春痛呼了一声,大堂中有些怜香惜玉的都跃跃欲试想要冲上来救她了,纷纷对林二春指责不已,有那些激动的,要不是看在林二春同为女子,都想要冲上来揍她了。   就连卓香琪和荣绘春都被林二春面上的冷肃给惊吓了一下。   牟识丁见势态不对,也凑过来笑着说道:“胖丫,你力气大,这林姑娘怕是受不了,我被你打一拳都得疼很久呢。”   他想缓和气氛,为林二春解围。   林二春没有理会他,冲着吵吵嚷嚷看热闹的男人们吼道:“闭嘴!都他么的给我闭嘴!”   她最讨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不断起哄的,他们知道什么?就胡乱插手别人的事情,跟东方承朔一样的蠢货!   林三春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林二春见状真想谁再起哄就将林三春给嫁过去,让她去祸害他们全家!   怕气势不够,林二春还顺手还将桌上的一只茶碗给摔了。   瓷器粉身碎骨的声音,林二春目光中迸发出来的凛冽,将大家暂时给震住了。   大堂内陡然一静。   林二春冲着林三春一字一顿的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你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个林春晓的名字?你每次都在心里骂她,却还用她的名字,你不觉得难受么?”   “你以为你知道一些千里之外的事情,认识那些从未见过的人,说出一些别人的秘密,真的没人清楚吗?”   “林三春,那天在林子里,你自己吃了自己做的药丸之后,你说了什么话,你可能都不记得了,我却记得一清二楚。”当然是唬人的。   林二春那天也迷迷糊糊,哪里还记得清楚,只隐约还有一两句印象,但是她是知道童观止从林三春这里知道了很多秘密。   不介意用来诈一诈她。   没人再打断林二春。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有的人只听个热闹,有的人却听了脊背生凉。   林三春心中却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一边用力的想要甩开林二春,一边胡乱的猜测林二春怎么会知道,她也变化这么大,难道是她跟自己一样?还是自己真的说了什么?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可看着林二春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她心里渐渐的焦虑起来,如果真的是林春晓回来了,她,她......   林二春也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不是你自己说的王母娘娘曾经点化过你么,你身上被妖邪入侵了,林三春,从你改名字的那天起,你就不是我妹妹了。”   林三春刚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   林二春自然不会将自己给折进去,她又不是疯了。   林三春很快又回味过来,激动气愤得大叫:“你胡说八道,你还是人吗林二春?我们是亲姐妹,你这么说我!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林二春冷漠的道:“这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你的确经常满口胡言乱语,然后有时候意识不清醒,十分古怪,对我也是时好时坏,我胳膊上、腿上的疤还拜你所赐,你的记忆也混乱了,那天我就亲耳听见你喊你是要当王妃的,你的那个未婚夫阿朔就是王爷,他是不是我不敢确定,反正都是你说的。”   林三春怒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这话,整个虞山镇谁不知道我林春晓有个花痴姐姐,整天就是追着男人跑,痴肥愚蠢,到了十七岁还没有订亲,最后被家人嫌弃驱逐,现在只是个女户!你以为你说的话有人信么?”   这话林三春说得十分顺畅,她被林二春刺激得心中一慌,都忘了去伪装了。   林二春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东方承朗会信就行了。   就连荣绘春的目光也是一亮,她是不知道“阿朔”是谁,但是林三春如果认识什么王爷,那她认识五皇子也不足为奇。   林二春继续道:“你还说你死也不会嫁给卓景行,你讨厌卓家的一切,见到卓景行之后一定要他好看,卓景行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天天咒骂他全家不得好死,还说迟早要让他一家付出代价,所以我也记得这个名字。”   “林三春,你在庙里住半个月怕是不够。”   这些都是她推断的,林三春骂没骂她不知道,反正依照她逮谁咬谁的个性,肯定是骂过了。   上一世她都能够冤枉卓景行和自己的亲姐姐有奸情,何况是她已经巴上了东方承朔?   林二春在心里??的补充了一句:对不起了卓景行,借你们的名字用用。   林三春面上一僵。   卓香琪已经暴怒,她问林二春:“真的是她说的?”   林二春点头:“是,她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这还是跟林三春学的。   然后又补充:“她也说了我痴肥愚蠢,又是个花痴,我可没有这本事,能够编出什么谎言和人名来。不信你问她,还可以问我村里人,我可不认识什么卓景行。至于她怎么知道的,要么妖邪入体。要么就是别人告诉她的吧。反正骂人是她骂的。”   卓香琪可懒得听这句调侃,她直接将手中还抓着的果子摔在了林三春脸上,然后大步冲上前来,对着林三春就是一脚。   “你敢骂我六哥?亏我六哥还好心的帮你,你别再想要什么解药了!   我就知道你故意接近我六哥是不安好心,一进荆州城就知道我六哥常去的酒肆、常坐的位置?哪来的那么多巧合,你还当着他的面扭了脚投怀送抱,又说什么帮姐姐求药,到头来都是为你自己求的。全部都是谎话!”   卓香琪越说越觉得自己推断出了真相,心中恼火:“我管你是人是鬼还是王妃,敢咒我卓家,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卓香琪的那两个丫鬟也十分彪悍,紧跟着冲了上来。   林二春放开了林三春的胳膊,那两个丫鬟十分利落的一左一右按住了林三春,林三春嘴巴厉害,但是武力值却是一个渣渣,现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还没有开口的机会,卓香琪就不由分说的上手了。   “啪、啪、啪”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让大家都看呆了,直到林三春脸上都被打肿了,才被林二春拉住了。   卓香琪不满的道:“你干什么!”   林二春心里为这彪悍妹子叹了口气,道:“她到时候是要当王妃的,你不想连累家里就别这么冲动。她跟阿朔已经有了婚约。”   这只是林二春找的借口,她觉得林三春可以待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庵堂里,去那里净化心灵。   实则是,林三春眼中的怨毒实在是太强烈了,就像是随时准备反扑的毒蛇,不仅是恨她,还有卓香琪。   对她也还罢了,毕竟她可不会乖乖按照前世的路走,她还了解林三春,可以提前防备。   可卓香琪却不一样,林三春是对卓香琪十分了解的。   要不是自己这个意外,林三春今天完全可以以一挑三不在话下,只收拾卓香琪这样的,那就根本毫不费劲。   除非卓香琪今天将林三春打死了,可真的让林三春当着她的面被打死了,大哥恐怕也一辈子不会原谅她的,他还对林三春抱有期待,林二春也不能一辈子看着林三春,万一让林三春有机会逃脱。那卓香琪肯定要倒大霉了。   对林三春的处置的确是个大问题。   那两个小丫鬟也反应过来,劝起了卓香琪。   一个说:“小姐,我们还是带她回去交给少爷亲自问话吧。”   另一个赶紧道:“小姐,这要是传到......耳朵里,就不好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呢。”   卓香琪虽然还是心有不甘,但是还是收手了,“那就将她带回去吧,让六哥来问她,我才懒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林二春道:“你们问话之后能不能将她交给我,我带她回去,她家中自有爹娘兄长管教。”   林三春却并不领情,她被这么多人这么瞧着,面上被打得肿胀,心里已经将林二春和卓香琪撕成片片了,她先甩了甩胳膊,对那两个丫鬟冷声道:“放手!”   林三春发起疯来的确很有气势,两个丫鬟被她摄住,松开了手。   然后她看着林二春道:“林二春,我林春晓发誓,我们以后恩断义绝!”   林二春没有理睬她的疯话,只想:她们还有恩义么?   “你冤枉我是妖邪,想将我送进庙里,你不就是嫉妒我,想将我和朔哥哥分开么?可惜你错了,你打错了算盘!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林二春的样子的确不太可能知道什么卓景行,林三春也觉得自己那次无意中吐露了秘密,她总不能也说林二春是妖邪入体,那就可笑了。   所以只能找别的理由,方才林二春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至于是谁告诉她的,她就没必要交代了。   林二春目光闪了闪。   林三春已经抬脚朝大堂外走出去了,她不想继续呆在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别看那些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主要还是看热闹,知道卓香琪的来历不小,知道荣绘春的荣家背景,并不会有人拔刀相助。   卓香琪赶紧追上去:“你说清楚,为什么故意接近我六哥!你有什么祸心,不说清楚别想跑!”   林三春道:“放心,我这就回去跟你说清楚。”   林二春觉得她语气不对劲,也怕她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要是卓香琪有事,那也算是被她给连累了。   却被荣绘春叫住了,“林姑娘。”   荣绘春想要从林二春这里探更多的话来,帮自己洗刷莫名的污水。   这还有个篓子没有填平。   林二春扶额,赶紧道:“荣小姐,林三春说的那个什么南湖边上的大人,也并不是我心悦之人,他上次跟我说话,只是告诉我这个苦主,朝廷对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的处理,完全是为了公事。”   这是特意解释给荣绘春听的,就算林三春撒谎了,却也给林二春敲响了警钟,要是真的被荣绘春误会了她跟东方承朗的关系,凭白多一个深藏不露的仇人,那她才真的是要冤枉死了。   说完,她又点了荣绘春一句。   “那位大人很是公正,不同流合污也不包庇官员,人又聪明机警,那些想要在他面前耍花样,阳奉阴违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反倒是我们这些虽然身份低一些,但是肯直言相告的,他还能够跟我们说上几句话。这次要不是他,恐怕我就要被那个吴大人给冤屈死了,上回在南湖边上赶巧碰到了,所以答谢了他几句。”   最后才道:“今天的事情我知道的都说完了,荣小姐也听见了,那个林三春......额,就是林春晓,她跟我恩断义绝毫无关系了,她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有什么要问的,还是问她去吧。”   林春晓,真是个让林二春蛋疼的名字。明明是她爸爸的一片爱女之心,却生生被糟蹋得彻底了。   荣绘春点点头,看着林二春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林姑娘不用担心跟刘掌柜商量的生意,毕竟契约也签订了,我也不会插手这些铺子里的事。”   林二春勉强冲她笑了笑,才赶紧叫了牟识丁一起追着林三春几人出去了。   茶楼的二楼上一个人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见人都走了,大堂里乱糟糟的议论声不止。他才吐出一个字:“蠢。”   他身后的人面无表情,只是心中好奇,主子这究竟是在说谁呢?   然后两人又回到了雅间。   荣绘春抬眸往上看了看,叹息一声,然后又上了楼。   有人传话:“荣三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荣绘春淡定自若的跟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只跟她一墙之隔的雅间里,正一派闲适的坐着的喝茶的正是东方承朗。   见荣绘春进来,他抬起头来,问道:“可有要解释的么?”   荣绘春回:“我若是说林春晓冤枉我,我从未透露过殿下的身份,殿下会相信吗?”   东方承朗晃动着白玉茶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茶水淡淡的问:“那你的意思是她说得全部是谎话了?”   荣绘春也拿不准他的态度。   她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道决然之色,语气却放的更低更缓,道:“荣家身份尴尬,为了避嫌在当今皇上在位的时期都不会有人出仕了,也从没想过让荣家女儿入宫。”   “我大姐姐是荣氏嫡长女也是无声无息的嫁了,大姐夫也并无什么作为,说出来殿下都不认识。”   东方承朗神色一正,这才正眼打量她,只见荣绘春摇头笑了笑,她目光水亮,也透出莫名的笑意来,忽略她的话,会当作她真的是高兴的。   “所以,荣家这一辈的女儿,夫家都不可能越过大姐姐去,不瞒殿下说,家里已经给荣三选定了夫家了,虽然官位不高,但是谅他也不敢亏待我,按照家里的安排,荣三这一辈子也无忧了。”   “殿下,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我对你,真的像那林春晓说的那样,那以后荣家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更不会管我的死活了,如果我还得不到夫婿的疼爱与尊重,我就是一无所有。”   东方承朗若有所思,荣家人的心思他还是能够参透几分的,却没想到荣绘春会跟他说得这么直接。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   荣绘春看着东方承朗问:“殿下,你说女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图那些看不见摸不准的,虚幻的情情爱爱,守着一个不随时都会移情别恋的男子,还是一辈子的安枕无忧?   你觉得荣三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那她会做林春晓说的对殿下志在必得的事情么?还是前面有吸引我飞蛾扑火的……火吗?殿下会是那团火么?”   东方承朗被她的眼神和她的话给弄的愣住了,他竟找不到话来回答她。   只这一时像是被那少女压抑的浓烈的眼神给缠绕住了,她大胆却也又有分寸,知道怎么不让人反感,也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   这样的荣绘春怎么会像是林春晓说的那般。   东方承朗从这一眼里像是突然了解了她,他忘了偏开。   荣绘春见他这样子,浅浅一笑,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胆,也最放肆的时候了,殿下,荣三日后还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出了这个门口是绝对不会认账的。”   东方承朗闻言,突然笑了。   ……   林二春和牟识丁赶了一路还是没有追上林三春。   到了悦来楼,问了店小二,才知道她们直接去了客房部。   林二春想了想还是追了进去。   有童观止坐镇,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放心的,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莫名的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店小二往前带路。   林二春朝他打听:“卓景行卓六少这会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   店小二倒是回答她了:“不在,六少一早被卓七姑娘支使着出城去了。”   林二春又问:“你们东家在吗?”   店小二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在的。”   林二春就不问了,专心走路,那店小二忍了一会,才犹豫的问道:“姑娘想找我们东家吗?他这会应该有空的。”   林二春狐疑的看着他,见童观止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的吗?他就那么闲,想见就能见。   林二春摇了摇头,反正晚上他肯定会去找自己的,不在这一会。   “我先去找卓七姑娘吧。”   店小二失望了,心想:不是所有店小二都能探听到第一手八卦的。   他不死心的劝道:“方才卓七姑娘一回来知道六少不在,也让人去传话说有要紧事要见我们东家。”   林二春“哦”了一声,脚步却慢了下来。   店小二催促道:“姑娘不去看看?”那可是孤男寡女啊,不是女人最吃这一套么!   林二春正犹豫,这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声。   这店小二神色一肃,赶紧往前跑去,边跑边催林二春跟上:“是大爷的房间里传来的!”   林二春眉心一跳,也拔腿就跟上。   牟识丁见她跑了,也只好跟着过来。   走到门口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女子娇吟声。   林二春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听到这声音眉心紧蹙。   店小二走在前面,快速将虚掩的门推开了,只一眼又匆匆关上了,一脸凝重,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林二春什么都没有看见。   下一瞬间,卓香琪的两个丫鬟面上涨红,手足无措的从屋里出来了,开门的瞬间,林二春只来得及看见那房间的地面上,乱糟糟的都是散落的衣物,那门很快就又被合上了。   统一说明一下:作者君虽然懒,但是能写的时候的确每天都写了,状态差的时候字数特别少,只是有时候觉得情节写的放出来没啥内容,就凑两天的一起发,看得也爽点。   谢谢大家的钻石、推荐和打赏,因为更新超级慢,所以也不好意思要大家订阅之余再破费,鞠躬感谢。 第130不在,让她给跑掉了   林二春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千百只蜜蜂陡然从远处飞过来,浩浩荡荡的一起在她的脑子里飞舞。   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变成了没有思想的树,脑袋里有些发懵,任由那些蜜蜂乱飞。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跟上一世那样看中男女情愫。   在眼前的这一段感情里,童观止做得比她多,他的感情比她烈。   她想,这一世她要过得洒脱一些,若是喜欢就依从本心。要是不合的话就一拍两散。   要是一辈子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男人,那就一辈子单过也不受感情上的气。   那现在算什么?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女子压抑的娇吟声听起来暧昧极了。   从门内走出来的两个丫鬟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赶人:“你们要是有事一会再来,现在赶紧走!”   林二春站着没有动,被人推了一把。才从短暂的失神里回过神来,不过,神色却很是难看。   她也顾不得掩饰。直接问那店小二:“童观止是在里面吗?”   店小二看着她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却也没有隐瞒道:“之前大爷是在里面,后来卓七姑娘说有要紧事要见他,就让人过来了。”   顿了一下,他有些艰难的道:“大爷这里一直都有人看着的,现在好像是将人都遣散了。”   卓香琪没有找到卓景行,便带着林三春过来找童观止,以她对童观止的纠缠,不会放过这样接近他的机会,这很合理。   童观止明知道卓香琪对他有想法,还将四周的人都遣散么?他那样的人......   林二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眼下的这一幕就也很不正常了!   见林二春脸色不好,他又补充了一句:“刚才我并未看见大爷,也许他有事走了。”   林二春也不管那么多了。往前走了两步,越是靠近门口,越能够清楚的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她脸上冷若冰霜,她伸手就要推那门,不管怎么样,她要亲眼看见。   却被那两个丫鬟给拦住了,那店小二也是被林二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让开!”   这两丫鬟丝毫不退,其中一个道:“你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房间,林二春,你凭什么硬闯!”   另一个想起什么,也赶紧说道:“你如果是要找林三春的话。她不在里面,方才她趁乱走了,我看你还是尽快去寻她。不然她离开了这个客栈,再找她就不容易了。”   方才卓香琪突然间身上不舒服,两个丫鬟被吓得一大跳。说实话,这两个小丫鬟最初也以为自家的小姐是装病,还帮卓香琪打掩护。找借口。   毕竟,以前她们又不是没有对童观止做过这种事情。   哪知道是帮了倒忙,反而惹得童观止更加厌恶。   他以为卓香琪又故态复萌。又想要用什么手段贴上去,所以冷漠的赶她走。   卓香琪委屈得都哭了,正在解释的时候,却浑身上下越来越不对劲,而两个丫鬟这才发现卓香琪不止脸色不对劲,她手上也烫得厉害,这么大冷的天,她浑身都淌汗了,这才慌了。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卓香琪整个人意识迷乱,居然开始撕扯身上的衣裳,直接将两个小丫鬟给吓傻了。   童观止当机立断将门口的小童和暗中保护他的人都赶走了,然后吩咐这两个丫鬟将卓香琪给带走,然后取冷水。   而林三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趁乱离开了。   两个丫鬟都浑浑噩噩的,只能听童观止的命令行事,刚扶着卓香琪走出来,就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声朝着这边过来,为了维护自家的小姐的名声。又折返回去,并且直接将门给合上了。   然后就是林二春看到的那一幕了。   当然这些内情,她们自然不会告诉林二春了。   林二春这才想起林三春,对,她本来就是过来找林三春的。   再听见里面的声音,她心里猛然一跳。想起上次在柿子林的事情来。   眼下卓香琪的表现不就是很像么,要是童观止跟那个廖秋明一样不能动弹......虽然不想将童观止身边的人想得那么无能,也不想将他想得那么蠢。   她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童观止!”   除了那一声声越来越急促的撩人的女子的声音,倒是无人回应。   小丫鬟心急,也没有深思林二春喊的是童观止的名字,不过见她不肯走。也来了脾气:“你赶紧走吧!还要不要脸了!”   林二春突然两手各抓一个小丫头,直接将人推开,然后又一脚踢开了门。飞奔进了屋内。   地上衣物散乱,正是卓香琪之前穿的,好在并没有男人的。   她绕过门口的一块山水大屏风走到内室。那床上的帐子已经被扯下来了,她冲过去掀开帐子,顿时送了一口气。   床上只有一个人。   卓香琪什么样子她都没有看清楚,只瞧见一个浑身红彤彤的女体,就飞快的将帐子放下来了。   “童观止!”她低声叫了一声,又在屋里看了一圈,连床底下都寻了,没人。   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那两个丫鬟在屏风处恶狠狠的瞪着她,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环视了屋里一圈,眼中闪过讶然,悄悄扯了扯同伴的衣袖,轻轻说了一声:“不在,只有小姐一个人。”   林二春心情顿时就好了,大步的离开,才不在乎她们瞪不瞪。   等她出来,那店小二讪讪的看过来。   牟识丁也十分尴尬,评估她脸上的表情。   林二春绷着脸,道:“走吧!”   又问了那店小二一句:“林三春住哪个房间?这里有没有后门?能不能帮我拦住她?”   她现在确定了,应该就是这个祸害下的手。   好在卓香琪无事,童观止也没有事。   要是抓住林三春,就是卓香琪要撕了她,她也不会再拦一下了。   店小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赶紧指了方向,“......要是没有大爷答应,她是离不开的。”   可惜林二春并未听见这一句,她已经直奔向后门去了。   等了一阵,没有见到人影。   店小二过来说没有找到林三春,“她放在客房的东西都没有动,不过值钱的却也没有了,想来应该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就打算离开了,早就做了准备。”   更得有点少,附上一个恶搞的剧场吧。   童观止:二丫,我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   林二春:你暂时还算是不错,不过,男人在利益面前都是靠不住的,现在恐怕只是诱惑不够大,以后谁知道呢。我有时候想想对男人好,还真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忠诚呢。   童观止:汪汪汪。   林二春:...... 第131自恋,要被活活气死了   林二春闻言蹙眉:“跑了?”   这林三春跑到嘉兴之后,先是无缘无故的针对荣绘春,现在居然又给卓香琪使了个大坏。   荣绘春和卓香琪可都不像是会吃闷亏的人,这次都被林三春给整惨了,人家会放过她吗?   而且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除非林三春死在外面了,不然这卓、荣两家要真想找她的话,还能找不到?就是东方承朔罩着她,可对方会不会去找绿水湾林家人的?烦?   林家在绿水湾还算过得不错的,可根基太薄弱了,在虞山镇都不能算是富户,除了林三春的那点虚名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在荣、卓两姓面前,更是什么都算不上。   别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露出一丁点苗头来,林家就别想再翻身了。   嘉兴荣氏在江南文士中享有很高的盛名,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林春生,他可是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   十年寒窗若是因此而功亏一篑,也不知道将大哥打击成什么样子。   而卓氏虽然远在荆州,但是那样的人家,人脉和手段都是不缺的,但看林三春嫁进卓家十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林家人还不够人家用一个手指头来玩的。   而且,这次还牵连到了童观止,就连林二春都想将林三春给千刀万剐了。   林二春神色不善的低声咒骂了一声,她是真的不知道林三春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她一面想要嫁给东方承朔往上爬当人上人,可做的却是自断后路的事情。   现在就是抓了她回来,她也是将人彻底的得罪死了。   何况,现在不知道林三春是藏在城内呢。还是出城去了,嘉兴城有四个城门,也不知道她走的是哪一个。   林二春大概能够猜到林三春接下来的打算,她肯定会去找东方承朔的,要是在苏州府找不到,大约会去京城,从江南去往京城的道路又很多条,只靠她自己想要将林三春逮回来可能性不要太低。   主要还是她现在没有人手,就连基本的消息都探不到。   可要不抓回来,以后也是个定时炸弹。   林二春心情不好,神色也不善,压下了心中的烦躁,对店小二道了一声谢之后就准备直接从后门走了。   那店小二以为她还因为童观止和卓香琪的事情而心烦,自作多情的安慰她。   “二姑娘,我们大爷对卓七姑娘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从来没有回应过卓七姑娘的好意,一直都是拒绝和厌烦的......不过碍于跟卓六少的关系,所以也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不过,绝对没有让人误会的地方。”   能够将童观止的感情生活直接说出来。这人应该也是童观止信任的人了。   林二春这才注意到这店小二。   一张圆乎乎的老实巴交的脸孔,除了笑容让人心生好感之外,五官平平,没有什么特色,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不过面相虽然年轻,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林二春打量了一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不协调,但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看着违和。   那店小二在她的打量之下。越发笑得亲切和蔼,林二春想到这四个字,顿时心里一阵别扭,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的确,从进店之后开始,这店小二就对她和气得过了头了。   卓香琪和童观止之间的事情,林二春还真的不知道,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她可不信自己是人见人爱的类型。   此时,更是本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眼光看这店小二,心生警惕,一面冷淡的与这人保持距离,一面琢磨这他跟自己说这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冷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店小二无视她的冷淡,继续道:“我想告诉二姑娘的是,有时候亲眼所见的事情都未必是真的。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看见的和听见的那样,大爷一定另有隐情,未必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若是对卓七姑娘有意的话,两家早就结亲了,不然也不至于今天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娶妻。”   林二春思忖:这店小二还以为童观止正在屋里跟卓香琪做着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难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动声色,冷着脸问:“然后呢?”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哦”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出去坏了卓七姑娘和童观止的名声的。”   店小二闻言,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这种事我相信你不会乱说的,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大爷虽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这人呐,谁没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呢。   只要他心里还有姑娘这才是最重要的,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太计较太小心眼了,大爷总不会亏待你的。”   画风突变,林二春完全接受无能,虽然知道童观止不在里面,这话也不是童观止跟她说的,还不知道这人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是她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她有在这个世道生活的一世经验,知道这样的观念在这年头是十分普遍的,不光男子有这样的想法,很多女人都有这种念头。   至于童观止有没有......谁知道呢!   林二春冲这多管闲事的店小二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拉开门就出去了。   店小二看着林二春的背影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回头再看看童观止住的那小院落,圆乎乎的脸上也垮了下来。低声道了一声:“不好办。”然后关了门,风风火火的走了。   牟识丁追上林二春,明知道她在生气,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纠结了一会,他才赶上前跟她并肩而行:“那个店小二有些奇怪。”   林二春闷闷的点了一下头。   能够对童观止的生活指手画脚,可不是很奇怪么。   牟识丁又道:“不过,胖丫,他说得话你可能觉得难听,但是却也不无道理。我觉得......他心里应该是有你的。今天的事情也许真的是个意外。”   见林二春心情低落,怒气都遮掩不住,他也以为童观止就在那房间里。   林二春脚步一顿,斜睨了牟识丁一眼,可话到嘴边,她突然懒得跟他争论了,就算是争赢了那又能怎么样?   以前她也曾天真的跟人争辩理论过一夫一妻制,还劝过偶遇的一些深受男人折磨的女人,妄想帮她们自立自强,捍卫女人爱情的唯一性,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首先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女人。   她也曾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东方承朔也口口声声说心里有她,只有她。   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迫于无奈”而娶了黄小姐。   她抗争了一辈子,还不是输了,有些思想的分歧是永远也无法消除的。   她实在是累了,索性一言不发的往客栈而去。   林三春还给她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她现在也没有头绪去处理了,得先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   牟识丁见她没有心思,也没有再劝,再岔路口跟她分开了。   之前林家姐妹在如意茶楼闹了一场,得罪了东家小姐,牟识丁打算先去探一探情况再说。   老实说,他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深深觉得林二春的那个妹妹是个难缠的角色,稍有不慎,他们之前的成果都被她给毁坏殆尽了。   林二春怏怏的回到客房,走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了,从她的房间里传出一股熟悉的苦药味。这让她精神一震,直觉的喉头泛苦。   原来这家伙跑到这里来了,难道她房里的通道另一边就在他的房里?   林二春赶紧推开门,果然就见到童观止正坐在桌前,他面前摆着一只碗,里面装着黑乎乎的半碗药汁。   见她进来,他笑着朝她招手:“二丫回来了,快过来把药喝了,现在刚刚好可以入口了。”   林二春扫了一眼那药汁,赶紧挪开了视线。一面将房门给合上了,在他对面坐下来,一面问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童观止打量她的神色,见她面上淡淡,一点看不出欣喜来,叹道:“二丫,你不高兴我出现在这里?”   林二春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喝,童观止将药碗朝她推过来,“先喝了药再喝水。”   林二春皱着眉头看着那碗苦药。决定忽视,水杯刚凑到嘴边,就被童观止给按住了手:“先喝药。”   “不想喝,已经不疼了。”   童观止不赞成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只那墨黑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她。   林二春以前跟童观止还不熟悉的时候,就发现他好像从未有过心不在焉的时候,就连他淡扫一眼,也会让她觉得他眼中只有她,注意力十分集中。   当初林二春只觉得那是童观止的礼貌和教养。就算是一点小事,他也很专注的在听,跟这样的人谈起事情来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看法就完全变了。   每次只要被他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林二春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还没有说什么,她就有些慌了。   这比直接放狠话逼迫还让林二春受不了。   她看着那瞳仁里自己的倒影,原本心里因为方才那店小二的话,而对他升起的莫名的迁怒和火气,被这深沉的注视给看熄灭了。原本的熊熊大火,现在只剩下一缕没骨气的青烟还在垂死挣扎。   她干脆侧身看向墙壁,抱怨:“每次都这样,你看着我做什么!”   童观止道:“二丫,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怎么不算话了?”   “那天晚上你才答应了等事情了了,要给我生孩子,没几副药了,都要喝完。”   林二春默了一下,最后的那一点青烟也散去了。   不过扭头瞪了他一眼,小声的表达不满:“可以给你生孩子、还巴不得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不差我一个,我不喝药还不能生了吗?再说又不是只喝药就能怀孕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童观止目光微动,笑意一点点的漾开了,又推了推那药碗,道:“要不,我喂你喝?”   说着,他站了起来,林二春赶紧夺过那碗药,一仰头一口气喝完了,喝到最后感觉碗里的药汁浓的像是泥沙,她差点忍不住给吐出来了,又将方才那杯温水给喝下去了,嘴巴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童观止给她解释:“昨天过来的太晚了,见你睡了没有叫你起来喝,今天的这一碗是两份药一起熬的。”   林二春无语的看着他。   童观止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低头轻声的问:“是不是很苦?要帮忙吗?”   话落,微凉的唇已经贴上她的,童观止在她的唇瓣上舔了一口,低声道:“是很苦。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林二春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取悦了童观止,他贴着她的唇瓣厮磨了好一阵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二丫,还在生气?”   “什么?”   童观止捏了捏她的脸,往边上扯了扯,被林二春一巴掌挥下来。   他才老实的挨着她坐下来:“你从悦来楼回来的,生气了,这里都能挂一个酒坛子了。”指了指林二春的嘴。   林二春闷声道:“没有。”   心里却一面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那店小二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这又有什么好气的呢,而且眼下童观止还没有生出那样的心吧,她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了,这也将她自己给吓住了。她对童观止难道已经如此重视了?   一面又觉得自己太过无能了,童观止还一句话都没有哄她,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她就自动的灭火了,这也太没出息了,被治得死死的。   童观止认真的道:“我没有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变故,这是我的疏忽。   不过,二丫,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我就赶她出去了,后来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她又返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屋里了,明天我就让卓景行送她回去,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林二春不语。   童观止捏着她的脸问:“你是不自信,还是不信我?”   林二春烦死了他捏自己的脸,也伸手过去揪他,恼火的道:“当然是不信你。我有什么不自信的,她有的我什么都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我有的她还不一定有呢。”   童观止被她扑过来捏住了耳朵,这丫头的力气十分大,差点没将他的耳朵给拧下来。   林二春因为跟他闹,整个人都无知无觉的贴在他身上了,她高耸的胸脯在童观止眼前上下的晃动,柔软、跳跃。   童观止被晃得觉得有些口渴,他哑着嗓子附和她道:“这倒是。”   林二春报复过去了,很快收回了手,又坐好了,没有注意童观止掩饰得极好的闪烁又有些失望的目光。   她一脸正色道:“我是觉得有些男人嘴上说着我心里只有你、只有她,见到漂亮小姑娘嘴上也说着不要不要,但是身体却是来者不拒。”   童观止看着她,目光一暗,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林二春“哎哟”了一声,就被他一拉带到了怀里。   头顶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胡说八道。”   林二春刚动了动,就被童观止给按住了,“别动。二丫。”他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别乱想。”   林二春贴着他的心口,没骨气的住了嘴,按照他说的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好一会,男人问道:“二丫,我是谁?”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懒懒的回答:“童观止。”   “你现在在想谁?”   林二春顿时身体一顿,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   “告诉我。”   她下垂的手抬起来,搂紧他的腰,还是肯定的回答他:“童观止。”   “那你刚才再骂谁?”   林二春愣了一下,这下是彻底的明白了,老实的道:“我不是在骂你,我在骂别人。”   然后,将头在他心口上蹭了蹭,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我真的没有在想别人,童观止,我早就忘了。”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童观止又没有对不起她。那是另有其人,可她刚才为啥一定要刺他呢?   童观止没有吭声。   林二春抓紧他腰上的衣衫,心中一紧,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算起来,她还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偏偏这个前科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从未提过,反倒是她自己......那些陈年旧殇虽然已经不疼不痒了,但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疤。偶尔看见了,还是会造成影响。   让她在开始新一段的感情的时候小心翼翼,试探又犹豫。   她甚至用以前从东方承朔那里得来的一些观点,来评估和判断童观止,一旦有什么跟她储备的观点相似的地方,她就下意识的拿来跟以前对比,的确对童观止太不公平了。   以前那个渣还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和毫无保留的爱,现在这一个却总是被她去挑剔衡量,时不时就想他一旦犯错就将他一脚蹬开......   被童观止直接点出来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既羞且愧,心里又闷又慌,埋在他怀里鼻端发酸。   突然眼前一亮,那男人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蹙着眉看着她,伸出一只手在她眼睑下抹了一下,浅叹道:“二丫,别哭了,我信你。”   林二春本来不觉得想哭,他这么一问,她干脆又一头扎进他怀里。   童观止抚着她的后背,浅浅的安慰道:“二丫,我还信我的魅力,你都有了我了,别人你自是不会在看在眼中,那些魑魅魍魉能够有机会,肯定是我出现得不够早。”   林二春闻言,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他还真是自信到自恋。   她推开他轻轻的捶了一记。   也不知道他究竟从林三春那里知道了什么,居然有这样的认知。   童观止挑眉问道:“难道不是?那我们为什么会有孩子?”   这个林二春还真不知道。   在荆州卓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也没有记起来分毫。   “反正这个结果就证明了这一点。”就算是她嫁人了,碰见他童观止,还是得给他生孩子。   想起林三春,林二春才记起正事:“能不能帮我将林三春,好吧,就是那个林春晓给抓回来,我怕她又惹是生非,到时候连累了大哥和弟弟。”   提起这个败兴的女人,童观止也不太高兴,不过他对林三春却另有打算。“现在不是抓她回来的最好时机,东方承朗现在正让人盯着她,他现在大概已经相信林三春是我跟的东方承朔之间的纽带。”   林二春很快就明白过来,“悦来楼是你自己故意暴露的?”就是为了拖林三春和东方承朔跟他绑在一条船上,让东方承朗对东方承朔产生怀疑。   童观止点点头。   林二春心想,那这一世东方承朔就是跑到西川去,恐怕也别想再得到安宁了。   “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很好,恐怕这还不够。”   这一点童观止认同,“放心吧,你就别想那么多,做你自己想做的,我会配合你,二丫,结局肯定不会跟林三春说的一样的。”   林二春点点头,“那林三春不知道她还会做什么事情出来。”   童观止目光闪烁:“她自有用处,不会让她牵连林家人的。”他还是更愿意林三春嫁给东方承朔。   林二春得了保证就不多想了。   童观止突然问:“我的礼物呢?”   悦来楼里。   卓景行面上阴沉的站在院子里,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才更加的恐怖。   两个小丫鬟站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   “你们真的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这样?”   小丫鬟同时摇头,赶紧解释:“进屋之后没多久,小姐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中了招?”   要不是为了给妹妹在丫鬟面前留点颜面,其实卓景行更想问:“确定不是她自己吃了药故意接近童大哥?之前还说什么要给童大哥生辰惊喜,神神秘秘的,今早还将我差使出城去找人,结果扑了个空。”   毕竟她是有前科的,那药......也是卓氏秘方,卓香琪在给童观止做药酒的时候也没少查阅卓氏私藏的古方,没准她也看到过。   别说卓景行了,这两个小丫鬟之前不也怀疑卓香琪自编自导么。   他换了个方式问:“香琪最近有没有出去买过药材?”   两个小丫鬟不敢隐瞒,赶紧坚决的道:“没有!”   “少爷,绝对不是小姐自己做的!”   好在卓香琪现在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她没丢死人也该被最亲近的人的猜想给气死不可。 第132礼物,不能再天真了   林二春今天过得简直就是七上八下、惊险万分。   在经历了一连窜的刺激之后,原以为现在该温馨甜蜜了,可某人还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她。   让她忐忑之余,又有些心虚。   “我今天得了二十五两银子,不然我请你吃饭?”   “哼。”   “现在天还早,我出去给你买礼物吧,你喜欢什么?”   “嗯?”   林二春问完之后,见到对方一张晚娘脸孔,她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问题,应该悄悄的打听,给个惊喜,方才显得有诚意嘛。   可她一直都在奔命啊,没时间上心是一方面,另外,的确也没有想过这些风花雪月的调情的事情。   她拍了拍脑袋:“给你做的靴子还没做好,下次给你带来。”   童观止一直神色淡淡,“哦。”   林二春见他这样,也摸不准他是不是在不高兴,刚刚才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要对他好一点,现在她也不矫情,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算不算礼物?千金难买的。”   童观止不太满意的道:“我还以为这是我们每一次见面都会有的见面礼。”   林二春惊讶的看着他,眨眨眼,就这几天没见,他居然都会反调情了?   童观止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林二春被他看得烦躁了。暗骂他:“小气。”   听说对视久了容易出事,林二春深以为然,实在不愿意跟他这么大眼瞪小眼,偏开头只盯着角落里的炉子看。   好一会儿,童观止才道:“二丫,给我梳理一下头发吧。”   林二春愣了一下,想起以前在虞山镇的时候,她弄歪了他的头发,他也让她给整理好,还不许碰到头皮,不许弄掉一根,要求特别多,不然还要剁她的手。   想起当初的囧事,她白了他一眼:“好好的梳头做什么?”   她觉他的头发盘得好好的,今天他没有戴发簪,头上顶着一个玉冠,这种东西……   “我不会……”   可不等她说完,童观止直接将玉冠给挑开了。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下来,看得林二春莫名有些心跳加快。   他乖乖的坐着,眼巴巴的看着林二春。   她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怪癖好?先说好,要是弄不好你可别怨我,现在可比整理一下难多了。”   童观止理直气壮的道:“二丫聪明应该不成问题,多练练应该就没问题了。”   林二春现在他被后翻了个白眼,认命的将自己的梳子拿了出来,给他梳理。   又粗又硬发丝从指尖划过,林二春手上一顿。目光里有些迷离之色。   脑子里有画面一帧一帧的浮现,她盯着面前男人头顶上的两个漩儿,指尖轻轻的按下。   “怎么了?”童观止问道。   林二春收回手,压下心中的思绪,小声抱怨:“你这都是什么头发,不好梳理。”   “我知道。”   一面说着,一面又熟悉又有些迟疑的挽起来,盘在头顶以玉冠束住。   在他脑门上戳了戳,心中渐渐的安定下来。   童观止满意了,站起来,拉着她道:“陪我去一个地方。”   林二春迟疑道:“去哪?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他们还从未大白天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起行动过,“东方承朗还没有走。”   “他这会没空,你到了就知道了。”   林二春也不多问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了,去就去。   **   卓香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睁开眼睛发现躺在自己的客房里,迷茫了片刻,她就难堪又羞愤的拉着被子遮住了脸。   她虽然一直昏沉着,但是那些自己做出来的难堪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忘掉,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想起那会忍无可忍的时候,她自己说出口的话,她就羞愤得恨不得死掉。   童观止嫌恶的问她:“卓香琪,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滚出去!”   这还是卓香琪第一次听到童观止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想:这次别说挽回童观止了,她大约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卓香琪埋在被子里,低低的啜泣起来,越想越觉得委屈难受,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边哭边委屈的道:“不是我,我已经改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呜呜呜。”   守夜的小丫鬟冬雪一个激灵醒过来,叫出声来:“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   听卓香琪哭的伤心,她也跟着红了眼圈,赶紧安慰道:“小姐,都过去了,没事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六少爷也赶回来了。”   见卓香琪沉浸在悲伤里,根本听不进去,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正好门被推开,见到同伴夏露端着托盘进来,她也舒出一口气。   夏露将药碗放下,过去劝道:“小姐,喝了药好好休息一晚。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件事也没人知道,都捂住了,小姐的清白也还在。”   “大家都相信不是小姐自己弄的,小姐,我们都相信你。”   卓香琪哭道:“你们相信有什么用,童大哥他肯定不信我,他再也不相信我了,也不会再让我靠近一步了。呜呜呜......”   两个丫鬟对了个眼色,夏露叹道:“童大爷那会根本就不在客栈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见小姐做过什么,也没有小姐想得那么严重。”   只是差人传信让六少爷赶紧办完事之后带小姐离开而已。   当然,这后面的那一句话,小丫鬟暂时没有说出口。   卓香琪闻言,呼的一声就从被子里钻出来,疲惫虚弱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丫鬟:“你们说童大哥他当时......不在客栈里?”   两个小丫鬟坚定的点头:“不在。”   卓香琪追问:“怎么会呢?”   这时,门被推开了。   卓景行一身寒气的进来,失望的道:“怎么不会?香琪,你还想做什么?听到童大哥当时不在场你很失望?”   卓香琪不满的嚷道:“六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卓景行走到了隔在床前的屏风前停住,面无表情的道:“你以前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也愿意相信你是改好了。”   卓景行对这个妹妹也是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在卓香琪还是个小毛丫头的时候,就喜欢缠着童观止,要给他当小嫁娘,当时卓景行还只是觉得好笑,想着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情情爱爱?   他原以为妹妹也就是一时新欢喜而已,等她长大了,懂得分寸了,也就会好了。   哪知道,她是长大了,可却越来越执着,越陷越深。   要是童观止对她也有心那还罢了。偏偏童观止在她小时候就十分反感他这个妹子。   后来,卓香琪越来越过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手段,屡次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来靠近童观止,就是想要嫁给他。   最近的一次是几年前,她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被车轱辘给轧死,童观止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好心的拉了她一把,却将她的外衫给扯破了。她就曾用过“有了肌肤之亲”为由,死活要嫁给人家。   就是那一次,直接将童观止惹怒了,要不是看在跟卓家的交情的份上,当时这件事就闹大了,卓香琪也别想做人了。   也是那时,才让卓景行觉得势态不对劲。   因为卓香琪也是累累作案,所以,这一次也难怪卓景行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是不是自家的妹子又故技重施了?   卓香琪刚要说话,卓景行话锋一转,厉声道:“明天一早我送你登船,你先回荆州去,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多管了,我来处理。我会给母亲写信,让她给你相看人家。”   卓香琪闻言气得脸上都红了:“六哥!你还说相信我,你这么说分明就是不信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发过誓不会再用手段靠近童大哥。我想要他看到我的好!我还不想回去,我去跟他解释。”   她说着就坐起来,想要下床,可浸泡了几个时辰的冷水,身体太过虚弱了,摇晃了两下靠在床上了,两个小丫鬟赶紧扶住她,也是阻拦她。   她靠在床头架子上,嚷着:“我去跟童大哥解释。”   然后愤怒的捶了一下床。疼得龇牙咧嘴:“肯定是林春晓给我下了药了,就数她是最可疑的!”   她看向两个心腹丫鬟,“你们两个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古怪,她什么时候给我下药的?”   两个小丫鬟摇了摇头,这些卓景行已经都查问过了。   卓香琪一早上除了跟刘少爷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就只在如意茶楼吃过糖果,喝了茶水,她们两人也吃了,都没问题,回来悦来楼的路上卓香琪也都很正常,林三春也没有靠近过她,不过一路都阴沉着脸,神色很不好看就是了。   要说动机,林三春的确是最大嫌疑人。   卓香琪头一次尝到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滋味,实在是憋闷不已,她恨恨的揉了揉自己的拳头,“嘶”了一声,寻到那痛处一看,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血口子。   她这才想起来,进了悦来楼之后,她一言不合又激怒了林三春,林三春狠挠了她一下,虽然被丫鬟拉开了,但是手上也多了条血印子。   卓景行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道:“这次的事情就算不是你,你以后别再缠着童大哥,香琪。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反感你,也是在作践你自己,你现在也长大了,应该知道分寸。”   卓香琪情绪十分激动:“六哥,你就再让我试一试吧,我只喜欢童大哥,童大哥肯定还不知道我改好了,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现在我自己去跟他说,要是回去了我就真的没有机会。   我问了童伯伯,他说童大哥这人就是面冷心热,他那样对女人都是冷冰冰的,是因为上过当,怕了那些用尽心机想要缠着他的人,但是我跟那些女人不同,我又不图他的银子,我之前是用错了办法了,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还有,你看这次我来嘉兴,他都没有赶我走,那就是要给我机会了,你以前也说了叫我做事要有始有终,水都能够滴穿石头,我早晚也能够将童大哥的心焐热了......六哥。”   等卓香琪说完了,好一会卓景行也没有吭声。   “六哥?”   卓景行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香琪。你也是从小就认识童大哥了,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他对你的态度么?他之所以不赶你走,纯粹是因为觉得你无关紧要,他觉得他是那种故意欲擒故纵,给你机会的人么?”   卓香琪下意识就反驳道:“他对别人不也都冷冰冰的,只是没有敞开心扉而已......”   卓景行疲惫的将她打断了,反问她:“那你觉得你会是那个能够让他敞开心扉的人?你再这样下去,我们两家也不用再来往了,这句话是童大哥交代的。”   “我......”卓香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他误会我了。”这反驳听起来十分的虚弱无力。   这个妹妹有多执着,卓景行也认识到了,再不给她点猛药,她还会继续固执下去,烦人误己。   卓景行的语气更严厉了些:“两年前你缠着他说什么肌肤相亲的那一次,童大哥就已经厌烦你了,你知道当时他是打算怎么处理的么?”   卓香琪心中一紧,想起这些往事,她面上也不好看。那会她仗着年纪小不懂事,的确没少算计童观止。   最严重的那次闹到家里都知道了,她爹娘也是支持她的,她原本也以为那次能够成功了,当年她年纪不大,但也可以开始议亲了,正好等到及笄之后就能嫁给童观止了。   可之后童观止就走了,再也没有去过荆州,他们也没有再见过面,那件事被压下来无声无息的了。   每次她想要提起就会被六哥,被爹呵斥一番,连娘也没有再搭理她,只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就给她相看人家。   现在听六哥的语气,难道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卓香琪突然有些害怕。   卓景行道:“当初童大哥跟爹说的,如果这样就想要逼迫他娶你,那他只好将你衣衫不整的丢到大街上,让人都看看了。到时候肌肤相亲的就不只是他了。”   卓香琪捏着被褥,身体有些发颤,微张着嘴巴,哭都哭不出来了。   两个丫鬟也是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   卓景行继续道:“当初不告诉你,是给你留几分颜面,想着再过两年你总该要长大了,这次带你过来江南,也是想要你看看清楚。回去之后能够安心嫁人。   香琪,你自己想想吧,小时候你任性刁蛮,还能够给你找个天真活泼的借口,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不喜你的人更加厌恶,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你也别想着再去找童大哥,他有事出去了,也没有再回来过。只让人传了话,明天回来之前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你还想要脸面,那会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的话......”   警告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卓景行也有些不好受,想想她的所为,他又狠下心来了。   “既然你有怀疑的目标,那林春晓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就回去吧。”   “夏露,冬雪,你们好好看着小姐,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跟着她一起胡闹,卓家你们也不用再待了!”   两个小丫鬟也被吓唬得不轻,连连应下。   卓景行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将门也带上了。   他站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听得那屋内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好一会儿才渐渐的小了,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才无声一叹,大步离开了。   此时,林二春想象中的浪漫约会并没有来,看着在她面前激烈的跟人吵架的童观止,她着实呆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发脾气?   他带她跑了半个城,跑到这半夜三更了。就是过来吵架的?   “你个不孝子,你给我滚!”   林二春捂着耳朵往边上挪了挪,就怕战火烧到她身上。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第133争吵,过来给老爷倒水   在一声拍桌闷响之后,童观止就从里屋出来了。   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那一双眼眸里像是篡着火,可比那烛光可亮多了,步子也迈得极大,难得的衣袍下摆都飘起来了。   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他走到门口,目光如炬的看着林二春。   看得林二春心里一虚,慌忙的收回了那像是看谋朝篡位的大奸臣一般的视线。   可不是么,要不是今天看到这位童老爹,林二春都差点忘记了,童观止还做过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在童老爹还是童家的家主的时候,没能等到寿终正寝,被童观止给撸下来了,这一件事情在后来成为童观止获罪之后人品不佳的证据之一。   孝道。绝对是对一个人的人品的最佳考量。   童观止这行为,放在现在可不是就跟谋朝篡位一般么?   “刚才可一直在偷看我?”童观止低低的问,方才紧绷的下颚放松下来。   林二春斜睨了他一眼。   童观止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可还满意?”   林二春在他手心里抠了一把,满不满意都不能退货了。   童观止用力的捏住了,不让她乱动。   林二春也没吭声,任由他带着朝外走。   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虽然听到了里面的争吵。但是并不明白内情,听得一知半解。   何况,人家是父子矛盾,她更无从劝或是安慰起,现在她还是个外人呢!   她自然是听得出来。里面跟童观止争吵的人就是他的父亲童柏年。   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林二春还是也有一丢丢的好奇——她都没有在童家被抄家之前童观止的记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认识童观止的爹了。   忽然明白过来童柏年的身份的时候,林二春心里首先想起来的就是他被撸了职务的事情,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被娃坑的爹。   果然,之后童柏年的表现也大致上符合林二春的想象。   犯了当家作主成了习惯之后,陡然变得无所事事之后的一系列后遗症——暴躁中又有点阴阳怪气,喜欢找存在感和掌控欲。   还有个儿子大了之后人群的通病——对孙子的渴望。   比较之下,童柏年后者的毛病比前面的更加突出。   童柏年一见到童观止,就先说:“哟,你来了,你还知道你有个爹没死呢,我看我死了也是不指望你打幡摔盆了。”满是怨气。   童观止也不再是平常温和端方的模样,“看你精神这么好,现在一时半会应该也不需要打幡摔盆吧。”   “你个兔崽子,你这是连你爹都诅咒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老头子,我来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又忘记了,再胡乱插手我的婚事。我记得很早以前就提醒过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亲事,不要再让什么女人过来霍乱我的生活,不然......”   老头子火气极旺。说话间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你这个臭小子,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做主,我要不给你张罗,怕你这臭脾气是真的要断了我童柏年的香火!你这不孝子孙,都已经二十有四了。我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你都可以在地上满地乱跑了!”   童观止倒是没有他那么暴跳如雷,但是语气却也不好听:“你还可以等几年,不会让你断子绝孙的,但是你要是再给人瞎指点,以后怕是真的没人供奉香火了!”   “那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你就不怕童家的列祖列宗一起上来找你。我给谁乱指点了,我说的可有什么假话?你这兔崽子不给玩一个孙子,我还不能自力更生,像香琪那样能够忍受你,又天真活泼的姑娘世上都难找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等几年就给我个孙子?等几年究竟是几年?你给我说清楚,再等下去你的年龄都能有孙子了!”   “......”   然后,这两人就一个“兔崽子”、一个“老头子”的争吵起来了,很是热烈。   听得林二春一头?线。   原本她还想要探头进去看看童柏年的真面目。可灯光暗淡,她又站在门口,童柏年坐着,她的这个角度只能够勉强在他拍桌的时候看到半张侧脸。   童柏年的这些表现在林二春看来都是可以理解的,就是他撮合童观止和卓香琪让她心中有些不爽。   她还从未见过童观止这样的一面。头回意识到,他不只是一个家主,还是一个儿子。   这小兔崽子......   想到这称呼,她忍不住就觉得想笑。   还没走出这外厅门。   “啪!”   脚底下有碎瓷片弹了过来,插着鞋帮子跑到了林二春前面。一地都是。   她低头暗暗的觑了一眼身边的童观止,他脚步一顿。   身后就是一声暴喝:“站住!你个小兔崽子,我还没有说完呢,你给我滚回来!”   童观止回头看了一眼。   对方又道:“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别再过来了!”   童观止的声音也有些高:“有话你就赶紧说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没时间耗太久!”   老头子鄙夷的道:“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会把事情留到睡觉的时间来办的!”   林二春心里“啧”了一声,虽然这老头完全是嘲讽的口吻,对象还是童观止,但是她还是??的为他点一个赞。   童观止回:“没能力的人睡觉的时间格外的多。”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回过头去。毕竟童观止都转过去了,她这样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不过这老头脾气还真是暴躁啊,她大约得受气吧?   还没拿定主意呢,墙面上一道?影靠近了,在她侧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嘭!”   椅子边的小桌子被拍得都往上弹了一下。   林二春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对上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那目光跟探照灯似得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挑剔:“这就是你自己相中的姑娘?”   童柏年岁然年过四旬,但是保养得很好,面上倒是不见有多少皱纹,要不是林二春先前听见了他跟童观止吵架,只看他这样敛眉不语的样子,还真有些读书人的儒雅沉稳的风采。   童观止在容貌上跟他很是相似,只是他蓄了胡子,乍一看。就连这装模作样的气质上也算是一脉相承,不过知道了真面目,林二春就不这么想了。   她见过童观止很多面的样子,就没有暴跳如雷的时候。   童观止牵着她转了个身,面朝童柏年:“是,这是我看中的姑娘,以后就是你孙子的娘,你想要孙子,就看她愿意不愿意了,要是再给我添乱惹烦了她,到时候可不要怪我!”   林二春偏头看向童观止,不得不承认,甜言蜜语果然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她算是十分理智的了,也依旧毫无招架之力。心里美的冒泡泡。   童观止低头看她,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像是被烫了一下,一阵火热,还捏着她的手心更加拢紧了。   童柏年则是哼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林二春身上。   “这就是你的眼光?走了一大圈,你直接在绿水湾里找了个窝边草?不管是长相,说话行事,还是脾气性格上……统统都不怎样。”   他看着林二春,意外不明的笑道:“这跟你以前喜欢的姑娘还真千差万别,小兔崽子。你不会是物极必反了,故意找了个跟那顾家姑娘完全不同的吧……”   林二春迅速从甜蜜里回过神来。   什么顾家姑娘?   童观止还有个情况?   物极必反……这老头子什么意思啊!   童观止目光一凝,转向他,道:“老头子,我又不是兔子,就吃窝边草怎么了!你也别再跟我提你的眼光,还有,我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一面又转向林二春:“二丫。我们走。”   童柏年当即怒了,气得吹眉瞪眼,呼呼喘气,这次不冲着童观止了,却朝林二春抱怨道:“说你没规矩。你还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了?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林二春故作淡定的道:“您好。”   童柏年不悦道:“称呼都不会?”瞥一眼童观止:“真是没用。”   林二春想了想,还是没拿定主意,她不想攀交情自讨没趣,什么都不说,好像也确实没礼貌。斟酌了一下,道:“童老爷,您好,我是林二春。”   童柏年听到这个称呼眉毛都拧得拉直了,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童观止幽幽的看了眼林二春。   稍顷,童柏年突然又笑了。   “说了这么长时间,我口渴了,过来给老爷我倒杯茶。”   他敲了敲桌子,从屋外进来一个端着托盘的中年人,这人看了眼林二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了。   林二春本来只是随意扫了眼那人就挪开了视线,看到那双眼睛疑惑了一下,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快点!”童柏年催促道。   林二春看着那茶壶,有些犹豫。这究竟有几个意思啊?   童观止捏了捏她的掌心。 第133刁难,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林二春掌心有些痒,她看向童观止。   童观止轻点了一下头,又微微朝着童柏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无言的鼓励她上前。   看出林二春的迟疑,他的目光里便带了些软绵绵的幽怨,看得她心里软了一下,无声的嘀咕:不就是倒水么,又不是豺狼虎豹,这有什么,也值得他这样?   倒就倒!   可她一扭头又看到童柏年,他正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跟童观止交握的手上,眉心蹙得紧紧的。   让林二春几乎以为又回到了从前,第一次被东方承朔带着见家长的时候。   那老太妃也是如此打量着她,一边喝茶,茶盏遮住了她的大半鄙夷的嘴脸,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言语当成利刀:“公然的手牵手极不庄重,成何体统!没有男人牵着都不会走路了?”   她稍有恍惚,这时,童柏年不耐烦的在桌子上敲了敲:“给老爷倒杯水都这么磨磨蹭蹭,一身小家子气,难道我还当不起你倒一杯茶水?”   ——从神情到动作言语,全部都带着对她的不喜和挑剔。   林二春便歇了刚刚才热络起来的心思了,因为那句“小家子”气,她心里像是被拿火柴棒磨蹭了一下,蹭出一点火气来了。   她想:童柏年肯定不是要她孝敬儿媳妇茶什么的吧?应该纯粹就是想要刁难她。   话说回来,林二春以前也没少遇到类似童柏年这样的轻慢态度——当初。那东方承朔的娘就没少这么折腾她,那“小家子”气便是常年挂在嘴上的,总是瞧不起人。   不同的是,以前的刁难是来自婆婆,现在是来自......准公爹么?   她在处理婆媳问题上一被子都没有及格过,那个老太妃是一辈子也没能够看得上她。   她也曾想着努力当一个好儿媳,跟她和睦相处,也没少做过讨好的行为,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就连基本的面和心不合都做不到。   东方承朔每次都是劝她容忍,孝字头上一把刀,而且男人的心思哪里会放在后宅琐事上。   “春晓,我娘她守寡多年,将我抚养长大也不容易,现在她年纪也大了,我也没有时间陪伴她,她难免有些孤单了,也就是让你去陪陪她。你就当是为了我,你让让她好不好?”   “她说那些话也都是为了你好,娘她总归见识要多一些,在待人接物上,有心提点你,说话不中听,但是心是好的,她这一辈子也都是为了我好,你我是夫妻。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两个我爱的女人这样争吵。”   “春晓,我累了,那是我娘。”   “......”   这也算是她记忆中那段婚姻里的一个噩梦了。   不过,因为东方承朔的亲爹早逝,所以她还没有应付公爹这种生物的经验。   林二春目光闪烁的想着,现在倒是没有婆婆了,不过这个准公爹好像也不好打发,莫不是真的是宿命?不管怎么变,有些命数是变不了了么?   她心下一叹,又有些苦中作乐的思量:也不知道公爹和公婆的处事态度有什么不同?   只听说过婆婆磋磨媳妇的,还没有见过那户规矩人家的公公对儿媳刁难的,一来是男人不屑后宅之事,自有媳妇来处理,二来也是要避嫌的。   可,眼下看来倒是都差不多啊。   不管有没有区别,反正林二春此时是全然没有上辈子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那种“儿子都被我拿捏住了,搞定长辈也是时间问题”的自信了。   一辈子的婆媳较量,她深知长辈在婚姻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再深刻的感情,也经不起柴米油盐的侵蚀,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时不时往她的婚姻里加一把盐酸的长辈呢?早晚坚如磐石的感情也会变得千疮百孔。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升起来的一小簇火苗又忽的一下灭了,只有一缕淡淡的青烟萦绕在心头,让她对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见家长,也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当年她可是想过不卑不亢的应对东方承朔他娘。   而现在,甚至连应对童柏年两句的心思都没有。   林二春抽回手,这次童观止放开了她,她面上刚挂上疏离客气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上前倒茶。   就听童观止轻飘飘的道:“老头子,你不是还从外面学了一些婆婆教导儿媳的手段么,全部都施展出来,别浪费了,不然可不是都白学了。”   林二春闻言,将要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拿余光瞄他,将不满都聚集在眼角了,眼刀嗖嗖嗖的抛过去,看瞪不死他。   有这样的臭男人么!   简直比东方承朔的不作为更加可恶。   倒是忽略了什么“婆婆”和“儿媳”之类的话了。   童柏年却被童观止的话,气得呼吸都有些重:“你个兔崽子,你胡说什么!我会去学那些妇人手段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见童观止洞悉一切的样子,他又习惯性的拍桌子。桌上的水壶晃动了两下,他才勉强忍住了。   吼道:“不就是要她倒杯水么,你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还是那位古人说的对,这儿子就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娘,你个小兔崽子,人还没有娶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给我脸色看了?”   “我可告诉你,有时候姜还是老的辣,你一时被迷了心窍看不清楚。是得有个长辈帮你把把关,我还当不起了?”   童柏年心塞的想着,要不是妻子早逝,同族血缘关系亲近的女性长辈,又都被这小兔崽子给得罪死了,是不可能有人来给他把关了,所以才得他亲自来看了。   真是当了爹,还得当娘。   可偏偏这兔崽子一点也不领情,直接说他学妇人的小家子手段,简直岂有此理!   屋内除了呼呼的喘气声,安静了片刻,林二春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对见家长这件事从刚开始的好奇,到怏怏,现在又莫名的觉得好笑,心里的那股烟倒是散了,暗掐了自己一把,绷住了面上的面无表情。   童观止又道:“老头子,这是二丫第一次见你,见面礼准备了么?”   童柏年捂着心口,“哎哟”了一声,冲着身后的中年男人道:“阿渠,我被气得心口疼,把我的药拿过来。”   那中年人略弯腰,平静的道:“老爷,药您之前就喝了,现在算算时辰。解药的药效还没有散呢,不会这么快发作的。”   说完,又冲童观止解释:“老爷之前就料到大爷会过来,想着又得被你气一顿,所以提前喝了养心凝神的药,免得大动肝火。”   林二春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那中年人一眼,面相很陌生,但是声音却是十分熟悉。突然她目光一亮,想起来了,这是之前那悦来楼里苦口婆心中带了点和蔼如长者的店小二的声音。   可眼下再想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店小二的样貌,却想不起来了,那人实在是长得太普通了。   倒是这中年人,看着十分精神,眉目间都透着精明和圆滑,总不至于见之即忘。   林二春心中有了计较,又纳罕到底这人是怎么化妆的。她当时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这人察觉她的目光,迎向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童观止没吭声,童柏年倒是拍了拍脑袋,道:“果然是年纪大了,都有些老糊涂了,药都喝了,我完全给忘了,唉,岁月不饶人!”   他目带谴责的看着童观止:“儿子都大了。我也是半截脖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见我童柏年也有个聪明孝顺孙子能够给我送终。”   忽而目光一转,看向林二春:“你还真是一点眼力劲也没有,这么迟钝,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那臭小子?还是故意在这里装傻充愣?这么蠢,儿子聪明与否,很受母亲的影响。要是生出来的也跟你这么蠢,那还了得......”   林二春还无法从童柏年切换自如的神态和语气中回过神来,眨巴了一下眼睛。   童柏年不满的看着她。   那中年男人提醒林二春:“茶水凉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林二春难得呆呆的“哦”了一声,上前两步,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呈着递到他面前,“老爷,请喝茶。”   童柏年没接那茶水,“第一次见长辈,不知道要行礼吗?”   他的话落刚落,身后那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蒲团放在地上。   林二春看着那蒲团,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童柏年以目光跟她较量:“我还当不起你跪一跪?”   童观止没有再帮她说话,林二春忍了忍,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也不愿意做这无谓的争吵,她跪在蒲团上,举着杯子递到他面前?   童柏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看样子他是真的渴了。   喝完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来:“拿着!”   林二春回头看看童观止,童观止幽森森的看着林二春,不言不语,也不给她点小动作当暗示。   林二春收回视线,心里琢磨着这红封的意思。   以前她嫁过人,她嫁给东方承朔是在京城操办的婚礼。基本上的来客都是搭不上东方承朔,但是又有心跟他结交的小官,或是东方承朔找来给她撑场面的,身份最低也是她自己生意上的朋友。   因为林茂才和邓氏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懂,也不会操办和往来迎客,所以,她的婚礼女方这边基本都是她自己操持的。   怕在婚礼的时候出丑,所以,对这大夏的婚庆习俗,她是下了功夫来研究的。   不管是村里的人家还是大户之家,都有提前相看婆家的,这媳妇跟婆婆并不是成亲第二天才见面,双方达成意愿之后,准媳妇也会羞答答的给婆婆倒茶示好,有些婆婆也是会给媳妇见面礼的,但是绝对不会是给红包。   得到了成亲第二天,那时倒茶才能算是敬茶,那会公婆给了红包,儿媳也要改口了,这才是第一次进了男方家的门。   那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红包算是什么意思?   刚才童观止说让童柏年给见面礼,当着她的面让童柏年给她面子,她以为大概也就是一些小玩意,譬如首饰什么的。   童柏年又说:“这可是一万两,你真的不要?”   林二春纠结了一下,拿不拿?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现在她能够算儿媳妇么。前面还有个大大的“准”字好不好!   童柏年不等她开口,就不悦的道:“难道我儿子还配不上你?多少人上赶着来给我当儿媳妇,你还扭扭捏捏作甚?难道是嫌少了?”   林二春道:“是不少,不过现在给红包不太合乎规矩,老爷就不能拿个盒子装着给我么?”   童柏年哼哼笑了两声,看着童观止,低声嘟哝道:“没用的东西。”   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怕连累人,分明就是还没将人给拿下。   可怜他想要个孙子怎么就这么艰难?真的等将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他怀疑他是等不到孙子出生了,事急从权,怎么就不能快点啊!   就算偷偷摸摸有个孙子,不能广而告之,那也可以啊!   林二春垂着头,也不知道他在骂童观止。   童观止也没吭声,她就只当童柏年是骂她的,跟她这辈子那无缘的婆婆一样,总是当面就能不给人一个好脸色。就连做样子都不愿意。   她想要是她接了,说不定会被刺“果然是看我们家的钱势。”   她不拿就被骂“没用”和“小家子气”。   不管怎么做都是有话说的。   尤其,童观止跟那东方承朔一样,也不吭声了,林二春说心里没有委屈那绝对是假的,她心里的郁气??胀胀的在不断的发酵,酝酿。   她甚至恨不得掀桌离开算了,就不信天底下没有一个瞧得起她的婆家,干什么要受这窝囊气!   一万两,很多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红封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心里一气,一把接了过来,“谢谢老爷。”   到底还是看在童观止的面子上,忍住了没回嘴。   只是眼角却忍不住又瞟向立在一边的童观止,只能看到他的衣袍,他总算是动了,缓缓走到她的旁边,挨着她跪下来。唤了一声:“爹。”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童柏年,童柏年接了过去,这一次只抿了一口。   童柏年又摸出来一个红封递给他。   “谢谢爹。”   “真要谢我,你就赶紧给我生孙子!”   林二春这下才觉得有什么怪怪的,这老头子没事给儿子发红包做什么,难道童家有什么古怪的习惯?   不等她再多想,童柏年已经开始训话了。   “进了我们童家的门,绝对不能够有将银子往外推的事情发生。就是不得已,以后也得收回来,不然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了,这家也得败光了,这一点你得记住了。”   林二春:“......”   当你是貔貅啊,还只进不出。   她忍着。   童柏年一脸郑重,不像刚才那样骂骂咧咧,她也跟着严肃起来。   哪知道,他突然话锋一转:“观止他脾气不好。看你也是个能够忍的,你就多担待他一些,他犯倔的时候,劝劝他......”   林二春心里是懵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太好,不,不对,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童柏年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啊......   等童柏年说完了,童观止扶着她起来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被童观止那热腾腾的目光一看,她总觉得好像失去了点什么,又像是多了什么,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等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缓了过来,正想发问。   可这会屋内的气氛太过凝重了,她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继续忍着。   灯下,童观止和童柏年正在说话。   “......那些不听话的,暗地里耍手段的还罢了,其余的那些左右摇摆的,也都是被权势迷花了眼,倒也不是根都坏透了,他们能留就留吧,到底是一族血脉,独木不成林,老话说得不错,还有你三叔......”   林二春听得心中一凛。   童观止冷声道:“老头子。我可不是你,我不会让童家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有些人背叛了就成了习惯了,留着也是累赘。他们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童柏年像是陡然间没了刚才的精气神,沉默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道:“那你斟酌着办吧。”   又冲那中年人道:“阿渠,明天就将三叔公那边给回了,说我病了,没精力见客。”   说罢,冲童观止摆摆手:“今天太晚了,你们回去吧,明早过来给你娘上个香。”   “这年纪大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你们这些做小辈的,也孝顺不了几天了,别不耐烦,没听说过子欲养而亲不待么?”   重点看向林二春:“男人要在外面忙,你是有时间的吧?”   林二春:“......所以,呢?”   明天补上 第135预防,一起看了靡靡之语   林二春问得犹豫不决,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童柏年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干脆不再搭理她。   林二春满头黑线的看着童柏年,今天她感觉触到了自己智商的下限了,总是觉得没有进入状态,无法跟上童柏年的思维。   当她还在想着前一句话的时候,对方已经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时,童柏年正冲童观止道:“家事同样也是很重要的,娶妻不贤祸三代,这老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你这妻子贤惠不贤惠再看她的表现吧,不过实在是不聪明,你好好教教她。   她以前在绿水湾的时候随性惯了,没人教导,现在你母亲去世得早,她又没个婆婆教导,看她那样子,要是找个嬷嬷过去,她肯定会将人给打出来,这数来数去,也只能靠你了。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当家做主的样子,我不担心你当大家的主,就是这小家啊,千万得立起来。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该教的还是得教......”   拉拉喳喳说了一大堆,不过,到底还是顾忌林二春在场,又是儿媳的身份。童柏年这个公公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只拍了拍那放在桌子上的箱子:“拿回去好好学一学吧。”   童观止扫了眼那箱子,再看林二春撅着嘴,道:“老头子,你就好好歇着吧,我记得你以前还总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现在你当了公爹难道还想当婆婆?”   童柏年骂道:“小崽子不识好歹!等以后孙子长大了,等他为我报仇,好好折腾折腾你。”   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能够绕到“孙子”这个话题上来。   时间不早了,童柏年这次很快就打住了,叫了小厮进来:“把这口箱子送到马车上去。”   那小厮麻利的扛着箱子就往外跑了。   童观止站起来了,对林二春道:“二丫,我们先回去。”   林二春赶紧站了起来,他伸手握住她的。   要走了,林二春顿时浑身都觉得轻松了,最后还能扯出一抹笑跟童柏年礼貌的告辞。   这半老头子不耐烦的朝他们挥手。   “赶紧滚,吵得我头都疼了。”   林二春心道:一直都是你自己在吵好么?   她的头也很疼,同时还有些懵。   童观止牵着她。便大步朝外走了。   出了屋子,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两边都挂着的灯笼,不过被薄雾笼罩了一层,灯光有些迷蒙,给这夜色添了三分暖色。   童观止在灯下问她:“二丫,困不困?”   林二春答:“还好。”   她眉目清明,哪里像是有半点睡意的模样。   童柏年又是拍桌又是挑刺的,她能困的着么?   再加上最后似乎又听到了点童家的内部秘密,此时。她的心像是漂浮着,对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林二春心里其实是有猜测的,只是因为太过仓促,打得她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到了现在,那红包都收在荷包里了,她还是不敢确信。   现在林二春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憋得太久了,那问话的欲望便消减了呢?   还是,她实际上从心底里也不太抗拒?   她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只盯着地面,一边任由童观止牵着她往前走,一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而童观止也没有打扰她。   四下寂寂,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细风阵阵,从那黑暗处的竹林传来簌簌声响,空气里随风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腊梅香气。   林二春看着脚下,很快,她发现她跟童观止的步子是一致的,出脚的频率和幅度也一模一样,那脚步声和谐得像是只有一个人。   她瞧着瞧着,方才还有些浮躁的心,也慢慢的平静和踏实了下来。   等再抬起头来,她悄悄的看走在身边的那男人,他正好也缓缓侧头看过来,刹那,林二春只觉得仿佛有两颗星子在她面前升起。   两双同样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里一碰。   林二春像是做了亏心事之后,触不及防被抓住的小贼,心里猛然一悸,慌乱的又垂下头去,就连脚步都有些乱了。   童观止越发热切的凝视她,他唇边漾着愉悦的笑意,轻声问道:“二丫,冷不冷?”   林二春摇头:“不冷。”   其实,她面上还有些发烫,只是借着夜色的遮掩,应该并不明显。   童观止便道:“小心脚下,跟紧我。”   林二春胡乱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伸出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胳膊,紧紧将他那条手臂抱住了。   童观止垂眸看了看,唇角翘了起来,轻声咳了咳。   不多时,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刚才扛着箱子的小厮就满头大汗出现在眼前了:“大爷,箱子放在马车上了。”   童观止“嗯”了一声,这小厮又匆匆离去了。   林二春的注意力就又转到了那口沉甸甸的箱子上,也不知道童柏年给了什么?   想到童柏年说什么让童观止教导她,又没有婆婆教导之类的话,口口声声的教导、教导......林二春便谨慎的猜测。莫非又是什么女戒、女训之类的东西?还是童家的家训和规矩之类的书册?   那么大一口箱子,别说学了,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就是全部看完,她都觉得一阵头疼,当即决定给童观止打预防针:“如果是《女戒》之类的书,别给我看,我接下来也有事情要忙。”   这也不是撒谎,不到一个月就该过年了,她的第一批酒能够拿出来卖了。接下来陆陆续续的还有果酒可以出窖了,等到忙完大概都到了开春了,又要开始酿酒了。   童观止道:“将我送给你的看完就可以了,二丫的规矩,想做的时候肯定能够做得很好。里面的......不强迫给你看。”   林二春心中软绵绵的,本来连童观止送的《女戒》她也没有翻开过,更没有打算看,这会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含糊的答应了他一声,继续攀着他的胳膊朝前走,一边嘟囔道:“我做不到你爹说的大气,也跟你以前喜欢的顾姑娘不一样,也不如卓香琪讨他喜欢,我还不服管教,你还真是鬼迷了心窍......”   今天是她强忍着,如果时间长了,肯定会跟童柏年有矛盾和争吵。   虽然,她也不知道童柏年为什么会给她一个红封,为什么会说什么儿媳之类的话。   她心里猜测可能一方面是因为童观止的强势,他一开始就摆明了态度,另一方面童柏年料定童家到了危急关头,他自己还有多少命数都不确定,在全族的危机面前,什么儿媳妇恐怕也不是太重要了,他口口声声念着的也只是孙子和传承。   但是,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跟童柏年肯定还有接触的时候,她能够每次都忍受得了刁难么?   她自己反正是持怀疑态度的。   童观止偏过头跟她对视,并未多解释,只道:“那就是被迷了心窍。”   心中却想:他那个爹对二丫的性格都摸透了。也就是故意激怒她,看她生气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那老头子还是很得意的。   再将她逼进了陷阱里,直接认定了她童家媳妇的身份,若是真的那么挑剔和不喜,也不会这么逼迫她了。   原本童观止是没打算逼迫林二春的,他想着等到以后解决了这些烂事,再娶她回家。   可老头子突如其来的一招,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事到临头,他发现老头子的这个想法也。若是提前生个儿子出来......他觉得自己也能够护得住,只是不如以后更安稳,得改变一下原本的计划。   他没有多想,顺势就跪下了。   林二春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不满的抱怨道:“这算是什么答案?”既没有解释顾小姐,也没有保证他会帮她,不会叫她受到委屈。   冬日的衣裳穿得厚,其实只掐到了厚厚的衣裳和一小块皮肉,并不怎么疼。   童观止揉捏了一下她软绵绵的手掌,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了。这答案还不好么,怕她不明白,他补充了一句:“别多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头子不怕吵架。”   他就经常跟老头子吵架,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林二春翻了个白眼,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儿子跟儿媳妇能够一样么,儿子可以跟老子随便吵架,儿媳也行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回廊尽头,出了这一方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的灯笼微微晃着。   林二春气闷的甩开他的胳膊,快走两步,率先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钻进了车厢,车厢里的墙壁上嵌着琉璃灯,将这狭小的空间照得透亮。   车厢正中就摆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上挂着锁。却并没有锁上,只掀开卡扣就能打开了。   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书,还真的被她给猜着了,清一色的蓝皮封面,厚的薄的,整整??的摆满了一箱子。   她本不想看了添堵,可被摆放在最上面的书册上的名字给吸引了——居然不是《女戒》,而是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十分烂俗的名字《风流相公》。   林二春先是觉得惊讶,然后......她心里竟然闪过掩饰不住的惊喜。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话本,但是她并没有机会去见识见识。   她已经一辈子没见过言情小说了,确切的说一辈子都没有看过一点娱乐性的书籍,一辈子没有娱乐八卦了,虽然不是个中狂热爱好者,但是不得不说,难得看到一本这样的书,就像是一个常年在大漠中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一样的激动。   而且,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劲爆。   一秒的迟疑之后,她就将书拿了起来,将这书是童柏年给童观止教导妻子用的这个前提,完全抛诸脑后了。   这果真是一本话本。   没有任何铺垫,一开始就是男主角李元在跟一群公子哥们在说话。   说的是李元的风流手段,因为一群人都羡慕他艳遇不断,故而起哄让他传授经验。   童观止上马车的时候,林二春正看到那李元说:“......初见时,就得试下手段,虽说是萍水相逢,原本互不认识,却也有好些讨探之法。   儿郎们且听我细说这四步定情法。这其一,就是‘雅容卖俏,鲜服夸豪’。正是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若是街边乞儿蓬头垢面,那姑娘们只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这其二,‘远觑近观,重在双眸传递’,眼神不可飘忽猥亵,诚挚又带点热情,保准看得姑娘心中雀跃。   ‘擦肩捱肘,传送情义’,不然还得另找时机,那多麻烦?倘若对方也有心,必然一笑,先前刘公子不就是跟那于小姐三笑留情,定下姻缘的么,姑娘家若是肯对你笑,便又成了。这是其三。   这第四嘛,错身而过后,须得回头示意,不能过分,只咳嗽一声便也足够了。   如此,便有一个极美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总的来说,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克制时候莫轻狂了。搭讪时,口要紧。挑逗时,脸须皮。”   林二春看完了这一页,心里有些惊叹,这古人居然也有这样的撩妹大法,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   她正要翻页。突然马车启动了,她的身体往旁边歪了歪,就被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了,顺势被搂住了。   她稍稍挣扎了一下,童观止揽紧她,凑在她耳边道:“一起看,翻一页。现在咱们早过了搭讪的时候了吧。”   林二春立马会意,这家伙居然挑逗她?   她哼唧了一声,拿他当靠椅,继续往后看,后面就进入故事剧情了,是李元的撩妹实例。   “......却说那武三娘被李元撩弄得禁持不住,眼花、心乱、腿苏、脚麻,呆愣了半晌,四目相睃,面面有情。”   身后有热气往林二春耳朵里钻,一阵一阵的越来越重,像是拿了羽毛在挠她的心,从里到外浑身都有些痒,又有些无力。她也跟着书中那武三娘眼花了,看不进去,心也乱了。   轻斥道:“你坐远些,别烦我。”   便是斥责也有些软弱无力,没有威胁性。   童观止自然是不放,只作专心看书的样子,道:“二丫,翻一页,这一页看完了。”   林二春除了手指能够翻页,是想动也动不了,扭头的空间都没有,见她不动,童观止自己翻了一页。   “一阵风吹来,李元率先回意,问道:‘姑娘冷不冷?’   武三娘羞羞答答的摇头:‘不冷。’   李元却正色道:‘我有些冷了。’   武三娘面上难掩失望:‘既然如此,公子且回吧,切莫着了凉。’   李元目光钉在武三娘面上,舍不得挪开,依依不舍的道:‘可我舍不得这良辰美景,三娘。不如,’他伸手环住武三娘,‘这样就不冷了,你靠在我身上,也省得腰酸。’武三娘身体一软,顺势靠在他怀中了。”   看到此处,林二春“噗哧”一声乐了。   童观止显然也想到了方才他们二人就有过跟武三娘和李元一样的对话。   林二春的笑声越来越放肆,他木着脸咳了咳,手上却越发收紧,不让她乱颤。好一阵过去,林二春不笑了,他才问道:“二丫,现在不冷了?”   林二春道:“你少拾人牙慧了,李相公都用过这一招了。”   童观止闷闷的道:“没有李相公,别看了,这就是一些书生胡诌的,整日不干正事,写一些靡靡之语,半点用处没有。还有伤风化。”   林二春一面心里鄙夷他,明明都跟着别人学了,嘴上还不老实,一面垂头继续往后看,“倒也不全部是胡诌。”   可下一页的内容才看了三列,她就赶紧合上了,心里暗骂那书中的李元,这还在外面呢,就开始手脚不老实,顺着人家姑娘的腰线就试探了。   再后面完全是少儿不宜的内容了。   这简直就是一本淫书。   林二春面红耳赤的将那书扔在箱子里,再探头一看,只见旁边的一本书名《一品画师品花宝鉴》,再看另一边的,莫不都是《绣塌风流录》、《巫山风雨情》,这名字比那《风流相公》更加露骨大胆。   她赶紧收回视线,并将箱子给合上了。   想到背后还有个人眼巴巴的看着那些书,还抱着她不放,身后半点声响都没有,她也没有回头,却莫名觉得好像被盯住了,手脚都有些不自在。   赶紧岔开话题:“马车晃来晃去,还真是看得有些眼晕了,不看了。既然是靡靡之语,我们都别看了。”   却在心里暗骂童柏年,还真是老不修,这都是什么啊,就给童观止看这些东西,还那么一大箱子。   她完全忘记了方才还觉得那书有些道理的。   身后那人只从?腔里发出一声:“嗯。”热气落在林二春脖子上,她一个激灵,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二春身体有些僵硬。觉得这个时候得谈点严肃的事情。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吧,别的慢慢补,本来打算再发一章的,没写完,感觉调情比写肉难多了,明天中午12点发吧,希望我可以做到定时,阿弥陀佛…… 第136撩倒了,顾大姑娘和潘泊生   “童观止......”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林二春故作平静的声音里便有些发颤和绵长,像是起高了的调子,被高高抛起的时候,又突然间有些后继乏力,急转而下。   这陡然的抑扬顿挫里,带着林二春自己也能够察觉到的羞怯、躲闪和刻意,又干又哑,没有她平素声音里的清脆透亮——可这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最大努力了。   她觉得这一开口像是突然吹了一下火折子,火热的气息从她的额发一直燎到了耳根、脖子,然后在她的肩膀上停了下来不动了,属于男人的清洌气息钻进她的鼻腔里,跟她丝丝缕缕的纠缠在一起,齐齐钻入肺腑里,便是心里也烫了起来。   他回应了一声,“嗯。”   下颚就顶在她的肩膀上。   林二春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面红耳赤,只能看到他的一双手——将她箍住之后,翘在半空中交扣着,一动不动。   只是胳膊夹得有些紧,两人连体婴一样,让她有些难受。   不过,那双交扣着的大掌还是让她略微放松下来。   童观止这个男人虽然对她不乏行为恶劣和冲动的时候,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又是单纯的。   即便他们有过亲吻和拥抱,也早就脱离了“规矩”的范畴,但是林二春依旧察觉得到这男人有些迂腐的规矩和底线。   譬如,亲吻的时候,他就专注的亲,从不超过她的脸的范畴,那双手也十分克制的,要么捧着她的脸,要么扣住她的腰或是后脑勺。从来不乱动,拥抱的时候亦然。   再怎么情动的时候,也只体现在他加重的力量上,再不越雷池半步。   这时,林二春鬼使神差的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被童观止反手给握住了,那掌心发烫,有些微微的潮湿。   她硬着头皮道:“让我挪一挪,一直这样坐着,有些腰酸。”又有些刻意的补充道:“那个还没好,很酸,是真的。”   童观止没吭声,倒是手臂放松了一些。   林二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头也不敢回,屁股虽然跟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但是肩膀依旧被他按着,他收回了放在她肩膀上的重量,让林二春微微的往后仰着,半靠在他怀中了。   他又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指尖刚碰到林二春的腰,就被她一把按住。   童观止稍稍一顿,然后执着的往下按了按。问道:“是这里酸么?”   只是帮她按一按而已。   林二春腰间一软,舒服得想要叹气。   童观止又往下按了按,笑道:“那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么?二丫实在是想要握着我的手的话,来握着这只。”   说完将另一边穿过她的胳膊的手掌扬了扬。   林二春闻言暗暗唾弃在心里作祟的小?人:完全误会了童大爷的高洁形象!   自醒之后,赶紧放开他。   可听到身后那人的笑声,一时又恼羞成怒,在他另一只张牙舞爪的爪子上拍了一巴掌:“对,就是这里,继续按,今天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死我了。”   童观止“唔”了一声。又不轻不重的揉捏了几下,问道:“这个力气重不重?”   “这样就可以了。”林二春眯着眼睛,因为觉得自己安全了,她身体一放松,浑身的力气都靠在童观止身上了,感叹道:“想不到还能有让童大爷伺候我的这一天。”   童观止垂着头只能看到她饱满的额头,见到上面还有没有褪去的一层粉色,将额心一点胭脂色衬得更加红艳。   他笑了笑,目光中是林二春看不见的幽亮,低声问道:“舒服么?”   林二春懒洋洋的道:“舒服,继续保持。”   童观止又问道:“那二丫跟我说说刚才想到什么了?还是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语气正经得有些不正经。   林二春刚刚才平复下来的面颊顿时又烧了起来,“没什么,你说也不说一声,鬼知道你要做什么。”   “以为我要学那李元么?”   林二春不答,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童观止一本正经的教训她:“早就让你别看箱子里的书,以后我会教你。”   以前明明还是经不起撩拨就害羞的男人,现在居然跟她开起了?腔,这才......几页纸的功夫而已啊!   林二春想要扭头看看他的表情,可刚一动弹就被他给按了下来,“不是说腰酸么,别乱动。”   说话间,他的指尖惩罚似的在她腰上揉捏,忽轻忽重,捏得她有些痒。   林二春咬牙:“童观止!”   他幽幽一叹,手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力道,“二丫,你想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念一念清心咒,这样咋咋呼呼一会该睡不着了。”   林二春闻言?了一下,撇嘴道:“要念你自己?念。”   童观止答:“好。”   林二春满面通红的闭嘴了,跟心里刚刚又爬起来的小?人一起鄙视他。   她觉得再跟他说下去,或者说再被他撩下去,血压可能会像在荡秋千一样忽高忽低,起伏不定,太特么促进新陈代谢了。   这被人撩着玩的滋味虽然不太难受,但是也称不上好受。   林二春又不着痕迹的看看摆在正中的那箱子,心中实在无法想象童观止要是全部都看完了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他就跟要上天似的,将暧昧拿捏在手上,收放自如,她招架得有些吃力。   那,让他看?   还是......不让他看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正胡思乱想着,童观止突然道:“二丫,我念完了,下回咱们能不念了么?好不好?”   不等林二春回答,他又叹道:“我知道今天是有些太过仓促和简陋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还得让你遮遮掩掩的,像这次这样这么长时间也见不了一面的时候还会很多......”   林二春问道:“今天......?”   童观止的下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今天你敬茶了,老头子也给了你儿媳妇的红包,你也收了。”   林二春早有猜测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好奇童柏年这人的行事,就算是童柏年心急着抱孙子,童观止也只看好她,可这也实在是太过草率了。   那童柏年一边鄙视她。一边又将她赶鸭子上架?这都是什么逻辑啊!   还有,谁家里成亲是这么荒唐的,她甚至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成了儿媳妇!   “什么敬茶,那是被逼的,至于收下那个红包......”也是在被童柏年拿银子羞辱之后,因为一时气愤才收下的。   童观止给她解释:“老头子的为人是十分小气的,向来只进不出,就是拿出去也是为了换回来更多,所以,他的银子不好拿。”   林二春也想起了童柏年说的话,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可她当时哪里想得到这是暗示和警告!这老头子还真是阴险!   童观止继续道:“二丫,还记得你拿了红包之后,你自己说了什么吗?”   林二春当然记得,她说了“拿人手短”还有“可以商量”她还等着童柏年逼她主动离开童观止呢。   现在想起来,顿时气结,“我跟他说的是两回事!”   童观止问:“那二丫说的是什么事可以商量?合理范围内,又是怎么个合理?”   林二春被问的有些心虚。   她的合理范围是老头子给足够的钱,她骗到了钱之后,当着他的面离开童观止并且跟他保持距离,然后再继续勾搭他,让这父子吵架,气死童柏年,最终人财两得。   想想都觉得自己心太坏了......   现在哪里敢告诉童观止。   童观止追问:“嗯?”   林二春含糊的道:“就是看他给的银子多不多,要是太少了我就跟他吵架,要是不少就忍了算了。”   “是吗?”   “你以为呢?”   “我以为二丫会将我待价而沽。”   林二春反问道:“那你就值一万两?”   童观止到底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道:“如今不光是朝廷逼迫得越来越紧,原本我想将老头子从海上送出去,现在也走不成了,而且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当然也有人跟着我。   今天要不是悦来楼发生了点状况,那些人以为我在那房间里没空出来,再加上东方承朗那边也出了点事情,需要人手,这才放松了跟踪,不然,我也不敢带你出来。”   “童家内部现在也不平静,接下来的这几天就会有一些大动作,会有危险。”   “二丫......”   这还是童观止第一回跟林二春如此详细的说他面临的危机,她虽然知道情况不好,甚至还猜测过也许最终还是无力扭转结局,但是个中种种也是第一次知道得如此细致。   此时,她心里也有些发沉,这会是真的什么暧昧心思都没有了。   童观止继续道:“二丫。我甚至不敢将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不敢叫人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别说夫荣妻贵,甚至安稳日子都没有,还得让你担惊受怕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我本来打算等事情落幕了再娶你,如今爹愿意当这个恶人逼你,我明知道内情还是顺势委屈你了......你还觉得我值得那一万两银子吗?你现在愿意认下么?”   “二丫,上次在南湖上的时候,我逼你答应了我一次,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如果我不逼你。你是心甘情愿的答应吗?以后会受很多苦,说不定还会一辈子颠沛流离,沦落异乡......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林二春缓缓的扭着身体坐直了,这次童观止没有再按着她。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顿住,指头动了动,还是贴在她的腰上没有松手。   他的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没有丝毫涟漪,也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却又牢牢的将她圈住,让她无法躲避。   目光搅扰在一起,这一方空间里像是突然间连呼吸声都滞住了。   这严肃的氛围。让林二春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跟她面对面那个男人。   她真的从未想过,童观止也有对这段感情这么小心翼翼和不确定的时候。   这跟上次她被东方承朗试探之后,童观止半夜过来找她还不一样,那时他虽然也有求证和试探,但是更多的还是宣誓主权,他自信的将他和东方承朔,比之天鹅和野鸭子。   要不是今天童柏年的插手,林二春想,她大概会按照童观止的计划,等到事情了结了再嫁给他。也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有过这样不安的念头,她永远都当他是那个对感情自信又能运筹帷幄的童观止。   她一直以为因为他自信能够掌控这段感情。所以他全然接受了她所谓的挑战这个男权世道规则的《夫律》,从未有过违背的时候,他容忍她,不干涉她,不约束她,敬她、帮她、支持她。   上次吴靖平事件,她当时根本就没有顾虑周全,直接利用了东方承朗。   童观止还是说她做得不错,林二春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他的手笔。   她一个无根基的女户,即便有东方承朗可以利用。可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挑了一个江南道监察御史之后,还全身而退,半点危险也没有。   东方承朗虽然嫉恶如仇,处理吴靖平在意料之中,但是他并不是会考虑到苦主安危的人,这其中有许多的环节,不可能每一环都恰到好处。   这是童观止对她的方式。   林二春也会对感情不安,但是她不安的时候,就想着大不了结束这一段感情、大不了不要这个男人,想着反正现在也只是刚刚开始,她又没有什么损失,她总是在对他好一点和大不掉不要他,两种心境里反复无常,从未死心塌地的信任和投入。   想到这些,她觉得很是羞愧。   她一面如此轻忽这段感情,一面却又仗着他当作后路,无所顾忌的行事。   不管是面对吴靖平,还是这次应付荣绘春,她之所以那么理直气壮什么都不怕,不都是想着最后还有童观止么?   那她究竟拿他当什么了?   她有些鄙夷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仓促草率又怎么样呢?   有时候用一生也无法认清楚一个人,有时候爱上一个人也只需要一秒钟。   婚礼简陋被算计又怎么样?   有人设计将她娶回家,和她自己劳心劳力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相比,孰轻孰重?   流落异乡,一辈子颠沛流离又能怎么样?   这满大夏对她来说,都是流离,都是异乡,她从来就不怕这个。   ......   她抬手碰了碰下午的时候为童观止梳理的头发,忆起不久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画面里的那个他永远都是无坚不摧挡在她前面,沉稳可靠,却已经不是眼前的这个模样。   今生能够相逢在未嫁之时。见到这样一个会不安,会撒娇,会向她耍心眼,会学着撩得她哭笑不得的童观止,一个完完全全有血有肉的真实的童观止,她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他,拒绝自己。   如果命运的轮盘,还是会走到那一步,那她陪着他一起改变,一起熬过去。   童观止一动不动,任由她碰自己的头发,目光依旧圈着她。   此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短短的时间内,神色竟然可以几经变化,甚是丰富。   纵使童观止擅长揣摩人心,此时也无法全然领会其全部内涵。   她的睫毛颤抖着,一双眼眸莹莹润润,像冰消雪融后春水陡涨的河面,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险些将他溺毙在这波光里。那娇艳欲滴的唇瓣,正微微发颤,突然更丰盈的下唇被露出的一角贝齿咬住,仿佛有无数的私房话,欲语还休。   谢天谢地,没有迟疑。   可,竟也没有娇羞和坚决。   这着实超出了童观止的预料,不过,过程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待林二春要收回手的时候,被他大力握住。   林二春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当时就被那目光中的火焰灼得一惊。   “二丫,你只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偷偷摸摸。另一个就是整天跟在我身边,我光明正大的将你迎娶进门,没有别的选择。”   “你想得美!”林二春将随身携带的荷包摸出来,里面躺着一个还未拆开的红包,扬了扬:“你也只值一万两,我的卖身银子换了你来的,你哪有资格给我提要求。”   童观止扬眉而笑,他手中用力一拉,就将人给搂到了怀中,抱得满怀:“一万两银子买来了,天天让我念清心咒太浪费了。”   林二春小声道:“那就看你之后的表现。”   童观止掐住她的腰,正要好好表现,“我帮你揉揉。”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沉闷的声音:“大爷,到了。”   一个稍清亮的声音想起:“大爷,燕回过来了。”   童观止长舒了一口气,埋在林二春颈窝处蹭了蹭,再抬头的时候,面上满是歉疚:“二丫......”   林二春摆摆手道:“你去吧,自己当心。”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熬夜太晚了。这样肝脏和肾都不好。”   这难得的关心让童观止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他凑在她耳边咬牙:“你等着。”   夜又彻底的静了下来。   嘉兴城的另一边。   童柏年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也是半点睡意也无。   阿渠劝道:“老爷,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明早大爷还要过来呢。”   童柏年重重的叹了口气。   “阿渠,你说咱们童家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佛家说因果报应,可我童柏年这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的事,可幼年丧母,中年丧妻,到了老了,轮到娶儿媳这添丁进口的好事,还得做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察觉了,这童家也快散了,虞山童氏不知道还能撑得到几时。”   阿渠道:“老爷不是不信佛吗?”   然后又劝道:“好歹是添丁进口了,不用担心大爷孤身一人,而且说不定明年老爷就有孙子可抱了,童氏有大爷在,以后再有小少爷,就算不在虞山。只要人还在,童氏就在。”   道理童柏年自然都明白,他纯粹就是心里不快,想要说一说而已。   听了阿渠的话,他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臭小子能不能早点给我个孙子,你说他别的事情上都能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轮到婚事上却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地道都挖了,熬药伺候。还同床共枕了,还磨蹭个什么劲!   你不是没见到他今天的样子,让他跪下敬茶,犹犹豫豫的,现在倒是会感情用事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制住他了。”   阿渠道:“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老爷不是也拿大爷没办法么。”   童柏年被自己的这个贴身长随不贴心的劝慰,弄得心情更加惆怅,只能自我安慰道:“算了,儿子都是债,我看那儿媳妇倒是听话的。我可是公爹,她拿住观止,也不敢在我这里放肆,今天还不是乖乖的敬了茶,进了我们童家的门。”   “对了,卓家那个小丫头今天受了委屈了,观止那臭小子肯定也不会让她再待下去了,我估摸着明天就得被送走了,以后怕是也难得见面了,给她准备一份赔罪礼,就用悦来楼的名义送,再准备一份添妆送上。   以后跟卓家也不方便往来了,走得太近了,也是连累别人,趁着这个机会都办了吧,把礼数都做足了。虽然是意外,也不能让人太寒心,朋友难得,要结仇却十分容易......   卓家那个小子今天过来了一趟,我出去了,他留了信说明天再来,正好叫他带回去。”   阿渠很快吩咐下去了,等回来的时候,童柏年还是静静的坐着,他便也在一边安静的陪着。   他也知道童柏年烦扰的是什么事情。   童家内讧已经白热化了,这事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对背叛家族的人,就算是姓童,也没有必要留着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爷这辈子就是吃亏在太重情义上了,要是早将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都给铲除了,也不会将整个童氏曝光在人前,还被推到了顶端。   当年的一念之仁。到了今天养成了祸患,就是将他们都杀了今天的童氏危机依旧存在。   燕回半夜过来找童观止,就是送来关于童家留在京城的族人的消息。   “童官华他们这次从京城回来一路上都十分谨慎,身边有朝廷的人保护,防守的很是严密,不好靠近。   那老太爷也十分低调,跟平素的习惯大不相同,一路上都很安静,也没有单独外出过,也找不到机会探他。   除了明面上保护的人,还有一队朝廷的人马暗中跟踪。   他们在青州多停了两日,期间童官华去了一趟微山湖,约见了吕孟湖新起的总瓢把子潘泊生,之后童官华身边就多了两个人,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在其余地方还没有发现异常。”   童观止听到潘泊生这个名字,问道:“他跟青州顾家有什么关系?”   “潘泊生原来只是顾家在微山湖一带的一个小头目,顾家有主事人的时候,他并不受重用,不算是亲信。”   所以,他也就没资格陪着顾家男丁们伺候武德帝,倒是逃过了一劫,没有死在那场战乱中。   “后来顾家势力被瓜分的时候,顾大姑娘帮了他一把......绝大部分的顾家势力就都落在他手上了。”   燕回看了看童观止,见他面色如常,继续道:“他们的私交很不错,顾家现在就是潘泊生护着的。”   作者:好烦,因为食言而肥,我已经成了一个胖子。   二丫:这算什么,我不知道该不该让童观止看那一箱子书,纠结死了。   童观止:感觉有人要揭穿我的黑历史了,我还是去看书好好学学。 第137色心,让她嫁给东方承朔   翌日。   天刚??亮,童观止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林二春房里了。   床上,林二春睡的正酣,面朝床外,面上睡得红扑扑的,嘴唇微微张着。   睡相却十分粗狂——盖着他拿过来的那床大被子,怀中还搂着小的那床,四肢并用,紧紧的抱着,搅成一团。一只脚从被子里窜了出来,露出肉肉的脚指头。   童观止见状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在床边坐下来,他搓了搓手,然后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微凉的掌心触碰到一阵柔腻的温热,他拿指腹摩挲了一下。   林二春往被子里缩了缩。   童观止犹豫了一下,手沿着脸庞的曲线一直滑到她的下巴上,顿了一下,又一鼓作气直接滑到她的脖子上了,本打算就在这里停住。   林二春只穿着亵衣,因为睡姿不好,衣领有些敞开,脖子再往下也是一片凝润的肌肤,没了衣物的遮挡,童观止顿时觉得指尖有些滑,不自觉的就往下滑,摸到了锁骨。   童观止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起那天晚上他突然闯进这房间里的时候,她正好在擦洗身子的时候,被他一眼看到的风光——此时。那风景就在他的手掌下方,只要他想,他可以碰到。   念头一动,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指尖有些迟滞。   再下一瞬就被抓住了手,钳子一样的被捏住了手腕,拨开了。   他视线往上移,对上一双喷火的眼睛。   童观止哑着嗓子打招呼:“二丫,醒了?”   林二春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昨天才做了大半夜的心理建设——要拿童观止当自己的人,好像还没睡多久,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正在对自己耍流氓,林二春其实也并不是多气,只是以此来掩饰犹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才半个晚上没见面而已,这会见到他,总觉得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她知道是心境变了。   童观止盯着她道:“那就起来吧,要是还困的话,到了马车上再睡,一会还要走一段路,路上可以睡一会。”   见林二春还捏着他的手腕不放。因为她从被子里伸了手出来,被子顶端敞开了,衣领口也有些敞,那一大片白和底下若隐若现的......看得他眸光一激,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喉头一滚再滚。   童观止本想要挪开视线,佯装不知道,可转念又想到昨天他们已经定下终身了,面前这女人。连着这床和被子都是他的。   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和做点别的。   比如,像昨天她只翻开看了三页又三行就合起来的话本。   他看书的速度快,一目十行下去,其实已经将那摊开的两页都看完了。   对女人除了能像昨天在马车上的那样,她的反应他也很清楚,也很喜欢。   还能够......那样。   术业有专攻,他又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会,虽然他觉得通过实践,他肯定也能够摸索出来,但是看看书找找捷径,那也一点都不丢人。   她昨天都答应了,下次可以不念清心咒,今天应该也可以算是“下次”了吧?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想到这些,他现在脑子里顿时像是烧开了一壶水,完全沸腾起来,叫嚣着想要反手将她给按在床上。   心思一乱,他的耳尖上不由自主的慢慢的爬满了红,这红色还有朝着面上蔓延的趋势,很快,他的呼吸也彻底的乱了。   天还没有大亮,他又背着光,林二春是看不清楚他的脸红的,只见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凝重,神色虽然清明,但是还是难掩疲惫,目光格外的亮,她甚至能够从中看出几分凶狠。   他们昨天就说好了,今天一早去给童观止的母亲上香告知一声,还得去见童柏年,前一句话童观止还在催她起床呢,她并未多想,也不觉得自己正在诱惑他,而这男人的脑子里已经上演起了小剧场,正蓄势待发。   她只当他昨天晚上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所以现在依旧心情不好呢。   林二春神色严肃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今天要是不能出去就不去了。”话语里也没有刚才的薄怒了,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童观止闻言,登时从方才的耳酣脑热和蠢蠢欲动中清醒了过来。   对,一会还有要事要办,时间紧迫,不能耽误。   他压下翻滚的欲望,收回手,林二春顺势放开了他。   他咳了咳,目光有些飘忽,道:“没事,今天是二丫见公婆的日子,不能不去,放心,可以去的。只是外面有些冷,别着凉了。”   见他没有说的意思。林二春也不多问了,现在她还躺在床上呢,这样也不是谈话的地方。   她道:“那我马上起来,你等我一会。”   说完,斜觑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主动回避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然后垂着头大大咧咧的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除了最开始觉得被童观止盯得有些慌乱,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穿着严严实实的亵衣,也没什么看头,何况还是她认定了的男人呢!   再说,现在她不是前几个月的那么胖,节食和锻炼都没有白费,她的身体已经有了不错的曲线,再等到明年春天,肯定会越来越好看,他要看就让他看好了,反正她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看过了,现在比起那时候来好了太多了。   林二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露出的那一片肌肤,匆匆整理了一下亵衣,当着童观止的面就开始穿衣服和洗漱了,等到都收拾完了,发现童观止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面上分外严肃,像是在跟人较劲似的。   她忍不住再次问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只是声音里难免带了几分懊恼,童观止赶紧岔开了话题:“二丫,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路上再跟你说。”   “哦。”   早饭是童观止带过来的,就温在炉子上。   匆匆吃完早饭,天已经渐渐亮了,出了门,林二春这才发现童观止从脸到脖子跟都泛着红色,头顶都似乎冒着热气,她吓了一大跳:“童观止,你是不是发烧了?你昨晚上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她自发的将方才他的怪异都归结于他生病了,无法集中注意力。她说着就要过来碰他的额头,童观止赶紧抓住她的手,再让她碰下去。他觉得血管都要爆炸了。   二丫难得温柔的关心,他居然无福消受,童观止此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四个字:虚不受补。   他幽怨的道:“二丫,我没事,是刚吃完粥,有些热了,一会散散热气就好了,到了马车上再跟你说。”   “我是真的没事,走吧,再晚时间该来不及了。”   林二春也不再磨蹭了。“那好吧,到了车上你再休息吧,我把被子带上。”   童观止当机立断的答应:“好。”   等上了马车,林二春将厚厚的被子铺在了小榻上,推着他半靠半躺的睡一会。   童观止半点睡意也无,何况这马车的空间也有限,他一般不会这么蜷缩着睡觉,就算是要赶夜路的时候,也只是靠一靠,眯一会。   同样都是找罪受。他还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二丫,让我靠一会,车板太硬了,睡不着。”   林二春一面嫌他:“娇气。”还是认命的贡献出自己的肩膀。   童观止指了指自己前面:“让我抱着靠一会。”   林二春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被他一把拉下,揽在怀中,他顺势将下巴顶在她颈间了,满意的道:“就这样,你靠在我身上。免得腰酸。”   林二春嘟哝了两句,还是敌不过后背传来的温暖,两人依偎在一起了。   这是大白天,一会还有正事,童观止除了会忍不住时不时的温习一下昨天在马车上的那一招,并偶尔举一反三之外,倒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林二春软绵绵的倒在他怀中,尽力岔开话题,谈点严肃的事情浇灭他乐此不疲制造出的暧昧氛围,顺便也解救一下她自己。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把他按在马车里,使劲的撩一撩,让他看看自己的手段!   再一次捏住他的手之后,她严肃的道:“那些跟着的人,会不会发现咱们?还有东方承朗,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肯定也盯着你吧?说不定还盯着我呢。”   童观止对着她的颈子说话:“他们被别的事情引开了,剩下的那些能够挡住,拦个半天的时间来,还是可以的。至于东方承朗现在没空,他还得应付你的那个妹妹,还有别的事情缠身,没空盯着我。”   林二春刚想转动一下脖子,就被按住了,她无奈的道:“林三春在他那里?”   “她出了悦来楼,就被东方承朗给请回去做客了。”   林二春这会也不觉得脖子上痒了,仔细的整理着林三春的这一条线的可能发展情况。   变数实在是太多了,她之前的计划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林三春这一方面倒是好猜测。   东方承朗以前就跟林二春是合作伙伴,林三春几乎就是按照林二春以前的人生在进行复制,她选择悦来楼合作,选择顶替她的一切,那她对东方承朗的态度肯定是友好的,竭力去拉拢的。   得罪东方承朗没什么好处,她若真的嫁给东方承朔,不可能在东方家内部一个盟友也没有。   倒是东方承朗的态度不太好推断。   昨天在如意茶楼发生的事情,东方承朗肯定是知道的,林三春的表现虽然犀利圆滑,但是也不是毫无破绽。   尤其是,林二春说出林三春早就知道自己会当王妃这一点,要知道到目前为止。东方承朔也只是个侯爷,还没有封王呢,东方承朗不可能不疑心,尤其是在对东方承朔已经起疑的情况下。   再加上,林三春在江南受到的追捧和名气,统治者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名气和追捧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如果林三春是个普通女子倒也罢了,偏偏她是东方承朔承认了的妻子。   如此一来,她的名气就会成为东方承朔的助力,尤其在文人学子之中的名气,更是让人忌惮的,东方承朔上一世的时候他自己就将名声经营得极好。   而且,林三春跟童观止的合作关系,她踩着在江南处于退隐状态,但是知名度很高的荣家的女儿博名誉的举动......这种种已经让她卷进了漩涡中心。   林二春猜测,林三春昨天还在理所当然的利用那茶楼中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将她自己的形象拔高,从这些举动来看,她很是享受名声带给她的好处,恐怕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些也会为她带来危机。   就是林二春自己,也是在被那些争斗磋磨了一世,死了一次之后,才能够想明白的。   她觉得林三春愚蠢,是基于两世的认知,基于她自己血泪的教训,还有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林三春的了解。   可,真的跳出来看,林三春能够将她的名声彻底败坏,让她到现在还盯着脏水,林三春自己能够在江南扬名。能够让东方承朔答应娶她,能够让荣绘春吃下哑巴亏,还能够算计卓香琪和童观止——如果真的被她得逞,那卓香琪跟童观止绑在一起,整个卓家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报复卓家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样的林三春又无疑是十分聪明的。   林二春也拿不准东方承朗会如何看待她的这个妹妹,以及如何处理她。如果实在是制止不了林三春的作死,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将林家跟林三春切断。   童观止觉得受到了打击,他已经撩拨了他的新媳妇好一会了,可她依旧在沉思,没有先前那么敏感的反应,有什么问题,她可以问他啊,可她只是闷头苦思,是真的拿他当个靠枕摆设了。   他一时色胆包天,原本只是交叠放在她腹部前方的手,缓缓的收回来,贴在她的衣服上,然后又慢慢的往上,往上......   林二春突然问道:“林三春她酿的酒有那么好喝吗?怎么会名气那么大。那么多人都追捧她?”   因为自信和觉得林三春恶心,林二春还没有尝过林三春酿造的任何酒。   明明以前她也跟童观止合作,但是提及那秋露白,大家只知道悦来楼,谁管那个酒是谁酿的啊!   完全不知道有个林春晓。   等她嫁给东方承朔的时候,还惊掉了一票人的下巴,大家纷纷表示对东方承朔娶了个村姑,就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她就是那团牛粪。   而到了林三春这里,一切都变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童观止的手,根本没有发现那双手正打算作恶:“是不是你弄的?你那天说不会牵连林家,林三春还有用处,她还有什么用?”   童观止的行动无疾而终了,他有些遗憾的道:“二丫,就让她嫁给东方承朔好了,东方承朔娶了她不好吗?”   嘉兴的一处小院子里。   东方承朗指着一边的椅子对林三春道:“坐,林姑娘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跟我堂兄有了婚约,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林三春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已经不慌张了,尤其东方承朗对她的态度也不差,她也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她规规矩矩的福了福神,才坐下来,尽显优雅:“五殿下,原本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是荣三小姐告诉我的,原来你是朔哥哥的堂弟,从我年初的时候救了他,他就失忆了。也没有跟我提起过,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不清楚。”   她笑了笑,问道:“朔哥哥要是知道你来了江南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东方承朗亦笑了笑,比林三春可豪迈多了,突然收了笑意,问道:“天家无兄弟,你怎么知道堂兄看到我会开心呢?说不定……我是来杀他的呢?”   林三春以前跟东方承朗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哪知道他突然来这一招,微愣之后道:“就是一种直觉吧。我猜五殿下跟朔哥哥应该比亲兄弟还亲,而且,你不是都清楚我跟朔哥哥的关系了么,肯定到了江南之后,找过他吧?”   东方承朗不置可否,晃动着手中的茶杯有些意兴阑珊,没了说话的兴致,他突然放下茶杯,道:“堂兄现在已经回京城去了,他跟你的亲事就是这几天了,可他肯定是来不及回来,你准备准备,这几天我们就出发回京,年前能够赶到。”   不等林三春再说什么,他就站了起了,直接往外走了。   林三春赶紧站起来,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撇撇嘴,觉得东方承朗真是太目中无人了,这样的人她才不会白白的将生意分给他。   不过,东方承朗的话还是让她安心了,他果然是帮着她的,那应该是信任她的吧?有了东方承朗的帮助,她融入东方家也更容易一些。   东方承朗走到门口,护卫立刻迎上来,见到他面上的嘲弄之色,只当没看见,垂头低声道:“殿下,童官华已经到了江南境内了,发现了三殿下的亲卫队暗中保护他。”   东方承朗沉吟:童家这几年分化的很厉害。尤其是今年,童观止腿伤之后从京城退隐,他的族兄童官华却混的风生水起,在童家内部也聚集了一批支持者,一直跟童观止这个家主打擂台,至少眼下跟童观止的毫无建树相比,童官华要风光的多……他这回回来童家应该很热闹了吧?   童家家主掌握童家明面上的大半财富,还有暗地里的不知道多少,要是落到童官华手里……难怪三皇兄这么重视,连亲卫队都派出来了。   这时,护卫继续道:“那些亲卫队都乔装改扮了,在青州以镖师身份行走,行踪有些鬼祟。”   东方承朗“哦”了一声,沉思半响,突然目光一亮,哼道:“咱们也去趟一趟这滩浑水!”   说不定可以来个一箭双雕,再不济,也能借力打力。 第138考校,那就请进来吧   童观止和林二春已经给童观止母亲的牌位上了香,磕了头。   本来应该是去坟前祭拜的,不过,童柏年和童观止没有提起,林二春也没有多问,想想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也了然了。   童观止只说了一句:“娘,这是二丫,以后她就是我的妻子,娘,你就放心吧。”   说完,侧头看向林二春。   林二春呐呐的喊了一声:“婆婆。”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童观止面带笑意的看着她,她有些脸热。   这一声称呼也算是她自己亲口承认下这亲事了。   既没有求亲,也没有聘礼和婚礼,连祝福都没有,她就这么草率仓促的嫁了,实在是太便宜童观止了。   她暗瞪了他一眼。   童柏年咳了咳,林二春赶紧收回视线,就见童柏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她赶紧低眉顺眼的等着被训话了,要是受了气,回头再算在童观止身上,现在肯定不是说话的时候。   童观止带着林二春过来的时候是先见了童柏年,然后才一起过来上香的,那时她还是喊的“老爷”,可现在却换了称呼了,被区别对待了,童柏年当然不快。   不过,这会也只问了童观止一句:“东西给了吗?”   “给了。”   林二春虽然没有听明白,但是这会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童柏年又对着这灵位说了几句让妻子放心之类的话,重点表达了对童家子孙兴旺的期许之后,这个仪式就匆匆的结束了。   回到大厅里,童柏年就对童观止摆手道:“你有事就去忙吧。”   童观止是真的有事在身。童官华和三皇子的人来势汹汹,还扯上了青州顾氏,他跟顾氏之间的确还有一些恩怨,这次那个潘泊生恐怕也是来者不善。   他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安排好,而童官华已经进了江南,也就是这几天就该到了,所以时间很是紧迫。   “爹,那我们就先走了。”   林二春正要跟童柏年打招呼告辞。   童柏年看着她道:“让你媳妇留下尽尽孝心。另外,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她。”   长辈亲自留人,林二春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想到童柏年对她的?脸,她送童观止出门的时候就没好气,在他手背上掐了好几把,小声抱怨:“你要是走了,一会你爹还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一早上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真是不懂他明明不喜欢我这样的儿媳妇,却还逼我。”   童观止看看自己的手背,无声失笑,也学着她的样子说悄悄话,小声安慰她:“二丫,他要是刁难你。你也别忍着。”   老头子就是那么个性子,他可不认为老头子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不过,现在就是跟二丫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林二春哀怨的道:“我会尽力跟他处理好关系,但是他如果太过分了,我肯定不会一直忍着的。到时候,你别怪我不给面子,还有你也了解你爹,他那么阴险......我要是受了委屈,回去有你好看。”   还没说完,就见童观止似笑非笑。她摆摆手,也觉得说得不妥,到底还是长辈呢。   “你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要是方便的话跟阿牟说一声,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了,如意茶楼那边今天是去不成了。”   昨天晚上就确定了今天上午的行程,她就跟牟识丁说好了,过了晌午回去,然后再一起去一趟如意茶楼。   牟识丁昨天善后,那刘掌柜对他的态度倒也没有改变,合作契约也依旧继续。   不过,林二春还是想着能不能再见一见荣绘春。   原本,她是想要找机会见东方承朗,可现在听童观止说的,东方承朗应该是没心情和时间跟她探讨合作的事情的,等他在江南的事情结束,也该赶回去过年了。   所以,绕来绕去,林二春又绕回原点了——还是继续找荣绘春谈合作的事情吧,透过她跟东方承朗接上线。不然,东方承朗这一走,她短时间内还真没办法靠近他了。   虽然荣绘春接二连三的被她和林三春在东方承朗那里下了面子,感情上产生了一点小波浪,没有上一世那么顺遂。   不过,林二春觉得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从东方承朗那里出局,毕竟她和荣二爷上一世能够放弃荣家的一切,这决心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童观止记下了,道:“晚上我过来接你。”   见林二春一脸幽怨,他又笑着给她透了话:“二丫真的不用忍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也是你的家,不用看人脸色。”其实,童观止心里觉得,就算是她忍,老头子也有办法让她忍不住,还不如索性不忍了。   不过,林二春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摆摆手,“要是不能来就不用过来了,我自己回去。”   童柏年总不会叫她自己走回去。   童观止也不多劝了,要不是事情缠身,不得不他亲自去办,他真想陪她一起留下。   童观止走了,林二春施施然的回去见公爹去了。   童柏年正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见到她过来,掀了掀眼皮,放下茶盏道,慢吞吞的道:“观止应该跟你说了童家现在的处境。”   林二春点点头。   “现在婚姻大事上也只能事急从权,不能像以前那么讲究了,不过,以观止的才学人品,你也不亏。”   林二春??的用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头在大腿上写了一个忍字,再次点头。   童柏年继续道:“以前你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好的表现......我知道你识字。不过那些肯定是不够的。”   林二春嘴唇动了动,咬牙道:“对。”   童柏年目光一闪,拉长了气叹道:“那些都算了,不过,虽然说现在不比以前,但是对童家当家夫人的要求也不能太低了,童家子孙虽然可以找先生教导,但是母亲的学识也不能太低,母亲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你就从头学起吧。”   林二春问道,“学什么?”   “观止没时间教你。现在你又不肯公然承认,也没办法请人教你,我给你找了一些书,你尽快全部都看完,隔三差五过来我亲自考校考校你。”   他说完,阿渠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怀中抱着一口大箱子,放在林二春面前了,还好心的帮她掀开了:“夫人,这些是老夫人留下的,现在都传给你了。”   又是一箱子书,还考校......   林二春眼皮跳了跳,心想这回难道是《女戒》之类的了?到时候她就拿回去,甩给童观止。   可一瞥之后,她顿时面上一僵,目光发直,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面对高考的错觉。   箱子里有《算经》、《九章算术》、《缀术》,她伸手翻了翻,还有好几本类似的。   林二春心想,这些就是现代数学的鼻祖了吧?   说起来,她也是学了十多年的数学了,一路过关斩将,经历了幼儿园珠心算培训班,小学奥数培优班、中学竞赛训练营,高考,大学时候也学了高等数学,那也是学贯中西方数学,身经百战,现在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忘记了,让她解个微积分肯定会懵,但是一般的再复习复习肯定能够上手。   何况,她也不觉得童柏年是让她自学成为一代术数大师,大概就是让她能够看得懂账本。买东西、管家不会被蒙骗的程度吧。   她别的不敢说,可这个应该没难度。   再往下翻,是《生意世事初阶》、《商君书》、《陶朱公生意经》、《商典》、《天下水陆路程》这类似乎是商业经的书,从名字看难度就分了几个等级了。   林二春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大本《从入门到精通: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商人》,心里说不出的诡异,真的要她看这个?   她倒是不排斥这一类书,她上一世怎么说也是有过实践经验的,而且就算她不是学经济学的,但是毕竟是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见识上是不缺的,还近距离接触过犹太人......她想:这些对她来说也不是太难学。   箱子最底下是几本绣样册、琴谱、菜谱、画册鉴赏、史书。这些让她看就有些难度了。   匆匆过了一遍手,她又将书本原样放回去摆好了。只拿了最上面的一本《九章算术》翻了翻,除了文绉绉的措词之外,发现里面无非是些勾股定理,简单的几何诸如求体积、面积,开平方、开立方,方程问题。   林二春看着看着,就有了底气了,翻了翻就放了下来。   还不等她假模假样的表态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听童柏年道:“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这些书呢?还是看不懂呢?你就将那本看懂了,再难的我也不难为你了。”   别看他是在品茶,可将林二春自信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林二春心道,难得老头子还知道是在难为他,她低眉顺眼道:“看得一知半解,估计还得好好的琢磨琢磨才能解题。”   童柏年哼笑了一声,“大言不惭,你上面的字都认全了吗?还一知半解。”   不等林二春辩解,他就道:“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就考考你吧。”也不管林二春答不答应,就开口:“浮屠塔共七层。到了佛诞日会挂红灯,上一层灯笼数为下一层灯笼的两倍,共三百八十一盏灯,问:塔尖灯几盏?塔底层几盏?”   林二春挑眉,这种题目小学的时候怕不是都做烂了,只心中一?,脱口就道:“底层三盏,塔尖一百九十二盏。”   这比童柏年预计的要快得多,他倒是愣了一下,才道:“不错。”   接着又问:“有九百九十九文钱,共买梨和果一千个。其中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林二春规规矩矩在心里列了二元一次方程,?算了一下,又核对了一遍,才开口:“梨有六百五十七个,共八百零三文钱,果有三百四十三个,共一百九十六文钱。”   她的速度已经是尽量放慢了,可还是将童柏年给唬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林二春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不过嘴上依旧是道:“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老头子不管她做得好还是不好,总是有话要说,想起童观止说的话,她顿时恶向胆边生,碍于身份,林二春虽然不敢太过放肆,但是也忍不住道:“老爷,童家媳妇要学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还得去数塔上的灯?去卖果子和梨子?”   简言之,你问的问题一点用都没有。   童柏年被鄙视了,眯了眯眼睛,胡子翘了翘。   林二春又笑着问他:“哪里的梨子这么便宜六百多个才八百文钱,老爷让人帮我买点吧,我有二十五两。”说完,就从荷包里往外掏银子,大方的道:“五两银子算是辛苦费。”   旁边站着的阿渠目不斜视,童柏年则是瞪着眼睛看着她,不讲道理的道:“有你这么当儿媳妇的吗!有让公爹去给你买梨子的!你给我等着!会一点简单的术数,就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林二春哂笑了一声,又将银子塞回去了,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看童柏年这样子倒是挺好笑的。   童柏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问道:“童家每十天给你用来下人的薪资支出是一百两,一百个人分这一百两银子,正好分完。如果一等奴仆一人分三两,二等奴仆三人分一两,问:一等、二等奴仆各有几人?”   居然是个管家的问题。   林二春答道:“一等二十五,二等七十五。”说完了,也忍不住刺了他两句:“肯定都有名册,谁会自己算人头,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少贫嘴!”童柏年呵斥了一声,很快又问:   “虞山下有三块草场用来养马,分别是四十五亩、一百五十亩和三百六十亩。草场上的草一样厚,长势也一致。第一块草地可以供十二匹马吃二十八天,第二块草地可以供二十一匹马吃六十三天,问:第三块草地要维持一百二十六天,安排多少匹马合适?”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要复杂一些,林二春耗费的时间长了一些。   童柏年在一边给她捣乱,“怎么样?算出来了那三个马场我就交给你管理。”   阿渠解释道:“那个是老爷的私产,连大爷想要都没舍得给。”   林二春摒除杂念,闭着眼睛心算,有了结果,之后才白了这两主仆一眼:“我才没有这么无聊,连草场上的草的长势都观察,马多了三个马场换着养呗。”   童柏年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只道:“算不出来了吧!”   林二春拿答案砸他,“三十六。”   不过心里还是颇为佩服他,这样的问题不知道是他自己琢磨的——换做是她肯定不会注意,顶多就是知道个大概吧,如果她有马场的话。   原本以前还觉得数学的使用价值不高,现在被童柏年一问,她感觉自己得重新整理一下态度,看来还是她不够认真。   童柏年盯着她瞧了好一会,越发被她刺激得精神抖擞。都没有躺在摇椅上了,直接坐直了。   “在清河钱庄存银推出百两满一年可获得利三两的存票,一年存入钱庄的是一百二十五万两,年需支出利息几何?若挪用此一百二十五万两做买卖,一月盈利百之有五,当月盈利统计入下月本金,以此类推,一年盈利几何?年终清河钱庄收益几何?”   这次小数点和指数都涉及到了,林二春不敢大意,让人拿了纸笔过来,摆开阵仗开始算了起来,依次答了,心里觉得童柏年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不由得感叹,商人果然是奸诈,这么捞钱集资,也难怪童家能成为首富。   然后照例是找茬,顺便试探的问他:“老爷,什么买卖可以肯定能够月盈利百之有五?您给我说说呗?”   童柏年虽然依旧是没个好脸色教训她,但是却也没有隐瞒,将其中的门道都跟她说了说,果然是老奸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百分之五的盈利还是往低了说的。   林二春暗暗记下来,她也看得出来,童柏年是没有隐藏她的,这些东西以前可没人教她。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饭点,吃过饭之后,童柏年连休息都不去,还不肯放过她。   继续拿题目轰炸她,题目越来越复杂,计算量越来越高,就连几何和概率问题都出来了,不过好在他一开始被林二春限定了范围,没有出那些刁钻无用的,因为实用,倒也没有林二春担心的什么微积分。   不过,就这也让她度过了苦逼的一个多时辰,一度有种回到了课堂上被点名到讲台上写答案的悲催感。   早知道这老头子这么高的兴致,她一开始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好在,有客人来了,这才让林二春暂时得以解脱,她正想抱着箱子赶紧走,童柏年将她叫住:“丫头。来的是卓家的那个小子,你就不想知道卓家小丫头跟观止的事情?不想知道景行过来说什么?   昨天是观止的生辰,那丫头前几天就过来找我,从中劝和我跟观止,好话说尽了,生怕观止过生辰的时候没有长辈和家人陪伴,让我对他给个好脸色。   这么贴心的儿媳妇,也是难得了,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那个小丫头比你可听话多了,对观止又好。真是可惜......”   林二春扶着箱子的手收紧,恼火的看着童柏年,童柏年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你就是小心眼,昨天那事我听阿渠说了,都拦着你了,你还往房里冲,有时候弄得太过明白了反而难受......”   林二春果然不走了,林三春在卓景行面前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什么,她一点也不想林三春拿到所谓的解药,有必要跟卓景行谈一谈。   而且,她还是觉得卓香琪昨天的事情是林三春造成的。卓景行既然过来了,还不如解释清楚她跟林三春没关系,免得无端受到林三春的连累。   再加上林三春身上带着的那三种阴毒的药,要是卓家真的有解药的话,能够求一份那就最好了,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至于卓香琪,她还是更加相信童观止的话。   话说回来,那也只是个喜欢童观止的小姑娘而已,现在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她正想着一会见到卓景行之后该如何开口,又被童柏年打断了思绪,他一拍桌子:“好了,你这神游太虚的样子,哪有什么规矩,我们边等边算,你听好了,上等水田百亩起售,价八百两,当年可种......”   林二春真是头都大了!   只希望卓景行快点来,卓景行还没到,又有小厮过来传话:“老爷,三老太爷过来了,说前脚看到有人来拜访,老爷都见了,现在却不肯见他这个长辈,在门口闹着不肯走,说是老爷无情无义不讲情面,让转告老爷一声......”   童柏年一扫方才的兴致勃勃,面上有些厌烦:“说。”   “说是当年大爷遭难的时候,是他挡在前面,说服了族人,倾家荡产都要营救大爷,现在族中子弟遭难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匪患。老爷却连他的面都不见,这是没良心!   还有大爷,也是避而不见,都推三阻四,既然如此,他要问问大爷和老爷,这童氏家主还当不当了,管不管族人了?”   林二春闻言蹙了蹙眉,童观止以前遭过难?还要童家倾家荡产?这个她倒是不清楚,童观止也从未提到过。   童家内幕,童观止昨天倒是跟她提过一嘴,她只知道有人跟他做对和扯后腿,至于别的就不清楚了。   童柏年却怒拍桌子,他虽然一直对林二春吹毛求疵的,但是从未说过脏话,现在是真的忍不住了,喝道:“放屁!”   等平复了怒气,才道:“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第139告知,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会我还有客,带着人在前面的林子里多绕几圈,等客人走了再带过来。”   童柏年没有要补充的了,那传话的小厮匆匆走了。   院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童柏年完全没有了方才出题考校林二春时候的兴致,刚才怒喝拍桌时候的愤怒也瞬间就敛去了。   他真正生起气来反而一言不发,神色沉凝,整个人瞧着突然间气势大变。   刚才那个还冲林二春罗哩罗嗦又尖酸刻薄跟她吵架的老头子,像只是她的错觉。   林二春这才意识到这老头子——不,其实童柏年也才四十多岁,还不到五旬呢,正当壮年——果真是当过童家家主的,能够带领童家走向辉煌的人,怎么会没有气势呢,绝对不是只会拍桌子吼人的主,那目光就让林二春不敢直视。   林二春这会儿也不敢开口打扰他了,别说问话了,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回避一下?   可看童柏年这样,她大气不敢喘,干脆垂着头不说话了。   既然童柏年不说,她干脆就装作不知道,以后她还是少惹他为妙。   想想早上她还跟童观止说什么不会一直忍着童柏年......现在她哪里敢不忍啊。   童柏年和童观止,这两父子全部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她方才还为自己将童柏年气得吹眉瞪眼而有些小小的得意,现在只希望这老头子不要太记仇了。   林二春心里??的为自己点了一根蜡:呜呼。哀哉!   虽然没有武德帝时不时鄙视她,给她添堵,可现在换了个童柏年,好像并没有好多少。   这果然都是命!   童柏年看林二春那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又重新躺下来,面上神色缓了缓,没好气的道:“没眼力劲的丫头,还不赶紧把箱子合起来!”   林二春垂头摸了摸鼻子,赶紧去将箱子给合上了,问道:“要不要搬进去?”   童柏年摆了摆手,道:“阿渠,给......”   还没说完,就见林二春已经将箱子给抱起来了,他目光一顿,颇为古怪的看了眼林二春,“搬进去吧。这些是观止他娘留下来的东西。”   阿渠从林二春手中将东西接过去,进了身后的大堂里,等再折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又搬了两把椅子,还招呼着小厮又上了一壶热茶。   东西刚准备好,卓景行就到了,见到童柏年他就先道歉:“来了嘉兴几天了,也没有过来拜访您。童伯伯不要见怪。”   见童柏年对面端坐着一个年轻姑娘,他匆匆扫了一眼,又见童柏年完全没有介绍的打算,也没有让人回避,他虽然有些好奇这姑娘的身份,目光中也不掩饰这好奇之色,但是却也没有多问。   不过,发觉林二春正打量他,他也朝着林二春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   林二春也冲他点点头,就各自偏开了视线。   也许是因为对林三春的偏见,林二春觉得,现在还没有娶林三春的卓景行,虽然面带疲惫之色,但是比她印象中——那次梦中所见的时候,看着更加阳光,也更加的清澈干净,就像是从哪个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校草,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卓景行在童柏年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童柏年很是慈爱的跟卓景行寒暄起来,无非就是问问卓景行年前到江南的目的,问候一下他的父母,问问他的归期,卓景行一一答了。   林二春正听得无聊的时候,童柏年又问起卓香琪来:“香琪丫头前几天过来看了我一回,还说是给我准备了好东西,下回过来带给我呢,怎么今天不见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故意横了一眼林二春。   林二春将童柏年拿卓香琪来给折腾她的行为,跟上一世的武德帝总是要给东方承朔赐婚的举动一对比,觉得也不算什么了。   她应对起来很有心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足矣。   反正这种事情只要她那男人不愿意,当长辈的也没法压着小辈去洞房。   所以,童柏年再喜欢卓香琪也没有用,架不住童观止喜欢她。   她得意的想着,忍不住拿余光鄙视的瞟了一眼童柏年,然后,仰着头晒太阳,眯着眼睛盯着墙角的一株秃了叶子的树枝桠发呆,上面有个燕子窝,还挺有意思。   卓景行道:“这次来也是要跟童伯伯告罪一声,我今早上将香琪送上了回荆州的船。一时半会的,她也不会再回江南了。   她这次从荆州过来带了不少药酒过来,我今天都拿来了,是香琪专门给您泡制的,要是喝着好,下回我再让人送来。”   童柏年明知故问:“怎么突然回去了?这么匆忙?香琪这丫头有心了,也就是她还记挂我这老头子。我还答应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呢,这要是回去了。只能劳烦你带回去给她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卓景行也听出来童柏年的言外之意,看来童柏年也没有让卓香琪当儿媳妇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说给她备嫁妆了,帮儿子娶媳妇只有备聘礼的。   虽然有林二春这个外人在场,他也没有找个借口随便含糊过去,依旧实话实说:“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受了些罪,心情也不好,我也不想她继续在这边惹事,就给送回去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年前回去正好赶上祖母和母亲给她安排相看人家。”   童柏年也不多问,让阿渠将给卓香琪准备的添妆给拿出来,也是一口大箱子,箱子封着,林二春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不过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说不定也是一箱子的书。   卓景行道了谢,却提起童观止来:“这几天我在嘉兴见了童大哥,他近来很是忙碌,情绪也不高,昨天我又听说五皇子下江南了......童伯伯,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只偶然听父亲和伯父提过一两句,童大哥他现在也很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目光有些局促的看着童柏年。   童柏年顿时变脸,道:“你小子也跟香琪一样是来劝和的?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他陪罪?那个不孝子早就说过了,他的事情不要我管,我才懒得管他,他的本事大着呢,死活跟我无关。   他忤逆不孝,你小子还帮着他。罢了,你们感情好,都是一丘之貉,我也不跟你多说,阿渠,送他出去,以后也别让他进来了!”   卓景行赶紧站起来,什么话也来不及说。阿渠已经抱着箱子在一边带路了,顺便劝道:   “卓六少爷,请吧,以后您还是少在我们老爷面前说这种话了,七姑娘惹怒了老爷还能够撒撒娇,让老爷息怒,我看您也没有那撒娇的本事。您还是少跟大爷来往吧,免得到时候卓家长辈过来找老爷抱怨......”   卓景行被童柏年的长随给劝得更加头疼。只冲童柏年喊道:“童伯伯......”   童柏年摆摆手,扭开头去不看他了,却见林二春垂着眼帘,斜着眼看他。   他伸出一只手指头暗暗隔空点了点她。   林二春白了一眼那手指头,懒得猜测其中的意思,只有些诧异这两父子搞什么鬼呢,为什么卓香琪和卓景行会觉得他们父子不和?她瞧着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转念,她又想到她第一次见到童柏年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想的么。儿子忤逆父亲,在大夏朝是很严重的,尤其童观止将童柏年从家主位置上薅下来,这消息还露了出去。在外人看来这两父子的关系的确是破裂的。   不用说,肯定是这两人在装不和了,至于内情她也猜不出来,只??的听着。   眼看卓景行被阿渠强送出去了,林二春赶紧站起来,冲童柏年道:“老爷,我有些私事要跟卓六少说。”   童柏年挥了挥手:“去吧,速去速回。”   林二春赶紧追了出去,将人叫住了,“卓六少爷,请留步!”   卓景行此时面上还带着因为劝和失败的懊恼,见林二春叫他,停下脚步来。   阿渠倒是见怪不怪,“六少爷,我先把这箱子送上马车。”   卓景行点点头,阿渠抱着东西就大步离开了。   林二春道:“我是林三春,额,就是那个林春晓的姐姐。”   见卓景行一脸惊讶的样子,她苦笑道:“林春晓也只有一个姐姐,她跟你们提的,应该也就是我了。昨天我见过令妹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卓景行点点头。   林二春道:“林三春她去荆州找你们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她撒了谎,我没有跟荣家小姐有仇怨,也没有被荣小姐下药。”   这些卓香琪和她身边的连个个小丫鬟已经都跟卓景行交代过了。   林二春没有半点犹豫的戳穿林三春:“老实说,我跟林三春已经决裂了,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我也不知道。”   “我想提醒六少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叫做旱苗逢雨露的药,还有一种一撒就能让人昏迷的药,以及那种她自己吃过的绝孕药。”   卓景行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想起妹妹怀疑林三春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林二春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亲眼看见的,虽然我跟她的关系不好,但是这些事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绝对没有撒谎。”   保证完,她突然发现在旁人眼中她应该是没什么人格的,微微囧了一下。   好在,卓景行似乎是相信了,他一脸的慎重。   “还有,我想提醒六少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对卓家似乎十分了解,也早就认识你和令妹了,并且还颇有敌意。”   林二春看向卓景行的目光都带了些怜悯,无端端被人嫉恨,她很能够体会卓景行的感受。   不管卓家如何,他们对林三春的扭曲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反正她对卓景行的印象还是很是不错的。   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一世被林三春舍弃了,应该是幸运的,但是却又被林三春给嫉恨在心,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卓景行呆若木鸡道:“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完全被林二春的话给弄得发懵了。   林二春继续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日后卓六少要是碰见她,还请谨慎行事,这句话。请六少务必记住,千万别被她给骗了,若是那些药有解药的话,除了绝孕的药丸,其余的六少不如先做出来,也好防备。”   上一世卓景行被林三春指责跟林二春有苟且,还能够目光清澈,没有仇恨和愤怒,在自身都不保的混乱情况下,还能够帮阿策开药,林二春就觉得他比林三春那个白眼狼强多了。   再说现在,童观止能够跟他交好,童柏年也言语中让他远离童家自保,还有这少年在有外人(也就是林二春自己)在场的情况下,说起话来也十分耿直诚实。   不管是卓香琪匆匆离开江南的原因,还是他家里长辈议论童家的话。他还真是一点谎话都不掺杂。   就冲着这几点,林二春就觉得抛开他跟林三春的婚姻这个污点不提,他的人品肯定是不错的。   她也愿意多提醒这个耿直大男孩几句,免得他以为自己胡言乱语而不当一回事,日后吃亏。   想了想,才道:“我知道六少心怀坦荡,肯定觉得不曾做过得罪林三春的事情,自己是行的端坐得直。不过有些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然也不会有祸从天降这个词了。   请六少务必记住今日的这一番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也不必太过纠结这其中的内情,令妹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我劝六少也不用跟林三春纠缠。若是可以避开还是避开吧。”   毕竟多年夫妻,林三春对卓景行肯定是十分了解的,就她那胡搅蛮缠、阴狠毒辣的劲,卓景行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这话却不好明说,林二春找了个现成的理由:“现在林三春的未婚夫婿是东方承朔。”   她也不怕卓景行会将这话给说出去,童观止说得那么笃定,要让林三春嫁给东方承朔,她还是相信他可以做到的,东方承朔已经回京了,说不定很快就有他们大婚的消息传出。   卓景行突然得了这么多的信息,一时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他跟林二春倒是有一点一样,那就是在香琪昨天的事情上,都是怀疑自己的妹妹。   可林二春一脸的郑重,他现在笑肯定是不合时宜的,他看着林二春半晌没有言语,好一会儿才道:“我记住了,多谢姑娘提醒。”   林二春道:“那就好,六少先去忙吧。”   卓景行拱手告辞。   林二春目送他出了拱门,才吁了一口气,但愿他是真的记住了才好,她可是能够说的都说了。   她转身正要返回的时候。听到右侧的林子里传来一阵骂声。   “童柏年要是不想见我,直接将我赶走就是了,还故意折腾我,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他能这么待我,也难怪他那个好儿子也忤逆他了!”   这声音气若洪钟,林二春觉得,说不定童柏年在那边的院子里都能够听见了。   这童家果真是不太平啊!   很快,就见方才给童柏年传信的那小厮,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树林里出来了,老头手上拄着拐杖,还有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出了林子,老头还在骂着:“现在快到了没?你这狗奴才是不是故意带着我绕弯子呢?”   那小厮垂头道:“三老太爷,就到了,我们老爷身体不适,这才住的有些僻静了,刚才是您说这里景色好,这么大的院子和林子您都没有享受过,我才带您从林子里绕过来的。”   老头哼了一声,正想再说几句,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丫鬟,正扭头看着这边。 第140逼迫,内部的矛盾   小丫鬟林二春被童家的三老太爷臭骂了一通之后,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她正发愁一会没法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边听他们说话,丫鬟就丫鬟吧。   小丫鬟在领头小厮一闪而过的惊讶注视之下,认真的解释道:“三老太爷,我们老爷在前面院子里等着呢,这不是让我过来迎接您了么。”   三老太爷怒道:“他要是真的有心,还用等我,应当直接到门口迎我才是!不对,前几次我让人送了信过来,他就应当主动去见我!”   老人家越说越气,拐杖子在青石板上戳得“嘭嘭嘭”的响。   边走边骂:“我看童柏年这已经不只是下梁歪,我看他是越发身体不好了。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什么规矩都不懂,童家要是一直被他们两父子这样管下去,也离衰落不远了!”   总归就是想要换个人当家主。   林二春垂着头,搅着手指不做声了。   她虽然不明内情,但是因为偏心童观止,对这三老太爷并无好感。   不过,这什么童家家主。她觉得不要也无所谓,毕竟家主的权利再大、财富再多,若是无法扭转童家的宿命,那家主第一个就会被揪出来砍头。什么都比不过命更重要。   童观止如果不当家主,说不定他还能更轻松一些,抛开这些,成功脱身。   不过,很快,林二春就发现这个想法有些太过天真了。   童观止就算不是家主了,可他毕竟是东方氏崛起时候的童氏领头人,早就在东方家人那里给挂上号了,就算是他隐居回到祖籍,那些人不也还是跟来了?依旧没有放过他。   三老太爷一见到童柏年就直接开火,言语犀利,三两句就说明了来意。   “前几天我让人给你传了消息,你四叔跟官华今年是要回来老家祭祖的,路过青州的时候被一群水匪给扣下了,人家说了要拿东西去赎人,要是只要银子我直接就让人拿去了,也不会非得找你。   可人家要的不是银子,东西在你手上的,就不能不找你了。   于情,被绑的还是你嫡亲四叔和亲侄子。于理。你是长房,曾经也当过童家的家主,现在你儿子当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们也不能不管!”   “那绑匪的信我也一并让人带给你了。童柏年,你倒是沉得住气,一点动静也没有,今天我这老不死的就亲自过来求求你,你怎么说?当真把那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你四叔和官华两个去死?   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还不走了!”   童柏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不紧不慢的冷嗤道:“三叔,你倒是说说别人要什么东西?”   三老太爷面上闪过懊恼,敲着拐杖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长房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你还不心知肚明?何必要问我!”   童氏一族有族里统一安排分配经营的公共资产,也不限制各房经营私产,还会尽可能的为各房的私产提供帮助和保护,有能力的人。不管有多少银子,家族都是乐见其成的,旁人眼红也没有用。   不过,若是族中有需要的时候。这些私财也得拿出来救急,等到日后再从公中偿还。   三老太爷说的长房的东西,就属于童柏年的父亲这一支的私产,还跟一般的私产不同。私有得很彻底,半点也没有用到童家的资源,因为这是童柏年的母亲的嫁妆。   就是童氏族内,也没法觊觎的。   三老太爷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不过还是理直气壮的补充了一句:“我不管,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甭管是什么,你都得交出来换了你四叔和官华回来!   柏年呐,你不能这么丧良心啊!那可是你的血亲,你这不闻不问不是让族里都寒了心吗!”   童柏年反问道:“那绑匪不是说不得走漏消息吗?这几天族里都知道了,三叔就不怕惹怒了那些水匪,害了四叔和官华?”   三老太爷神色有些僵硬,直着脖子道:“族里人是信得过的,他们不会到处乱说,我这不是因为你不闻不问。太过寒心了,才让族里都给评评理吗!”   童柏年嗤了一声,林二春就垂着头站在他身后,清楚的看到他仰面躺着,目光中很是沉重悲痛,上午还精神抖擞的人,这会躺着摇椅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真像他说的,“生了病在这里静养,也不管事了。”   林二春从昨天晚上童观止和童柏年的对话里,就知道她的这个公爹对族人比童观止要心软得多。   现在再看三老太爷的态度。又比童观止还要更硬,童观止只是不想管他们,这老太爷却是在用族人给童柏年施压了,要童柏年手上的东西,要童观止的家主之位,想必童观止那里也没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摇椅晃了两晃,童柏年才缓缓道:“三叔,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嫁妆。那水匪还真是会要东西,绑了四叔和官华就是为了要我母亲的陪嫁,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族里人不乱说,这事根本就传不出去。您老还是谨慎些吧,让他们管住嘴,要是真的让人恼了,四叔就真得客死异乡了。”   三老太爷面上皱纹抖动。耷拉着眼皮好一会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道:“那些水匪可是青州的,当年观止在青州也被人扣下了,说不定这水匪里有顾家留下的人呢?   他们知道也不奇怪。当年顾家不就是说要拿那东西去换观止,说不定就是他当时年纪小,性子又张扬给说了出去呢!   好了,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你就给个准话吧,是不是见死不救?你四叔和侄儿这受到这无妄之灾,也都是你们这一房惹来的事情......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是不是我撞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管不问?”   院子里好一会没有任何声响,光秃秃的树梢上被风穿过,枝桠咔咔的响,合着那摇椅吱吱得声音,让林二春听得心中有些沉重。   童柏年闻言神色苍凉的笑了笑,道:“三叔,这件事这几天我会安排人去青州跟人交涉吧。”   那老太爷大约是没想到童柏年这么快会妥协,霍然站了起来:“你答应了?”   童柏年道:“三叔都以死相逼了。我能够不答应么。”   老太爷又道:“柏年,我也不是非要贪图你这一房的东西,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至于逼你了......你放心,我们童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等官华和你四叔回来了,我们找找人,大不了再买些人去将那些水匪给端了,以除后患。”   童柏年目光里闪过暗芒,沉?的点点头:“这也可以。”   “既然商定了,那我就先走了。”   老太爷说完就站起来让人扶着出去了。   童柏年也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人走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林二春低头看看童柏年,他像是睡着了。   她刚跟阿渠比划了一个手势,童柏年闭着眼睛道:“丫头,有什么话直接说,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讪讪的道:“还以为您睡了呢。”   童柏年睁开眼睛,道:“生前何必须睡,死后自会长眠。”   林二春回道:“您说的有道理。”心里却腹诽:昨天您还说童观止“没能力的人才会耽误睡觉呢。”   童柏年又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刚才那老太爷说的半真半假,你坐下,我跟你说说童家眼下的境况,这些事情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对了,东西观止交给你了,看你那样,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林二春愣了愣,随后正襟危坐。   有点短,明天放长章。 第141一半,荣氏兄妹   童观止过来接林二春的时候,天已经?透了。   他匆匆的来,因为天色太晚了,也没有多待,而童柏年也没有留他说话,只打了个照面,接了林二春就回去了。   上了马车,林二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情绪不高。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颊正被人轻轻的捏着,已经又被童观止搂在怀中了。   他似乎特别喜欢从后面抱着她,拿下巴在她的脖颈里蹭。   林二春刚将童观止作恶的手给拨开,“别闹。”   童观止就问道:“二丫,今天过得不高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被问及这个,林二春顿时就幽怨了,又一次将他捏自己的脸的手给打下来,正要扭过头,又被他用下巴给拱了回来,只能维持这个姿势。   林二春深深觉得自己对童观止的意义应该就是一个大号的抱枕,他很喜欢这样搓圆又捏扁,下次,她干脆提前准备一个柔软又好拿捏的人形抱枕给他算了,这样自己才能解放。   现在只能将就着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一股脑的抱怨:“何止是被欺负了,还给我一箱子书,让看完了,随时抽查。还考校了半天,问得我头都疼了。”   童观止闻言,切切的笑了两声。   林二春不爽的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你肯定是料到了,也不提醒我一声!今天你不陪我就算了,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童观止,你是不是就想看着我在老头子面前闹笑话?”   要是她提前有个准备,也不会跟童柏年意气之争了,也就不会被拉着又问了不少题目,不知道废了多少脑细胞了。   要是她早知道童柏年的性格,就不会跟他吵架了,也不至于被童柏年报复,被他小心眼的连打带敲的说了什么内情,活生生被吓唬了一回,现在心中还沉甸甸的。   她受训完之后,童柏年一挥手让她自己去吃晚饭,阿渠送她出来的时候。还好心的安慰她:“......老爷是对你另眼相看,这才告诉你这么多的事情,夫人不知道,昨天他还没打算告诉你呢。   说这些事情妇人知道也没有用,只需要安心的生孩子,陪着大爷让他喜欢就行了,这些事都是男人的事情,何况夫人还不打算公开身份,就更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然而。林二春并不觉得受到了安慰。   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能轻松一些,可现在知道的多了,但是她又没有解决这些问题的本事,这些内情就成了她的负担和焦虑了,这老头子还真是看得起她。   童观止止住了笑,承诺道:“二丫,等下次我去给你出气。”   林二春“哼”了一声,这口气还真的不好出。   童观止松开箍着她的手,让她侧了侧身,面对自己,低头寻到她的视线,问道:“今天没有陪你,生气了?”   靠的太近了,林二春觉得有些热,哼道:“你赶紧把你的事情忙完了吧,别让我跟着担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童观止认真的点头:“好。”   林二春继续道:“后来还来了一个三老太爷,说我这个小丫鬟没有眼力劲,又偷懒,就我这样粗手粗脚的,要是在他府上早该被发卖了......”   她的语气缓了下来,问道:“三老太爷说的那些事,有应对的办法了吗?”   童观止道:“二丫别想这么多,这件事过几天就能解决了,这几天嘉兴城里可能会有些乱,你手上的事情明天能够处理完么,明天就回虞山去吧,等下次我去看你。   放心,我不会让你当寡妇的。我们连清心咒都没有破,孩子都没有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说到后面话题就有些歪了,灯光下童观止的目光幽了幽,林二春白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撩骚手段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他并不想告诉她细节,才故意的岔开了话题。   她现在心里还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就算是问了也不能给他出个主意或是想点先机,这些事情她上一世的记忆里并没有。   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也不问了。她也得理一理思绪。   看到童观止眼眸里的红血丝,她心中叹了口气,道:“你不想我留在这里,那我明天见过荣绘春之后就回去。   看你现在的样子,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又忙了一天,这还两头赶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现在眯一会吧。”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你靠在这里睡,就算是你流口水了,我也不嫌弃你。”   童观止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又看看那肩膀,对这个位置显然不太满意。目光有些闪烁。   林二春只当他不愿意,娇气病又发作了,换做是她,马车上睡觉简直不要太安稳了,马车一晃动,她就瞌睡了。   干脆伸手一把将他拉了下来,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手掌摊开捂住了他的眼睛:“先睡一会,回去还得一个时辰呢,你本来就瘦瘦弱弱的,现在是仗着年轻能这么熬着,还有生孩子也得有力气吧,你别把身体熬坏了。”   童观止刚搂着她的腰的手陡然用力,掐着那腰,语气带着凶狠道:“二丫......”   林二春笑了两声,道:“不许说话了,父债子偿,谁让你爹今天欺负我了,罚你现在必须要睡着!”   童观止刚动了动,又被她牢牢圈住头,按着——这都是跟他学的,她的袖子虽然没有他的那么宽大,但是手覆盖眼皮也是可以的。   随后,她身体往前倾,伸长胳膊将车壁侧面挂着的琉璃灯给取了灯罩,吹灭了里面的蜡烛。   车厢内顿时一?,马车车头倒是挂着灯笼。不过车帘子十分厚实,只从帘子底下透进来一条细细的光线。   昏暗中,童观止咬牙切齿的道:“二丫,你给我等着,要不是现在你身体不适,我......”   林二春仗着大姨妈拖着尾巴还没有走,有恃无恐,凉凉的道:“等你有时间和……力气之后再说吧。”   “现在闭上嘴,再说话。让你睡在马车板上,你就别挨着我了。”   “童观止,你再乱动,信不信我撩开帘子让人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人前君子,人后......”   车帘子果然像是从内吹起一阵风,微微扬起一角,很快又落了下来。   车夫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面,夜里行车需要谨慎。他不敢怠慢。   只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咚咚”几声闷响,不知道里面是撞在车厢上了呢,还是撞在谁身上。然后,那车厢内似乎就陷入了宁静。   只偶尔好像在夜风和马蹄、车轱辘的声响之余,还有些什么极细的声响,再想要细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车夫心里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忍下了回头的冲动。扬起马鞭,马儿嘚嘚嘚的跑得很欢畅。   等马车一停,林二春就垂着头从车里钻出来了,童观止想要拉她的手,被她用力甩开了。   童观止眉目飞扬道:“等我。”   林二春头也不回的跑了,栓上了门,点了灯,趴在床上,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又肿又疼。   今天童观止闹得有些狠了,以前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今天差点没将她给吞了。   她摸了摸还有些火热的脖子,心口剧烈的起伏,她低头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面上发烫,他的胆子今天倒是特别的大。   想着车上的事情,她忽然又有些后悔,车厢里?灯瞎火的也没有看见他有没有害羞,实在是太亏了。   林二春发了一会呆,正打算洗洗睡觉,这才发现她的腰带......居然反了。   今天她缠着绣了海棠花的宽腰带,正好在腰间点缀,现在那花居然没了,伸手翻了翻,果然被捂在内里了,忍不住低声抱怨了童观止两声。   这家伙也太经不起撩了,他撩她的时候,她不就能够忍住么,有来有往都不会。   撩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心痒难耐,然后想吃又吃不到么?一口吃了算什么本事!   只吃一半就更不算本事了!   鄙视他!   林二春捂在被子上捶了两圈,又磨蹭了一阵,洗漱之后睡了。   因为心中挂着事情,她早早的就醒了,一直在房间里磨磨蹭蹭,牟识丁过来敲门的时候。她才垂着头出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   牟识丁随口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完了。”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看看能不能见荣绘春一面,不管成不成都回去。”   她反正也帮不上忙,留下来也只是瞎担心,而且最近几天频频见童观止,林二春也有些担心会露出马脚。   更别说,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宝贝,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头一个就得倒霉。   原本不知道内情的时候,她就觉得童观止心大,居然随便就将被称为童氏宝藏的东西交给她——虽然她并没有发现这玩意有什么价值。   现在知道了价值和传言之后,就算还没人发现,她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连带的觉得脖子都沉甸甸的。   牟识丁可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道:“那行,咱们这次耽误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回去,你大哥送给你的那条狗怕是都不认你了,干脆给人家隔壁陶家养着算了。”   林二春没心情跟他贫嘴,小声问道:“阿牟,你说如意茶楼那边我们还能够继续合作么?”   牟识丁道:“至少目前看刘掌柜的态度看不出什么来,跟以前一样,不过,女人的心思我可猜不准,你和你的那个妹妹,可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谁知道她心里记不记恨呢。按道理来说,结下梁子了。最后不要将身价都放在她身上。”   “不过,如果你非要跟她合作,也不是不行,除非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有时候,利益捆绑可比交情更加稳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好说。”   牟识丁那天是真的被四个女人给震住了,重新刷新了对女人的认知,彻底明白了以前偶遇的一个落魄客跟他说的道理:女人猛于虎。   原本他觉得一个林二春已经很奇葩了,没想到她还有个更厉害的妹妹,那个荣三小姐,看着娇娇弱弱,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连他觉得娇蛮简单的卓七姑娘......   林二春想了想牟识丁的话,深以为然,到时候见了荣绘春就看看能不能从东方承朗这找到突破口,在这一方面,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牟识丁又回头。满面八卦的问道:“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林二春一时忘记了隐藏自己的异样,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就是那天在悦来楼见到的事,胖丫,你......你......”见到林二春的嘴巴,他眨了眨眼,说了一半闭嘴了,然后目光中闪过了然。   林二春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贼喊捉贼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收起你那猥琐的表情。”   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嘴,欲盖弥彰道:“我这是上火了!”   牟识丁翻了个白眼,道:“上火啊,我还以为你受到了刺激,随便找了个男人去寻欢作乐报复去了。”   说完,拔腿就跑,林二春反应过来,追着他就打。   牟识丁一溜烟跑到街上,林二春也不好再跟他闹了。只暗暗警告了几句,两人收声不提。   在街边的一处馄饨摊上吃了早饭之后,就又去了如意茶楼。   昨天牟识丁已经来过了,透过刘掌柜说了林二春要见荣三小姐的意图。   今天,两人刚进来,刘掌柜就迎了上来:“二位稍等一会,三小姐已经先到了,不过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会才能见二位。”   林二春诧异的问道:“荣三小姐已经到了吗?”   刘掌柜点点头。安排人给他们上了茶水糕点之后,才自去忙去了。   牟识丁道:“这掌柜的今天态度可比昨天还热情,胖丫,看来你想的事情大约是能够成的。”   林二春也觉得诧异呢,心想着,荣绘春也这么想见自己?这会时间还早的很呢,难道是那天她透露了两句东方承朗的性格,让她找到机会翻了盘?可要是这样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礼遇自己啊。说起来她跟东方承朗之间的波折,也有她的份。   刘掌柜沉着脸,端着早膳,走到茶楼后院,在一间房门口停住。   从房间内传来荣绘春低落的声音:“哥,你跟我回家吧,姨娘很担心你,你这样住在这里,成日不着家也不像样子。”   荣二爷荣绩打了个呵欠,沙哑且慵懒的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来了。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找我了?你不是一直都抱着荣大公子荣绍的大腿么,难得啊居然眼底还有我这个亲哥哥,真是稀客啊。”   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喝了,又颇不耐烦的道:“说罢,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赶紧说?若是骂人那就不必了。要是再送一些荣绍不要的东西给我,我这里也不是收破烂的。”   荣绘春沉?了一下,直到荣绩再次催促,她才淡淡的道:“哥,没有人对不起你,你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刺我?你怪我对你不够好,你有想过你对我又有几分好?   你要是争气,要是靠得住,我会有亲哥哥放着不依靠么?远的就不说了,就说我的亲事,二哥有办法帮我么?我想自己做主可能么?日后二哥可以让我依靠么?”   “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姨娘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了。她让我劝你回去,劝你上进,想着跟你享福,我的话反正是带到了,至于你究竟回不回去,回去后怎么做,决定权还是在你。” 第142商定,有哪里怪怪的   荣绘春说完了,无视荣绩愤怒的嘲讽,目光随意的从这个亲兄长干燥泛白的嘴唇上往上移,定在他眼中的红血色,还有眼底的青黑萎靡上。   心想:这就是玩乐过度,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模样吧?   荣绩的嘴巴上下冒出来一圈淡淡的黑色细胡须,荣绘春依稀还记得好像上一次单独跟荣绩吵架的时候,他还是正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男人的低沉,这一晃都过去几年。   这些都宣告着这个公子哥已经成年了,有了能够恣意玩乐和放纵的身体,他的确正在这么做。   荣绩的冷嘲热讽还没有结束,荣绘春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她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目光中无法掩饰的失望,“二哥,我先走了。”   再抬头,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心中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她今天之所以会这么早过来堵荣绩,其实心里对他还是有一丝期待的,她就想看看这个兄长每天早出晚归,是真的如外人说的纨绔呢,还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表现出一副纨绔模样,掩人耳目?   毕竟庶出子女在豪门大宅中生存太过艰难了,尤其是庶子,长大成人都很不容易了,要是再表现亮眼的话。更会遭到主母忌惮,要是一个没用的废儿子,那就无所谓了。   可惜,这一次又让她失望了。   她的亲哥哥荣绩,还真的只是印证了那句话: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不过,荣绘春早就已经过了对亲兄长有所期待的时候了,虽然有些失落,却也只是心中一叹之后,就放开了,求人不如求己,这世上还有谁比自己更加可靠的呢。   “臭丫头,我还没有说完,你跑什么跑!既然这么不甘愿过来那就别来了,又不是我求你来的,摆出这样一副样子给谁看呢!你不是会巴结杨氏,会巴结荣绍么,一口一个母亲和大哥,虽然再怎么巴结也不可能变成嫡女,   但是掏心掏肺的也这么多年了。那亲事他们想必会如你的意,日后自有杨氏和荣绍给你撑腰......”   荣绘春捏着帕子,无视身后荣绩的阴阳怪气,直接拉开门就出来了。   刘掌柜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三姑娘。”   荣绘春神色间没有半点异样,十分随意的问道:“林二春来了吗?”   “已经来了,在前面大堂里等着呢。”   荣绘春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她的大丫鬟彩音听到这边的声响,赶紧从走廊尽头小跑着过来,正好听见屋内杯盘碎裂的声音,还有荣二爷的骂声:“这个臭丫头!”   然后是不耐的踢翻了椅子的声音:“刘掌柜。还不将早膳端进来,有没有解酒汤?我头疼死了,肚子里也都吐空了......快点,一会小爷还得去......”   彩音欲言又止的看向荣绘春。   荣绘春淡淡的道:“我们走吧。”   一主一仆很快就消失在回廊里了。   林二春并没有等多久,就又跟荣绘春坐在了上次的包厢了,牟识丁依旧是在外面等着。   这次,林二春明显感觉到荣绘春的姿态要低得多。   最起码,她没有再跟上次一样,只让身边的丫鬟代劳,而自己则坐在一边看笑话,这次她是亲自跟林二春说话,彩音规矩的站在她身后。   “那天林春晓冤枉我,多谢林姑娘给我说话了。”   林二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并不是特意帮荣小姐。”   荣绘春捧着茶杯温手,道:“我分得清楚你跟你妹妹不一样,不会将她做的事情怪罪在你身上,也不会迁怒到你的家人身上。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些才急着见我,那就大可不必了。”   怕林二春不信,她毫不掩饰的露出世家女的傲然:“我对敌人和对手也是很挑的,没有闲心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二春赶紧赞道:“荣小姐深明大义。”   荣绘春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又瞥了林二春一眼,方问道:“那你着急要见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林二春回:“是关于上次那位大人的事情,也是跟荣小姐谈生意上的事情。”   荣绘春细长的眉梢微扬,问道:“这两者有关系么?”   林二春道:“那天我也解释过了,是因为那位大人帮过我,所以才感谢他,在嘉兴碰到之后有一次接触。   上回因为着急去找林春晓,所以匆匆就走了,有些话还没有说完,回去之后我又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跟荣小姐说一声。”   荣绘春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林二春问她:“不知道荣小姐有没有听过江南道监察御史的案子?”   荣绘春点点头:“这算是今年年底最大的事情了,有所耳闻。”   林二春一脸唏嘘的冲她感叹:“说起来,我也跟这位吴大人家的一位古掌柜打过交道,这位掌柜想要强行贱买我的配方,还想着让我去吴家为奴,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那会我朕是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幸亏遇见了贵人查到那个吴靖平犯了事,才给我一条活路。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我们这样的小商贩,要是没有个庇护,也只能任人作践,别说要配方和卖身为奴了,就是要命也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所以,这才求到荣小姐门前来了,就是想要寻一个庇护。”   荣绘春“哦”了一声。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不过,行商的事情我并不懂,也没有太多的心思花在这上头,再说赚银子,那果子露和糖果虽然不错,可我也不缺那点嫁妆银子。”   这就是拒绝了。   林二春倒也不觉得太意外。   不过,她觉得荣绘春既然已经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她可不认为,这位小姐是突然对她生出了好感才对她友善了一丁点。   那就只能是荣绘春也对她有所求了,不管是有求还是试探。总归大家都是看到了彼此互相利用的价值。   现在看来,荣绘春看到的她的价值,显然不在于她能够赚钱这一点上,那就应该是在东方承朗或是林三春身上了。   这两个也都是林二春的目标。   只要目标一致,那就好办了,可,要是直接说“我利用你,也给你利用”这种话,显然也不太合适。   总要有一个人先挑破了,于是,她直接道:“原本我是没想劳烦荣小姐的,而且我也不觉得荣小姐能够护得住我。”   荣绘春怔了一下,才道:“林姑娘还真是自信。”   “我不光自信,还对荣小姐也很自信。   原本我是想着能不能让荣小姐给引荐一下那位大人,不瞒荣小姐,上次在南湖边见到那位大人,我也给他尝了果子露了,就是寻机会毛遂自荐,可惜这几天也再没有碰见他了。”   “本想要求到到他头上,毕竟真金不怕火炼,我想着要是真有本事的人,那位大人应该也不会不给机会。不过,后来想想,跟荣小姐合作应该也是一样的。”   彩音嘀咕道:“你怎么说话的呢,这是当我们姑娘是什么?这是退而求其次?”   林二春笑而不答,只看着荣绘春。   荣绘春却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二春,眼波微动。   她倒是跟彩音有不同的认识,她觉得这林二春倒不是说她是那个“次”,而是将她等同于五皇子。   跟她合作,与跟五皇子合作一样。这让荣绘春想到夫妻一体。   这林二春果然是知道她对五皇子的心思和决心!   那,那天她临走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不是恰巧随口说说,更不是拍五皇子的马屁?她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要不是林二春那天的那番话,荣绘春还下不定决心要跟东方承朗摊开了来说,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说话这么敞亮,不遮不掩。   的确还是有些效果的,这两日来,她又碰见了东方承朗一回。虽然他没有最初看她时候的怜惜眼神,但是却也不像水草事件之后的冷嘲热讽,还能够平静的打个招呼,看她的眼神很是微妙。   荣绘春的姨娘程氏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对男人上却颇有心得,程氏又是个大大咧咧,她有问,程氏必答的。   她暗中套了套程氏的话,套用在东方承朗身上,她觉得自从那天摊牌之后。东方承朗就像是期待她继续做点什么,或许他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在家族和男人之间做出抉择?   程氏说,“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将男人和别的东西放在一起对比的时候,几乎没有男人希望你选另一个,就算是他不喜欢你,也不希望你选别的。”   程氏的说法,荣绘春觉得颇有一番道理,至少相对程氏打过交道的男人——荣老爷而言。   不过。很快,荣绘春就发现程氏的经验之谈,用在东方承朗身上也很有道理。   她就从东方承朗那微妙的一瞥里,看出了他透露出了一点不清不楚的信号:选我。   就是这一瞥给了她继续下去的希望,不管怎么样,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好奇心、探究心,对女人有所期待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就因为那天林二春的话,和东方承朗的这一点改变,所以荣绘春同意来见她了。可在见面之前,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从林二春这里得到什么。   可现在林二春对她的自信,像是一声号角,让她心里因为对东方承朗毫无办法而压抑着的浮躁,又重新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荣绘春再怎么心思深沉,此时也只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林二春到底也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此时见她神色微变,目光中带着询问和不易察觉的迫切,她就知道荣绘春是想明白了,听明白了。   她道:“林春晓喜欢撒谎,固然可恨,但是她说的话往往是半真半假,有些话我就觉得是真的,所以相信了。”   她是给荣绘春解释,这些她是从林三春那里得来的消息,并且相信了。   荣绘春只在一瞬的情绪波动之后,就平静下来了:“那又怎么样?”   “林春晓说她注定是要当王妃的,她跟荣小姐相比,唯一胜出的只一样,那就是她会酿酒,会赚钱,还因此得到了童观止的赏识,并且在江南得到了极好的名声,受人赞誉。   她的出身跟荣小姐是完全不能比的,也有当王妃的自信,靠的不就是这些么。”   林二春道:“有些东西荣小姐并不需要自己会,这酿酒,林春晓会的,我也会。我会的她却不一定都会。我知道现在也是口说无凭,等到月底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再拿些东西给荣小姐看看价值,再自夸下去,就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我需要一个能够让我跟林春晓打擂台的地方,一个庇护,在某种程度上,我跟荣小姐的目标是一致的。”   荣绘春心中一动,林二春说得这么有底气,她不信这会她有求于自己还敢跟自己打诳语,现在到月底也才大半个月的时候,到时候就能够验证了,如果她能够做得比林春晓更好,对自己来说的确是有利的。   至少,她若真的放开一切去奔向五皇子,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再者,若能够压住林春晓,也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林春晓真的没有名声上和赚钱上的价值了,那她这个村姑在皇家也就生存不下去了。   荣绘春觉得大约是林春晓很会赚钱再加上名声好,能够为之所用,不然除非东方承朔眼睛瞎了,要不,他这个据说不近女色的战将,怎么会看上那样的林春晓?   至于林春晓的赚钱能力,拜童观止所赐,外界都以为她的那酒赚了很多钱,甚至在未来会成为童氏名下重点大力发展的产业。   荣绘春没有童家的经商渠道和手段,但是她觉得五皇子手底下未必没有那样的能人......这也能够成为五皇子的助力。   不过。这些都建立在林二春真的有本事的基础上。   她默然的打量了林二春好一会,见她神色坦然,眉宇间都是自信满满。   林二春这个人虽然荣绘春也不喜欢,总有种被她看透和拿捏住的错觉,不过,倒是比林春晓对她的胃口多了。   只是相互利用,又未尝不可呢?   她放下一直捂在手心里已经凉透了的茶杯,神色比之前缓和了一些,道:“绕了一大圈,林姑娘是想跟自己的妹妹一较高下?”   林二春垂头道:“可以这么说。”   荣绘春道:“那就等林姑娘的表现。若是姑娘真有那么亮眼的才华,总能够找到最佳庇护,不会让你被埋没了。”   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林二春从这雅间里出来了,叫上牟识丁,两人出了如意茶楼,就直接往住宿的客栈去了,今天要回去虞山,还得抓紧时间。   出了茶楼没走多远,就发现沿着南湖的这一路上聚了不少学子,穿着学院统一玉色长缀。是以他们的身份一目了然。   这些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正兴致勃勃的说话,声音从湖边的长亭里飘过来,听得并不真切。   现在年关将近了,这个时候想必是书院放假的时候了,路上有学子也不奇怪,起先林二春并未在意。   不过,正好跟几个学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听人议论的正是童观止。   “......你说童家的童大爷和荣大公子碰在一起了,他们究竟谁会赢?早就听说他们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了,虽然一直被放在一起比较,但是还真的没有一起比赛过呢,真想看啊。”   “咱们荣大公子也不差啊,要不是身体不好,又淡泊名利,没有出仕的打算,就凭他的才学,肯定也差不离,何况荣家是书本网,童家虽然豪富。但也是商贾,自然不敌荣家的百年底蕴。”   “这也说不好,那童家因为是商贾,前朝时候是不能参加科考,当今朝廷对商贾开了方便之门,那童观止不也参考了么?要不是因为腿疾,说不定已经是状元了,实力也不差。”   “唉,我还真想去看看,可惜了。不让咱们进去。”   林二春本来都已经绕过去了,闻言,又回头过来打听:“这两人有比赛?他们比什么呢?看着都不像是会比赛的人呢!”   尤其童观止,现在都危机四伏了,整天忙的不见人影,他还有心思去跟人比赛?   昨天还一个字都没有听他透露呢!   其中一个学子笑嘻嘻的道:“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他们那是没有碰上,只是一直被人放在一起比较,这要是时间长了。就算不见面,肯定也早就是神交了吧?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能比,说不定都早就想着比一比了。”   另外一个补充道:“就是啊,你是没看见之前他们两个碰面时候的样子,看着都很知礼,不过,我还是觉得剑拔弩张啊,后面的一定更精彩。”   林二春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这几人正处在兴奋状态,倒也不嫌烦,三言两语就跟林二春讲了这个新鲜出炉的大八卦,林二春整理了一下重点,大概是这样的。   很简单,今天嘉兴的闹市区依旧热闹非凡,童观止的马车转弯的时候出了问题,横堵了路,加重拥堵,正好被荣大公子荣绍看见了,他心有所感,发表了一句感慨。   然后就将童观止引出了马车,并因此两人展开了一场你来我往,矜持有礼貌的,体现个人才学和素养的……吵架。   因为不想堵路同时被人围观,所以,两人商定以后,一致同意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吵架去了。   不过,只听得三言两语的学子们,还是认定了这就是比赛和切磋。   林二春听完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她的重点是童观止的马车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有人害他啊,那马车怎么会好好的出事呢。   “童观止和荣绍,这两个人都不会做有辱斯文的事情,这怎么能是吵架呢!虽然有火花,但更多还是惺惺相惜吧!”有个学子一脸深沉的感慨。   林二春:……+++   情节铺垫得差不多了,人员到位,明天应该可以爆发一下剧情 第143忧患,荣大公子的不满   林二春满头?线的问道:“那他们在哪里吵架......呃,比赛呢?”   那学子指身后笑道:“就在那边呢,看到没有,那边还有人等着看结果呢。”   马上又有一人补充道:“要不是有事我也想等在那里看结果,看不见比赛,至少能够看见他们二人从楼里出来吧,到时候说不定能够成神色上窥见一二。”   林二春顺着这学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不远处的烟雨楼,那门前果然还聚集着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什么。   “姑娘,你也别想着能够进去了,那边都不让,那童家有钱,直接将烟雨楼给包下来了。”   这几人嘻嘻哈哈的说完就走了。   牟识丁对着那边的人群耸了耸肩,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些南人还真是闲的。”   中原人称呼他是北方来的鞑子,在他的家乡,将中原人也统称为南人。   在前朝的时候,朝廷将百姓分为四等民,一等为纯蒙古人,二等人是色目人,牟识丁就是属于这一种,他有一半的蒙古血统。三等居住在北方,先被蒙古占领的汉人,第四等就是这些对异族最为排斥,对前朝反抗最深的南人。   不过,这个称呼随着前朝的覆灭,在江南一地已经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阿牟你说什么?”林二春正翘首看着那边的热闹,一心想着童观止,也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牟识丁收回视线,目光有些闪烁,回道:“我说,那些人真是闲的发慌。”   林二春也叹道:“是有些太闲了。”   她一边朝前走,不时避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车马,也有些感慨道:“这是时局安稳,再加上江南一地本就富庶,大家又温饱不愁。所以才露出盛世光景来了。   要是还在前朝的时候,这里都被称为四等贱民,处处受到压制,尤其那些文人学子,本就清高,又讲究气节这些,终日郁郁不得志,肯定是没有心情像现在这样闲得看热闹的。”   牟识丁眸光微动,下意识的侧头看林二春,以为她是听到了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饱含酸意的牢骚,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暗暗的将他一军。   他一项警惕小心,祸从口出的道理几乎都刻在骨子里了。这一次许是又到了年关,又将过去一年,见到江南越发稳定的局面,心底对家乡的思念和担忧越深,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牟识丁万幸听见的是林二春,她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只这样还他一句,要是被旁人听见,像上次在虞山那样被人追打都是轻的。   只不过,听林二春这么说,免不得又想:她鄙夷的前朝,正是他所怀念的盛世。他们到底还是不同的。   他一时目光有些发怔,心中说不出的萧索,便是走在热闹和人声鼎沸里,也觉得在这南方的天地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踽踽前行。   林二春突然扭过头来道:“阿牟,以后的光景只会越来越好,你看这些学子文人这个群体都能够有闲情逸致了,他们温饱不愁,手中又有银子,又最好风雅,肯定能够成为咱们的消费主力,也该轮到咱们大赚一笔了!”   牟识丁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面上的低落孤寂也迅速的被敛去了,看她杏眸闪烁,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语调悠悠晃晃的“哦”了一声。   林二春一面要记挂童观止的事情,一面又被触动,想到一个点子,哪里知道牟识丁的心绪波动。   继续道:“听说在前朝之前江南一地就经常有文人举办的各种盛会,总之就是以文会友什么的,什么赏菊、赏梅、赏竹子,就连品酒都能办个盛会,那些有钱人家,还有斗富会,开这些什么会都是离不开酒来助兴。   你看林三春,夸赞她和她的酒,也多是那些读书人,以后咱们也关注一下这些读书人。名气什么的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能够让他们帮咱们宣传,让咱们赚银子。”   想了想又道:“文人轻商,最开始的时候花钱赚吆喝也是可以的,咱们可以免费送一些过去,这些还得你去跟人套套近乎。”一时兴起,又拍了他的肩膀一记:“阿牟,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这些就靠你了!”   牟识丁见她的心思都放在赚银子上,也不去想方才那些烦恼,嘟囔道:“好吧,好吧,一整天就会差遣我,现在还没有赚到银子,就开始想着往外送了。”   林二春声音放低了一些,停在烟雨楼前,也不走了,叹道:“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唉,想要不被欺负,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不管怎么样得先有钱吧。   等忙过了这几天咱们一起想想,我那还有一箱子书,到时候看能不能从书里取取经。”   “嗯。”   人群里闹哄哄的,议论声不断,两人也不再说话了。   林二春听了一阵,这些人说得跟之前遇见的几个学子所言也差不多,就是稍稍详细一些。   荣绍的马车一直被堵在路上不能通行,他便不耐烦的下车查看,发现一辆豪车横亘路中,似乎是撞到人了,那车夫正跟被撞的人在拉扯理论。   在荣绍看来,这会儿车主人要么赔银子了事,看车的豪华程度也不像是缺银子的,要是实在有什么内情,那也得让人将马车给赶走吧!不然一直堵着路算是怎么回事!   可车上的主人却一直在车内没露面,也不发话表示。   荣绍见不惯车主不考虑旁人的行为,便忍无可忍跟马车上的主人说了两句话。   不过,童观止似乎并无说话的兴致,两人隔着马车话不投机,荣绍只当那车主人是个为富不仁的人,终于忍不住刺了那车主人一句:今日逢愚好不晦气,来年倒运少有余财!   荣绍身边的小厮也跟着将这话骂了一遍,又点了荣绍的身份:“我们大公子跟人约了在书院见面,你这人也忒不识好歹了。好言相劝都不听。”   在嘉兴城中,能够被称为是“大公子”的,大家也就认荣绍一个。   就是这句话将童观止从车里引出来了,他倒是一反刚才的不配合,十分君子的跟荣绍见礼,笑着回了他一句:“今日逢余好,不晦气,来年倒运少,有余财。荣大公子果然君子之风,明明动怒,还能祝福对方一句。”   这一句倒是将荣绍愣住了。   他跟童观止虽然不曾结识,但是也是见过面的。也认出他来了。   至于荣绍说的究竟是愚蠢的“愚”,还是“余”、“予”,这些学子们正争论不休。   然后童观止和荣绍又说了些什么话,随后两人便直接进了烟雨楼,这些外人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林二春拐弯抹角的打探童观止马车出事的事情,可,大家的重点都不在这个,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她只是觉得不对劲,童观止在外人面前向来温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真的撞了人不可能窝在车内,不负责任,还堵在路上耽误时间,更不可能跟好言相劝的荣绍话不投机。   这些都不符合常理。   还有,给他赶车的车夫是个驾车的老把式,林二春也坐过几次,做惯了牟识丁的快车,还总是嫌弃童观止的车夫赶车慢,这样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是绝对不可能横冲直撞的,既然是慢慢悠悠的,那马车还是出了事,居然从直行变成了横着的。   林二春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更直白的说,是不是有人对他的车动了手脚?是对他出手了。   想想近来童观止面临的内忧外患的处境,即便觉得他大抵能按照前世的轨迹出逃,她还是不由得有些心焦起来。   可惜,她就是踮着脚,也看不见烟雨楼中的情况。   其实这些围观群众就算是站在最前面也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人家进了雅间去了。   人多眼杂,肯定也找不到机会跟童观止说上话,就是说了,他大约也不会告诉她吧?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想想还有他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放任他受伤了还窝在外面,又略略放心。   林二春有些心浮气躁道:“我们先走吧。”   牟识丁对此倒是无所谓,“那就走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都买上。”   “嗯。”   两人刚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就听见一声高呼:“他们出来了!”   门口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来。   林二春驻足回头,依旧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好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怏怏的回过头来,忽然看见烟雨楼前隔了一条路的南湖上,正停歇着一艘双层船,高高的船头上站着的锦衣少年,正居高临下的远观着路面上的一切。   林二春也不确定有没有被东方承朗看见,按下回头瞧一眼的冲动,匆匆离开了。   烟雨楼前,童观止正侧身跟荣绍告辞。荣绍先行离开了。   众人有些失望,等了这么久,却无法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从童观止的表情里也瞧不出什么来,目送荣绍走了,他淡然的抬眸,随意环顾四周,目光突然一顿,星眸闪亮,唇角蕴笑。   二丫肯定是过来看他了,她必定会猜测是他赢了。   只是不知道被她看了多少去了,还不知道她脑补了多少东西,等自己出来见一眼都不愿意。这是生气了?他目光一眺,看见湖面船头上的人,方才的笑意便淡去了。   那些正捕风捉影的群众们,见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正觉得找到了答案,又见他突然敛了笑意,面上冷了下来,彻底被这一笑一冷给弄懵了。   童观止出了烟雨楼,重新换了辆马车,车夫在前面跟他汇报,“大爷,刚才那个胡搅蛮缠的人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故意拖延时间的,叫那人跑掉了。”   童观止也不意外,只道:“跑了就跑了吧。”   那马受到了惊吓,不受控制的朝着路边的湖面横冲直撞,幸亏车夫力气大,直接将马缰给扯断了,拖延了一些时间,然后又打断了一根车辕,才让马车停在了路中间,要不然肯定是连人带车冲进湖中去了。   最后又一击将马给砍翻在地,免得误伤他人。   这车夫也是了得的了,做完这些之后。还在混乱中发现了可疑之人,正要用手中的马鞭将人缠回来,这时有一个老太突然出现,胡搅蛮缠困住了他的脚步,说是他将她给撞了,只不停的哭泣,给她银子又不要,含糊说不清楚。   这一番拉扯之中,就让目标逃得无影无踪了。   面对杀手,这车夫倒是有法子,可碰到这样年岁大了,又没有武功,是真正虚弱的老太太,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找茬的,他也不能直接一手刀将人劈晕了算了,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闹成了现在的局面。   童观止道:“也不用去查了,这只是个下马威。”   车夫闷闷的应了一声,很是挫败,“大爷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他也看到了那湖面上停着的船,往船上看了一眼。   童观止道:“不是他,早晚就见到了,不用心急。”   东方承朗现在还不会动他。   现在就算没有他童观止,东方承朗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倒是可能引来一身的麻烦,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须去做?   东方承朗遥遥的看着那马车走远了,才收回了视线。   他也在想着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童家内部的人?也不太像,童官华既然已经到了江南,来势汹汹,肯定是对取代童观止成为家主很有信心的,不必急于这一时,也就是等一两天的事情。   若是三皇兄的人,那他们这么做的意图又是什么?要是真的想要杀童观止,完全可以像上次东方承朔那样,派出大批人马。刚才就能趁乱将童观止杀了,可对方并没有。   还是说,有第三波人马?   东方承朗揉了揉眉心,看着湖面有些出神。   一个人影悄没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受到了顾大小姐送来的信。”   东方承朗愣了一下:“凌波表姐?”   东方承朗的确有些惊讶,从顾凌波离开京城之后,虽然他派人暗中照顾,顾府中就有他安插的人手,嘱咐过,要是顾凌波有事,可以让那个顾家的管家给他送信。   只不过,这几年来,顾凌波一次也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   他整日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只是在记起来的时候,才找人问问顾凌波的情况,知道一切如常也没有去打扰过她,这次下江南路过青州的时候,其实都已经到了顾家门口了,也没有进去看看。   想不到顾凌波居然会给他写信。   东方承朗接过信,看完了,面上是一片阴翳,直接一拳搭在船栏上,船头上的彩旗呼啦颤抖了一下。   又站了好一会,他才将那信纸给揉碎了,丢进了南湖中,亲眼瞧见那碎纸片被湖水一泡,半点痕迹也看不见了,才冷着脸从船上下来了:“回荣府!”   东方承朗回到荣家之后直接去找荣绍。   他自持对童观止十分了解,不信他在遇到危险之后,还能够忍住不去报复,而找荣绍进行什么“比试”。   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童观止跟荣绍......到底谈了什么,他十分好奇。   荣大公子一回家就直奔书房,取了书翻开之后。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在上面比比划划,一会沉思,一会微笑,东方承朗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才蹙着眉头放开了书,显然被打扰了思绪显得十分不耐烦。   东方承朗进了荣家之后,不是没有找过荣绍,他甚至私底下暗示过荣绍不用如此忌惮,可以将所学学以致用,旁的不敢说,至少他能够保证绝对不会浪费荣绍所学,也绝对不会让荣家得不到应有的荣耀。   不过,荣绍此人油盐不进,只推说身体不好,却什么都不肯答应。   东方承朗也有傲气,心知荣家不愿意掺和进东方家的争权夺利之中,便也不再勉强了,也没再过来找过他了。   对荣绍来说,就算是东方家的皇子皇孙,他又不要出仕当官,也是完全不需要巴结的。   何况,荣家虽然不在朝堂,但是也不是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   远的不说。就拿同样出自江南的童家来说,自从进了京城之后,如今虽然表面上是鲜花着锦,一派繁荣,有蒸蒸日上的趋势,但是内里却已经是四分五裂,人心不齐,彻底分化了。   现在,也就是武德帝没有拿到童家的罪证,一旦有了借口,这童家也就离湮灭不远了。旁人看不清楚,在荣家大公子的眼中,却看得十分清楚。   就连资助东方氏起家的童家都落得如此下场,他自然不会去趟这滩浑水。   不过,他也是饱读诗书,满腹才学,原本可以一展所长,让荣家更上一层楼,要知道即便是前朝异族主天下的时候,荣家都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   可,现在只是因为东方家成了这大夏之主,东方家对荣家又有疑心、有顾忌,所以才不得不因病隐在江南,满腔所学全无用处。心中对东方承朗也不是没有迁怒的。   现在东方承朗要见他,他再不喜,也只能将人迎进来。   东方承朗进来的时候,荣绍的小厮长随正在收拾书本,一摞一摞的装进箱子里。   东方承朗问道:“大公子这是......?”   荣绍心中琢磨着东方承朗的来意,半点也不拐弯抹角的道:“家里有些吵闹,我收拾些书本去外面读。正好也跟童兄商定好了,有些有疑义的地方,大家一起探讨。”   东方承朗眸光一暗,荣绍也心中有数了,果真是为童观止之事而来的。   他越发对东方氏子弟觉得不耻,对待有功之臣也不过尔尔。面上也做不出来和煦。   冷淡的继续道:“五殿下,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家父也年岁大了,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力不从心,对荣氏子弟也没有精力去管教,就说我那个弟弟荣绩......   唉,不提也罢,我妄为长子长孙,实在有辱祖父的威名,不求荣家更上一层楼,但求无过错。得过且过吧。我幸亏还有书本可以打发病中时光。”   “至于一早上跟童观止见面,纯粹就是意外,我们进了雅间,也完全只是切磋交流学问之事,要是谈别的,怕是也谈不到一起的。就算是童观止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这孱弱之躯也帮不上忙。”   这话不可谓不直白,东方承朗听懂了这言外之意——你多想了!我们荣家又不入朝堂,不会掺和进童家的事情里——心中又闷又堵,却又找不到话语来反驳。   荣绍见东方承朗面上阴晴不定,觉得他是不相信,随手从小厮怀中抱着的一大摞里拿下来一本,翻开了给东方承朗看:“五殿下,你看看这些书——”   东方承朗盯着他指着的字,就是最基础的启蒙读物而已。   荣绍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东方承朗摇了摇头。   荣绍想起什么,面上倒是有了一丝笑意:“的确没有异常,不过,这是我们见惯了。”   “我还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师傅便教导,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许是我资质太过愚笨,当初读到这里的时候,不止读了百遍,还是无法参透其中的意思,还是后来师傅领着读了几遍,记住了哪里断句之后总算是明白了意思了。”   见东方承朗一脸茫然不解。   他解释道:“断句。这些书中是没有断句的,只在句尾有一个,但是这断句也不甚详细,就说这一句,真的一口气读下来,我们还好,若是刚入学的小儿,只怕不得憋过去,我是深有体会。   童观止只是跟我探讨了几句平时读书的时候,因为断句不清而有疑义的地方,其中有一些很有争议。”   说到这里。也不管东方承朗懂了还是没懂,他吩咐小厮,“将我之前点的几本书单独拿出来。”   又抽空跟东方承朗道:“我要去书院跟棋方先生商议一些事情,还有这些疑问的地方也会找童观止探讨,肯定还会再见面,至于别的......五殿下还有疑问么?” 第144答案,打不开的心结   东方承朗从荣绍的院落里出来的时候,荣绘春正好过来给荣绍送东西。   她走在前面,身后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捧着食盒跟着。   见到东方承朗,她在门外顿足、垂首敛目、侧身、屈膝行礼、让路,举止挑不出半点错处。   “五殿下。”   东方承朗面上的躁意还没消失,见到荣绘春这透着疏离的态度,微隆的眉峰又高高的堆聚起来。   要是在前两天前碰见荣绘春,他可能还会怀疑这女人对他有什么企图心,可现在,他是半点这种想法都没有了。   要知道,在荣绘春跟他坦白之前,她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也很是守礼,不过,却是跟现在的表现有很大的不同。   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虽然也这样行礼,但是会在行礼之前看他一眼,细长的眉眼眼稍微微上挑,不经意间就带着无限风情,之后她也是低眉顺眼的守着大家闺秀的规矩,但是那睫毛却不停的在颤动,显然是眼底下不知道是在偷偷打量他,还是在紧张娇羞想着什么女儿心思。   然而现在,她连眼神也没有给他一个,长睫也一动不动,真的是规规矩矩的盯着地面。   只是很细微的差别,但东方承朗原本在这男女之情上并不细腻的神经,好像就突然之间就被一根水草给通了关窍,他就是能够感受得格外深切。   此时他心里更是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这荣家一家子都生怕被他沾染上,活像他是什么瘟疫一般!荣绍如此,还有这荣绘春,也是一样,她之前那么大胆跟他示爱,果然出了如意茶楼那雅间的门,她就完全不认账了。   眼下这就是要跟他保持距离了。   东方承朗扫了眼小丫鬟手中捧着的食盒,语带不悦的刺道:“听说荣三姑娘跟大公子兄妹情深,就是荣家嫡女在大公子面前都不如三姑娘讨喜,现在看来果然不是虚言。”   荣绘春直起身子,依旧垂着头,柔声道:“五殿下过奖了,兄妹之间哪有厚此薄彼的。”   东方承朗也懒得戳穿她了,盯着那食盒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荣绘春回道:“里面是炖的雪梨川贝,这几天天气越发冷了,空气有些湿寒,大哥在这时节有些咳嗽之症,上回他吃了觉得尚好......”   东方承朗哼笑了一声,“本宫正好也有些咳嗽。”   荣绘春?了一下,然后嘱咐丫鬟:“彩音,一会跟周管事说一声,请了大夫过来。”   东方承朗被噎住。   荣绘春又道:“五殿下,荣三就不耽搁你了,先行告退。”   东方承朗?着脸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是荣绍出来了,见东方承朗还在这里,只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又对荣绘春道:“三妹妹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说话,不进去?”   荣绍的确是跟荣绘春关系很好,这么多年来,荣绘春对他这个大哥很是尽心尽力,从他一年四季用的鞋袜,汤品、补品,小到扇套、香包......虽然荣绍不缺这些东西,但是有个乖巧的妹妹能够亲手给他做,这心意肯定是不同的。   哪怕是荣绘春跟他交好是有些小心思,但是他也不在意,本来就是亲兄妹,他倒没有母亲的那些小心思,也不在意后宅女人们的各种掐尖要强和吃醋。男人跟女人的关注点是截然不同的。   何况,荣绘春是典型的秀外慧中,聪明温柔,是个可心的妹妹。不像他的另外几个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要么骄纵得很,要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妹妹刚学绣花的时候倒是给他缝了个笔套,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其余庶出的弟妹对他这个大哥则是敬怕有余、亲近不足,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荣绍自然跟荣绘春也亲近一些,若是遇到了,也会护着她一些了。   “大哥,正要进去呢,我刚炖好的雪梨川贝,加了不少蜂蜜。大哥趁热吃了吧,等凉了就有药味了。”   彩音赶紧捧着食盒上前,荣绍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那我就吃完了再出去,先进去吧。”转向东方承朗道:“五殿下慢走。”   荣绘春从荣绍出现之后就是个乖巧的妹妹,别说眼神了,她已经将东方承朗给忘在一边了,跟着荣绍进了院子,才问道:“大哥要出去吗?”   荣绍跟她解释:“有些事要去书院一趟。”   荣绘春道:“上次大哥送给我的一箱子裘皮,我做了几件斗篷,给父亲做了一件,也给大哥做了一件,一会给大哥送过来......”   “这雪梨凉了就不好吃了,有一股子药味,大哥快吃吧。”   “......”   东方承朗被人家相亲相爱的两兄妹弄得越发心浮气躁,有气又不知道如何发,怒气难消之下,他叫住荣绘春:“荣三姑娘,本宫有件事想要问你。”   荣绍蹙眉,目光在东方承朗和荣绘春上来回逡巡,有些严肃。   荣绘春回头,淡然问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东方承朗看看荣绍,又盯着荣绘春,邪邪一笑:“上回那件事,本宫记在心中了,三姑娘且等着吧!”   撩拨了他之后,还想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全身而退?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身为皇子,东方承朗的一正妃、两侧妃都是能够上皇家玉蝶,是受到认可的妻妾,就是拿出一个位置来给荣绘春又何妨。   她等他的答案之后再做决定,那他就当着她的兄长给她好了。   至于荣绍会怎么想,荣家会怎么做,荣绘春又会如何取舍,他就拭目以待了。   东方承朗说完了,大步离开,留下荣氏两兄妹对着他的背影深思。   一个沉目肃容,一个喜忧难明。   荣绘春也分不清楚心中是尘埃落定的喜悦,还是即将应对家中狂风暴雨的怅然。   对着荣绍的探究,她心中幽幽一叹。   不管怎么样,她总要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像现在这样顺其自然,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一个不好不坏尚未见过面的男人,用自己的一生去笼络那些现在还不起眼,但是位置却很是重要的小官,为荣家日后的崛起而当垫脚石,虽然会过得更加安稳,但是这一眼就能够看透的一辈子,还时时被压制和拿捏着的庶女身份,却并非她所愿的。   “大哥,你先吃了这梨子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对不起,大哥,我不想瞒你,但是这件事......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林二春先回客栈收拾了东西,对着几包草药郁闷了一会,还是将之带上了。   退了房之后,就和牟识丁去了粮铺,将前些天赚来的大半银子都用来买了粮食,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了。才踏上了归途。   至于从童柏年那里拿到到一万两的银票,她暂时还没有想过动用,等到日后了再说。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和焦虑,可她也知道,眼下她根本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去帮童观止了,就算是她公然站在童观止身边,陪伴他一起面对接下来的种种危机,那又能够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拖累而已。   在强大自己之前,她能够做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现在她也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她跟荣绘春已经达成了共识,已经快要摸到皇权圈子的边缘了,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等到天擦?的时候,马车进了虞山镇,她也已经平静下来了。   马车刚在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人影就窜了过来,一条?狗也跟着扑了过来。   处在变声期,还操着公鸭嗓子的少年先喝了一声:“??!”   那?狗可不管他,闻到了主人的气息,一个劲的想要往马车上扑,可惜现在它还太小,没有这个能耐,只急的“嗷嗷”叫了几声。   少年陶小满热络的跟牟识丁打招呼:“牟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次出去有好几天了呢。”   牟识丁一边跳下马车一边道:“是小满啊。”   陶小满呵呵笑了两身,道:“我大哥让我过来看看。牟哥,你家里有我给看着,都好着呢,没人进去!”   牟识丁也笑道:“小满,这次辛苦你了,哥哥我这次给你带了个好玩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将放在车头的一个竹筐给搬了下来,在里面翻找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陶小满接过来:“哟,好沉。”他摸了摸之后欣喜的道:“是石版!牟哥,你还真给找来了,我在镇上都转遍了,也没有买到,这个多少钱,我回去拿给你。”   说完宝贝兮兮的抱着东西就要往回走。   牟识丁将他叫住:“这个又不贵,不就是块石头吗,给你拿去玩吧。你帮我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就行了。”   陶小满也不推迟,又返了回来,将石板小心的靠着院子墙根放下了,才过来就一连窜的问道:“嘉兴城好玩不?那里石版花样多不多?牟哥,你们还去不去嘉兴啊?”   “去的话再给我带几个啊。我爹和大哥都说我画出来的花样丑,都不肯让我试,说就是烧出来的罐子别人都不要。”   牟识丁买的这个石版,就是陶小满嘀咕了很久想要买回去印在陶罐上烧窑用的,总比他们自己手绘的要好看得多。   牟识丁满口应下了:“年前肯定还要去的,碰见了再给你带!”   这时,林二春掀开车帘子钻了出来,陶小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喊了一声:“二春姐。”   林二春也冲他笑了笑,问道:“小满,你大嫂在不在家?”   陶小满回道:“在呢。”   说话间,林二春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手上拿了个篮子下来单独放在车头的架子上了,里面放着一条腊肉,三包糕点,这是送给陶家的谢礼。   多亏了陶家帮着看家了,不然,家里还放着那么多的酒和粮食呢,肯定不放心。毕竟麻烦了别人这么多天了,不去道个谢她都不好意思,邻里之间非亲非故的,更得有来有往,不然别人凭什么帮她。   林二春对邻居陶家人的印象很不错的,陶老大陶立冬买了这个的院子,将家里烧好的陶器拖过来,就在这边上釉和经营买卖。他们老家就在城门外的那山脚下,那山里就有他们家的陶窑。   陶立冬为人很是沉稳,做生意也很实在,陶大嫂也是个和气勤劳的小妇人,一直带着孩子在这边给他们兄弟烧饭洗衣服,既不多管闲事,也不多嘴多舌,很会为人处事。   林家自从林三春开始酿酒之后,也常常在陶家买酒缸和酒坛子,陶家对林家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至于林二春他们也是知道,不过林二春搬来之后,这家人倒是不像别人那样指指点点。   陶小满年纪小些,性格也要跳脱一些,起初还对林二春有些好奇,却也从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后来又相处了一段时间,林二春因为要酿酒时不时就上门买酒缸、买罐子,也就慢慢的熟悉起来了。   当然,发现林二春不是传言中那样的花痴女,这也让陶大嫂狠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些林二春不知道而已。   现在,林二春就切实的体会到了有一个好邻居的好处了。   “那我一会过去找她说会话。”说话的时候,林二春弯下腰,捏了捏??的脑袋,这?狗现在还扑抱住她了腿连拱带啃的。   陶小满朝半开的帘子里看了一眼,惊讶道:“二春姐,这里面都是粮食?这得酿多少酒啊!”   林二春笑道:“到时候找你大哥定大缸,你就知道有多少了。”   在路上的时候就盘算好了这一批粮食需要用到多少大酒缸,还有年前果酒装坛需要多少酒坛子。   陶小满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又道:“二春姐,你们酿的酒多,连带的我们也跟着沾光,这段时间酒缸都没少卖哩。明天我哥让我回家去再跟着再烧一窑,再开窑就到明年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正好现在跟我说了,我都记下。”   林二春还真有些想法,这是她早就考虑好了的事情,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走一步算一步,这次有了经验,她打算一开始就做好。   酒坛子也打算用最寻常的毫无特色的酱色坛子,也不打算只在酒坛子上就贴一张菱形大红纸写个“酒”字,或者是“**酒”了事。   她想要定制一批独特一些的酒坛子,最好是能够将自己的商标图案给烧制在酒坛子上,让人见到这酒坛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酒,这一次的水果露酒,下次的果酒,还有接下来的单一粮食酒、混合粮食酒等等,她要做成一个系列。   想要将生意做得长久壮大,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品牌效应也很重要的,现在她也不差钱,好一些的酒坛子完全用得起。   上辈子林二春也跟陶家兄弟合作过,对他们都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他们家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陶家的缸子,只要不摔不砸的,可以用上几十年都不会开裂。   虽然是做的城西一般人家的生意,但是在陶器上面烧制出个花纹也是能够的。可,毕竟是土陶,跟瓷器是没法比的,而且绘画那也是个富贵的消遣,陶家人的水平也有限,再上档次一些的他们就弄不出来了。   不过,这些技术对于制作酒坛子来说,完全是够了。   林二春道:“我还真有要求,这次要烧个不同的图案,还有印几个字上去,上釉的颜色也不要酱色了,调配别的颜色,现在天晚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有了图纸,我再去找你和你哥说。”   陶小满拉了一单生意,欢快的道:“那行。”   想起什么,他道:“二春姐,你们外出的这几天,你大哥和弟弟过来了两趟了,今早还来了一趟,让你回来之后去一趟书院找他,还有你外婆跟表弟,就是一个小胖墩,也来过了,好像是说你表妹要出嫁了,让你抽时间回去一趟......”   林二春拍了拍脑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回离开虞山的时候,还记挂着童观止的事情,也没有给大哥说一声,这次遇见了林三春,也得跟他交代一下。   还有她上回给邓家买的东西也没有来得及送回去,邓家还酿着柿子酒,这段时间气温变了,还得调整看看,她也得回去看看情况,月底邓文秀出嫁......   一件一件的来吧:“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小满。”   隔壁院门开了,陶立冬探头出来看,也朝这边招呼了一声,又看看因为前一天下了雨,现在还有些潮湿的地面上很深的两条车轮印。也走了过来,看到满车的粮食也咂了咂嘴,热心的帮着将粮食搬下来。   多了两个人当劳力,林二春提着东西往陶家去找陶大嫂说话去了。   陶大嫂推拒了一下,也就收下了,想着以后多帮着看着点就是了,这一处僻静,就他们两户隔得近,再说林二春也不是那拎不清的,还是他们家的大主顾,自从她搬过来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得买自己的东西,以后有事也能互相帮帮忙。   闲话了几句,东西都搬完了,天也不早了,也就各自散了。   林二春闷头睡了一觉,这一夜好像做了无数的梦,乱糟糟的,醒来之后除了觉得累,梦见了什么倒是都忘光了。   她早早的就起来了,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吃了早饭又熬了药喝了,又嘱咐了还赖在床上不想起床的牟识丁几句,就提着东西匆匆出门了。   先去了虞山书院找林春生,书院本来已经是放假了,林春生还留在这里是手上还有几本书册没有抄录完,也等等林二春,他早就知道这个二妹是不会再回绿水湾林家了。   林二春交代了一下这几天的行踪,正好将东方承朗的身份也借着林三春为幌子说了出来。不过关于林三春做的那些好事,她就隐去了没有提起。   反正荣绘春已经说了不会追究,而卓景行也不像是会迁怒林家人的,她干脆不说,再说也是无凭无据的,也说不清楚,她心里有数就行了。   “大哥,上次问我们话的就是阿朔的弟弟,那个人是过来找阿朔的,阿朔的身份真的就是东方承朔,他的弟弟怕我们不交代清楚、有所隐瞒,所以才故意凶神恶煞的试探。   现在东方承朔回京城去了,林三春也跟着去京城了,那婚约只是家里口头给解除的,她没有认。”   原本林二春是想将林三春给抓回来的,可童观止说了,让林三春嫁给东方承朔,不会牵连到林家,他说得头头是道——   “林三春现在虽然富有盛名和生财之道,但是那多半是吹捧出来的,半点当不得真,她只是个花架子,可这点花架子对东方承朔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东方承朔已经在皇家有很多敌人了,日后只会更多。你想想,他娶了一个这么有能耐还跟童家有合作关联的妻子,他是不是会更家被猜忌?”   “二丫,你不能否认,你这个妹妹总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看似聪明,实则极蠢,有她给东方承朔扯后腿,可以省却很多事,等到日后东方承朔见到了林三春实则并无多少本事,也不知道东方承朔会是什么心情。”   “她飘得越高,到时候才会跌得越惨。”   “你要知道,林三春对林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唯一觉得有用的就是你大哥,你的爹娘只会成为她的拖累,她自己就会主动甩开的。   至于你弟弟,她放任他跟阿川学医,这就已经说明了她对这个弟弟的痛恨,也就比对你稍微少一点吧,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二丫,虽然这么说让你听起来不好受,但是都是真的。”   所以,林二春根本不用担心林家人会掺和进东方家夺嫡的戏码里,她需要搞定的只有一个林春生而已,先前完全是关心则乱。   童观止说了这么多,但是他认为的最重要的一点,却没有跟林二春说。   林三春交代的那些不知道是预言还是梦境,又或者真有前世,虽然是稀里糊涂的,童观止并不全然相信,但是有太多的地方对上了,他不得不防。   他希望有个人能够代替二丫占了东方承朔妻子的位置,既然林三春连二春的名字都占了,还跟东方承朔订了亲,那就干脆将林二春那个惨死的命运也一并抢走得了。   林二春很快就被童观止给说服了,与其苦恼如何处置林三春,还不如让她自由的去作死,林三春即便是王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最多就是恶心恶心她而已。   林二春阴暗的想了想,到时候谁恶心谁还不好说,就让她看看林三春的本事,看看林三春会不会比她更得东方承朔的心,在江山和爱情之间选择后者。   是的,她现在还以为东方承朔对林三春是爱情,童观止并未告诉她,东方承朔那天也在柿子林里,见到了一切。   这当然是故意的。   林二春也想看看林三春处心积虑嫁给东方承朔,会不会更得到东方家族和那个老太妃的认可,她的命运跟自己的上一世究竟会不会有区别,她的希望越高,到时候失望就越大,完全都是自找的。   只要不牵连到林家,那就随便她去吧!   现在林二春要做的只是一点一点的让大哥对林三春的信任垮塌,防着他日后因为感情用事被林三春牵着鼻子走就行了。   果然,听林二春说完之后,林春生面上晦暗,沉闷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家里已经给她退亲了,她还跟着去做什么!哪有女孩儿家的跟着别人跑的,就算是阿朔愿意,那也应该是她等着男方过来下聘,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怎么这么糊涂!”   林二春问道:“大哥,你还打算将她找回来吗?”   林春生烦闷的道:“那不能让她这么随着性子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还是得将她寻回来!”   林二春道:“大哥,东方承朔那样的出身,他家里应该也是知礼的,他们若真要成亲,一定会通知家里,你现在寻过去的话......”   她没有说完,林春生就自己想明白了。   他巴巴的赶过去,倒像是他上赶着攀亲的,要是别人没说让阿朔娶妹妹,那他跑过去解除婚约就是笑话,男方的身份高,要不要解除婚约,他们只有答应的份,根本没有主动权。   林春生半响无语,好一会才道:“那就随她去吧,现在只能等了。”   林二春不语。   林春生又有些迟疑看看她,道:“前几日老师跟我说她现在名气很高。”   “哦。”   “二春,要是春晓有名声,有本事又能干,不犯什么错误,阿朔也喜欢她,日后他就算因为......想要休妻也不是容易的吧?你上次说的那段噩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林二春被问住,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大哥的意思她还是懂了,就算大哥相信她编出来的那个梦,但林三春还是他的嫡亲妹妹,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他依旧是爱护她的。   林三春品行不好。熬了那样害人的药,他可以教导,但是她只是死心塌地的要嫁给跟她两情相悦的东方承朔,作为大哥就只因为一个梦就坚决的反抗,这很没有道理,而且现在那个梦还产生了一点偏差,往有利于林三春的方向发展了。   所以,他产生了动摇。   他也知道林二春对林三春的厌恶,知道她对林三春嫁给东方承朔的反对,又有些左右为难。   林二春也没有打算这一次就能让大哥放弃林三春,她之所以敬重并护着林春生,不也是因为他重感情么,现在即便对象是林三春,她虽然不爽,但也能接受。   她这会也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以后吧,她爱嫁谁嫁谁,我跟她又没关系,只要她不连累大哥和春晖,我什么都没意见。”   林春生叹了一声,见林二春对三妹的话题已经不耐烦了,也就不提了。   接下来林二春又跟林春生交代了一下生意的事情也上了正轨,年前会经常出去的,捡了一些轻松的话题说了。   林春生对她口中的生意,做的那些糖果什么的,他也见过了,倒是没有什么担忧的,但是对酿酒的生意却很是担忧的。他更多的还是觉得这是她跟林三春赌气。   可见她说得兴致勃勃,也不好扫她的兴。   林二春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故作不知,只又求了林春生,让他帮忙找他书院里的授业恩师胡稼谦帮着写三个字:“两度春”。   她打算以此作为她的酒业品牌的名称,这是要弄成印章模子,弄在酒坛子上,以后这就是商标了,得慎重对待,这位胡先生虽然是在虞山小镇教书,但是人还是很厉害的。   当然,要是胡稼谦能够帮忙绘一幅小画,那就更好了,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林二春没好意思提,想着回头花钱去观音庙前找那个卖画的秀才画出来,也不要多精致,关键是要独特。   现在她只有水果露酒能卖,只用一副画也够用了,日后发展起来了,再找荣绘春帮忙弄几副画应该也不难,怎么说他们也是合作伙伴了。   她也想过找童观止画一副,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不过别人都说他厉害,就当他会吧。可又怕被人看出来有他的特点,干脆作罢了。   林春生听了她的打算之后,直接大包大揽的揽在身上了,就找胡稼谦画几笔小画不成问题,不过有句话他没好当着林二春的面说,就怕她心里不舒服然后拒绝。   林春生没说出口的话是:“胡先生对林三春酿造的酒。尤其是秋露白是很喜欢的,他要是提让先生给写个字,再画个画弄在酒坛子上作为标记,看在林家酒的份上,应该不会拒绝。”   不过,他完全是多想了,林二春就算知道也不会因为什么骨气而拒绝大哥的好意。   林三春不知道用了她多少东西了,她就借用点她的“名气”又能怎么样!   只要能够用得上林三春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有半点手软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林二春将带给大哥和弟弟的东西交给林春生以后,就赶着点去了城门口等车去了一趟后山屯。   正是农闲的时候,邓文杰在虞山书院上学,现在也放假了,再加上邓文秀将要出嫁,所以邓家人倒是很齐全,都在。   林二春是由女眷们接待,张氏会做人,十分热情的将林二春迎进屋里,比林二春刚到后山屯的时候还是要热情的多,寒暄了好几句,才切入了正题:“那柿子酒最近我们也没动过,就是天太冷了,二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调整的?”   等林二春说了一会过去看看,张氏就满意了。   文氏依旧是那个混不吝的性子,见到林二春手臂上挽着一个大包裹,当即就问道:“二春,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这回回来不会又要来老邓家住吧,你看出嫁的闺女住在娘家都不合适,你这还是个外甥女,你爹娘......”   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林二春也知道她就是见不得人沾她的便宜而已,她也懒得跟她计较了。   解开包袱,将早准备好的孝敬钟氏的一件缎子面的夹袄和一条厚实的棉裤递给钟氏,东西一拿出来,包袱里面差不多都空了,只剩下一点小东西,绝对不可能是衣裳行李。   文氏马上就讪讪的住嘴了。   钟氏嘴上虽然责怪林二春乱花钱,不过这是外孙女第一次孝顺她,她还是喜滋滋的收了起来。   钟氏是去过虞山镇的,也从陶大嫂那里打听过了,知道林二春现在做买卖,熬糖、酿酒,有收入,又去镇上的杂货铺特意看了看那些柚子糖和橘子皮,发现生意还可以,外孙女能养活自己,还惦记孝顺她,她也就放心的收下了。   钟氏在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眼巴巴的注视下,放进了自己房里的箱子里:“等过年的时候穿。”   除了给钟氏东西之外,林二春还给邓文秀送上了添妆,邓文秀的婚期也只有半个月了,本来送添妆应该是在出嫁的前三天来送的,到时候众多亲戚一起来,还得晒嫁妆。   不过,林二春担心到时候没时间,她的第一步就在年前的这段时间了,到时候肯定忙得很,再者,她也不愿意凑那个热闹,就连她娘邓氏她都没心情见,干脆也就提前送上了。   上次买的东西里就有专门给邓文秀添妆用的,是一根银镯子和两朵质地不错的绢花,还有两块丝绸手帕,这些东西虽然并不是特别贵,但是在后山屯已经很能拿得出手的添妆礼了,一项对她很是冷淡的邓文秀都对她露出了好脸色。   再就是给邓文静和邓文诚准备的过年的小礼物,人和人之间自然是有亲疏远近的,这邓家除了外婆之外,跟她相处的最好的也就是邓文静和邓文诚两个了,给邓文诚的是几包糕点蜜饯,直接给张氏了,给邓文静准备的礼物是跟给邓文秀的添妆是一样的。   文氏看到之后目光一亮,脸色也放晴了,刚才林二春拿了给邓文秀的添妆和邓文诚的糕点,她就不舒服,这两份可都是老大家的,她也是亲舅母,这林二春送礼就一样礼物都没有他们这一房的。   看到林二春给邓文静的东西,她总算是心理平衡了一些。   邓文秀刚刚还对她好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撅着嘴冲她娘张氏使性子。   林二春也懒得理会这些,她之所以还来送添妆还是看在外婆的份上,也就当邓家其他人是普通亲戚走动的,要说还人情,她觉得已经还清楚了。   除了现在在有限的时间里孝敬一下外婆,以后还是尽量跟邓家人远着些吧,若非必要,她是不打算再来邓家了。   到时候如果童家的事发,她也暴露出来,也免得他们被牵连其中。   再说,这邓文秀连她一声“表姐”都没有喊过,她又不是冤大头。   这会只跟邓文静说悄悄话:“等你相看人家的时候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订了亲给我送个信。”   邓文静欢喜的“嗳”了一声,这还是小姑娘难得得到比姐姐更好的待遇。   她爹邓喜仁不如大伯有本事,她娘文氏又是那样一个性子,也不如张氏更心疼女儿,她一直都没有家里两个堂姐的待遇好,衣裳捡他们的旧的,像样的首饰也没有,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里有不爱美的呢。   喜的合不拢嘴凑在林二春耳边小声道:“表姐,前天我去虞山镇看过了,你做的那个盐津桔子皮和柚子糖都卖得不错呢,奶给我买了十文钱的,让我回来谁也不说。   不过大嫂跟大哥进城,说想吃酸的,大哥也给她买了,她还回来还在村里买了桔子,拿桔子皮在家里试着做呢,使唤大哥又洗又泡又晒的,废了不少姜粉和盐,现在没做出来。还天天骂人,说就一个桔子皮还拿来卖钱,那桔子皮也就是郎中便宜收一些入药,哪里还值得用钱......”   后面更多难听的话,邓文静没说了。   只嘱咐林二春:“大嫂的脸皮贼厚,偏偏大哥老实又听她的,表姐,你千万别让她知道了这东西是你做的,不然到时候得天天烦死你。”   林二春眨眨眼,难怪进院子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架子上晒着一席子的桔子皮,这冬天时常阴雨绵绵的,桔子皮也没有处理好,她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上面都长了不少霉点了,全都浪费了。   不过,表嫂李氏的确是个精明人,这生意成本的确是低,有些赚头,她想着去模仿也没什么,本来那盐津桔子皮和柚子糖材料和做法就很简单,就算不是李氏,总会有别人去模仿,总会有人弄出来的。   林二春这阵子的重心都放在酒心糖和酒上面了,也没怎么操心这个,此时听说了也不太在意。   就算李氏脸皮厚,她的也不薄,还会忍着她吗?   正说着悄悄话,李氏一手扶着后腰就进来了,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听说开年三月就该生了。   上次林二春骂她,两人是闹翻了,现在对着林二春也没好脸色,“哟”了一声,正想说几句话刺刺林二春,目光一扫,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林二春给邓文秀的添妆,又见邓文静头上也戴着一朵崭新的绢花,顿时转了话锋。   笑道:“这是二春买的吧?不知道嫂子和你侄儿有没有?你向来是个知礼的,咱们家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大郎哥还送你去镇上了呢。”   林二春闻言有些想笑,邓文静冲她挤眉弄眼,两人相视而笑变成哈哈大笑了。   以前她给邓家女眷买东西的确是人人都有份,不过现在么,她是没那个心了,连搭理李氏的心情都没有。   李氏被她们二人笑得面上难堪,啐了一口,嘟嘟囔囔了几句,被钟氏横了一眼,就坐下来看林二春给邓文秀买的镯子。   正想要往自己手腕上比划着套进去,被邓文秀一把抢过去了:“大嫂,你胳膊粗,戴进去了摘不出来,那就不好了,这毕竟是我的添妆,你要试可以试试文静的,林二春给她也买了一根。”   邓文静当即就跳起来道:“别想,大嫂最会这一套,被她戴上了,她肯定说要拿回来就将她的手剁了。这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   李氏顿时脸都?了,捧着肚子正要说话,邓文静已经拉着林二春就往外走了,“表姐,我们出去说话。”   林二春也不想多待了,干脆冲张氏道:“让大舅去一趟放酒桶的地方吧,我先过去看看,有什么要调整的正好都跟大舅说了。”   张氏应下,也匆匆出去喊人去了。   文氏骂了邓文静一声:“死丫头!”就被钟氏叫上准备去做饭了,眼看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屋内只留下?脸的李氏和不痛快的邓文秀。   林二春去看了看那些酒,有她留下的酒方和详解,这些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她做了调整之后又将注意事项一一嘱咐了邓喜忠。   林二春看完了,在邓家吃了一顿还算是太平的午饭,就准备走了。   邓文静倒是想要跟她一起去镇上玩,但是堂姐出嫁,这个时候她要在家里帮忙干活,还得趁着亲戚们过来,相看一下人家,肯定是走不开的,只跟林二春约了过年的时候一起去逛虞山镇的庙会。   邓文静送林二春到村口,临走,她又将邓文诚也叫上了,总归是自己教了一阵子的,林二春也不想之前的辛苦都打水漂,免得外婆年老了还得操心这个孙子。   路上,她又考校了一下邓文诚对法令法律的认识,这小子记性倒是十分好。记得十分清楚。   邓文静在边上附和:“四郎现在是听话多了,前几天村里几个淘小子说要去那边山口河堤下放野火烧枯草,他都没去呢,对了,他也没有跟着那群皮猴子拿石头子砸前阵子跑到我们村里来的傻大个。”   林二春捏了捏邓文诚的小肉脸,看他明明喜形于色却偏偏想要绷住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道:“继续保持。”   邓文诚被她捏着也不敢反抗,乖乖的任由林二春揉捏,完全的认命了。   林二春从荷包里摸出来一个竹哨子给他,这哨子是做成小鸟造型的,当时她也是看样子可爱,老板说吹出来的声音像鸟叫,还给她展示了一下,因为她买的东西多了,老板给送了两个哨子给她,她随手塞进荷包里了,也放了很久了,这时正好拿出来一个哄小胖墩。   “拿去玩吧。”   邓文诚欢喜的接过来,把玩了一阵,就放在嘴里吹起来,鸟叫声没有,声音尖锐刺耳他还是吹得很带劲,让邓文静直接给了他的圆脑袋一巴掌:“消停会。”   “三姐,你不尊老爱幼。”   “哟,才夸了你两句,你就开始抖起来了......”   “表姐,她打我!”   林二春看着这两姐弟打打闹闹,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这邓家的事情,她应该也可以放下了,只要没有邓文诚杀人被流放的事情,邓家应该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没有大富大贵,至少能够安稳度日了吧。   至少眼前看来这邓文诚小胖墩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了,只要不又长歪了。   那她重生之后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邓文静和邓文诚打打闹闹了一阵,又叽叽喳喳说起后山屯的闲话来,专门捡林二春认识的人说给她听。   首先提起的就是白洛川。   邓文诚道:“表姐,白大夫这几天一直在村里呢,我那天跟二娃他们去那边玩,从他家的院子里飞出来好多碎纸片,我们从门缝里瞧了,那院子里还有好多碎酒坛子,白大夫把书都撕了,那院子里种的一盆花都被他压烂了。”   林二春问道:“他回来多久了,现在走了吗?”   邓文静道:“没走,早上我去洗衣服的时候,还见到给他做饭的花婶子呢,白大夫不在的话,花婶子也不会过来的,不过......他谁也不见,也不给人看病,门都不开,花婶子也只能进去做两顿饭,就被他给轰出来了,最近也都没有怎么吃饭,见天的就是喝酒了。”   这花婶子林二春也认识,上次她受伤在白洛川那过了几天,就是这个花婶子照顾的。   “表姐。你说白大夫究竟怎么了?从被四郎看见这都有五六天了呢,再这么下去,他肯定得熬病了。”   林二春看看邓文静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还去找他了?你都要说亲了,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邓文静顿时脸红了,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我跟我爹和大伯说了,他们去看的,不过没能进去,白大夫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又是神医。”   在林二春的注视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放小了些,有些心虚道:“我就是跟花婶子搬了一下洗衣盆,她拿不动......”又恶声恶气的道:“我知道了,你还真是啰嗦,再说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吧!”   顿了一下又道:“你还说我,你自己已经成了老姑娘了,还不赶紧出嫁!”   林二春闻言就明白了,姑娘爱俏这话是没错的。   白洛川那张脸的确是很祸水,走到哪都能够吸引女人、女孩的目光,这村里的姑娘大都单纯得很,不被他吸引才奇怪呢。   看邓文静的样子,也就是被白洛川的皮相给吸引了,再加上白洛川的盛名,她也就最多是个迷妹吧,是她太反应过度了。   已经到了村口了,她挥挥手让两小回去了,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拐了个弯,沿着山路绕道去看白洛川。   要是不知道也还罢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冲在童观止跟他的交情上,冲在白洛川也是救过她一回的份上,她还是去看看吧。   现在童观止分身乏术,应当是没时间来理会他,万一白洛川自己折腾自己给喝死了,那就太冤枉了。   等到了白洛川的小院子门口,院门是从里面关着的,林二春敲了敲门,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她透过门缝往里瞧,院子里酒坛子倒是没有了,倒是有一盆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蛇麻花,叶子有些打蔫,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林二春暗骂了一声,“浪费东西!”   上次她找白洛川讨点种子他都不给,就这么糟践东西。   要是不要,她就搬回去自己养了,等养好了,以后拿来酿啤酒用。   又环顾了一圈,发现院子里到处都是碎纸片,有些粘在地上了,有的飞在墙头上,粘在树上了,就连现在林二春脚边的石板缝隙里都有几张,也不知道他究竟撕了多少纸。   现在这时代纸张和书本都是极贵的,他还真是暴殄天物。   林二春又敲了一阵。还是半点声响也没有,她弯腰将石板缝隙里的纸片夹了出来,那纸片碎得很厉害,只能看见几个凑不成句子的字,纸张瞧着还很新很干净,字迹就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列阵的蚯蚓。   只找到一张有些陈旧纸片,这上面书写的就工整多了,有几个药材名称,像是一本手札。   林二春叹了口气,一个连字都不能够写的人,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才将书给撕了?   白洛川给林二春的印象就是风流多情的,但是这种风流主要是体现在一张嘴上,她能察觉得出来,白洛川这种人在感情上有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他会口没遮拦、不计后果的跟她撩骚,可一旦发觉有可能会越过那条线,他马上就又溜之大吉了。   他平时瞧着没心没肺、及时行乐的模样,想不到还有这样颓丧的时候。   不过,林二春也无意去窥探白洛川的秘密,如果他这样做只是在自我逃避或是独自舔伤口,林二春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当这个救世主,他还是继续去颓废吧。   这种不想被打扰的心情她也能够理解,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她也是不想说话,希望有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着......但是前提是,他得活着吧。   她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白洛川。你还活着吗?要是活着你吱一声,我保证不会打扰你,要是病得要死了,需要求救,你就吱两声,看着你救过我的份上,我给你请大夫去。”   等了一会,无人应答。   她又看看四周,这里十分偏僻,这会也没人过来,空荡荡的,她又道:“你不想吱声也成,那我进去看看,绝对不打扰你,你可以尽情的颓废,能帮我就帮你搭把手,你好好的我绝对不跟你说话......你院子里的那盆蛇麻花给我当报酬就行了,都快被你给养死了。”   说完,她就打算去翻墙了。   刚找了个方便攀爬的地方,就听见“吱嘎”一声响,院门开了。   林二春赶紧回来,白洛川脸色有些苍白,面上沾了一些?色的东西,看着好像是墨汁,他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下巴上胡碴子都冒出来了,果然很是颓废,不过看着也不像是病的要死的样子。   白洛川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吱!吱吱!”   林二春:“呃?你是不是疯了?”   他的声音又虚又哑:“胖妞,你是不是蠢啊,活着吱一声,快死了还吱两声,都要死了还有力气多吱一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林二春:“......”   你颓废你有道理。   我忍。   “你还活着啊,看样子是死不了了,那我有事先走了,你继续忙去吧!”   说完,她抬脚就走。   “你给我站住,我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还想偷我的药材?”   “呃......我是看那盆快被你养死了,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哼!”   “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都吱吱两声了,你走什么啊走!进来帮我个忙。”   林二春满头?线的跟着他往里走,进了正堂,里面的桌子上、椅子上都摆满了书籍,桌子一角铺着几叠白纸,笔墨也一一俱全。   她凑过去一看,最上面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写着什么鬼画符。   这大概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医白洛川写出来的了。   林二春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有些人有阅读和书写障碍症,看书写字就头晕,那些字跟在跳舞似得在面前飞。   白洛川也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写一个字给我看看。”   林二春坐下,提笔,写个一横,“一”字。   白洛川沉着脸,目光紧盯着纸面,道:“继续。”   她有写了一横,不等回头看白洛川的脸色,他继续道:“往下写。”   这次林二春写了一瞥,没等他说话,她又划了一捺。   白洛川没吭声,林二春又写了三个字,凑成了“天天向上”,见白洛川没有喊停,她便继续往下写了,她最熟悉的便是酿酒,这会干脆直接将上次写给童观止的五加皮酒的泡制方法写下来。   写到一半,突然身边“嘭”的一声响,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她一扭头,却是白洛川握着拳头砸在桌面上了,他闭着眼睛,烦躁的道:“还是不行!”   他只能够勉强看书,看得时候还不能太长,不然那字迹还乱飞,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现在盯着林二春一笔一划的写,这会眼前都已经模糊了,那白纸上的字在他看来只有乱七八糟的一团?,像是缠在他脑子里打结的绳子。   林二春大概有些明白了。   他是在跟那个阅读障碍症较劲。   白洛川突然抬起头来,紧盯着林二春道:“胖妞,你知道是不是?”   “什么?”   白洛川有些急切的道:“你知道我不能写,就是看书也勉强,看得头昏眼花。”   林二春在他紧迫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又赶紧补充:“知道的没有这么详细。”   白洛川自嘲的笑了笑。   林二春安慰他:“就是不能写也无所谓,你可以说出来让别人写,你要看书,也可以让别人读给你听,你的价值又不在于写字和看书,你会的医术也能够传承下去的。”   白洛川打断她:“你不懂......无法克服这个毛病,我就一辈子都摆脱不掉那个阴影!”   他又往桌子上打了一拳,压抑的低吼:“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   林二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放下手中的毛笔,干巴巴的道:“如果这是心理因素影响,你打开那个心结,应该就可以了吧。”   她又不是大夫,说得也十分不确定。   白洛川的目光有些发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了一会儿,他才无力又挫败的问道:“胖妞,你说,害我变成这样的顾家人都受到了惩罚,死的死,散得散,那为什么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   林二春不是第一回听到顾家了,童柏年就没少跟她提及,还老是跟她强调起顾大姑娘。   “这一次观止需要面对的危机,就有来自顾氏的,童家内部的,还有朝廷的,童家经商发的也是良心财,向来与人为善,除了商场上的那些小打小闹的敌人,这些就是全部的敌人了,这次都来了,你就别给观止添乱了。”   林二春再要多问,童柏年就不肯说了。故意吊着她。   可如果像白洛川说的顾家人都不成气候了,那现在的顾家又从哪里来的?   她忍不住问道:“青州顾家?”   这是前后两阶段的过度章。   接下来放顾大姑娘。 第145闲事,接踵而至的敌人   白洛川点点头,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她会知道青州顾氏。   他只焦躁的将耷拉下来遮在额前的头发给薅了一把。   林二春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想喊邓文静过来看看,等看完了估计白洛川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就该幻灭了。   不过,眼下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认真的回答他:“仇人都死了,仇怨是消失了,不过,心结这种东西,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开了。”   对于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发言权的。   她重活了一世,以前的那些仇人就相当于都死了,一切都是新生,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本没有想过去报仇,但是有些事还是印在了心里。   还会时不时的跳出来影响她的思维,影响她的决断,干扰她的生活,并不是想要忘记就能够完全忘记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不能写不能读,这是果,并不是因,你这样强迫自己去读去写,根本没有对症下药,一点用处也没要。   你要面对的是那个因,就是你说的阴影,阴影的确可能时间再长都无法消失,那就找一根蜡烛将那阴影照亮吧。”   难得当了一会心理咨询师,还能发出这样的感慨,林二春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这完全是经验之谈,所以说得顺畅。   童观止就是那根照亮她的蜡烛,正在一点一点的驱散她心中对感情的不信任和犹豫。   白洛川垂着脑袋,低声苦笑道:“蜡烛?阴影太大了,我找七八根蜡烛也不知道够不够。”   林二春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白洛川已经站直了,道:“帮我将这些册子都给烧了吧。”   林二春问道:“你自己怎么不烧?”   白洛川无言以对。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又要烧掉?再说,都烧了多浪费啊,留着给别人还能用,你送给我,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想不到你也会自欺欺人嘛!”   白洛川狠瞪了她一眼。   林二春可不怕这种口是心非和浪费东西的人,只当他是被揭穿了之后的恼羞成怒。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这居然是一本游记。   她刚要说:“这书我要了......”   突然,目光顿住。   刚翻开的书页上有一张简易的地图,只不过图面被人写了三个大字:顾凌波。   还恶作剧似的画了几朵墨色的花。   看着跟她的水平差不多,就是拿着毛笔胡乱涂鸦的那种。   不过,换做林二春,她可舍不得在书上乱画,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二春又翻了几页,发现这书册上的地图中,几乎都被霍霍了,全部被写了名字。   她翻到页尾,上面有一行小字:顾凌波到此一游。   又是姓顾的!   她现在看到顾都有点像被猫抓似的烦。   能够容忍在书本上恶作剧,这书还被白洛川收藏着、重视着,不用说,这人跟他的关系肯定是很不简单了。   看白洛川这样子,林二春想,顾凌波肯定也不会是个男人。   在大胆的猜测之后,她问道:“顾凌波是不是青州顾氏的顾大姑娘?”   白洛川轻点了一下头。   还真是!   林二春张了张嘴,想要问:这顾大姑娘不是童柏年口中童观止的喜欢的姑娘么,难道他们二人是两个争夺一个,最后都没得到?   却还是又忍住了。   话锋一转,道:“书都糟蹋成这样了,那我不要了。既然舍不得,那你就自己留着吧!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白洛川只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阴沉了下来。   林二春将书又放了回去,随口又问道:“顾凌波还活着吗?”   白洛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满是阴鸷,杀气凛凛。   林二春心中一沉,暗暗叫苦,谁知道就这么问一句也能探到他的雷区了?这眼神好像要杀人似的。   她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要劝你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你别当我什么都知道。我还是第一回知道顾大姑娘的名字,要不是因为童观止,我才懒得问你。”   白洛川听她如此说,刚才面上的凶狠神色倒是褪去了不少,不过依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再评估什么,看得林二春心中发紧。   好一会儿,他才道:“你既然喜欢他,有时间在这里跟我打探那些陈年旧事,还不如对他好一点,别当着面对他冷冰冰的,跟他来欲拒还迎、遮遮掩掩、猜来猜去的那一套。他不懂这些花花心思......   你的行事作风不是一直简单粗暴吗?对观止也直截了当一点吧,别浪费时间。”   林二春完全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居然是说这个。   什么叫欲拒还迎、遮遮掩掩?她什么时候跟童观止欲拒还迎了?   明明就是童观止的举动先让她只能猜来猜去,然后对她欲拒还迎,要勾不勾。   最后......好吧,她只是偶尔有点反反复复而已,虽然对童观止算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很不好吧?后来还不是让他给得逞了!   还有,什么叫简单粗暴?怎么听他说的这语气,好像她就是一个四肢发达的女金刚一样。   林二春万分不爽。   刚才被白洛川的杀气一惊吓,还有被顾家挑动起来的烦闷,为童观止的担心,一时间种种都涌上心来,烦躁不已。   “谁跟你打探陈年旧事了!白洛川,我还没有那么闲去问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算有陈年旧事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还没有一点年少无知时候的过去。总之,现在我才是......”   急忙收住,又毫不客气的道:“也只有你才会抱着过去不放,要死不活的,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就是病死在屋里,我也懒得过来看一眼!你就在这里发霉发臭下去吧!”   她说完之后,白洛川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林二春也懒得继续在这里看他的脸色了,她还真是没事自己给自己找事,心里堵得慌,直接站了起来。   继续语气也不善的道:“是你自己先说的顾家死的死、散的散,我问顾家,问顾凌波,是因为这次顾家还是有人到了嘉兴了,听说他们跟童家有血海深仇,这次又来者不善。   我现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出去还是个累赘,所以只能窝在这里不去添麻烦,要不然也没时间跟你站在这里废话了,这也就是正好碰上了,才多嘴问了一句,都是我多事,不打扰你了,抱歉!”   说完,一把将站在面前神色僵硬的白洛川给推开了,大步就朝外走。   白洛川“嗳”了一声,林二春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也没有拦她,回想林二春方才说的话,他的神色依旧难看,还多了些凝重。   顾家人……只剩下一个顾凌波,顾家跟童家的血海深仇?那她知道了?这次她也来了吗?   白洛川坐在方才林二春坐着的椅子上,神色不定。   突然,他站了起来,去院子一角的马棚里将马缰绳给解开了,翻身上马,就冲出了院子。   却说林二春出了白洛川的院子门,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了,又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跟白洛川又不熟,也不过就是见了几次面,知道他是童观止的朋友而已。连个熟人都算不上,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他做什么呢!   想到刚才被白洛川那一瞬间的杀意给骇到,她暗骂了自己一句:还真是自作自受,现在还能跟一个不熟的人动气,也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这些人不定什么时候就冲她释放杀气,以后还是离白洛川远着些吧!   在没有能力之前,还是少管闲事吧,这绝对是真理。   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沿着山边的小路朝村外而去,跟走大道的白洛川错开了。   山路上冷冷清清的,半个人影也没有,路边草木枯?,只偶有几只麻雀在头顶的树枝上扑棱。   林二春抛开脑子里那些扰人的思绪,在路上一阵疯跑,这阵子在嘉兴待着,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再加上身体不适,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   没跑多久,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的心情却是放松多了。   不过她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太久,还没等拐上官道呢,就见小路上躺着一个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虽然瘦但是骨架却很大,正蜷缩着,头发乱蓬蓬的。看不清楚脸,已经是冬天了,他还穿着一身单衣,衣裳脏兮兮的破败不堪,几道大口子正迎风招展,还露出里面正溃烂的伤口来。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二春是一点好奇心也没有,要是换做以前——上辈子,她可能会不介意去当几次活雷锋。   就比如那回救了重伤的东方承朔,现在她想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东方承朔穿着一身?色夜行衣,身上还插着半截箭矢,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匪患,她就将人给带回去了,还真是胆子大得很。   眼下,她才刚刚从白洛川那里受到了教训,正满心戒备,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何况,她发现自从重生之后,她的运气就十分的差,从没遇见过什么好事,谁知道再热心帮的是不是一个麻烦?   所以,这会儿她的脚步只略慢了一点,远远的看了那人一眼,见他一动不动的,她贴着山脚一溜烟的跑了,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抿了抿唇,面上有些纠结。   跺了跺脚,林二春还是将荷包拿了出来,从中摸了一锭碎银子,又折返回来了,将银子朝着路中间的那个男人丢了过去。   被砸了一下,那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林二春也不管他听没听见,道:“还有气就拿着去找个大夫看看伤。要是死了......这里是通往后山屯的,大都是淳朴的村民,看在银子的份上,起码也会给你裹个草席,也不至于让你暴尸荒野,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说完,也没有等到回应,她赶紧就走了。   刚拐弯上官道,就有三个男人迎面走过来,这几个人林二春还有些面熟,只是叫不出名字,应该都是后山屯的村民,见到他们,林二春才替山路上那个人松了口气,有人路过就好,那人大概是可以得救了。   因为她瘦了很多,跟之前在后山屯的时候变化很大,这三个人见她孤身一个姑娘家,虽然多看了几眼,却也没有认出她来。   不过,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倒是被走在这三人身后、先前被遮挡住了的老熟人廖秋明给认了出来。   廖秋明正盯着林二春打量,被她冷眼一扫,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认出她来了,差点叫出来,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闭上了嘴巴,垂着头就目不斜视的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林二春见他走了,皱了皱眉头也继续朝前走,过了一会,她还是又折返回去了。   廖秋明这人在林二春看来就是个无赖,虽然胆子不大,但是为了银子是可以很不要脸的,完全算不得淳朴村民。   要是换了别人,林二春还觉得山路上的男人可能会按照她预测的两条路得到安置,要是廖秋明,她确实没什么信心,总不能让自己的银子便宜了这家伙。   事情跟林二春料想的有些偏差。   那三个村民看到山路上蜷缩着的男人之后,并没有停下脚步,只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就走远了。   “这傻大个怎么睡在这里了?不会是死了吧?”   “天亮的时候还看他在村里到处瞅呢,应该没死,算了,只要他不去霍霍村里,就随他去吧。”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是可怜。”   “可怜?他逮村里的鸡的时候,看你还觉得他可怜不。”   “赶紧走,赶紧走,一会缠上来了,他能够跟到你家里去,不给点吃的喝的,赶都赶不走。”   倒是廖秋明跟林二春料想得差不多,他还沉浸在认出林二春,以及林二春的巨大变化中,心里不是不好奇和震惊的,不过想到林氏姐妹的为人,就再也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了,还是有多远避多远,桐花可比林二春好看多了。   七想八想了一阵,等他回过神来,前面的三人都已经走远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很快也看见了倒在路中间的傻大个,显然他也是认识的,他倒是不怕此人,也没有绕路,直接从这人身边就过去了。   正好就看见了林二春砸在这傻大个身上,又从他背上滚落在他手边的一锭银子。   地上的银子捡不捡?   当然得捡了!   廖秋明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去捡那锭银子,不过刚要碰到的时候,却被人给拉住了手,吓得他一大跳。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傻子,这是我刚才掉的银子,你赶紧松开,不然我叫人过来打死你!”   那傻大个睁开了眼睛,却不肯松手,死死的拽着他,廖秋明要挣脱,被他往前一推,险些跌倒了,然后当着廖秋明的面,傻大个将银子捡了起来,篡在手里了。   廖秋明被一个傻子给推了,还抢了就要到手的银子,哪里肯罢休,他放下担子,将扁担抽了出来,朝着傻大个就打了过来,边打边道:“你个傻子,你赶紧将我的银子交出来!不然打死你,你偷鸡偷粮食看在你可怜的份上都没有抓你去见官了,现在居然还敢跟我抢银子!不给你点教训,你还要翻天了!拿出来!”   方才廖秋明看了,那银子起码也有二两了,二两银子足够他和老娘过个丰足的年了,哪里用的着这么累死累活一大早就挑着家里储存的桔子过去卖呢。   林二春返回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廖秋明拿着扁担威风凛凛的打人,那个傻大个男人依旧蜷缩着,却用手捂着脑袋,也不躲开,不过,显然还活着呢。   听廖秋明的意思,这人是个傻子?   这廖秋明还真是有脸说。林二春都被气乐了,她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就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冲着廖秋明的手就是一树枝。   “廖秋明,你还要不要脸了,这是你的银子?”   大有他敢说一个字,她就抽死他的架势。   廖秋明被打得触不及防,下意识的想骂人想反击,可刚抬起头、一张开嘴见到是林二春,他的目光闪了闪,憋屈的忍住了,问也没有多问一句,咕噜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又重新挑着担子走了,只能自认倒霉。   林二春也懒得去追他,她扔下树枝,看了看地上那傻子,说道:“拿了银子就去看大夫。”说完就转身走了。   不过,等她上了官道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林二春先是被吓了一跳,那傻大个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身后,她回头的时候,他就站着不动,她一走动,对方就又跟了上来,林二春发足狂奔,他也跟着跑,能走能跑的。   她吓唬了这傻大个几次。他依旧这么跟着,却一言不发,头发遮住了五官,再加上露出来的皮肤?乎乎的,根本也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后来她发现这人也没有靠过来的打算,只能由他去了。   想着等进城之后,他还能跟着她不成?到时候要是再跟,让阿牟去将人打发走。   等林二春进了家门,牟识丁正在整理杂货间里的粮食,昨晚就只搬进来了,还来不及整理一下,这两次买回来的粮食将小小的房间都给塞满了。   “阿牟,你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跟着我过来,要是有人,将他赶走......算了,你干脆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吧,千万别把人给带回来。”   她一点也不想惹麻烦,不过,虽然防备心重,但是又过不了良心那一关,要是没看见也还罢了,偏偏被她碰见了。   牟识丁问道:“你被人跟踪了?”   林二春点点头,牟识丁沉着脸,放下手上的活,就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胖丫,屋外没人啊,我走到路口去了,也没有看见人。”   “那就应该是走了吧。”   林二春也松了一口气,这傻子既然知道捡银子,也能够混饱肚子,那也不是傻得没边了。很快她就将这件小事给抛在脑后了,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这些粮食全部处理出来够咱们俩忙一阵子,家里的柴禾不够,锅也太小了,还得买个大蒸笼回来,都得买。”   牟识丁点点头,“一会我去买回来。”   林二春心里合计了一下,又道:“还得买一些白布,毛毯也要几条,还有草席子......另外定制一个汽锅,汽锅的样子我一会画给你看,这些都是要用的,算了,一会我把要用的东西列个单子。”   用粮食酿酒比酿造果酒的程序要繁琐复杂得多,需要的工具也要多许多。   “嗯。”   “我觉得咱们得再垒两口灶,现在的不够用,放酒的地方也小了,那些酒不是同一时间酿造的,不同阶段需要的温度条件也不同……”   牟识丁对酿酒不懂,只能全然信任林二春,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算了算这开支,他迟疑了会,这些要是都投入进去,他们花的本钱比目前赚来的可多多了。   他道:“我去问问陶老大看他认不认识什么瓦匠。”   林二春想了想,说:“我们的房租是交到这个月底的,阿牟,你说,咱们要不干脆买个院子吧?再单独盖酿酒用的房子和酒窖?   以后肯定会扩大规模,从虞山镇运送酒水出去也不算特别麻烦,距离两府都不算远。就买这个院子也成,这里十分清净,咱们再把旁边的空地也买下来,扩建也可以。   还是咱们干脆去嘉兴府卖宅子呢?”   买宅子,扩建都是大事,也不能马上办成,也急不来,不过其他的一些工具倒是很快能够买到。   牟识丁趁着天还没?,拿了林二春写的清单,就出去买东西去了。   林二春一面继续收拾,一面琢磨着接下来的打算。   要说酒窖,她还是对童家老宅的那个地窖最为满意,可惜,现在还只能想想,动静太大,难免会被人发现她跟童观止的关系,那她接下来的打算也就无法实施了。   以后,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辈子一样,从东方承朗手中再弄过来自己用。   她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拍飞了,要是童氏老宅真的落到东方承朗手中,那就意味着童家已经被抄家了。   想到童家的地窖,她不免又想到童家和童观止……她又有些晃神了,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忙什么?这次危机肯定能安然度过吧?   她自我安慰:上一世,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童观止还是度过去了,童柏年和童观止都没事,童柏年是在最后童家获罪的时候才病死狱中了,现在还有时间。   第三天,林春生过来了一趟,给林二春送来了胡稼谦提的字和一副画,字是篆体,排版都意境是印章体了。而画是李白月下醉酒图,只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举杯邀月的人形和一轮圆月,不过意境却是极好的,还在画旁边提了李白的诗句。   这大大的超出了林二春的预期,让她对胡稼谦的印象也更好了,这老师还真是贴心。   林春生见她满意了,也松一口气,自从发现三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美好之后,他就对林二春一直有一份愧疚在,为以前对她的误解和指责而惭愧不已,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这会见林二春兴致很高,他也没有再扫兴,只道:“二春,等酒酿成了,给老师送几坛子就行了。”   林二春自然是满口应下,送走林春生之后,她就拿着字画去找陶家兄弟商量了,要将这画和字都印在酒坛子上。   陶立冬看过之后,跟林二春实话实说:“这几个字倒是不难。就是这画虽然看起来简单,要是模仿出来将这弄在陶器上倒是不成问题,只不过意境上可能会差一些。”   毕竟他只是个手艺人,虽然为了制陶而跟着父亲学了几年在陶器上勾画的手艺,但是跟文人雅士的绘画水平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林二春知道陶立冬的手艺,也见过他的一些成品,包括她买回来的大酒缸上面都有梅兰菊竹之类的画,要是那样的水平,那也完全足够了。   毕竟她卖的是酒,而不是酒坛子,酒坛子具有特色就行了。   以后要开展高端业务,需要做得所有细节都精细的时候,那可以直接用瓷器做盛酒的器皿,现在制瓷器的水平是很高超的,林二春以前就见过瓷器摆件,上面别说这样的简笔画了,就连再繁复的图也能够弄出意境来,不过价格也也别高,眼下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之后又跟陶氏兄弟商定了酒坛子的颜色、大小和数量,因为需要的数量不少,并且要求在年前就烧制一批出来,陶立冬记下了林二春的要求之后,就亲自回家准备去了。   工具都准备齐全了,又搞定了酒坛子的事情,接下来又找人垒了两口大灶,院子里也堆满了柴禾,林二春就开始准备酿酒了。   她彻底的忙碌起来了,制作酒曲和酿酒都是精细活。必须要全神贯注,容不得她分心,也只有在这样忙碌的时候,她才能够不胡思乱想,才能够沉静下来。   跟林二春在虞山镇的风平浪静相比,童观止在嘉兴就过得热闹得多了。   在林二春离开嘉兴之后的一个傍晚,童柏年在嘉兴近郊的宅院大门被人敲开了。   三老太爷一边拿着拐杖将挡路的小厮给打开,一边骂骂咧咧:“我看谁敢拦我!我是童柏年的亲叔叔,他要是敢不孝,我就去告御状!走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童柏年呢?让他滚出来见我!上次他倒是嘴上说得好听,说会派人去青州跟那些绑匪交涉,说了会好好的将人给救回来,他就是哄我的吧,这就是他救回来的人!”   “童柏年!童观止!”他已经让人去悦来楼问了,知道童观止也过来了,这才匆匆过来堵这两父子,不然将人凑齐也难。   三老太爷声若洪钟的骂了一阵,惊得满园子的麻雀惊拍着翅膀飞走了,整个园子都迅速的躁动起来。   听着前方传来的繁杂脚步声和说话声,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搀扶着他的一个中年人的手,声音虽高但是却温和了不少。   “官华,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和四弟讨回公道,我们童家一项都是人为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次之,童柏年父子这回做的这些事,还真让人看不上眼。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这么糊涂,今天这家主的位置......哼!”   童官华的祖父,跟三老太爷和童观止的祖父是堂兄弟,按照族里排行是第四,三老太爷口中的四弟就是童官华的爷爷,跟童官华一起从京城赶回来的,不过,此时却并不在场。   其实按照血缘来说,童观止和童柏年要跟三老太爷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不过眼下看来,这位老太爷对这个堂侄孙显然是更加亲密。   童官华比童观止要年长几岁,已经年逾三旬,这会虽然面上憔悴,还带了几分病容,但是目光精亮,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也铿锵有力:“先谢过三叔爷了,我跟爷爷这一次吃了亏,要不是仗着三叔爷还有各位族中长辈,只怕也只能忍下了。”   他说完,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童氏族人——这些人有些是就在江南本地,还有的是从四面八方各处赶回来的,这会虽然是风尘仆仆,但是精神却是极好,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各个都处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兴奋状态里,精神自然是好。   这群人听到童官华如此说,连忙表态:“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官华,你就放心吧,断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这个公道我们给你讨回来!”   三老太爷又拍了拍童官华的手,“见到人了再说。”   这些人也没有多做交谈,童官华又道了一声谢之后,就歇了声,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迎面又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厮,将他们领着到了会客大厅去了。   没等上茶水,童观止就匆匆赶来了。   他扫视了一眼厅内,原本空旷的大厅这会有些满,童氏上下来的人倒是不少,其中好些还都是他的长辈。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神色各异,目光在童官华面上定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很快又收回视线,随后,他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他来之前,三老太爷倒是想坐,可惜被几个小厮给拦住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童观止才是家主。   他双手自然交合,把玩着拇指上的一只白玉扳指,也不说话。   很快两个小厮拎着铜壶、端了托盘过来,放在童观止身边的桌子上,给了斟了一碗茶,然后??的站在他身后,丝毫没有给大厅中其他人端茶倒水的意思。   索性现在大家也不是过来喝茶的,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全神贯注的盯着上首的年轻人。   三老太爷率先发难:“童柏年人呢?”   童观止淡淡道:“他身体不好,已经歇下了,几位长辈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老太爷喘了几息,还是忍住了,反正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家主的位置,童观止在也一样。   不过,童柏年若在场的话,还能够处理得更圆融一些,毕竟童柏年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而童观止的脾气跟童柏年可不一样,这小崽子别瞧他看似弱不经风,但是下手狠着呢,别说族人了,就连亲爹他都不看在眼底的。   几年前,童观止当上家主的时候,他们就都见识过了。   老头神色依旧不善,但是到底脾气还是下意识的收敛了几分:“你爹上次亲口答应了我,要派人去青州将四叔公和官华接回来,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他根本没有派人去,也没打算拿出一件死物去换你四叔公和官华的命,你又知不知道?”   童观止拿了茶碗,道:“知道。”抬起头,又云淡风轻反问:“这死物是我的,我不想换,不行吗?”   老头被气得胸腔拉风箱似得喘:“童家祖训你不知道?还要我再提醒你?不管什么东西都比不得人更重要,你知不知道,官华他们是遭了多大的罪,才逃出来的!”   童观止道:“这个倒是不知道。”他看向童官华,似笑非笑:“你们怎么逃出来的?那水匪如此不堪一击?听说四叔公都逃出来了?难为他年纪大了,还能从土匪窝里跑出来。”   童官华目光闪烁,不等他说什么,童观止已经挪开了视线,看向老太爷:“这人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还惦记我的东西?”   三老太爷倏的站起来,指着童观止就道:“你如此气量狭小,斤斤计较,又不知道为族人着想,还能成什么大事!”   见童观止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敲了敲桌子,“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整日窝在老家无所事事,还拘着族人活动,现在更是无情无义!   观止啊,你以前的报复呢,能耐呢?都被上次从马上面一甩跟腿一样甩断了?瘸了?”   童观止冲着老太爷笑了笑,老太爷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怵,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容不得他退缩,他这都是为了族里着想,这么一想,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看这家主之位,你已经不适合在坐下去了,童氏交给你这样的。我们都不放心,还是得让拎得清的人来做,童氏才能更上一层楼。”   老太爷说完,大厅里一片沉寂,他坐了下来,话说出来了,他既放松又疲惫,靠在椅子上,道:“你们也都说说,咱们童家以后该怎么办!”   辈分最高的三老太爷都发了话了,马上就有人附和:   “我觉得官华能够领着童家走得更长远,他是这小辈当中最出息的一个,现在又得到赏识,前程似锦,照这样下去,我们童家由商转仕途指日可待。”   “观止这孩子从上次摔断了腿,连上进心都没有了,还老拘束大家这不能那不能,胆子的确不如从前了,这样一直窝在老宅又能有什么成就,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童家就这么没落下去......”   “观止,你可别怪五叔不站你这边,你这次说的话,做的事也的确不地道,到底是血亲,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能比咱们族人的命更重?我就不信了,官华还能赚不回那东西的价值?你这是让大家寒了心了。”   “官华和四叔跟你的关系比咱们更近,你都能够不顾他们的死活,我们也不敢再相信你了。”   “照我说,商户毕竟地位底下,走上仕途才是长久之计。”   “......”   童官华一直在打量童观止这个族弟,他比童观止年长,童观止出生的时候,他都已经入学了,等童观止入学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童柏年开始接触家族事务,四处奔波了。   童柏年是很欣赏他的,他也一直都知道在童氏这小辈里,他是最有实力的一个。   他忙着充实自己,跟童观止也一直走得不近,对他的了解都是听来的,再就是透过童观止之前做的几件事,从不敢小觑他。   不过,若真的跟童观止比较,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他,若说少年有成,他何尝不是呢!童观止还到处玩乐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便生逢乱世,也没有能够阻拦他的脚步。   可,后来当他童观止取代童柏年成了家主,当他们两人都在京城,童观止比他更得武德帝的赏识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哪里输了,他唯一输的地方就是没有一个当家主的爹。   童官华跟着童柏年多年,对童柏年也是很了解的,童柏年最擅长做的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事,别看他是被童观止从家主的位置上给撸下来的,但是童官华还是觉得,其中未尝没有童柏年顺水推舟的因素在。   没有童柏年帮童观止坐镇,童观止的位置能够坐得稳当么?   他无数次的在童观止身后羡慕嫉妒他,直到童观止突然摔断了腿,被吓得逃离京城,将到手的一切都给推了,终于让他等到自己的机会!   现在,童官华看着童观止,在七嘴八舌的讨伐声,和大家对他表衷心声中,童观止一直没有出声,倒是慢悠悠的喝了半盏茶,哪里还有多年前杀伐的半点血性!   童官华眼中没有丝毫的羡慕和嫉妒,反倒是充满了怜悯,对胆小懦弱者的怜悯。   机会和风险并存,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童官华不懂么?   他当然懂,可正是因为伴着虎,才有狐假虎威的机会。   就这一点,他就自持比童观止更有魄力,更有胆识,他永远也不会像童观止那样逃避。   而,童家不需要这样的懦弱者来领导!   这期间,几个小厮悄无声息的进来,给渐渐暗淡下来的屋里点上了蜡烛。没人在意屋内的光线,也没人管现在是不是天?了。   只童官华不时看看屋外,算着时辰。   “好了,你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童观止敲了敲桌子,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扬了扬下巴,沉声问道:“我要是不让,你们又当如何?”   大厅内众人面面相觑:“能者居之,你要还坐那个位置,大家都不服。”   “怎么?你还想将我们全部都再关起来威胁一次?”   童观止讥讽一笑,“又有何不可。”   转而问童官华:“你说呢?你当如何?”   童官华跟他对视,丝毫不退,答:“我自然是当仁不让。”   童观止站了起来,扬高了声音道:“来人!”   童官华目光一动,厉声道:“你是想再将我们软禁?童观止,你敢!”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大爷,有人闯进来了!人数不少,都是来势汹汹,穿着夜行衣,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话落,已经隐约能够听见打杀的声音。   除了童官华神色一松,其余人也都紧张起来,纷纷站起来,朝着屋外看,不远处,似有火光攒动。   “观止,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真的想要冲自家人下手?这莫不是你自己编的一出好戏吧!”   童观止负手而立,没有理睬任何人,他走到门口,静静的看着屋外。   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又从光影憧憧里跑过来一个满面浴血的小厮:“大爷,前面挡不了多久了,赶紧往后门走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老爷那边......”   不等此人说完,破空射过来几只利箭,其中一只直接射中了还在说话的小厮,这人当即往前栽倒不言不语了,好像是死了。   又有箭尖擦着童观止的面颊而过,射进了屋内,原本站在童观止身后观望的人顿时吓得一跳,慌忙逃开了。   看到童观止面上的一丝红痕,没人再怀疑这是童观止编排的一出针对他们的大戏。   作为童观止的长辈,有几个还是看着他长大的,教导过他经商的本事,自然是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吹毛求疵,又多么在乎个人形象,不然也不会因为腿伤就一蹶不振,缩在老家了。   眼下都有箭矢擦伤他的面皮了,他们都认定了,童观止是做不出毁自己的脸面的事情的。   “这是真的有人杀进来了!现在该怎么办!这里太偏僻了!就是喊人,官府听到动静来了,咱们也都死定了!”   “观止,是不是你惹了什么麻烦?你到底......”   “你赶紧想想办法,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怎么这么倒霉!”   “观止。你手上的人呢,方才你不是还要冲自己人喊打喊杀,现在将你手中的人都给喊出来呀,你真的等着我们去死!”   童观止看了眼童官华,喝道:“都闭嘴!来的是什么人,恐怕只有你们心目中的新家主才知道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   童观止指了指前方的拱门处,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骤然一静,只见一个?衣人一手举着刀,一手比着一个老头冲了进来。   有人惊呼:“是四叔!”   “四叔怎么在他们手上!”   童观止也低声道,“是啊,四叔公怎么在这些人手上?怕是活不成了吧!”   童官华被他后一句话给刺得眸光一缩。   这时,那?衣人已经到了眼前,他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的数十人,夜风带来血腥气,这满院子顿时戾气横生。   被?衣人用刀比着的那胖老头突然嚎道:“观止,你可要救救我呀,我是你四叔公,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这些水匪只要你手上的东西,不求财,也不索命的,你好好的将东西交出来,大家就都没事了!   不能因为你,害死我们所有人吧,今天不交出来,童家都要完了!”   胖老头哭丧着脸说完,那?衣人冷声道:“不错,童观止,将东西叫出来,大家相安无事,不然......”   他环视了这屋内一圈,“正好童家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威胁意味十足,“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一炷香过后我会杀两个人,再过一炷香,就杀四个,再杀就杀八个,这样看来,你童氏族人也不够杀几炷香的时间的。”   “现在开始数时间了!”   童家能够说得上话的佼佼者们,几乎都在这里了,如果现在都死了,童家绝对会元气大伤。   衣人一语激起千层浪。   三老太爷声音尖锐:“观止,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赶紧拿出来给人家!难道让我们都死了你才甘心吗?”   童观止不理会他,问那胖老头:“是四叔公将水匪给引来的?”又侧头看了眼童官华,“你将这些你的拥护者都招来的?”   胖老头喊道:“都是你不肯将东西拿出来,不然我们怎么会受这些折磨和威胁,这都是我决定的,跟官华没有关系......观止,就算是我求你了,你赶紧拿出来!”   三老太爷闻言神色一愣,面上一片灰败:“老四,你糊涂!你这是要将我们童家都赶尽杀绝啊!”   “三哥,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得为官华考虑啊,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何况,只要观止将东西拿出来,我们就都没事了。”   三老太爷神色戚戚,不再说话了,只是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不已,这会大家都害怕,也没人管他。   有逼迫童观止交出东西的,也有大骂那胖老头的,不过还是前者占了上风,事已至此,还是保命重要。   只有童官华,面上淡定自若,他上前两步,镇定的跟童观止道:“我知道你不会管我们爷孙的死活,现在你一样不用管我爷爷,你手上不是有人手吗?将他们喊出来,跟那些水匪决一死战吧!我童官华宁可死,也不想再被人威胁!”   “观止,要是输了,我也认了,童氏子弟总能够东山再起!今天到底也是因为我们爷孙而起,虽然是爷爷决定的,但是我也有责任,要是这就妥协,折了童家的风骨!”   他说得大义凛然,让身后那些还在吵闹的人也渐渐声音小了。他们还不如这个小辈,虽然害怕,但是此时也是羞愧难当。   三老太爷看着这样的童官华,面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强自镇定,颤声道:“我们童氏一族,的确不可断了风骨,官华,你说的不错。”   他又看着童观止,苦口婆心的道:“我老头子今天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观止,这件事是我错了,不过,风骨虽然重要,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既然能够救大家,要么交出东西,要么跟他们拼一拼。”   童观止闻言却笑了,不看这糊涂的老头,只盯着童官华:“你怎么就知道我手上有人手,还能够跟这些穷凶极恶的匪类抗衡?”   童官华道:“方才你明明说了......”   童观止正色道:“朝廷三令五申严禁养私兵,不然以谋逆罪论处,当年我手上的确有人手,不过那是战乱之时自保而已,现在天下太平,作为大夏子民,自然是谨遵圣谕,哪里敢违逆!要是被发现了。可是全族都脱不了干系。   那些人已经都被遣散了,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你手上不也有人吗?我方才不过是吓唬你们罢了。”   童官华神色一暗,三老太爷顿时整张脸都垮了,手上的拐杖因为他哆嗦得太厉害了,直接倒在地上了,他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余人也都傻了。   方才升起的一线希望破灭了,马上又有人想起了童观止手上能够救命的东西,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哀求和威胁,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童观止岿然不动,冲那?衣人淡笑道:“要杀你就杀吧!你若是不杀了我四叔公和童官华,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不是跟童官华联手演戏,就是想要骗我的东西呢?   “你们就是不骗我东西,也是想要诓我,想让我认下一个养私兵的罪名吧?”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管身后的神色各异,大家都是聪明人,已经说得如此透彻了,没人不懂。   衣人手上一顿,刀锋在胖老头颈间留下一条血痕,这老头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童观止蹙着眉峰:“下不去手?那东西你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我要是不拿出来,就是你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扛回去,也没有用处。不杀,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好心的提醒:“一炷香的时间都到了。”   话落,?衣人目光里划过暗芒,瞬间手起刀落。   胖老头的惊叫声顿时就没了,嘭的一声,重重的倒在地上。   童官华跪倒在地,目光如刀看着童观止。   满园寂静,只有三老太爷喘息如牛,几近晕厥。   “下一炷香的时候,将童官华和这个杀了。”童观止随手指了一个人。   被点到的人,哆嗦着道:“观止,我是你五叔,你不能......”   童观止只冲那人笑了一声:“可不是我请你们来的,你们非要来送死,谁又拦得住。”   “你......”   “住嘴!”那?衣人恼怒道,“童观止,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说让我杀哪个就杀哪个!我偏不!来人,将这宅子给我搜个底朝天,将童柏年给抓出来,一会就拿他开刀!看你还嘴硬!识相的那就赶紧将东西交出来!”   马上有?衣人依言行事,到处去搜去了。   童观止神色平静,吩咐屋内的小厮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问那?衣人:“谁告诉你我手上有东西?”   “老子自然有知道的渠道,这也要告诉你!”   童观止道:“我童氏族人知道的尚且不多,你的渠道......若不是我族内出现了叛徒,就是……你是青州顾氏?除了他们再没人知道了。”   衣人冷笑了一声,道:“猜得不错,既然知道,那你也该明白我们的手段,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些人都死了,也就轮到你了,还是童大爷想要好好的回味一下当年被绑架的滋味?”   话落,突然凌空一箭射在了那?衣人的心口之上,这人完全不及反应,瞪大眼睛倒地身亡了。然后又是几声金属刺进肉里或是兵刃相接的声响,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断的有人倒地身亡,转眼间方才还威风凛凛的?衣人已经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处理干净了。   童官华原本直挺挺的跪着,现在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掉了,瘫坐外地。   陡然转变的局势,让屋内的人目瞪口呆,不过不明这第三方人的来历,他们依旧不敢放松。   童观止蹙了蹙眉,这血腥味让他鼻尖发痒。   一个粗狂的声音道:“直娘的!青州顾氏的名也是你个瘪三能够借用的!就你们那衰样,也敢称青州顾氏!老子要杀人就光明正大,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名,也不愿意被你们借这个名!利用我们,你也敢!”   他朝身后吼了一嗓子:“将那些冒牌货都给抓了,抓不住的杀了,我倒要看看谁打着顾氏的名号装神弄鬼!”   吼完了,朝童观止所在的方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是青州潘泊生,童观止,有一桩关于顾氏的陈年旧怨想要讨教一下你!你若是敢撒谎,老子手上的刀也是不长眼的!”   话落,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等站在光线所及处了,他才让了让,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在这大汉的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娇小,深蓝色的斗篷将她从头到脚都遮住了。   她往前两步,在童观止面前站定,取下了斗篷,露出一张苍白的娇颜:“童大哥,很久不见了。” 第146旧怨,我就是睚眦必报   童观止似乎并不意外这女子的出现,眼前突然的变故也没有引起他半点儿神色波动,依旧是冷硬、冷漠,还有对这满院子弥散的血腥气的不耐烦。   “顾大姑娘风采依旧。”   顾凌波闻言,贝齿狠狠的咬住下唇,盈盈美眸泛起水雾,她微微垂下眼帘,等再抬起头来,面上已经又带上了笑容,唇瓣一弯,原本有些苍白的唇上,因为方才的蹂躏,竟然多了几点殷红血色,渗出血来了。   她悠悠一叹,目光和声音一样的悠远怅然:“几年不见,童大哥你倒是变化很大,跟传闻中那个童家家主的形象很是契合,要是现在遇见你们,我肯定不会弄错了。”   童观止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顾凌波很快就从回忆里回神,继续叹道:“当年我答应了童大哥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些年恪守承诺,除了这次从不曾踏出青州半步,童大哥路过青州,凌波就差绕道而行了。   因为欠了童大哥一笔债,这些年我也是夜不安枕,时时铭记于心,前阵子收到童大哥的来信,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当时我便想,不管童大哥要我做什么,我肯定是义无反顾,后来也半点也没有犹豫,就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了,之后才算是睡了一个囫囵觉。”   她又上前了两步,就站在童观止一臂之外了,歪着头,紧盯着他,问道:“童大哥。凌波这样是不是特别的乖?你可还满意?”   童观止道:“顾大姑娘的确是言出必行。”   顾凌波?了?,突然清冷一笑,这笑声跟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相比,尖锐得多了。   这一笑彻底打破了这院子里因为她的出现而带来的短暂的、若有似无的松缓气氛,血腥味还未消散的空气中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这让站在童观止身后,正面朝着顾凌波的童氏族人们又一次经历了心路上的峰回路转,心中暗道倒霉,这顾大姑娘怕也是来者不善,青州顾氏那才是真正的水匪。   顾家在前朝的时候曾经是青州水上的霸主,青州又处在中原腹地,童家要做生意就绕不开青州,绕不开顾家,在场的这些人中就没有不知道顾家的。   顾凌波神色一敛,一扫方才软绵绵的惆怅,就连声音里也陡然变成了落地有声的坚硬:“童大哥这么说,想来应该是对凌波的表现十分满意了,凌波少不经事时候的过错,应该是弥补了吧?”   童观止闻言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顾凌波被他这笑声激怒了,攒着拳头,激动的低吼道:“你笑什么!笑我的愚蠢和自作多情是不是?你是应该笑,可笑我一心想要补偿你,弥补当年的过错,却不知道,不知道.......”   她说不下去,声音从高昂变得低沉,带了几分哽咽。又倔强的忍了回去,压抑得有些发颤:“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要问你一句,顾家当年在金源渡口......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插手了?”   怕童观止否认,她急促的道:“金源渡口战前,我听爹和几位叔伯、兄长商议,那时蒙古人的水军形同虚设,他们并不善水战,那城中的领军将领也是汉人,早就有投降大夏的意思,只是武德帝想要在水军立威,拿他来练练刀而已,那一战并不凶险!”   “而我顾家之所以在那一战中举家出动。主要是为武德帝助威,让这一战显得慎重艰难,到时候能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凸显武德帝的本事,也是顾家的功绩!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顾凌波又一次顿了顿,“可那里却发生了意外,那敌方水军的表现分明就是早有防备,让金源渡口却成为顾家人的葬身之地!你曾经说过,这世上的事情,人为多过意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意外!那你告诉我,这是意外吗!”   顾凌波说完,身体微微有些发颤,眸子里也是一片通红。   童氏族人闻言也是一惊,对于顾氏一夜间家破人亡只留下一个孤女,然而皇家对于这开国功臣也没有半点的封赏,让顾氏一门死的静悄悄的......的确很是蹊跷,他们当中自然也有人猜测过内情。   不过,顾家都没了,跟他们也就只是个生意合作伙伴,也就是心里琢磨琢磨,谁会有那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何况这还是跟武德帝有些关联的!   现在听顾凌波的意思,她竟然是怀疑童观止了?   难道顾家人不是死于战乱?   可,童观止能够在其中做什么?   顾凌波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童观止身上。   就连瘫坐在地上的童官华也抬起头来了,神色幽暗,唇角弯起,那笑容复杂难明。   童观止道:“你一直不喜欢看书,应该还没有看过翰林院最新编写印刷的前朝史书吧!大夏朝攻克金源渡口一战凶险万分,两度出兵,第一次因为将领急功冒进几乎全军覆没,损兵折将近万,若非......”   “够了!”顾凌波低吼道,“不要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童观止,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拿这些虚言来糊弄我!   我知道论口才我是说不过你!我永远都说不过你!你能够在灭我顾氏一门之后还让我觉得亏欠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竟然想要去弥补你这个凶手,我们以前的那些情谊算什么?你这些年看我像是个傻子一样,对我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后悔和怜悯?”   顾凌波有些狂乱的摇了摇头,她一路上都在压抑和煎熬,在猜疑和痛苦里挣扎,原本以为所有的眼泪早都在失去爱人,失去家人之后流尽了,可此时,这时看着面前淡漠的男子,她干涸了几年的眼眶突然发酸,竟然再也忍不住,眼泪顿时倾泻而出。   她哭得声嘶力竭,无人打扰她,好一会儿她才质问道:“你没有,你如果有,就不会理直气壮的让我来还债,我真想看看你的心究竟是是不是肉长的!你怎么能这么心狠,我是做过错事,我尽力去弥补了,你呢......”   潘泊生见她颤抖不止,几欲倒下的模样,忍了忍,犹豫的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胳膊,安慰道:“大妹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让那凶手血债血偿!你……别哭了……”   顾凌波抽回手臂。潘泊生呐呐的收回手,将一腔愤懑之气都朝着童观止吼道:“姓童的,你欺负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本事!敢做却不敢当,实在为我辈之耻!”   童观止无视他的挑衅,道:“顾家几位当家死于战祸,杀人者是金源守将,顾家大公子因为当今圣上护驾而死与东方承朔身边副将冯毅之手,若是潘当家要血债血偿,很不必在童某面前夸下海口。”   “你......”潘泊生双目瞪大,指着童观止说不出话来。   童观止的意思是他要讨公道应该去找武德帝,找东方承朔。   童观止说的这些潘泊生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对东方氏全无好感,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凭自己一己之力对抗逐渐平稳的大夏朝廷,也只是以卵击石。   这一次,从知道顾家之事还有内情之后,他就在摩拳擦掌,对抗朝廷是没办法了,但是总能为顾凌波做点什么。   可,现在被童观止找到了漏洞,他顿时急的面红耳赤,转向顾凌波,抓耳挠腮道:“大妹子,我不是在吹牛,只要你一声吩咐,我保证毫不犹豫。”   顾凌波这会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了,冲他道:“潘大哥,你不用跟他说这些,你是说不过他的。”   她反手在面上一抹,水光散尽了,伸手指了指童观止身后的童官华:“你忘了,我们有证人,童官华当年就一直跟在童柏年身边,对他们父子的行踪很是清楚,他去青州找你的时候言之凿凿,肯定是有证据的。   我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冤枉人,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潘泊生顿时找回了理智,冷声冲着童观止身后道:“童官华,你去青州找我的时候,说了只要我跟你到了江南,见到童观止你就会将证据交出来,现在,你说的我们做到了,证据呢?”   童官华被点了名,无视族人或谴责或愤怒的神色,直起身来了。   他的确做过,此时被潘泊生指到面上来,也无法不认账。   童观止只眉梢动了动,头也没回,静观其变。   三老太爷却忍不住了,他哆嗦着问童官华:“官华。那些?衣人不是水匪,是什么人?你是在我们面前演戏?”   童官华不答,他弹了弹衣袍上沾着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因为方才的失态而弄皱了的衣袍。   三老太爷被气得面红脖子粗,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跳,又问:“这顾家也是你招惹来的?你怎么能让外人掺和进来,你怎么敢!”   剧烈的愤怒让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老太爷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来,他弯腰捡起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拐杖,冲着童官华就打过去,口中咒骂不止。   “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为了童氏家主的位置,你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你敢置族人的危险于不顾,那些?衣人是不是你找来的?故意在这里做戏,这还不止。   你还跑到外面去胡咧咧,你在童氏内里怎么斗,怎么想要当这家主,我不管你,我也没有阻拦过你,可你这是要灭了我们才甘心啊......”   拐杖最终没能落在童官华的身上,他伸手将顶住了。   三老太爷怒道:“童官华,你还敢冲我老头子动手了?你不怕遭天打雷劈!”   童官华咧嘴笑道:“官华不敢,三叔爷一直对我关爱有加,我怎么会对您动手?今天的事情,若不是三叔爷,大家又怎么会听我的话都聚在这里?”   三老太爷闻言,握着拐杖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嘴唇不断的多说,浑浊的眼睛瞥向童观止的方向,“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而后他突然身体往后一仰,索性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中年人赶紧将他扶住了。   “三叔!”   屋内众人赶紧围过来,可这老太爷竟然嘴歪眼斜了,口水不停的往歪着的嘴角流出,眼珠子不停的瞅向童观止那边,费力的挪动,显然是有话要跟童观止说,又“啊啊”了两声。   可惜,童观止并不曾回头,他看着不远处上空闪烁的火光。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声,对身后的事情半点反应也没有,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凌波已经平静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她身边的潘泊生则双臂抱胸,嘲弄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童氏族人们也猜到老太爷的意思,可大家伙面面相觑,这会也没人有脸再喊童观止。   先前大家是被这一出一出的惊吓住了,没时间去思考,这会也都纷纷的转过弯来了。   那些假冒水匪的那些?衣人,一出现就用童氏一门的命来威胁童观止拿出宝贝来交换,目标很是明确。   童观止也说,这消息只有少数的族内人和顾氏知晓。   可看顾凌波的表现,就算是知道消息。再不清楚童观止跟她有仇之前,对童观止是有亏欠的,自然不会是她这个顾氏孤女说出去的。   那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用说,那就只能是他们童家自己人了!他们又不曾说过,有些人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只剩下一个童官华!   再回想一下先前童官华的表现,他是怎么做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亲爷爷还落在土匪手中,更不在乎他们所有人的命,而是大义凛然直接怂恿童观止硬拼,若是童观止真的有私兵,真的拼杀起来......   不管童观止选择拿东西给那些?衣人交换,还是硬拼,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还有,这些?衣人冒充的就是顾氏,现在顾氏就真的出现了。   若是这潘泊生牵制不住那些?衣人,等他们童氏一门都被杀了,朝廷再来调查的时候,这顾凌波和潘泊生就正好赶上来当了替罪羊了!要是童观止反抗了,那他们就成了乱党,死了也白死了!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   童官华这不是只要家主之位,他要童观止手上的东西,还要他养私兵的罪证!还要他们这些在场的人的命!只有他们都死了,这里的事情才传不出去,也难怪三老太爷直接被气得中风了。   现在那批?衣人看样子是被潘泊生给压制住了,可潘泊生也不是个好惹的,接下来实在是祸福难料。   有人脑子转过弯来,怒喝:“童官华,你这是要亡我们童氏!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咱们这些人都是你的长辈,谁又对不起你了,你说要家主之位,我们千里迢迢的过来......”   童官华瞥了一眼这些人,道:“以下犯上,密谋逼迫家主,你们这些人早已经犯了族规了,能够犯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样的人我哪里还敢用?”   一语直接将众人气得半死,有人不自觉的看向童观止。又是羞愧又是后悔怨恨。   要是童观止这个家主真的堪当大任,他们肯定不会听了三老太爷的话,巴巴的跑过来帮童官华夺权了。   童官华将这些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又扫了眼童观止的后脑勺,继续冷然的道:“几位叔伯,就算你们都死了,我童氏也不会亡,你们都又老又糊涂,还不服管教,只会为童氏拖后腿。你们不服老也不行,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童氏族内优秀的年轻人不少,少了你们,不仅能够照常运转,还会越来越好,你们放心,你们的子孙我会好好的培养,给予他们重任。今天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们的死,会换来童氏上下团结一心,大家会为你们报仇的!”   “童官华,你无耻!”   “你这个小畜生,你不得好死,还有你那爷爷,也是活该!没想到吧,被你的同伙给杀死了!”   “那些?衣人是朝廷的人吧!你以为杀了我们这些人就能够给三皇子递交投名状了!你又有多聪明?连自己的族人都能杀死,三皇子会相信你这样的人?”   “就是,你自己方才不也说了,背叛了一次还能第二次,什么主子能够放心用你?连血亲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   童官华的神色随着这些人的骂声越来越阴沉,最终忍不住怒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后我会如何,你们是看不到了,但是你们肯定会死,要怪就怪童观止,这可怪不得我!”   “呵。”童观止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让身后的叫骂吵嚷戛然而止。   突然,从这小院子外传来清晰凄厉的喊杀声和打斗声,似只有一墙之隔。   顾凌波目光灼灼的看着童观止。道:“那天的喊杀声比今晚的更凄厉,那里面有我所有的亲人。就像现在一样,这里也都是你的亲人和族人。   童大哥,你现在难受吗、伤心吗?就算是他们中的某些人背叛了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到底还有斩不断的血缘,你再愤怒、再失望,也不想看着他们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吧?”   童观止回道:“凌波,我没有你这么大度,睚眦必报那才是我。”   顾凌波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好一个睚眦必报!”   童观止舒出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晃动了一下脚腕,他的脚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这么疼过了,今天是吹了太久的冷风,伤口处又疼了起来,这宅子里血腥味也越来越重,熏得他难受至极。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很干脆的道:“不需要童官华说什么证据了,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我是从中作梗了。”   他冲着顾凌波笑了笑,顾凌波被他这笑容刺得浑身发寒。   童观止道:“我只是告诉那城中守将,就算是他投降了也一样会死。”   身侧忽然一暗,他扭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童官华,道:“再胆小无能的人。在面临必死之局的时候,都会生出一些破釜沉舟的勇气。”   童官华对上童观止的眼神,神色一顿。   童观止继续道:“有时候破釜沉舟的还是没有什么用。”   他偏开了视线,看向顾凌波:“至于你爹和叔伯战死,你大哥被射杀,虽然活该,但是并不是我做的,这就是内情。”   顾凌波强忍着上前的冲动,斥道:“童观止!”   童观止想起旧事,神色也很不好看,目光里也满是戾气:“顾凌波,我早就说过了,顾家当日所做的一切,我都会百倍偿还,要怪就怪你们顾家人太过贪心了,他们的死和现在顾家的籍籍无名,都是咎由自取!   你以为是你一句道歉,几句眼泪,一句日后必定相报,就能够一笔勾销的吗!当年你说你是少不经事,天真无知,现在几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看来这些年过得应该还不错。”   顾凌波闻言摇摇欲坠。   潘泊生暴喝:“童观止,你欺人太甚!顾将军和小将军因你从中作梗,憋屈身死。现在顾大姑娘一个女人,当你是旧识,你却如此欺辱她,你还是不是男人,欺负一个女流算什么本事,当老子是死的!有本事你跟老子单挑!老子打死你!”   说着,抡着拳头就要上前,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顾凌波,你的确是被保护的很好,是很有天真的本钱,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开口,只需要心中想想。做做姿态,就有人上前帮你解决了,几年不见,这一招你越发是练得炉火纯青。”   潘泊生的动作顿住,恶狠狠的回头。   顾凌波闻言却是浑身僵硬,她缓缓的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院门处的那个白色人影,却被那双桃花眼里的寒芒和鄙夷刺得几乎要窒息。   白洛川的视线嫌恶的从她身上偏开了,扫了一眼潘泊生,被身后的人一推,他不耐烦的朝前走,他是被人押过来的,被推到了潘泊生面前。   童观止诧异的看他。以眼神询问:你怎么来了?   白洛川狠瞪了他一眼,童观止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潘泊生见这两人挤眉弄眼,心知肯定是童观止一伙的,看顾凌波呆呆愣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白脸,烦躁的吼道:“这又是哪里来的欠揍的货?”   白洛川身后一个壮汉解释道:“大当家,他在童宅门口鬼鬼祟祟的,又吵吵着说跟顾大姑娘有旧,正好叙叙旧,我就把他给抓过来了,早知道他嘴里不干净,当时在门口就将他给宰了!”   潘泊生又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壮汉道:“还没完,我看那边还打着呢,那些冒牌货还挺厉害,大当家,我看他们可不像是道上的人。”   潘泊生早就从童家人咒骂童官华的话里弄清楚了,分外不爽的道:“那些是朝廷的狗腿子,故意借咱们的名。”他冷笑了一声:“是想将童家人给杀了,让咱们背这个?锅。”   那壮汉往地上那个?衣人小头领的头上唾了一口:“去他娘的!将咱们扯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幸亏咱们早有防备,带来的人手不少,想利用我们,没门!”   潘泊生冲那壮汉摆摆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去看看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现在都杀干净了,不要留活口,也不用问了,做完了咱们就赶紧撤,抓点紧,动静闹太大了......”   想起什么,他扭头看了眼童官华,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眼下童官华居然还十分淡定,他直觉有异,心想:这童官华所图不小,怎么可能只有这些?衣人当帮手?他既然想要逼得童观止反抗,那他肯定还有后招。   他又看看童观止,小声骂道:童家这些个祸害!难怪说无商不奸!   将那退出去的壮汉喊住:“等等,童家那些人就暂时别杀了。将他们都赶到这边院子里来。顺便嘱咐兄弟们一声,碰到那些?衣人就说咱们是童观止的人,是给他办事的,要报仇找童观止!”   壮汉得令,赶紧出去了。   潘泊生又看向童观止,见他不怒不愤,心中越发觉得窝火,他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对童观止是半点好感都没有,顾家也算是败在他手上了,他能够背后阴顾家一把,那他就阴童观止一把,不管他有没有养私兵,到时候他还能说得清楚么!   童官华神色莫测的冲他一笑:“潘大当家好计谋。”   潘泊生并不理会他,静静的等着顾凌波回神。   前天去医院排队看大排畸,回来就身体有些不爽,写的超级慢,昨天写了三千字打算发的,后台一直卡,就没发,原计划今天写完这个情节的,还有一点没有写完,泪......后面还有东方承朗没出来,荣大少也没出来,还有以前的一点恩怨也没有写完......会明天应该可以写完这里。默默遁走...... 第147两难,你杀了我吧   顾凌波看着白洛川冷漠的侧影,嘴唇翕动。   有无数的话从心底里涌到舌尖,不顾场合、一个劲的想要往外窜。   她想跟以前一样飞奔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摇晃:“花儿,陪我说说话嘛,这么久不见,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身边无人吵你,你是不是还不习惯了?”   “啊呀,花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眼圈都有青色了,好像没有前几天我在的时候美了,是不是想我想的?”   她甚至怀念那时他隐忍的模样,他会说:“凌波,这才多久,没有你的聒噪,正好耳根子清静。”   那她会一定会用力掐他的胳膊:“已经很久了,有两天了,我都在想你,你不能不想我,不然多不公平。”   她会一直掐、一直掐、掐到他烦了,不耐烦的说:“想了想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如此方能满意。   可,她所有无理取闹的勇气在几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了,从前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那一双赤红决裂的眼眸上。夜夜噬咬着她的心。   现在别说是亲密撒娇了,她就是往他的方向靠近一步,都心惊胆战。   顾凌波一动不敢动。   在来的路上,她当然也曾想过,如果遇见他了该怎么办?   他若是理她,哪怕是嫌弃,她也会问他一句安好。   他若似乎不理睬她,那她就??的不去打扰他。   能够看一眼,也是好的。   可现在真的见到了,他嘲讽她了,他说话了,再也不看她一眼。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白洛川目光微动,唇边勾起冷笑,却并不接她的话,哪怕是再刺她一句。   他只冲潘泊生道:“顾家主事的是你?”   潘泊生正烦着:“关你屁事!”   白洛川也不恼。看了一眼顾凌波,面上反而带了邪肆的笑意,魅惑之极:“你长得太丑了,难怪连个娘们都管不住,让这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要不要我帮你调教调教?”   潘泊生的行动比脑子反应得更快,他一把揪住了白洛川的衣襟:“你找死!”   硕大的拳头正要扫到白洛川面上。却被顾凌波拦住了:“潘大哥!”   潘泊生没回头,喷火的眼睛看着白洛川,骂骂咧咧:“大妹子,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我来处理,别污了你的耳朵,你先转过去别看,保证让他说不出话来。”   顾凌波慌忙道:“不要,别动他,你别动他!”因为太过急促,哭过之后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凄厉和尖锐。   潘泊生被震住,他的眸光暗了暗,白洛川讽刺的朝他咧了咧嘴。   顾凌波的语气又缓了下来,犹如脱力:“潘大哥......”   潘泊生手背上青筋鼓起,隐隐发颤,还是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松开了,神色却不太好,他没有再给顾凌波再发呆的时间,直接问她:“这两个人你想怎么处理?”   他已经给童观止添了堵,又知道童家内部在窝里斗,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的,可现在却忍不了了。   潘泊生虽然为人粗犷了些,但是却并不蠢,他不知道顾凌波跟童观止、白洛川的过去,但是看了这么久,也知道她跟这两人关系匪浅,纠葛很深。   怕她犹豫心软,他又沉沉的补充了一句:“顾将军和小将军的死,跟童观止脱不了关系。”   见顾凌波神色犹豫,他的心往下沉。   “灭家之恨,不共戴天,大妹子,你要是下不了手,只消吩咐一声,你不忍心看,我先送你回客栈,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顾凌波拉住了他的袖子:“潘大哥......你让我想一想。”   她在从青州到江南的路上就一直在想童官华说的话的真假,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却不敢去深想,如果是真的。她该怎么面对和处理?   现在童观止也承认了,问题摊开摆在她面前,她纠结欲死,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了。   一边是顾家上下十多条的人命,都是她的至亲!   可童观止也是她曾真心当作兄长一样看待的,还有......她的心上人。   如何选?   杀了童观止,为家人报仇?   可,她下不去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童观止会针对顾家也是因为顾家先冲他动手......要说不对,也是顾家先动了贪念。这贪念里还包括了她自己。   还是,放过他,当作不知道,一笑泯恩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一句没什么用处的屁话,顾凌波无法说服自己,当初施加在童观止身上的痛苦需要顾家一门的名来偿还。   这样两难的选择,让顾凌波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的心,已经快要裂开了。   恍惚中,她觉得这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敢去细看潘泊生的失望,也不敢看白洛川和童观止的鄙夷。   她依稀听到白洛川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真是可笑。”   潘泊生恼怒的吼道:“找死是不是!”到底也碍于顾凌波而没有动他。   童观止旁若无人的问他:“阿川,你究竟是怎么了?”   白洛川没好气的答道:“没什么,我正在直面我的阴影,做好点蜡烛的准备。你也别当你自己是夜明珠,其实你也就只是一根蜡烛而已,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自己回去问吧!”   童观止:“......这么浪费时间又是何必呢?”   白洛川没有吭声。   童观止也没有再说话了。   院子里站了那么多的人,却静悄悄的,无人再打扰顾凌波,可她还是几乎要崩溃了,她缓缓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膝盖上,斗篷上的毛绒将她脸遮掩住,好一会儿,从斗篷下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声自语:“为什么总是让我面临这样的难题......你们为什么总是逼我,我不知道......”   潘泊生低头看向她,见她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逼她?他怎么会逼她呢,他绝对不会做逼迫她的事情。   他篡着拳头,苦涩的挪开了视线。心里知道她说的“你们”里,应该是不包括他的。他下意识的去看白洛川,这里面肯定有这个小白脸,却见白洛川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   他顺着白洛川的视线看过去,那里除了?乎乎的一棵树,也只有背后蓝?色的天幕了。   潘泊生收回视线,又扫向童观止,顿时心火又起。在这样危机的时候,也不知道童观止是有万全的把握,还是认了命,他居然阖上了眼睛,要不是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椅子把手上轻敲着,潘泊生差不多以为这厮是睡着了。   这里所有人都不及他悠哉。   潘泊生忍无可忍冲着暗处的小弟吩咐:“去搬两把椅子出来!”   刚吩咐完,还觉得不解气,“算了。别搬了,将童家人都赶出来,圈在院子里!”凭什么这些阶下囚还在暖暖和和的屋子里,他们却在院子里吹冷风!   小弟赶紧去办事去了。   潘泊生又略略弯了弯腰,冲顾凌波道:“外头冷,你进屋去吧,我们还有时间,做不来决定先将他们带走。我不逼你。”   顾凌波一动不动,他伸手刚碰了碰她的手臂,她突然抬起头来,已经是泪眼婆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大喊道:“不要!不要带他们走!别再拿他们来威胁我!你们不如逼死我算了,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随便你们去打去杀,都不关我的事!”   潘泊生的手一僵,就连面上也僵住了。   顾凌波扭头看向白洛川,正好白洛川也朝她看过来,她突然站了起来,大步朝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白洛川用力甩开,她死死的拉着,忘记了这院子里还有很多人,眼中只有一个白洛川。   她哭道:“我后悔了,花儿。”   白洛川听到这个称呼,手上顿住。   “我早就后悔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二哥求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他、拦住他。我应该告诉你和童大哥,让你们有防范,而不是因为我而被抓了。”   白洛川闻言,伸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她的手给掰开了。   顾凌波紧紧的揽住他,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没有打童家的主意,如果我没有将你当成是童大哥,如果我不故意去招惹你,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不后悔,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认识你,没有认识你,就算现在还是顾家大小姐,我也不会开心快活,哪怕现在每天每夜都在痛苦,因为那些快乐的日子,因为你,我也不后悔。”   白洛川冷笑了一声,偏头看向别处。   顾凌波生怕他又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继续道:“因为是你,不是因为童家的宝藏和财富,当年二哥他病重,药石罔顾。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我才主动去寻童家,去寻童观止,我的确是不怀好意接近你,但是......花儿,后来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当真一点心意都感受不到吗?”   “二哥他威胁我,我知道你眼底不容沙子,我怕你知道之后再也不理我了,二哥说将你抢回来跟我成亲,之后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反正都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我便想事后再跟你道歉。总能够磨得你原谅我,我一辈子待你好,弥补你。这样也是最好的办法,等二哥成了你的舅子。你肯定也会救他,我只是想要救二哥,并不是贪图东西。”   她的手又紧了紧,赶紧道:“我知道是我蠢,是我天真无知!我没有想到他会逼你做出那样的事,也没有想到家里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他们都不告诉我,不然我死也会拦着的!”   白洛川面上比当下的天空还要阴沉,他又扭过头来正面直视她,那目光刺得顾凌波心口发疼,她不敢迎视,只低头看着他的手。   想起往事,泪如雨下。   当初二哥拿她的命来威胁他,所以他不反抗,束手就擒。   她到底是蠢到什么程度了,才对他们的感情一点信心也没有,怕他知道真相就不会原谅她了?   但凡她多一点信心。也许就不会落得今天的地步了。   她是蠢,是天真无知!   二哥因为她误传的消息,也将他当成童观止,他一句也没有吐露过身份的真相,而是将错就错,让二哥将真正的童观止给放走了,“让他回去送信,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东西不在我身上。”   童观止走了,他还心心念念的想要救出她。   那时,她就被绑在暗房里的椅子上,眼睁睁的看着二哥被他弄得恼羞成怒,然后盛怒之下一点一点的打断傲骨。   “听说童观止聪明绝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传言有几分真!来人,将这些书念一遍。让童大爷写出来,若是念完了没有写完,就将那个小妞剁掉一根手指头。   这十本都念完,他写不完,就送两只手来给他!”   “等等,换点低俗的好书来,听说童大爷恃才傲物,清高不羁,就让他将这些平时不会碰的污秽的东西牢牢的记住!给我好好的念!”   “把这包药喂给他吃,再送两个老女人过来,越丑越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傲得起来!”   “......”   顾凌波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想想她都呼吸发疼,犹如被剜心。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花儿,你肯定是还有怨气无法释怀的,现在我二哥死了,爹和叔叔伯伯也都死了,大哥也死了,你也杀了我吧!这样我也能解脱了,你也能够出气了。”   她又抬起头来,依旧不敢看白洛川,只闭着眼睛,面朝他:“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你和童大哥不会被爹他们抓住,如果不是我,顾家没有机会做那些事,说不定也不会都死了,这罪魁祸首就是我。你杀了我吧!” 第148取舍,所有人格杀勿论   顾凌波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院子里的氛围更加诡异。   原本要驱赶童观止从椅子上滚起来的小弟,都不敢大声赶人了,他暂且放过童观止,只默默的将屋内的人赶了出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打扰潘泊生问下一步该做什么。   潘泊生还站在原地,手也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怔怔的看着顾凌波,等听到她说的话,他才站直了,眸底波光诡谲。   而被从屋内驱赶出来的童氏族人,本来在童观止和童官华对他们置之不理的态度下,已经对自己的生死十分悲观,但是这会却隐隐的生出一丝希望来。   白洛川跟童观止关系交好,现在顾凌波在白洛川面前却是这样的态度,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真正的水匪会放过他们了?   一时间,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希冀的看着白洛川。这顾凌波都愿意让他杀死,那他说一句让他们退走,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不过,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白洛川面无表情,缓缓却用力的抽出顾凌波紧抓着的胳膊。   顾凌波闭着眼睛,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本能的不愿意松手。她隔了多年才握住他,不愿意放开。她也害怕,一旦放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此之外,她还隐约的抱有一丝希冀。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也是因为还想着自己,所以才特意来了?从他跟童观止的对话里,他本不该过来的,可他来了。   除非他真的要杀她,不然。她就坚持着不放手,不管接下来他会如何对待她。   她早该知道的花儿虽然看似冷漠,但是心中却十分柔软,曾经不管她怎么撒野,他都能默默的包容她就能看出来。   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她承诺过什么,但是当他以为她陷入险境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将自己的尊严都让人踩在脚下......现在,她愿意将命交给他,赌他心底里的挣扎,赌自己的分量。   此时,顾凌波什么仇恨和旧怨都不愿意再去想了,她龟缩在自己的壳里,心里只想着白洛川。   突然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咬着牙不肯松手。可,她的力气终究比不过男人,尤其是一个毫不留情的男人。   她没有能够坚持多久,将要被甩开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着白洛川带着乞求的低泣:“花儿,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将我的手砍下来,我不放!”   带着哭腔的话音一落,手腕也正好被生生的掰开了,她的五指还蜷曲着,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想要看清楚白洛川的表情,可他已经一挥衣袖,偏开了视线,他并没有回答她哪怕一个字。   顾凌波心里骤然一空,喃喃道:“花儿.....”   她不死心的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伸手将要碰到白洛川的后背。   白洛川并没有回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虚空,话语里透着淡淡的讥讽:“顾凌波,顾家的仇你不报了?你家里的仇,我也有份。”   顾凌波的手顿住,从方才对白洛川的情愫里被拉回了现实。一腔痴缠的儿女情愫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变成了左右为难的纠结和痛苦。   这是摆在她面前的问题,那是她的血脉至亲!她不能不顾及他们。   如他所说,如果她不顾一切的跟白洛川在一起,他们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顾凌波在遇见白洛川之前的十六年人生里,都在想着让顾家让爹娘对她满意,对她和兄长们一视同仁,当年她甚至雄心壮志的想着,她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当家!   现在她拼了全力,不顾一切的守着仅剩下躯壳的顾家,想要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顾家,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证明她顾凌波不比男儿差,不然她何必要那么累,何必要委曲求全的强撑在青州?   白洛川虽然没有回头,却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反应,继续道:“你二哥做的那些事情,你是亲眼目睹的。所以他死在我们手上,你觉得尚能接受,他反正也是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你父兄和其余长辈,虽然是生出贪念,但是只在嘴上说了说。还没有来得及付诸于行动,根本也没有对我们造成伤害,你会认为他们是罪不至死......这样一来,错的就变成了我们了,我们太心狠,太绝情了。根本就没有顾及你......”   被戳中了心思,顾凌波的手缩了回来,痛苦的道:“别说了,花儿,我求求你别说了。”   白洛川声音更冷:“这些事情不管我说不说,都摆在眼前。你总要做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随后清清冷冷的笑了一声,不管过去几年,她都还是那个顾凌波,一点也没有变。   “顾凌波,没人逼你。你就不会做决定了,是不是?”   当年她就是这样左右摇摆,虽然有被她的二哥逼迫的成分在,但是那一个病秧子,一开始她是能够反抗的,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只冷眼旁观他的屈辱。   直到最后那一刻,她才满脸是泪的冲出来,拦在他前面,也因此暴露了那些绑匪的身份,他们居然是一伙的,这让白洛川如何能够接受!   他离开之前,顾凌波也哭着跟他解释前因后果:“二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我以为你能够救他,你手中的东西能够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他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人,爹让我一定要救他。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过分。我没有想到他活不了几天了,才那么着急的逼你,花儿,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我的亲二哥,他如果知道你不是童观止,即便探不出话来,他也不会那么对你的......”   白洛川冷静之后并不怀疑她对自己动了情。   不过,他也太明白她的摇摆不定和逃避了。   就像是现在,她可以因为潘泊生对自己的动粗而暂时忘记了家仇,甚至说出连命也不要了的话来,他相信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如果没有那些纠葛,顾凌波也许真的对他死心塌地。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白洛川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无奈,还是失望,又或者恨意难消?   他可以强势的逼迫她做决定。他觉得也许她会听,就算是她不愿意,他可以将她拘在身边,束缚住,她也会屈从,被迫的做出选择,就像是当年她二哥对她做的那样,她需要有人帮她做决定。   而原本,白洛川的确是打算这么进行下去的。   他是大夫,知道有一种疗法叫做以毒攻毒,要是用得好,可以起到奇效。   他之所以过来嘉兴。就是打算来以毒攻毒的,就是冲着顾凌波,冲着他心里的那一根刺来的。有谁愿意一直抱着过去不放,要死不活的?   他本想着要么将这根刺给拔出去,跟顾凌波做一个了断,一了百了!别再像林二春说的那样继续自欺欺人,自我折磨。如果真的有一根蜡烛能够照亮他心中的阴影,也许可以试试顾凌波这味毒药。   她是他心里阴影的因、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除了顾凌波,无人知道他在那天究竟遭遇了什么,所有知情人都被折返回去的童观止带人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事后。童观止也不曾问过他一句。   她见证了那个阴影的产生,世上再也没有比顾凌波更毒的毒药,哪怕他心生抗拒,也愿意勉强去试一试。   可,此时,还没有开始。他已经觉得受够了这种把戏,他一点也不愿意继续下去了,随她去吧!   顾凌波敏感的发觉他的变化,心中发紧,想要说什么,这一犹豫。白洛川已经目不斜视的绕过她,往童观止身边去了。   童观止睁开眼睛,以眼神询问。   白洛川疲惫的道:“就这样吧。”   童观止也不多问,正要站起来,这时院外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大片的火光也逐渐靠过来。   这是有大队的人马举着火把靠近了,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凝滞。   潘泊生皱着眉头,冲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跑出去查看情况去了。   他们是水匪,都是悄悄的进城,悄悄的进了童宅,这动静不是他的人弄出来的!   很快,大家就从喧哗声里听出来几句重点:“殿下,这里有水匪,跟童家的私兵打起来了!”   随后,是从远而近的传话声,一声一声,犹如浪潮一般涌过来。逐渐清晰:“所有人格杀勿论!” 第149   又是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砍杀声清晰的传到院子里来了。   突然,院门猛的被推开了。   五六个大汉一拥而入,院中静悄悄的一片,有人不自觉的就往后,往人群里缩了缩,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看别人的热闹。   这几人身上都带了血,急吼吼的朝着潘泊生跑过来,为首那人喘着粗气,道:“大当家!有朝廷的人过来了,对方的人数不少,这宅子正外面都是火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地不宜久留。”   其余几个也纷纷附和:   “趁着他们还没有将这里包围起来,咱们还能够杀出去。”   “不能再耽搁了!方才要是咱们没有那样喊话就好了,这下好,直接被朝廷的人当成童家养的人了!那些黑衣人倒是被当成了土匪,真他娘的憋屈!”   潘泊生也觉得憋屈不已,被当场童观止的下属,他十分不爽,想到童官华之前那句似笑非笑的“好计谋”的夸赞,他现在也还不知道究竟是着了这两个姓童的谁的道了。   扫了一眼还淡定的坐着的童观止,看看站在暗影里辨不清楚神色的童官华,再看看急的跳脚的几个下属,心中更是烦躁。   “好了!都闭嘴!急什么急!老子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就现在这点事就将你们都吓住了!”   一语将这些人震住了,他才沉下声来问道:“那些人是嘉兴衙门里的公差,还是跟前头那批人一样?”   其中一人赶紧回答:“宅子外的人不知道,听声音和脚步声,来的人不少,正门那院门口有人弓弩手,进来的那些人身手很不错。没有穿官差的那身狗皮,应该都是打过仗的老兵。”   想了想,又补充道:“跟前头的黑衣人差不多。”   潘泊生皱着眉头,扫了眼童官华,也顾不得多思,道:“刚才老子听见一两句什么殿下的称呼,去看看是哪个殿下,总要当个明白鬼。三儿,你去!”   然后继续吩咐:“去将弟兄们都撤回来,不必跟他们硬拼,也不用跟他们多说什么,撤到这里来再说,快去,别磨蹭,将他们挡在院门口。”   反正要着急也不应该只是他潘泊生,童观止和童官华可都在他手上呢。   等吩咐下去了,他先安慰已经收敛了情绪,朝他走过来的顾凌波:“大妹子,你先去屋里歇一会,这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顾凌波摇了摇头,她哭了两场,这会嗓子又干又哑。也没有心情说话,挺直了身躯看着院子门口。   见劝不动,潘泊生也不再劝了,他下意识的看向白洛川。   白洛川正被一个童家人拉着,那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白洛川不耐烦的道:“反正一会总也是要死的,不是死在顾氏手上,就是死在朝廷手上,我看跟顾氏合作就没有必要了。”   那人这会也豁出去了,扬高了声音:“观止肯定有后路,不会白白在这里等死,现在只要你说通了顾家。只要他们肯放行,这些人正好能够护着我们离开,大家都能逃出去,至于先前的纠葛,你们再私下理论。”   听到这话,白洛川忍不住笑了,他朝着童观止揶揄道:“真不知道他们是太了解你呢,还是太不了解你了。”   说完,他干脆双臂交叉拢在胸前,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闭着眼睛养神。   白洛川不管,这中年人看向童观止:“观止,你怎么说?真要大家都死在这里,还背上这样一个名声?”   知道童观止记仇的性子,他又赶紧表态:“之前是五叔太糊涂了,还以为童官华是个好东西,被他给蒙蔽了,你放心,就是你要将他千刀万剐,我也没意见,谁敢再护着这白眼狼,我童柏高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说着还狠瞪了童官华一眼,到底也不敢冲上来——童官华身后站着三老太爷的两个小厮,这两人一看就是护着童官华,原本总是低眉顺眼的小厮,这会竟然带着一脸肃杀之气,他早就有安排了。   童官华有恃无恐的跟他对视,一脸的嘲弄:“左右摇摆,又糊涂,贪生怕死,你们活着只会给童家拖后腿。”   “你!”   其余童氏族人也被激怒,不再观望了,纷纷表态:“对,观止,今日我们是糊涂犯了打错,日后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再有童官华这样的,不消你说话,我们先将他除掉!   可这回你不能不管,得大局为重啊,等出去之后,你说怎么惩罚,我们都接受。”   “我们都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谁让我们糊涂呢,只是摊上这么个养私兵的罪名,等我们和这些水匪、假水匪死在一起,那就是死无对证,也会连累在外面的族人,童家就真的全完了。”   童观止不吭声。   童柏高忍了忍,又问潘泊生:“潘大当家,你怎么说?你将人都撤回来也没用,没有观止指路,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们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别人还有弓弩手。你拿下我们也救不了你的命。”   潘泊生冷冷的道:“你觉得你能做童观止的主?”   童柏高被问得一堵,反驳道:“都要死了,大家不是应该同心协力吗?”   潘泊生看看童观止,又问:“这里真的有别的出口?”   童观止掀了掀眼皮,干脆的道:“没有。”   潘泊生朝童柏高嘲弄的摊了摊手。   童柏高忍不住大声质问:“真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观止,你一开始就是在这里等死?你这点心机都没有?怎么跟童官华斗,又怎么带着童家更上一层楼!”   童观止看着这恨铁不成钢的中年人,不怒也不躁。   童柏高不死心的又问:“真没有?”   “没有,不然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直接走了。让你们扑空,那也省的看这些糟心事。”   童柏高定定的看着他,面上神色不定。   顿了一会才道:“观止,我知道今天你是怨恨五叔,恨不得我死。”   之前黑衣人要朝童家人动手的时候,除了四老太爷和童官华两爷孙之外,他是第一个被童观止给选出来的。   “只要我死了你能解恨就成,其余人都是被我说动的,他们虽然糊涂,但是罪不至死,到时候你要将他们驱逐还是别的惩罚都可以......我相信你是有法子不连累全族的。童官华嘴上是说不会连累族中人的性命,但是他的话,老子也不信了!观止,你瞧好了!”   他突然用力的搓了搓手,发了狠朝着童官华扑过去,“就是要死,也要先收拾你这白眼狼一顿,不然老子死都不能瞑目!你害得我们童家落得这样的地步,老子跟你拼了!”   刚一靠近,就被童官华身后的一个小厮给掐住了脖子,“咔”的一声骨头的脆响,等众人反应过来,童柏高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脖子被扭曲成了一个惊悚的弧度。   童官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朝童观止清幽幽的道:“不自量力。”   潘泊生看着童官华若有所思,想到外面那些人可能就是童官华的另一波人马,他的神色十分难看,也没有看戏的心思,见童观止不急不躁的样子,他又略略安定了些,童观止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从他进了童宅到现在。这人什么表现也没有,他也觉得不太正常,这么从容赴死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憋屈得要死,还能从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童家族人噤若寒蝉,童观止并不理会童官华的挑衅,他只神色凝肃的看着院子门口,那里人影重重,越来越亮。   大家好像都在等待,似乎也在比着看谁更能沉得住气。没有人再提撤离和合作的事情,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潘泊生的人已经撤回来不少了,正守着门口,已经跟对方交上了手,不时就有人跑进来跟潘泊生汇报消息。   “宅子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来的人不少。”   “没有找到这里有别的出口,后门也守了人了。”   “对方很是厉害,见到人直接就动手。”   “越来越多的人靠过来了。老大,咱们该怎么办?”   潘泊生的镇定越来越薄弱,他烦躁的强撑着,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时不时就看看童观止。终于忍不住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童观止回他一句:“不然,着急也没有办法。”   潘泊生接不下去,又看童官华:“童大人还真是好谋算,对帮助自己的族人都能痛下杀手,看来这次是所图不小,等事成之后,不知道官升几级?你那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话算数,东方家最会的就是卸磨杀驴,你可得当心啊。”   童官华道:“潘大当家还是自求多福吧,我是不是驴子不清楚,但是你肯定是。”   潘泊生被气得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巴巴的从青州赶过来,现在被童官华利用,可不就是成了驴子么。   这时,之前出去探消息的人三儿总算是回来了,满头都是汗,气喘得不像话,身上还挂了彩。   “大当家,弄清楚了,前面有公门的人,穿了狗皮的。那个殿下是五殿下,他身边的人这么喊的。看清楚他的模样了,是东方承朗,前几年我见过他的,长相没有变化,肯定不会认错,这会人已经进来了!”   一语落地,众人神色各异。   潘泊生道:“东方承朗?他也在嘉兴?他们都往这里跑什么跑。”   在潘泊生的认知里,姓东方的都没有好东西,都是杀了顾将军的仇人。   之所以要弄清楚究竟是谁,他也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是童官华的人。   如果是童官华的援兵,那就简单得多了,童官华现被他控制着,他也就不用担心了,还有办法可想,虽然有些损伤,但是应该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居然不是三皇子!   难道东方承朗才是童官华的主子?可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啊!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童官华,见童官华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跟他是一样的错愕,顿时心往下沉。   如果是第三方人马,那童官华留着还有个屁用!   童官华冲身边的一人使了个眼色,这人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屋顶,消失在夜空下了。   潘泊生想着他应该是去叫救兵去了,暂且忍耐。   这时,院外喊杀声之余,有清晰的对话声传来。   “五殿下,都在前面了,前面有人挡着,这院子里的人插翅难飞,都打探清楚了,童家人就在里面!”   “童观止也在?”   “这院子各处都有人守着,他从中午进来就没有出去过,现在插翅也难飞。”   童官华开始焦虑不安起来,的确是东方承朗的声音。   明明他还有一批人手。就等着潘泊生自投罗网的,前一批只是送死的,就是要制造两拨人马相拼的假象,一批赖给童观止,一批赖给顾家土匪。   他本以为来的是自己人,怎么会是东方承朗?   东方承朔都已经到了京城了,他还以为东方承朗也跟着离开了,路上明明就收到了东方承朗离开的消息,他才耽搁了几天,没有马上行动。   他双目睁大,暗骂:上了东方承朗的当了,他之前那是障眼法!   门口还有打斗,透过敞开的院子,大家能够看到院外的情形,东方承朗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跟童官华的焦灼相比,顾凌波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别的皇子她没有什么脱身的把握,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跟童观止妥协,她跟潘泊生一样,相信童观止肯定是有后手,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种想法其实很是矛盾,她本来就是来找童观止寻仇的,一路上都做得十分谨慎,就是怕童观止有后手,寻仇不成,反而将顾家最后的一点力量都消耗了,可现在居然又直觉童观止真的有招等着他们。   可要是换了东方承朗,那就是有惊无险了。   她正要往院子外走,到了门口让东方承朗见到她,才方便说话,现在她的嗓音东方承朗不一定能够听出来。   这时,传来东方承朗的声音:“童观止,你的胆子还真够大的。居然还养了私兵,这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还粗俗得很,倒是不像你的手笔。”   童家有钱,若说养兵,东方承朗更觉得跟这群人对打的那群黑衣人才是,那衣着和气势都得花钱来装备,人数也不多,童官华能够带出这样的人来,不奇怪,可面前的这一群......   童观止不解释,他只当是这是童观止还来不及训练和装备的一群人。   被童官华和三皇子逼迫得太狠了,才拉了他们出来匆匆应战,也幸亏三皇子闹出这一出,不然等童观止坐大了,那就糟了。   东方承朗是真的不知情,他虽然一直都留意童观止这边的动静,也防备着童官华和三皇兄,但是带着的人手毕竟有限,也没有办法分出人手来查潘泊生,他安插在顾凌波身边的人也没有来得及给他送信。   而且潘泊生一路都十分谨慎小心,是分批进的江南。   童观止若不是一直都盯着他们。也很难发现这一批水匪的到来。   是以,东方承朗根本不知道还有外人掺和进来了,他只当是自家的三皇兄为童官华撑腰,拿下童家的大权,为夺位做准备,有钱开路,能够办很多的事情,哪里想得到其中还有这些内情!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他们鹬蚌相争,如果三皇子赢了,童观止死了,他也不会让童官华为三皇子所用,正好带人将那些故意用“水匪”的身份隐藏的人给杀死,他正好剿匪了。   如果童观止赢了,那就说明童观止有猫腻,他手底下不缺人,那他正好黄雀在后,带了嘉兴城衙门的人手,将童观止给拿下。   那样的话,童家也是咎由自取,童家的东西都收归国库,那对东方承朗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那个林春晓为了在他面前摆脱跟童观止的关系。减轻他的怀疑,没少说童观止有造反之心,她是不会跟这样的人为伍之类的话,还言明东方承朔也在查童观止的谋反罪证。   东方承朗要隐藏离开嘉兴的假象,也一直闲着,姑且听了一耳朵。现在看来那个林春晓知道的还真不少。   东方承朗话音一落,院内传来童观止清朗的笑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这次的收获颇丰,东方承朗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也有心情跟童观止说话,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童观止。你之前能够假装断腿离开京城,现在这些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不管你这人多么讨人厌,你我也都是相识一场,念在你也是功勋之家,现在本宫给你一个机会!   你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也只是让人枉死,你自己出来,我会考虑留你一个全尸!待查清楚童家其余人等如果没有参与,本宫也不会赶尽杀绝。”   门口那些奋力抵抗,还被忽视和鄙视的水匪却忍无可忍了。   “你放屁,我们才不是童观止养的狗屁私兵。别往我们头上乱扣主子!老子来自吕孟湖青帮。”   东方承朗挑眉,显然不怎么信。   其实信不信已经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更希望这些人就是童观止的人。   之前他们打打杀杀的吵嚷,外面的官兵们也都听到了,他们喊的话,就是童观止养的私兵!   “冥顽不灵,来人,准备放箭!”   突然,听得喧哗声里,传来有些沙哑的女音:“阿幼,是我。”   潘泊生心中烦躁,一个不留心,顾凌波已经走到门口了,他赶紧跑过去护着她,就听见她如此说。   东方承朗面上一惊,喊了一声:“凌波表姐?”   旋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凌波道:“说来话长,得了空再告诉你吧,我也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你怎么来江南了?”   东方承朗看看院门口的那些人冲顾凌波身后的男人口称“大当家”,一时明白过来,神色间说不出的复杂,好一会没有言语。   顾凌波也猜到他的几分心思,顿时神色一敛,厉声道:“阿幼,我也不瞒你,方才他们说的不假,这些是唯一还记得我顾家的人了。   你也要跟东方承朔和你父亲一样吗?要么,你就直接将我们都射杀了,到时候你想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也是死无对证!”   东方承朗叫到:“表姐!”   顾凌波冷冷的道:“想来我父亲在天有灵,也是愿意用最后这点家当为你铺路的,你将我们都当成童家的卒子杀了吧!反正他们死的冤屈。死后也冤屈至极,就算是成了仇家的马前卒,也不过是冤上加冤,应当是习惯了。”   说完,她冲潘泊生道:“让他们都停手吧,别打了,要杀便杀,潘大哥,怪只怪我无能,还连累了你。”   东方承朗幽幽一叹:“表姐,你何必要这么刺我。”   “那你的意思是放过我们?”   东方承朗一顿,还不及说话,有人匆匆跑过来:“殿下,荣瀚海带人过来了。”   东方承朗低问:“谁?”   “荣瀚海,荣世子。”   嘉兴荣家被封侯虽然是前朝的事情,不过东方氏登基之后也没有剥夺这个称号,为了安抚和拉拢荣家,也继续保留了荣家的侯爷爵位,并且还下旨荣家可以承袭爵位三代。   不出仕的荣瀚海是荣老侯爷的嫡长子,也是荣绍的父亲,才到第二代而已,只不过皇室因为“一直太过繁忙”,荣家又一直没有上奏,所以目前还没有给荣瀚海正式封爵位让他承袭,他一直就还是世子。   一说荣世子,东方承朗就明白了,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荣家明确跟他说了不会管闲事,那荣瀚海来凑什么热闹?   “人已经来了,看样子很是着急。”   东方承朗顺着属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跑得满头大汗的不是荣瀚海又是谁! 第150报酬,起因源于夫妻私话   东方承朗凝着眉目收回了视线。   待扭过头来,看看面前还绷着脸,正虎视眈眈注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的顾凌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因为接二连三出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而涌起的莫名躁意,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把箭都收了。”   顾凌波见那些人果然收了弓弩,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面上依旧是十分警惕。   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东方承朗虽然是表弟,但是也姓东方,那东方承朔不也是她的嫡亲表哥么!她对天家之无情,是有着刻骨铭心的认知的,尤其是利益当前的时候,更由不得她不多想。   东方承朗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无声一叹,表姐过得也不容易。   他的眼神柔和了些,正色保证道:“表姐,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我不会为难你,这些人你可以都带走......你我多年未见,一会找个清静的地方叙叙旧吧。”   顾凌波没有吭声,不过。在东方承朗诚挚的目光下,点点了头,应了。   东方承朗道:“那我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话落,身后脚步声已经近了。   荣瀚海气息里带着微喘:“五殿下安好。”   东方承朗一边打量着荣瀚海的神色,一边道:“荣世子这么着急的过来,有话不妨直说。”   荣瀚海一直对东方承朗十分冷淡,虽然不至于失礼怠慢,但是也是保持距离为主,此时却要求到他面前来,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垂首躬身道:“殿下,微臣是过来找犬子荣绍,微臣也是刚刚才得知他昨日来找童观止,今天也没有回去。”   “哦?”东方承朗目光幽暗。侧头扫了一眼背后那敞开的院子门,见童观止已经起身了,正朝着门口走来,隔着人群还冲他点头致意,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心生不悦。   想到荣瀚海的话,东方承朗又有些明白了。难怪童观止这么有恃无恐,拿捏住了荣绍和荣家,门口那些官差也不会朝他动手了。   虽然东方承朗对此很不服气,可也不得不承认,在嘉兴这片地,荣家比他的面子要好使得多了,他调动人手的时候,对方还拖拖拉拉的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然也不会磨蹭到现在才来了。   之前他还跟外面那些人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可这荣瀚海就顺顺利利的进来了,门口那官差的小头目还给他领了路。   而且,如果有荣绍为童观止作证的话,就是想要栽赃给童观止也很艰难。   在嘉兴,荣绍是很有公信力的。   荣瀚海继续道:“犬子自幼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就是对书本和学问之事十分痴迷,因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微臣也不曾拘着他,前几日听他提起过几句,说是受到童观止的触动,想到要做句读注释,方便初学者阅读和理解。   微臣想着这也是件好事,并不曾阻拦,为了这事,他一连去书院里找先生探讨了几日,前天回家,又说还有些地方想要跟童观止探讨。”   东方承朗挑了挑眉:“荣世子的意思是荣绍现在在童观止手上了?”   荣瀚海补充:“犬子行事单纯,除了学问之事,肯定不会掺和进.......”   东方承朗闻言冷声笑道:“本宫明白了,荣世子是想说,大公子是中了童观止的计,是被迫扯进了眼前的纠纷中了,现在是想让童观止交人?”   荣瀚海僵着脖子道:“殿下赎罪......”   按照荣瀚海的想法,童观止肯定会以荣绍的命来威胁他们,并提条件。   眼下这里的局面都被东方承朗控制住了。他只能来求东方承朗,保住荣绍的命。   东方承朗双手往身后一负,道:“荣世子不用多解释了,本宫在荣家住了这一阵子,还能够不知道内情吗!照这么看来,前几天嘉兴城兴起的两大才子的比拼赌盘,是童观止赢了。”   荣瀚海也知道东方承朗对自家颇有微辞。此时也由得他说去吧!   “有了荣世子的这一句话,这次赌盘本宫也下了重注,这次还能救下荣大公子的命,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荣瀚海硬着头皮道:“微臣代犬子多谢殿下了。”   东方承朗这才冲已经站在门口的童观止道:“刚才荣世子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童观止淡淡的跟荣瀚海见礼,“大公子的确找过草民,我们相谈甚欢,这才多聊了几句,草民手上有些孤本典籍,大公子想要借阅,草民想着大公子所为也是为民利国的好事,所以才带他过来这里了,原本是一番好意......   至于荣世子说他被我哄骗落在我手上为人质,实在是太过严重了。大公子说他的想法因草民而起,荣世子若说草民故意引诱,也有些可笑。   草民要是想到那样的想法,直接自己做成了,也让童家从商户变成书本网,又何必将功劳白白让给别人?再者草民日后还要在江南谋生,哪里会做出这样不分轻重的事来。”   荣瀚海无从反驳,这也是叫他最为气闷的地方。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才坚信童观止从最初接近荣绍。就是有所图谋的。   童家有什么?有钱!   别人贪图童家的富贵,可他们并不需要这点钱财,世人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财富、名利和权势,这些荣家都不缺,连几个皇子的威逼利诱他们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童家呢。   所以,一开始当知道童观止跟荣绍有接触的时候。荣翰海是一点也不担心童观止在他们父子面前耍心眼。   哪知道千防万防,别人在这里等着他们——“名”!   到底也没有脱离世俗追求的范围。   荣瀚海自持清高,此时也是有苦难言。   正如童观止说的,荣绍眼下所为的是不折不扣的赚名声的事情,若是操作得当,是功在千秋的大创举。那童观止干嘛不自己做?他有钱有人,完全就能够胜任。   说是被童观止坑害了。说出去也没人信。   东方承朗自从那天被荣绍鄙视了一顿之后,也对荣绍的举动有些关注,专门了解过荣绍所为的事情,现在再听荣瀚海这么说,看他现在郁郁的神色,他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这次忙前忙后,虽然没有达到预期。却也得到了荣家的一个人情债,不算毫无收获。   荣绍和荣瀚海不管是被坑的,还是自愿的,也帮了童观止一把,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好处。   这算什么?   给的一点辛苦费?!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弄得心中烦躁,看向童观止的目光也带着不善。   同样不善的还有荣瀚海:“少说这些废话,我儿子真的来过了。那他现在人呢?”   童观止道:“因为草民家里有些急事,不方便再招待他,所以他已经先行离去了。”   荣瀚海又问:“你可知他去了哪里?童观止,你最好实话实说!”   这满城他都找过了,也没有见到人,要不然,哪至于巴巴的跑来欠下东方承朗一个人情,还落了自家的脸面!   童观止道:“大公子现在在哪里,这就不清楚了......从草民家中突然闯进来一群来势汹汹的土匪,草民就让人悄悄的从后门去往衙门里去求助去了,大公子就是跟着他们走的,算算事发的时间到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   荣瀚海见童观止一脸坦然,姑且相信他,在心里算了算路程,两个时辰应该够到衙门了,那可能是正好错过了,才没有碰到。   童观止又道:“今天也是童家倒霉,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一群歹人,听我那族兄童官华说好像还有一批人就藏在附近,大公子要是碰到他们那就糟了!”   荣瀚海刚放松下来的心里又是一紧,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这么多人进了城。不可能做得毫无声息,他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想理会而已。   要是儿子真的落在别人手中,尤其是三皇子的人手中,他还求了东方承朗帮忙......那他荣家这下就是跳进?河都洗刷不清了!别的不说,至少三皇子会将他当成东方承朗的支持者。   “你......”荣瀚海憋着气,又不知道责怪童观止什么。   一时连东方承朗在侧都忘记了,冲着两个官差道:“还不赶紧去找!”   这两人匆匆往外跑,一点也不敢犹豫,差点跟迎面奔来的一个官差给撞在一起了。   “世子爷......五殿下,一里开外有打斗声!小的已经派人过去查看情况了!”   荣瀚海吼道:“派人去,多去点人!”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荣瀚海冷静下来,看着东方承朗也没有先前的诺诺姿态了,他心里烦得要命。   东方承朗也跟他想到了一处,也不计较他这会的态度,就算荣家依旧跟他拉开距离,那也得出点血。   这会儿,东方承朗连带着眼睁睁放过童观止,也没有那么不甘愿了,安排了人跟着衙门中人一起去看看那打斗双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他沉住气,静下心来处理眼前的事情,先冲顾凌波:“表姐,将你们的人都清点一下,稍等片刻。”   然后又吩咐旁人:“将里面的其余人等都带出来!”   其余人也就是童家人了,其中有那认识东方承朗的,直接跟他诉苦申冤,这些人虽然有时候糊涂,但是这会却十分聪明,看清楚了形势,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在童官华以及他身后的三皇子身上。   是当着东方承朗的面彻底跟三皇子撕破了脸了,三皇子以后别想从他们手中得到哪怕一个铜板,也给了东方承朗不少的明示暗示,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绝口不提刚才东方承朗要杀他们的事情。   童观止一言不发的任由这些人说话。   东方承朗收获颇丰,大手一挥将他们都给放了,只扣下了面如死灰的童官华,还让人搬过来的“水匪”尸体,一一让人带走了,这些他还有别的用处。   等处理完了这些,外面也传来了消息。   “属下等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散了,没有发现荣大公子,那两方人马有一方是接应童官华的,至于另一方,连尸体都被人清理了,已经派人沿路追踪过去了。”   东方承朗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这才有时间问童观止话。   可,最后什么也没有套出来,反而被弄得一肚子火气,留下一句:“童观止,你最好别被本宫抓到半点把柄!”   童观止躬身行礼:“恭送殿下。”   东方承朗恨恨的甩袖而去!   顾凌波犹豫的看了看童观止和白洛川,潘泊生低声道:“那些公门中的人还在。”   他猜测,他们不走的话。荣瀚海也不会走,他的儿子没有找到,也不得暂且不保住童观止的命,简单的来说,他们就是想要找童观止报仇,眼下也没有机会,只能再等机会了。   顾凌波听他这么说。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远远的看着白洛川,白洛川并没有回望他,他站在哪里,靠在墙上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清冷淡漠的样子,让顾凌波心中一阵发慌,在今天之前她虽然没有找过白洛川,却笃定他一定也是记着自己的,只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她还有希冀,时间久了,说不定他会去找她,抓她过来折磨她也好。   可现在,她突然不敢确定了。   她的花儿,现在的样子太陌生了。   “花儿......”   她喊了一声,白洛川的目光动也没动,他依旧沉浸在她猜测不到的思绪里。   顾凌波最终被东方承朗和潘泊生给带走了。   荣瀚海得到荣绍已经到家的消息之后,也带着人走了。   白洛川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地狼藉,问童观止:“热热闹闹的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童观止笑:“你还想要什么?再来点鲜血和头颅给你提神?”   白洛川垂着眼帘,道:“总感觉差点什么,虎头蛇尾,一点也不符合我现在悲壮的心情。”   “阿川......”   “好了,你别说了,我自有分寸。我倒是有个疑问想要问你,外面那些人......?”   “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跟荣绍怎么聊到一起去了?句读是什么鬼?读了那么多年书,没见你想起这一茬,怎么能够将荣绍说动了?”   童观止神色舒缓,回道:“夫妻私话,不便相告。”   起因是二丫给他写的一封厚厚的情书,就是她将东方家的那些关系整理出来交给他的那封信。   虽然有些混乱,但是童观止觉得情意绵绵,若非将他当成自己人,她哪里会那么老实,透露自己的秘密?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也差不多了。   那信里里面就用了不少句读,那些符号看得童观止觉得好笑,却也容易懂,感觉就像是她说话时候的语气。   不过这些闺房情趣,他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了。   白洛川一愣,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见的那样。”   “等等,你说清楚啊,什么夫妻!那个......” 第151坦白,女人如衣服   相比结束一场混乱,扫尾工作处理起来,也十分繁琐,耗费的精力一点也不少。   童宅里,前前后后来了那么多人,既有真土匪,也有假土匪,一上来就开始杀人放火,几方人马进行了几场厮杀较量,这大宅中的院子被点燃了几座,部分屋舍都烧了一半了。   园子里的草木也被砍断、践踏踩死了不少,屋子里的摆件和藏品在这场混乱中也被人顺手牵羊了一些,满园狼藉,这些都需要修整和填补,暂时是住不了人了。   除了这些财物损失,还有人员伤亡,童宅中虽然算不得奴仆成群,但是宅内的日常打理需要的人手也不算少了,有些已经跟着童柏年离开了,但剩下的、来不及躲藏的,却大多都遭了秧。死伤惨重。   童柏年早就离开了,这里没有主事的人,这些琐碎的事情全部都需要童观止亲自来处理。   直到后半夜,他才将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后带着没有心思睡觉、一直坐在他旁边出神的白洛川一起出了院子出了门。   还得赶回嘉兴城中去。   白洛川被冷风一吹,又差点滑倒在不知道什么落下的一层薄雪上,才彻底的从之前的游神状态里回过神来。   童观止走在他前面,凉凉的提醒他:“刚才有个人被砍死在这里了,血流了一地,你一会摔倒了,就自己找马车回去。”别把他的车蹭脏了。   现在这宅子里还仅剩下一辆马车,还是事先存在宅院外才保存下来的,其余的要么被毁了,要么就是被那些不速之客给强借了去。   白洛川在脸上揉搓了一把。勉强清醒了一些,才冲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小气。”   顿了一下,语气又放得轻快了一些:“我没事,都结束了,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就你这样的性子都能娶妻,我这样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就更不是问题了,赶明儿我就三妻四妾迎进门,左拥右抱。”   怕童观止再说什么,白洛川直接拿话将他岔开:“你可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成亲了,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哪知道你这家伙竟然悄悄的都给自己物色了一个媳妇,枉费我还一直为你操心,你倒好,就连得逞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童观止没有停足回头,他知道白洛川怕他问起来,这些年来,他们都很少提及顾凌波,可,这件事总要解决掉,逃避根本根本就不是办法。   多年前的事情在他们心中都是一道坎,都是不愿意提及的难堪过去。   当初顾家一开始要针对的目标就是童观止,那顾凌波出来江湖闯荡,本就是来寻童观止的,想要拿到他手上的“宝藏”去拯救她那个病入膏肓的二哥。   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虽然在青帮长大,但是江湖阅历不足,反而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地步,差点被人给卖了,是童观止正好遇上了,并且多管闲事救了她。   初见时候,顾凌波正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她年岁最小,身材又娇小却大着胆子挡在几个弱女子面前,想要保护她们,跟五六个彪形大汉大打出手,十分狼狈。   那个泼辣又正义的小姑娘就这么闯入了童观止的生活。   顾凌波长在江湖中,并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和难以接近,她骨子里都是江湖儿女的豪爽英姿,虽然是女子却从不肯向男人低头。处处要跟人比着来。   因为顾凌波的天真率性,所以,童观止从刚开始认识顾凌波,就没有隐瞒自己的本性,除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他对外表现得冷淡清高,那是要端着架子压住别人,只有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本质上还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   年少轻狂的少年,跟娇俏可人又天真率性的少女一起在江湖中闯荡,时不时的斗斗嘴,打打闹闹,想要亲近起来十分容易,他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青葱岁月。   直到白洛川来跟他们汇合。   当年的白洛川正经历着父亲去世不久的人生低潮,他还没有现如今的风流不羁,更多的时候是冷淡和寡言少语,更符合顾凌波心目中对于“童观止”的认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开始对白洛川更加上心,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的阴差阳错。   童观止一直就觉得这场祸事完全是他自己招来的,白洛川完全是被他连累了。   他难得一次轻信别人,以本来面目示人,却因为顾凌波被现实给狠狠的甩了一耳光,这是他风光霁月的轻狂岁月中最为惨痛经历,让他颜面扫地。   后来,童柏年查清楚内情之后,更是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之于童观止,当年的那件事折损的是他的骄傲和颜面,远远的冲散了当年他还来不及萌芽的少年情怀。   之于白洛川。童观止虽然不曾问过他,但是他也能够猜到几分,好友失去的比他要多得多。   而今他已经跨过了这道坎,但是白洛川显然还没有。   他决定必须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阿川,跟顾家的恩怨都是因我而起,顾家的事情也都是我做的,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顾凌波要寻仇那也不关你的事,若是因为这个你才......”   他不愿意失去白洛川这个朋友,也不愿意他因为这件事而一直耿耿于怀,如何处理顾凌波,他还得好好想想,因为白洛川放不下,他愿意做一些妥协。   当年一气之下。将顾家满门都坑害了——他当然不只是送信给守城将领这么简单,还让人混在乱军之中,专门针对顾家人进行了一场屠杀。   那会,他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么许多。   白洛川将他的话打断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我自己看清楚了,认清楚了,也想清楚了。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为了试探我的真心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就能将我推出去的女人。   所以,就算是顾家人现在都活着,没有顾凌波对我的仇恨,我跟她也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意。顾凌波要寻仇,让她尽管来,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跟我说,那件事就让它到此为止吧!”   停顿了一下,他哑着嗓子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的去找一根新蜡烛。”   童观止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他自己也是个感情的初入门者,也不擅长在这方面来劝说别人,一项都是白洛川再教他。   两人因为这个的话题,一时气氛有些沉重,都沉?下来。   还是白洛川看着冗长的走廊,率先打破了沉?,“接下来总应该能够清静一阵子了吧?你之前说什么夫妻,怎么,日子都定好了吗?真的决定了,就是她了?”   童观止道:“我并不打算公开,前几天已经带她见过爹娘了。”这就是日子都过了。自然是定了。   至于接下来清静不清静也只是相对的。   今天之后,起码童家内部是要清静一阵子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将那些不听话的正好踢出去,不只是要分家,还得分宗,也将童家化整为零,一个四分五裂的童氏自然不如聚集起来的童家更有威胁性。   说起来简单,但是阻力肯定会有,还得耗费一些时间。   白洛川有些惊讶了:“这么快!你不公开了?”他很快又想到了,只当这是童观止的决定,要保护林二春的,又问:“那胖妞也答应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你?”   问完之后,觉得问了个蠢问题,他虽然损童观止,但是私心里还是觉得童观止很不错的,即便现在处境不佳,但是至少林二春能够嫁给他,绝对是高嫁了,她哪有什么不情愿的。   不过,转念想想童观止跟林二春的相处情况,他又觉得这胖妞虽然现在还不起眼。但是却跟童观止很是般配。   这种般配跟他们的身份地位、长相身材都没有关系。   要说到底是什么,白洛川也一时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他们相处时候的一举一动,是童观止渐渐卸下的心防,也许是她身上有吸引童观止,并让童观止愿意去挖掘的地方......   白洛川看林二春,并不是大多数人看得那么糟糕。   相反,他一直觉得林二春这女人像是积压着一股他看不透的力量,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蹦起来爆发出来,做点什么让他惊叹的事情来。   可,虽然如此想,白洛川的心情依旧十分复杂,他一面为好友找到另一半而高兴,另一面却又有种自家养了多年的猪——他一直以丰富的感情经历自诩并教导童观止。就当是自家养的——不知道为什么挑了一颗他也看不懂的白菜的惆怅。   他忍不住又问:“为什么是林二春?你真的确定了吗?”   童观止往后看了他一眼,白洛川被他看得一愣,却见他正色道:“确定了,就是她了。”   他很快又扭了回去,“不会让她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是她,阿川,这种事情也许本来就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她了,我很确定。”   童柏年说他是物极必反,找了个跟顾凌波截然相反的。   顾凌波娇小可人,天真豪爽,却容易感情用事,很是优柔寡断。   林二春的身材......虽然现在已经瘦了不少,但用童柏年的话来说。依旧是五大三粗,而且她虽然性格上有直接粗暴的地方,对待不喜的人和事,表现得尤为明显,但是处事上更多的是圆滑世故,明明年纪小,却有着诡异的老练。   在感情上。童观止体会得最为深刻,她虽然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却十分果决,懂得取舍,做了决定之后就不会再拖泥带水。   对家人,对东方承朔,对邓家人。她都是如此。   童观止觉得,林二春对他也是如此,她之前虽然犹犹豫豫,但是一旦接纳了,就能够为他打算和谋划,虽然她心中好像是隔了点什么,但是行为上却已经是完全是投入了,是一个行动比脑子、比心还要快的姑娘。   非要说林二春跟顾凌波截然相反,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童观止却并不认同他爹的话,在童柏年说这话之前,他从未拿她和顾凌波相比较过。   白洛川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只是无限怅然的道:“好吧,不过,观止,我要是得罪了她,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   童观止头也不回:“先说说看。”   白洛川惊道:“童观止,怎么说也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这语气就很不对啊。”   “断手断脚了我一样能够好好的活着,阿川。我绝对不会不穿衣服到处跑的。”   白洛川:“......!!!”   童观止和白洛川坐上马车准备回城的时候,东方承朗和顾凌波也已经到了嘉兴城内,反正都没有心思睡觉,正好叙旧了。   明天万更补上 第152偷听,身后跟着的尾巴   东方承朗虽然很好奇顾凌波为什么会出现在嘉兴,也对她跟童观止的关系心中存疑。   不过,问了几句之后,见顾凌波回答敷衍,而且有意的要跟他划清楚界限,显然是并不想他掺和进来。   东方承朗自己也知道,只要他姓东方,就无法让顾凌波对他毫无芥蒂。   对顾家的事情,东方承朗也有些理亏和歉疚。   当年,他也不是没有给顾家求过情,可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他的父亲被顾凌波一番逼问抱怨之后,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关于顾家的好话,他也是被狠狠的斥责了一番了。   “知道是你的亲娘舅,可难道他们不应该护驾?非得朕死了,换回顾家人的命,你才觉得公平了是吧?现在大夏还没有统一,你这么早就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武德帝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诛心,给东方承朗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也就是这几年他才慢慢的缓和了过来。   除了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之外,顾家在朝中的根基不深,心腹也都折损在金源渡口了,很快这件事就无人谈及了。   东方承朗也是绝口不提。   现在。东方承朗也知道,以顾凌波的心气,没有因为他跟东方承朔关系亲近而迁怒他,还能够这样跟他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话,已经很是难得了。   他也就不再多问了,并不打算插手惹人嫌,只表态:“表姐要是遇到麻烦,随时可以给我送信。”   顾凌波神色淡淡的点头,却并未真的记在心上。   东方承朗不动声色的将屋里屋外伺候的人都挥退了,才问起上次顾凌波给他的信中所提到的事情。   顾凌波心情不好,这会还是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只是涉及到东方家的人,她的语气也很不好:“信里所写的都是真的,我不会拿这种龌蹉事来骗你,因为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就算现在能够因此而挑拨了你跟东方承朔两兄弟,对我又没有任何好处!我还不如让你们兄弟先一心去跟别人斗呢。将你的那些兄弟们都除去了,然后再挑拨你们兄弟相杀,阿幼,我自然是希望你赢的,到时候我顾家也算是出了一口怨气。   现在就算真的挑拨了,也不会对东方家有什么影响,东方承朔就算再得武德帝喜爱,现在名义上也只是侄子而已。那个位置怎么落不到他的头上。   除非东方家的儿子也都死光了或者是废了,你跟东方承朔还有一斗的可能性。知道你跟东方承朔的关系要好,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顾明玉当面对峙。”   顾明玉是顾凌波的大姑,东方承朔的亲娘。顾凌波对亲大姑直呼其名,她也毫不掩饰她的怨气和冷清。   她看着烛光,惨惨一笑,“我差点忘记了,你就是找她对峙她也不会承认的,反正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知情人都已经死光了。”而这些死光了的人中就包括顾家人。   东方承朗被她话语中的大胆直接,和着恻恻的笑声震得心中一沉,喊了她一声:“表姐!”   顾凌波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收了声。   这些年来,她因为这样的心直口快吃过不少的亏,最大的就是那次惹怒了武德帝,顾家连个死后哀荣都没有捞到,风光一时的顾家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就连原本武德帝要赏赐给顾家的三代免死金牌也作罢了,只剩下她带着家人的骨灰,灰溜溜的回到青州。   虽然顾凌波觉得自家人是不稀罕那些虚伪的奖赏的,但是她也认清楚了,少了武德帝的这一层庇护,她连顾家都保不住,还得借潘泊生的力。   当年的她的确是做错了。   现在她一谈起顾家,就又忍不住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压下心中的悲戚和萧瑟,声音也缓和了一些,继续道:“还有知情的大概就只有顾明玉和武德帝身边的人,而他们也不可能会告诉你。   你可以自己去查,总之事情是真的,只要你想查,总能够查到一点半点痕迹的,不过你若是想要掩饰太平跟东方承朔继续维持兄弟情谊,那还是难得糊涂吧。”   东方承朗目光沉沉,问她:“表姐,既然你说没有意义,那怎么突然给我写了那封信,特意来告知这件事?这又是为了什么?”   顾凌波的目光微微闪烁,在东方承朗探究的视线下。很快又稳住了。   为什么?要不是之前童观止让她挑拨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而她当时还不知道顾氏灭门的内情,还一心认为自己欠了童观止的,想要偿还他。   不然,她也不会主动去提起这件事,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若是东方家只剩下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两兄弟了,她说不定还有些兴致去操心。让他们窝里斗。   现在做也做了,只是这内情却不好跟东方承朗明说,她只含糊的道:“东方承朔前阵子路过青州,我见过他了,发现他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东方承朔这个人狡猾多端,又六亲不认,从不缺野心,要是他发现自己本来是有争取皇位的机会,未尝不会动心,我不想你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被他蒙在鼓里,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好有所防范。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东方承朔的坏话,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毕竟你们才是亲兄弟,而我只是个外人。你爱信不信。”   东方承朗接受了这个说辞,他嘴唇翕动,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紧抿着唇,神色严峻,一言未发。   他信了还是没信,顾凌波也不是很在意了,她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哪里还有心情去操心别人的事情!   两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突然,从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随后又想起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顾凌波顿时从思绪里回神,这时东方承朗已经站起来了,他神色沉凝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顾凌波皱了皱眉头也跟着出去。   东方承朗拉开门就走了出去,不过才几步,就在窗户边上停了下来。盯着地面看。   顾凌波也扫了一眼地面,虽然昨天晚上落了雪,在地上堆了薄薄的一层,但是因为屋檐的遮挡和屋内透出的热气,墙根下两尺内都是干的,只是上面突兀的分布着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很显而易见的。   “阿幼,看样子是有人偷听。”   东方承朗目光凌厉的看向脚印消失的方向,距离拐角只有几步之遥。他却没有追赶过去,“嗯”了一声。   又道:“我知道是谁了,不用管她。”   就算全部听去了,东方承朗也不担心,他并不怕落下什么把柄。   何况,他虽然让人都退下了,但是也不是说这里就是真的无人保护,只是距离要稍微远一些罢了。要没有他的吩咐,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无声无息的靠近,更别说是偷听了。   这里是他向荣家借来的一处小院子,并不在荣家大宅内,除了他的人之外,也只安顿了一个人住在这里,是谁在偷听,一点也不难猜测。虽然是他故意留下了空子,但是他却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钻进来,现在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顾凌波见他都不在意,自然也不追究了,反正她回她的青州,这些关她什么事呢!   “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顾家的那些人我可以都带回青州去吧?”   这些人都已经跟嘉兴的公门打了照面了,就算是东方承朗可以相信,这里也实在不是久留之地,顾凌波想要尽快回青州自己的地盘上去。   东方承朗也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留她,只道:“那些人就交给表姐处置,我交代下去了,不会有人拦着,表姐想要回去,随时都可以走。”   顾凌波冲东方承朗点点头,直到这会儿,她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阿幼,那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也尽量不会给你惹麻烦。以后......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告辞!”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了院子,果然就有人过来带路,顺利跟潘泊生汇合了,也没有多耽搁,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东方承朗目送顾凌波离开,等人出了院子才收回了视线,他没时间惆怅,看着地上渐渐消失的水痕足印,斜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回屋去了。   不多时,就有人过来汇报:“殿下,属下等循着印迹一路追踪,出了嘉兴府,那痕迹就断了。”   东方承朗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好一会才道:“能够将三皇兄的亲卫队都灭了,这一股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又消失在这里......必须查清楚。”   东方承朗率先怀疑的就是童观止,他觉得这些失去踪迹的人才是童观止手下养着的人。   “这些人数不少,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留下一小队人马继续追查。其余人准备回京。”   “是。”   “派人去通知林春晓一声,趁着雪下的还不大,今天过了晌午就出发。”   吩咐完了,东方承朗也顾不得休息,他换了身衣服,又带着人去了一趟荣府,验收昨天晚上得到的成果去了。   ......   不管林二春怎么心急如焚,时间还是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等她忙完了一阵,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腊月居然已经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一半了,年关眼瞅着也近了。   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她将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要,将自己的能力也都摸得很清楚,也一直都是秉持着能不给童观止添麻烦就不添麻烦,可现在左思右想之后,觉得就算这会去嘉兴应该也是安全的。   已经快要过年了,东方承朗得回京城去了吧?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在江南耗着。   就是那些顾氏水匪也得过年吧?肯定都已经散了。不然这么久了,肯定会有些消息传出来的。   她虽然是窝在虞山镇里,但这几天基本上天天都往镇上跑,又因为要物色新的宅院,也路过童家的店铺,还有那个熬石灰的宅子还几次了,一切都正常的很。   虽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她想:眼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童观止肯定已经从那三方之围里脱险了,不然要是他出了事肯定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她又猜,他可能又被别的什么事情给耽误了,才连个消息也没有给她送过。   虽然一开始选定童观止这条路的时候,林二春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是,当真正经历的时候,才知道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能够找到无数的理由证明童观止肯定是安全的,但是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不去担心。   她决定去嘉兴看一眼,等确定了她就回来。   另外,她的第一批酒也成了。   接连几天都是寒风凛冽,林二春正好借着这几天的低温,将装着露酒的酒坛子都搬到院子里来了,做最后的低温澄清,一连几天下来效果很不错。她查看过了,酒色清亮,味道虽然没有老酒的醇厚,但是也独具一格,很有风味。   陶家在三天前就将她定制的第一批酒坛子给运回来了,已经散了味,也分装好了。   这个时候去嘉兴卖酒是早就定好的计划,也是现成的借口。正好掩人耳目。   又是一大早,天还不亮,她跟牟识丁和林春生往架子车上搬运酒坛子,林春生昨天准备回家之前来看她,知道林二春要去卖酒了,他也就主动留下来帮忙。   昨天在品尝过露酒之后,林春生就提醒忙得焦头烂额的林二春将说好了给胡先生的礼品也送去了。   就这样,露酒还没有正式出售,就已经有了一个拥护者——胡......夫人。   因为露酒的酒精度数不高,还加了相当比例的水果汁而带着微微的甜味,所以并不被好酒的胡稼谦喜欢,他更喜欢醇厚一些的、真正的酒,不过胡夫人却很满意。   对于这个结果,林二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更添了几分信心。   一切准备就绪,林春生左叮咛右嘱咐了一通,林二春总算是跟牟识丁出发了。   要不是林二春反复强调说必须要去见合作的千金小姐,这是跟人约好了的,林春生还打算让林二春在家歇着,他跟牟识丁跑这一趟的。现在总算是劝说得他留下来帮忙看家了,家里还有那么多的粮食,林春生也不放心。   很快,林二春就发现车后多了一条尾巴,架子车是没有车篷的。林二春又裹着被褥躲在牟识丁背后挡风,是面朝着后方坐着的,能清楚的看到车后面跟着一个人。   这人在城门口就跟着他们了,一直跟了五里路了,这架子车跑得不慢,对方居然还能够跟着。   捂脸,先记着数,我一定会补上来的。 第153跟踪,打探不到消息   林二春起初并未理会,从虞山镇到嘉兴的这段官道就只有这一条,兴许这人只是同路呢。   等天渐渐亮了,她也认出那人来。高高大大,衣衫褴褛,头发蓬面,居然是上回她在后山屯遇见的那个傻大个。   这几天她心中有事,手上有活,早就将这人给抛诸脑后了,哪知道这会他突然又冒了出来。   这会能走能跑,想必是病好的差不多了,看样子是打算离开虞山镇了。   林二春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很快又将这傻大个的事情给放下了。   又往前走了一阵,路渐渐平坦了,林二春推了推牟识丁,道:“阿牟,将车赶快一些,天色不好,路上要是下雨下雪那就糟了。”   牟识丁只说了一句:“坐稳了,车快了。风也会大,一会你可别又嫌太快。”就用力抽了两下马鞭,那马车的速度果然快了起来。   林二春正要将头脸都裹进被子里的时候,见到车后那傻大个竟然也跟着车跑动起来。他的速度十分快,看得林二春有些吃惊,   因为距离隔得不算太远,这会儿路上有安静,也没有别的行人,林二春都能够听见身后那人剧烈的喘息声,好像随时都有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的风险,可就是这样,他依旧跟着马车跑着。   林二春将被子往脖子上拢了拢,扯着牟识丁后背的衣裳道:“还是走慢些吧,别把酒坛子给颠碎了。”   牟识丁“吁——”了一声,低声咕噜了一句什么,到底还是减缓了车速。   不多时,那傻大个子也停止了奔跑,只大跨步的跟着。   又走了约莫五里地,经过了两个岔路口,林二春时不时的折腾牟识丁,这架子车一直都是忽快忽慢的,身后那个傻大个也忽快忽慢的跟着跑。   这会林二春也确定了,这傻大个就是跟着他们的。   她还真怕这人跟一路。然后被拖死了......冲牟识丁喊:“停车!”   牟识丁被她折腾得已然没有了脾气,赶紧停了车。   还不得他说话,林二春就道:“阿牟,有人跟着我们。你去跟他说,让他走,不走也行,别跟在咱们车后面跑,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要是在后面跑死了算谁的。”   她又回望了一眼那停下来不动的傻大个,叹道:“他要是听不明白,你好好说说。”   说话时,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牟识丁回头看了看,很快就明白过来,小声道:“那人脑子不清楚?”   他一直专心赶车,风声、架子车轱辘磨动地面的声音都不小。还真没有发现有人跟着。这会也明白过来林二春这一路上折腾他是为什么。   林二春点点头,又从被子里裹着的小包袱里摸出来两张饼:“将这个给他,叫他别跟着跑了。”   牟识丁皱着眉头接过来,嘱咐了她一句:“拉着缰绳。”   就拿着马鞭下车去跟那傻大个交流去了。   林二春也盯着看。隔得不算太近,只不时断断续续传来牟识丁的声音,那傻大个倒是一直没吭声。   不过,期间牟识丁将那两张饼给递出去了。对方也接了,然后往林二春这边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很快,牟识丁就回来了。   “看着样子倒不像是傻子。不过,这也不好说,毕竟看不到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说话。一声不吭的,我说了你的意思,他就走了。”   林二春道:“先走吧,不跟了就好了。”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官道上了,又过了一会儿,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方才林二春以为走了的傻大个又从路边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手上的饼已经没了,这次倒是没有继续跟着,而是直接盘腿坐在路中间,眼睛紧紧的盯着树林的方向。   不多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一边将头顶的枯枝给拨下来。一边冲着坐在路中间的男人,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再不滚开休怪我不客气!”   这人自然不理会他,只用行动来表示:想要跟踪前面的马车,没门!   两人一言不合,不,应该是单方面不合,直接就开打了,直到这官道上又传来说话声,两人?契的又转战到了小树林里,惊得林子里的麻雀簌簌的飞起。   都不是多话的人,除了打斗声和你来我往的闷哼声。这树林里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传出。   只是其中一个人心中焦灼万分:这已经都小十天了,他别说给林二姑娘送信和保护她了,根本就没有能够靠近她一步,现在看林二姑娘多半是准备去嘉兴城去的,而他还没有来得及给大爷送信,这是大大的失职!   也不知道这乞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屡屡坏他的事。若说他不怀好意吧,可他只是阻止自己靠近林二姑娘。并未做别的。   他这几天尽在这里跟这人纠缠了,抽不出空、也不敢贸然离开去查这人的身份来历,连送信出去的时间都没有,不敢放松的盯着这厮,就怕他要做什么坏事,也只能跟他这么耗着,好在几天的观察下来,他并未发现这厮有什么同伙。   这一次也是想要速战速决。可对方的实力居然不容小觑,也叫他心中更加警惕,等到各自筋疲力尽,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二春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下晌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嘉兴城,依旧是住在上次的那个小客栈,又住进了上次的房间里。   两人匆匆吃了午饭,牟识丁就赶着马车去如意茶楼找掌柜的去了。林二春这次没有跟着去,只跟他说了一声,让那掌柜的给荣绘春带信,她想要见一见荣绘春。   牟识丁走了,林二春又摸回房间里,悄悄的将靠着墙壁的床给挪开了一些,然后敲敲打打,却一点秘密通道的痕迹都没有发现,上次童观止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就像是一个幻觉。   她挫败的躺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又坐起来,拿了个大包袱就出门了。直奔悦来楼。   包袱里装的是用油纸包好的糖果,上回牟识丁跟卓香琪说好了腊八的时候送货过来给她,卓香琪虽然早就离开江南了,但是并不妨碍林二春用这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去一趟悦来楼。   到了悦来楼,林二春发现这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换了陌生的面孔,虽然热情,但是也根本就不认识她,这突然的变故,她也不敢贸然打听童观止的下落。   这让她心里不由得发沉,还是沉住气,按照事先想好的借口跟掌柜的打探卓香琪。   掌柜的道:“这都要过年了,卓小姐早就离开嘉兴了,现在约莫都要到家了,不过,卓六少还在我们客栈呢,姑娘今天也是正赶巧了,要是再晚一些时候过来,六少就上了船,他一会也是要走的......   我看这样,姑娘不如将给卓小姐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我让店小二交给他,你有什么话我也一定会带到。”   林二春想着法的拒绝这热情的掌柜,可掌柜的一点也不退让:“这原也是卓六少交代过的,他说了不见外人,不然就直接让小二带着你去见他了。”   林二春跟这掌柜的说不通,正心烦,就见大堂侧门的帘子被掀开了,先钻出来一个小厮打着帘子,然后卓景行就出现在帘子后了。   她顿时目光一亮,热络的上前打招呼:“卓六少!”   2016最后一天,祝大家2017红红火火、完成各种小目标! 第154道歉,被诅咒的诗碑   卓景行正张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大木箱子往前走,箱子有些发沉。   这时,打帘子的小厮冷不丁听到有女子热情洋溢的招呼自家的少爷,好奇的扭头看过来,他这一分心,手上的厚毛毡帘子往下一滑,挡住了卓景行的视线。   卓景行直接一脚踩在垂下的帘子一角上,脚上被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趔趄,林二春正走到他面前,她反应的行动力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眼疾手快伸手将卓景行连人带箱子给扶住了。   于是,那箱子就重重的撞在她身上了,胸前还处在发育阶段的两团被撞得疼得林二春倒抽一口冷气。   卓景行的注意力显然都还集中在这箱子上,他刚站稳,气息还没稳,也没有顾得上林二春,急急忙忙往旁边快走了两步,寻了个空桌子将箱子放上去,沉着脸打开箱子,一头扎进去仔细的查看。   那小厮见状在旁边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哪里还敢再看热闹,只喏喏道歉:“少爷。小的,小的......少爷......”却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急得要哭,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住了嘴,又狠狠的瞪了林二春一眼,也赶紧跟着卓景行过去。   从头到尾,卓景行可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林二春这下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她是发现这悦来楼的大变化,又没有半点童观止的消息,太急躁了,一看见卓景行就失去了分寸,迫切的想要上前去询问消息。   现在冷静下来,低头看了看发疼的胸前,衣服上都被顶出来一道很深的刻痕,可想而知是有多重。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和疼痛,也讪讪的凑到卓景行那边去。   看卓景行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明明有人伺候非得自己抱着,她也料到那大箱子里肯定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也不往里面看,只垂着头正要道歉。   就听卓景行长吁了一声:“还好里面的这些东西没碎,这些可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要是毁了。那就再也寻不来一样的了,就是将你给卖了也无济于事。”   他又从箱子里取出来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查看。   那小厮连连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苦着脸正要解释两句,见到林二春,顿时有了目标,“少爷,是这个泼妇莽莽撞撞的突然大叫了一声,还是喊的少爷您,吓得小的一时手软......”   这时,还在柜台边的掌柜的也朝这边远远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摸了摸胡须,道:“卓六少爷,这位姑娘是来找卓小姐的,我已经转告了,可她一定要见六少您,正好您这出来了。”   林二春也知道确实是自己莽撞了,此时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得认下,赶紧抬起头来,冲着卓景行道歉:“卓六少,确实是我不对,吓到了这位小哥,差点还得你摔跤,对不住。你看要是你愿意我请你喝被酒水压压惊......”   卓景行这才认出她来,有些讶异:“原来是林二姑娘,是你找我?”   林二春再次道歉:“不小心害你差点跌倒了,东西没摔坏吧?”   说话时,她瞥了一眼卓景行当作宝贝一样用绢布包着捧着手心里的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从石头上的刻痕堆中依稀可辨上面写了“姑苏”二字,只是一块写了字的石头而已,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林二春想到上一世听林三春抱怨过卓景行整日无所事事,尤其喜欢石头、石碑还有古钟之类的东西,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她猜测这石头大约是前人留下来的东西。   林二春也听说过有些人喜欢研究金石,尤其是上面的文字、图案之类的。这石头上还有字,看着石头的厚度,像是哪里掉下来的石碑,卓景行是个中爱好者,也难怪如此宝贝了。   要是出了问题,她心里也有些没底。古文物这东西的确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千金难买心头好。   卓景行摇了摇头,又将着石块一层一层的裹起来了,仔细的放进箱子里,林二春余光瞟到那箱子里还铺了一层薄毯,全部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一卷拓本。   瞧卓景行这小心慎重的样子,的确是对待宝贝了。   卓景行将箱子又重新锁上了。才道:“东西都是好的,压惊就不必了,也是这小厮不仔细,林二姑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马上要去码头,正准备回乡,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见林二春有些踌躇,他看了看有些热闹的大堂,道:“要不然,咱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听他说完,那小厮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六少爷虽然脾气不差,但是那是在跟他的宝贝没干系的时候,一旦涉及到这些破铜烂铁,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一点小错误都不能容忍,原以为少爷会发飙呢,哪知道他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十分友善。   这小厮自然不知道上次卓景行在童柏年那就见过林二春,他虽然恼了林三春,但是对林二春的印象却并不差。另外,卓景行虽然不知道林二春跟童柏年的关系,但是,也能猜到肯定是童柏年认可的人。上次说起卓香琪的事情,也都当着林二春的面呢,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只猜测着林二春的身份,以及她和少爷的交情。   林二春见这一处正在大堂角落里,隔着两桌又都没有客人,现在虽然有人注意这边,但是声音小一些也不打紧,就道:“就在这里坐吧。是有几句话想要请教一下六少,不会耽误你太久,没时间喝酒那我带过来的酒水,就给六少上了船再温着喝吧。”   卓景行点点头,直接坐了下来。   林二春道了句:“稍等。”就赶紧去往柜台那边,方才看见卓景行太激动了,她拿过来的东西还放在柜台上呢,也幸亏刚才没拿。   里面有两小坛子酒。她本以为能够见到童观止的,就抱了来打算给他尝尝的,一坛子的石榴露酒,当初买的石榴不多,酿出来的林二春都留了自己喝,根本没准备卖,给童观止分了一坛子,还有一坛子桔子露酒。这一种数量倒是多,是林二春最喜欢的口感,也分他一坛子尝尝。   现在虽然不能送给他,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要怪就怪他没口福了,这么久一丁点消息也不传过来。   林二春拿了东西回来,那大箱子还横亘在桌子上,她眼皮跳了跳,还真不习惯隔着东西跟人说话。做贼似得,干脆坐在了卓景行的右侧。   将东西交给他:“上次跟卓七小姐约定好了的,本来说要腊八那天拿过来,一直耽搁了,今天才送过来。”   卓香琪走得匆忙,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哪里还记得跟牟识丁的约定。   林二春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只是一些糖果,卓景行让小厮收下了,拿着东西先送去前面的马车上。   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呢,还是不通人情世故,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付钱。   林二春也不好提醒他,心里一叹,这些糖果只当是赔礼的了,然后赶紧切入正题:“前几天到这悦来楼来了一趟,这才几天,掌柜的和店小二就都换了......”就连那条秘密通道都没有了。   卓景行这次倒是十分敏锐,不等她说完就明白过来,道:“林二姑娘是想打探这楼里的事吗?”   他只当林二春是代表童柏年来问的,上回卓香琪事发的时候,还听说林二春直接闯进那房间里去了呢,这时,他倒也没有怀疑。   林二春点点头。   卓景行道:“先前那掌柜的年纪大了。回乡去了,那店小二因为机灵,调到别的店里帮忙去了,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林二春见卓景行目光清澈,十分坦然,心里想着,怕是他也不清楚内情。   揣度了一下卓景行的性格,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压低了一些声音又问:“六少,童大爷这几天可在客栈里?前些天听说嘉兴的童家宅子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过来看看。”   卓景行一脸茫然,“前几天我去了一趟苏州府,昨天才从苏州府回来,见到童大哥他也没有什么异样,发生了什么事情?童伯父那边还好吗?”   得,比自己知道的还少。   不过,林二春听说他没有异样,也松了一口气,好歹又从中抓到了重点:“他去了苏州府?”   “是啊,去了好几天了,我在寒山寺待了四天,刚去他就到了苏州府。”   林二春“哦”了一声,算上卓景行昨天回来和今天,那就是已经过去六天了。东方承朗肯定已经走了,至于那个顾凌波就不知道走没走了......   肯定是处理得差不多了,可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在城内打探一下都没有,就傻傻的跑过来想要找他。   先前分开的时候,她还嘱咐过,要是处理完了有事脱不开身,好歹给她送个信去,也好叫她放心,童观止答应的倒是挺好。   他就连送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林二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望越高,所以失望越大,又反省,难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之前他就是瞒着自己,一句不肯多说,也许现在还没处理完呢......   “林二姑娘?”   林二春回过神来。冲卓景行笑了笑:“多谢六少的告知,我知道了,童老爷他很好,也没什么事。”鬼知道他好不好呢。   她又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去童宅去看一看?来都来了要是不去,好像也不太好。   算了,这个先不提了,反正还得在这里待几天,再慢慢打听,之后再做决定吧。   卓景行道:“那就好......马上要过年了,我得赶回荆州去,我明年再过来看望童伯父,劳烦你帮我问候一声。”   林二春点点头,随口应下:“好。”然后道:“我就不耽误六少回家了,祝六少一帆风顺。”   卓景行笑道:“多谢林二姑娘。”   说着就站了起来,他正要去抱那个箱子。林二春看他吃力的样子,主动道:“我帮你送上马车吧?不会磕到碰到。”   卓景行一边摇头,一边道:“不用,我自己来。这些是寒山寺破损的石碑,有些字迹破损了,这几块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我不放心,还是自己拿吧。”   林二春也不强求了。只是听到寒山寺,总觉得有些耳熟,应该是听过的,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上辈子的事情太过久远,卓景行有关的她更不记得,只跟在卓景行身后,随口问道:“寒山寺的石碑有什么典故吗?”   刚问完。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面上神色微变。   卓景行最喜欢这些东西,林二春主动提及这个话题,他也乐的回答,当即就道:“倒是有段典故,寒山寺里的是唐朝诗人张继《枫桥夜泊》的诗碑,说起这石碑......”   林二春是完全想起来了。   难怪刚才看到“姑苏”二字,这诗里就有“姑苏城外寒山寺”这句。   她知道的可比卓景行的还多。   说起来也有些玄幻。   据说唐朝时候唐武宗极喜欢《枫桥夜泊》这首诗,在他猝死前的一个月,他还敕命京城第一石匠吕天方精心刻制了一块诗碑,当时还说自己升天之日,要将此石碑一同带走,并且立下诅咒:只有朕可勒石赏析,后人不可与朕齐福,若有乱臣贼子擅刻诗碑,必遭天谴,万劫不复!   这在林二春听来本是无稽之谈,不过之后发生了几件事,倒是印证了这所谓的“天谴”,是以这个传说一直流传下来,就是林二春几世为人,在现代的时候都听说过,北宋王珪、明代文征明、清代俞樾,均因为刻此碑横死。   现在大夏虽然跟林二春知道的历史不同。但是也有印证:前朝皇室逃到江南,将那石碑给毁了,陆家大爷陆道远亲自写了这诗,找了能工巧匠重刻此诗碑,还不等搬到寒山寺,陆家就家破人亡了。   后来,在林二春的记忆里......   好像并没有卓景行什么事,不过,重刻碑文的是荣二爷,也是“死”了,这更让诗碑的诅咒越传越汹,林二春就听到过。   当然,荣二爷荣绩后来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梧桐先生,蛰伏在东方承朔身边,这就是后话了。   可,现在怎么到了卓景行手中了呢?   林二春蹙了蹙眉,诅咒的传闻虽然不尽然,但是她直觉这里面没有什么好事。 第155回礼,给女儿红算什么   林二春看看拿那大箱子当宝贝的卓景行,问道:“六少带这些石块回去是收藏,还是有别的用处呢?”   卓景行道:“寒山寺的石碑破损了,这些碎石块留在那里差点就被扔掉了,这也是前人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岂不可惜!而且上面的字可是前朝大书法家......我拿回去自然是好好保存。”   卓景行寻常捣鼓这些碑文、钟鼎文的举动是很不被理解的,没少被人说是不务正业,这会见林二春听得格外专注,又好学的样子,心下高兴,竟一点也不瞒着她,颇有耐心的跟她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将上面的字都拓了一份,算上这一块碑文,已经收藏了不少了。日后将前人的这些心血都印制成册,既免得就此流失,也能够让大家目睹先贤的风采。”   林二春听他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个纯文物爱好者,只要他不是要重新刻一块石碑那就好。   她总觉得这石碑透着古怪——当然这古怪并不是因为诅咒带来的。   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只能归结于最近童观止和童家的事情让她最近总是满腹阴谋论,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对卓景行的印象还是不差的,不希望他被牵扯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误了一生。   这会,由衷的赞道:“这些东西有六少这样的爱护之人收集珍藏,前人的心血也能够流传下去,是一件大好事,六少他日能够将之印成书册,我也一定去买一本回来收藏。”   卓景行闻言目光都亮了几分,爽朗的笑了:“那好,我到时候一定也给林二姑娘留一本!”   林二春也笑道:“那我就等着。”   卓景行兴致勃勃的道:“林二姑娘,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这寒山寺石碑我已经拓了一份,只是有些字有缺失,残片也找不到了,   不过,我听寒山寺的僧人说,这块石碑破损之前就有人拓印过,还重刻了一块石碑,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重刻的那块石碑现在还没有送来,等找到完整的拓本,我就着手开始准备了。”   林二春笑容有些垮:“六少还亲自去寻那石碑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寻到......”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客栈外,卓景行的马车早停在正门口等着了。   之前被他遣出来的那小厮这会正专注的打起车帘子,谨慎的道:“少爷,您小心脚下。哎哟,这箱子,小的给您托着些......”   就将林二春的话给打断了。   卓景行小心翼翼的将大箱子放上了马车,回过头来,道:“那林二姑娘,我们就此别过了,等过完年我就过来江南这边寻找,既然有人重刻了总能够找到,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二春“哎”了一声,他又道:“今天跟二姑娘聊得很是高兴,只是时间有限,下回有空咱们再聊,我带我以前的藏品拓本给你瞧瞧。”   林二春只能点点头,想要说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让他别找了?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也不会听。   何况他们一点也不熟,她也没有立场去劝他。   再说,陆家的事情跟寒山寺的石碑有没有关系她也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跟上辈子一样发生荣绩因为毁坏了石碑而诈死,让这块石碑背负的诅咒传闻甚嚣尘上的事情。   卓景行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她还是别给人找不自在了,只道:“六少,后会有期!”   卓景行笑了笑,冲她拱了拱手,“林二姑娘,后会有期!”说完,就上了马车。   他忽然又撩开车帘子,“多谢林二姑娘的临别馈赠。”这是又看见她送上的那个包裹了。   林二春道:“六少客气了,应该的。”   卓景行总算记起林二春送自己东西的原因,目光有些迟疑的落在她身上,见到她衣服上的一大片压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一下差点摔倒,被林二春挡住了,那一定是撞到她了。   那箱子有多重,他是清楚的,再加上他自己的重量,可想而知肯定是撞得不轻。   他赶紧道歉,“方才撞到了二姑娘,你还好吧?”   说完,卓景行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的地方不对,又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本来打算说要不她去看看大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多亏了二姑娘帮我拦了一下,我......”他还没有说完呢,又倏的缩回了脑袋。   林二春愣了一下。被卓景行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正要转身离开,他又探出头来,“二姑娘请留步。”   他手上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带来的玉颜膏,给姑娘一瓶。”   林二春“呃”了一声。   卓景行道:“二姑娘给我妹妹礼物,她不会再来江南了,这个就当是回礼。要不是你我那一箱子东西都摔了......这个化瘀消肿的作用很好的,我家里自己做的,也不值什么。”   他又晃了晃手上的盒子,林二春上前接了过来,卓家做的东西,肯定是效果不凡,光看林三春拿出来的那三样都不容小觑了,而且她还折出去几包糖果啊,不要白不要。   卓景行见她收了,也松了一口气,“那告辞了。”   “告辞。”   帘子放下来了,卓景行又觉得好像东西送得有些不妥,方才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但愿林二春别多想了。   好在,他的小厮扫了一眼林二春之后,也上了马车,挥着马鞭赶着马车已经启程了,将他的那点懊恼也带走了。   等以后再见的时候,她肯定早就忘记了,到时候再重新给她带一份礼物吧,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   林二春目送马车走了,看看手上的木盒子的确是有些期待,凑在鼻端闻了闻,一点味也没有。   胸前传来的疼痛又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化瘀消肿......不知道这会不会将她这一辈子比上一世可观的地方给消了,要是变成以前那样,那她真是白胖了一场了。   卓家的东西啊,还是谨慎点用,留着擦手擦腿擦别的地方好了。   她一侧头,就见悦来楼的新掌柜正伸长脖子往她这瞧呢,见她看过来,朝她笑了笑,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林二春打了个哆嗦,利落的收回了视线。   真是毛病!   这悦来楼也陌生起来了,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熟悉感,虽然以前她也没有进去过几次。以后应该也不用再来了。   林二春毫不留恋的转身,等回到落脚的客栈,天已经擦?了,可牟识丁还没有回来。   她自己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又不死心的又将房间内的那张床给挪开了,又仔细的墙上、地上敲敲打打兼寻找了一遍,依旧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想来是全部封死了,林二春将床搬回原位,也不再找了。   等店小二送来了热水,她洗簌过后就倒在床上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才被牟识丁给叫醒了,他这才刚回来。   三九天的半夜,林二春赖在床上不想动弹,“有话明天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   奈何以前很是识相又恪守男女大防的牟识丁,这会居然一点也不懂事,将门敲的震天响,一副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闹得临近的客房里客人都开始抱怨起来。   林二春只能认命的揉了把脸,穿戴整齐了点上灯,然后开门,门一开,牟识丁就歪着身子往前栽,林二春一把将他搀扶住。   牟识丁浑身都带着酒气,烛光下面色有些发红,咧着嘴笑道:“胖丫。搬完了酒,被刘掌柜留下来吃饭了,就到了这么晚了。”   以前如意茶楼的那掌柜虽然态度不错,但是却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从未请过饭,现在至少说明了要么他是觉得自己的东西是真的好,要么他的主子有过交代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好消息。   就这点事,小题大做了。   林二春扶着他的胳膊,掐了一把,没好气的压低了声音道:“阿牟,大半夜你发什么酒疯!”   牟识丁目光精亮,精神十足,语气里也难掩高兴:“我不是发酒疯,我今天是真的高兴,我们总算是要开始了,胖丫,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大展宏图了?”   说完,有事咧嘴一笑,然后甩开她的胳膊朝前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半,才道:“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已经毛了边的旧钱袋,豪气的拍在桌子上:“给你看看我们的银子。”   林二春自从跟牟识丁认识以来,还是头回见到他这么高兴,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也将她也感染了,也就不计较他一身酒气和半夜闹腾自己了。   同时,她也在自我反省,还是银子都自己收着没有给阿牟看过,这回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以后还是将银子都交给他吧。   她摇了摇头,将门给合上了,坐在牟识丁对面,揶揄:“我们早就开始要大展宏图了,说得像以前没见过银子似的,今天得了多少银子,让你喜得这么放浪形骸?”   牟识丁被冷茶水呛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抱怨道:“什么是放浪形骸?我这是......总之就是高兴。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只见着往里投银子了,这会暂时没有什么花销了吧?”   林二春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那个钱袋,里面是一张银票,摞得高高的一架子车露酒,连带着酒坛子快三百斤了,刨掉坛子的重量,酒是两百二十斤,银票面上是三百两。   林二春挑了一下眉头,这种露酒市场上还没有,不知道行情的情况下,如意茶楼能够给出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现在市面上的中等粮食酒的价格也才一两银子而已。   成本价林二春是早就有数的,主要是水果、烈酒和糖,哪一种的价格都不算低,而且,坛子也是要钱的,抛开这些,还有一半的赚头,好像是挺多,但是其中还没有算上她跟牟识丁两人的辛劳,以及欠着胡稼谦画画题字的人情......   认真算起来,还不比卖糖果的利润高,还费时费力。   不过。这个价格也在两人早先商定好的范围内,这会林二春自然也没有意见。   牟识丁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了,道:“跟刘掌柜商定了,先暂时定这个价格,等这一批卖完了,看效果如何,价格还能够继续调整。   对了,我跟刘掌柜告辞的时候,荣三小姐那边传话来了,约了你明天见面。胖丫,你这表情不像是赚了钱的样子啊!”   林二春的情绪的确没有牟识丁高,老实说,她觉得牟识丁见到这银票的反应都有些过度了。   这银子是他们应该拿的,又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白捡的,再说这批酒本来就是准备借荣绘春和荣家的路子。走的必定是高档路线,到时候卖出去的价格肯定是不低的。那刘掌柜人也精明,自然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他也是认同这酒的价值的,说起来大家也只是互惠互利而已。   “阿牟,这才到哪啊,就让你高兴成这样,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真正的好酒还在后面呢,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千金难求的好酒,很快,我让你看到更多的银子!”   林二春说着又将那银票塞回钱袋子里,递给牟识丁,大气的道:“你这么喜欢银子,就交给你收着吧。这些都给你。就当是你提前支出的分成!”   算起来以前挣来的银子几乎全部都花光了,除了一屋子的酒和粮食,还真没有给过阿牟银子。   牟识丁闻言呵呵直乐,也不推脱,直接收了钱袋,胡乱塞在怀里了,道:“我跟你说,这下我才收回本钱了。”   林二春“嘁”了一声,嘲笑他胆小和小气,心里又??的感慨,在当时的情况下,又有谁能够像牟识丁这样信任自己呢,要不是他,她一个人肯定更累,他的确帮自己承担了很多。   这一晃神的功夫。牟识丁已经头搁在桌面上了,侧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今天跟刘掌柜喝酒的时候,倒是听他说过,女儿红才叫千金难求,胖丫,你出嫁的时候,还会给我见识,会拿给我喝吗?”   女儿红算是这一带的老习俗,稍微讲究点的人家,在女儿满月那天都会存几坛子花雕酒在地窖中,等到出嫁的时候带一些当作陪嫁,剩下的供亲友饮用,能够喝到新嫁娘的女儿红的都是至亲好友,有些规矩严苛的人家。能够喝到女儿红的只有父兄、公爹和夫婿。   林二春纠结了一小下,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出嫁了?   严格算起来那也只是见了家长,交换了信物而已,一点习俗礼仪都没有讲过,连一身红嫁衣都没有穿过,也更没有什么女儿红,当然这种东西林家也不曾为她准备过。   而且,现在她甚至连夫婿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就连寻到他、联系上他的途径都断了。   这样也能算吗?   牟识丁见她迟疑,失望的嘟噜道:“胖丫,你这样子还真没劲。”   林二春道:“我是在想我没有女儿红,不然的话,出嫁那天的女儿红.....肯定是有你的份。不过,虽然现在没有,我们可以自己酿女儿红啊,回去之后就酿,酿好了就埋在咱们那院子里,等到了那天拿出来喝,我请你!”   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不过,人都有秘密,林二春相信牟识丁也有,这件事也只是她的私事,不提也行,那就等到了她跟童观止走的那一天再拿出来跟牟识丁喝。   牟识丁就道:“你记着这话就好。”   林二春郑重的道:“那是自然,阿牟,咱们认识这么久,一起熬着最穷困潦倒的日子,我虽然没有对你客气过,但是心里早就当你是朋友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请你喝女儿红这也叫事?   干脆我们俩一人酿一坛,给你的那一坛子等到日后你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喝,要是我不能见到你成亲......那就等你离开的时候为你践行再喝,以前我听说过读书人有状元酒,庆贺学有所成的,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就提前庆贺,一坛女儿红,一坛状元红,就这么说好了!”   牟识丁目光微微闪动,在眸底深处有情绪涌出来的时候,他垂下了眼帘。等再掀开眼皮,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只道:“好,击掌为盟。”   林二春翻了个白眼:“幼稚,要是违约也不是看击掌的,就是发誓了,也一样能够违约。”   牟识丁不干,非得拉着她击了掌。   林二春见他兴起,又跟他说起东方承朗的事情。   上次的嘉兴之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私事不提也罢,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林二春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清楚,本来在家的时候就该说的,只是这阵子心中牵挂的事情多了,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而牟识丁也从没问过,她也不确定牟识丁猜出来多少,这会有时间,又想起来了,索性都说了。   “上次将我们在南湖边碰见的那个贵人是东方承朗,当朝五皇子。”   牟识丁愣了愣。   林二春当他是吃惊,并不怀疑,只道:“上次你也瞧见了,荣绘春想方设法想要嫁给东方承朗,以后五皇子就会是我们的靠山,单论做生意,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合伙人。”   牟识丁又倒了一杯水喝下,抹了嘴,垂着头沉声道:“那个五皇子也不像是好相处的人,跟这些权贵打交道跟与虎谋皮也差不多了。”   林二春继续道:“我知道,但是我需要一个有力的靠山,能够接触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只有东方承朗了,没有别的选择。”   牟识丁道:“你已经决定了,我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能赚钱就行,这样也免得有人眼红找茬,至于你是不是有别的考虑......胖丫,我不需要知道,不用告诉我,到时候我总是要回老家的,这一点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大夏人管不了我,你自己把握分寸。”   气氛突然就沉重下来。   林二春点点头应了:“我知道,谢谢你。阿牟......以后一定让你衣锦还乡。”   牟识丁呲了呲牙,道:“衣锦还乡啊,好,我信你,我会衣锦还乡。对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说,被你一打岔给忘了。”   林二春怒目瞪他,谁打岔?   牟识丁道:“今天听刘掌柜说起来这几天这城里还真的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童家在城郊有个庄子,前几天起火了,都烧了一大半。”   林二春目光一凝。   牟识丁摇头晃脑道:“也就是烧了点银子,烧死了几个下人,当主子的自然是没事.....那个童老爷子都早都回虞山老家去了。”   林二春吁出一口气,童柏年回了虞山镇,她也不用再往童宅跑一趟了。   牟识丁又道:“那天动静闹得挺大的,都出动官兵了,还是荣大公子去帮着报的官,将荣家都惊动了。”他叹道:“这些有钱人真能闹腾,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林二春点点头,怔怔的盯着烛光,想不通荣大公子怎么可能会帮童观止呢,上回她离开嘉兴的时候,他们还正在吵架呢!   牟识丁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先回去睡了,明早你记得去找荣小姐。”   林二春跟着他身后,见他还能自己走,也不扶他了,等他回了隔壁房间,就关上了门,睡觉。   牟识丁合上门。一头倒在床上,黑暗里两点眸光晶亮得吓人,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猎豹,直到天色发白,他才拉上被子捂住了脸,蒙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二春就精神抖擞的去了如意茶楼。   荣绘春来得时间也刚刚好,并未让林二春久等,只一眼,林二春就发现她的这个合伙人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虽然面上施了粉,还是叫林二春看出来她眼底的浅浅青色,那如丝媚眼里透着疲惫,还有几分倔强,比上回所见要刚硬得多,少了几分女子的柔态。   前几次林二春见她,她都是保持着矜持清高的距离感,这一次倒是随意了不少,那个经常跟着她的大丫鬟也被留在雅间外面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荣绘春也没有跟先前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开口就直入正题:“昨天刘掌柜给我送了一些你拿过来的酒,我觉得不错,价钱你还满意么?”   林二春道:“还行。”   荣绘春点点头:“那就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二春本来有些话想要问荣绘春,现在看到她的变化,就觉得不用再多此一问了。   想来她最近应该是不好过的,能够将荣三姑娘为难成这样,大约也就是她的婚事了,那些未出嫁的深闺女子,除了亲事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她猜,这一定还跟东方承朗有关,要是东方承朗没有给荣绘春希望。荣绘春现在见自己不会这么随和,正是因为东方承朗,她才会需要面对家里的压力,倒是跟她眉宇间的疲惫和倔强又对上了,看来她已经做了决定了。   荣绘春这里总算是回到了正途。   将自己的放心建立在荣绘春的疲惫和两难上,林二春心中小小的愧疚了一把,找生意上的事情跟荣绘春扯了起来,一句也不提东方承朗。   荣绘春道:“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将这酒带进我的交际圈子里,这一点我可以做到,我大哥那边我也会送去。   至于其他的,你直接去跟刘掌柜商量就行了,我会跟他说,他会配合你,林二春。希望你会的不只是这一点东西。”   林二春道:“荣小姐拭目以待。”   荣绘春“嗯”了一声,沉?了一会,道:“你如果真有本事,我会给你想要的庇佑。”   有这句话,林二春也满意了,一切都敞开来说之后,谈话效率就是高。   很快,她就坐在了刘掌柜的对面,跟他商量售酒的细节了,在茶楼里卖露酒有些不伦不类,好在荣绘春并不是这一处铺子,除了她姨娘程氏的这嫁妆铺子,她还有几个小铺子,也是刘掌柜在管理。   荣绘春明确的表示了不掺合这些,给了林二春很大的主动权。   当然。林二春需要做的也不多,毕竟这只是刚开始,她能够供应的酒还有限,荣绘春名下的这些商铺已经足够了,她只需要给刘掌柜一些些建议就行了,只要酒卖得好,她这个供货商也能够理所当然的提价。   现在要快速的展开销路,展示自己的成绩,也只能先借着荣绘春的力。   几句话下来,林二春也摸清楚了荣绘春的实力和本钱,闺阁千金手中握的也十分有限,日后想要发展,肯定还是得靠她自己去扩展。   眼下双方的目标都很明确,这次商谈也很愉快,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处理完这件事,林二春就赶紧回客栈了,在家里还有一堆的事情,也没有留在嘉兴的必要了,当天就跟牟识丁快马加鞭返回虞山镇。   牟识丁居然主动拿了银子买了一辆大马车,林二春还纳罕得看了他好一阵,真是难得看到他主动花钱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林二春和牟识丁一人赶着一辆车在路上狂奔,快进镇的时候,又碰到了后山屯的那个傻大个,正半死不活倒在路中间,依旧是昨天林二春赶他走的那个地方。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了,牟识丁去探了一下鼻息,“还活着,暂时看不出有没有伤,好像冻了一夜了,再让他待下去说不定就死了,这条路上来往的人不多,大家也不会去管一个乞丐。”   林二春道:“那就先将他带回去吧,直接将人送医馆,咱们掏银子。”   见死不救林二春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可她现在也深谙这个时代的规则,自然要谨慎得多,再说年底了,还得查户籍呢,这时候她一点也不想自找麻烦。   牟识丁对这个傻子的同情心比林二春要多得多,他是很有同命相连之感的,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乞丐,倒在路上也不曾有人管过他的死活。   二话不说,将这傻大个拖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没人看见路边的草窝子里也倒着一个男人。也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听到林二春将人带走,他一着急,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使不出力气追赶过去。   林二春掏了银子,好说歹说才将这傻大个送进了一家医馆。   回到家之后,又将林春生劝走了,又是连着忙碌了两天,才又挑选了一批酒水出来送往嘉兴,这次林二春就没有跟着去了,牟识丁带着邻家的陶小满一人赶着一辆车去了。   当天晚上回不来,林二春独自在家反锁了门,睡到半夜,突然身上一沉。 第156粗暴,从床尾打到床头   突如其来的压力和束缚感让林二春呼吸不畅,陡然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正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双紧盯着她的眸子在沉沉夜色里一闪而过两道幽光,炽亮得像是两根钢针,沉凝又有侵略性,直直的钉得她呼吸一窒,灵魂和意识都像是被钉住了,休想逃走。   她微张着嘴,紧张得一声都发不出来,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她的后背不由自主的浮出一层冷汗。   不等她有所动作,那人突然猛的压下来,像是猎鹰终于瞄准了猎物,又快又梦,林二春下意识的偏开头,将她禁锢着的两条手臂陡然收紧,微凉的皮肤蹭在她的脖颈间了,冰得她一个激灵,下一瞬,那人对着她的耳根呼呼喘着热气:“二丫,是我。”   是童观止。   林二春并未因为这个虽然沙哑但是熟悉的声音表露了身份而有所放松,她是真的被吓住了。   以前童观止也总是这样半夜三更的来,也总是将她吓得够呛,但是没有哪一次像刚才那样让她觉得窒息惊骇得要晕过去,眼前的他太过陌生了。   知道是他,可这会她依旧还有些心悸和后怕,连抱怨他的心情都没有,只缓缓的吐出方才被屏息住的那口气。   她不说话,童观止也一时没有开口,只伏在她身上依旧不肯挪开,直到他面上的温度跟她身上一样了,他才在她颈间不轻不重的又亲又咬起来,缓缓的挪动。   颈间刺??的疼痛让林二春从惊吓里回过神来,声音还有些发颤:“你先放开我,快被你压死了。”   童观止抽空含含糊糊的道:“不放。”   说完,在她肩膀上拱了拱,松垮垮的亵衣被他顶开了,他在她肩头咬了一口,林二春倒抽一口冷气,是真疼,她忍不住低喝:“童观止!”   童观止我行我素,往下啄上她已经现出原形的锁骨,“二丫,我真想一口将你吞了。”   林二春闻言哆嗦了一下,她是一点也没有往歪处想,方才她就从童观止的目光中看到了这样类似猛兽一样的掠夺性,他说要将她吞了,绝对是真的想吞了,并不是什么暧昧的情话。   她试图扭动一下身体,可被牢牢的按住,根本无法动弹,腿倒是没有束缚,她弯起腿,拿膝盖撞半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吓到我了。”   童观止的动作一顿。   林二春继续道:“你是真的吓到我了。”   “对不起。”他说完,继续顺着她的下颚开始往上亲,倒是收了力气,从肩膀往上这一路他都跟画地盘一样涂上了自己的气息。   他往林二春脸上凑,她扭头往旁边躲,挣扎着动腿往上撞他,童观止往前挪了挪,整个压在她的上半身,她想踹也踹不到人。   如果是跟他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欢好,林二春并不抗拒。可现在她半点心情也没有。   而且,黑暗里除了一双眼睛十分醒目,面目却模糊的童观止陌生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她是真的怕了,也不想。   童观止执着得衔住她的下巴,林二春在他的吻将要落在嘴上的时候,低吼道:“你到底怎么了?童观止,我不想成为你的发泄工具!”   吼完了,屋内顿时一静。   童观止的唇停在她的下嘴唇上,他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压住了,浅浅的缓缓的一点点的释放出来。   林二春的呼吸里全部都是他,她处在一个极端矛盾的心境里,心里明明乱成了马蜂窝,却又能够极其的冷静的分析他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受到了刺激,他肯定受到刺激了。   除了这一点,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原因。   多半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嘉兴的事情受到了刺激,童家内部,东方承朗和顾凌波,还有谁能将他刺激成这样兽性大发?   关于童家内部的探讨,那天在童宅他跟童柏年说的话,清楚又冷漠,她还没聋,也听的一清二楚。既然是早有打算,那肯定不会是他们刺激的。   再说东方承朗跟他做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就想着法的试探他,逼迫他,所以,也不是东方承朗。   那就只剩下一个顾凌波,那天在后山屯,她提一句顾凌波,让白洛川几乎想要杀她,警告她不许探问童观止和顾凌波的过去。   林二春压住心里汹涌叫嚣着的羞耻和愤怒,他受到了刺激,凭什么就要拿自己来发泄?拿自己当泄欲的工具?   好一会儿,童观止停在原处没有继续下去了,她才冷冷的、竭力平静的道:“放开我!”   嘴唇一动碰到他的,她恶心的呸了一口。   童观止在她的唇角上舔了一口,低语:“对不起,二丫。”   林二春无视唇上的湿濡,依旧最大幅度的扭着头,看着面前的黑暗:“你放开我!”   “二丫,别气了。我怎么会当你是工具?你怎么这么笨,怎么会这么想,你不是问我发生了什么吗,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我......”   林二春漠然的打断他:“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童观止收回一条手臂,手掌碰她的脸,想要她扭过来,跟他对事,两人对峙挣扎了一会,童观止妥协了,“二丫,刚才是我错了,我们时间有限,我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林二春冷笑了一声:“不用了,童观止,以后你也不用来了,免得浪费你我有限的时间,你的话我也不想听。”   童观止身体一僵,摩挲着她面颊的手也是一顿。“别说气话。”   “我不是说气话,我是说真的,现在我一点也不生气,很平静,十分平静!童观止,请以后你别来了,大半夜这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不止是你累,我也很累,你图什么啊,我又图什么啊,还时不时被这样吓唬,我受不了了,大家都受罪就别继续了,我不想你再来了,我求你别再来了!”   童观止呼吸重了些,有些急促:“二丫!别说这种话。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两下,这种话我不喜欢听。”   他说着,真的拿起林二春一动不动的手,握着,在自己身上打了两下。   林二春任由他摆布着,无力的蜷曲着,只觉得累得慌,她闭上眼睛,疲惫的道:“你有什么苦衷也不用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感兴趣!那天我自作多情的劝过白洛川了,看在咱们认识一场的份上,今天我也同样劝劝你。   你也别自欺欺人了,有些东西该争取的去争取,什么也替代不了,什么退而求其次都是没用的,要解开心结还是去找那个结,别跟一个替代品在这较劲。   这世上就没有放不了的恩怨情仇,冤冤相报也只是自苦而已,舍不得你就去抢回来,还有,感情的事情,就算是对兄弟不能谦让,你们也别让来让去了,这样受伤的也是你们三个人。”   至于她林二春,大概童观止现在并不会在乎她的感受,并不在乎她会不会受伤和难堪。   也许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轨迹,他以后说不定会在乎,但现在一切都变了,绝对不会是现在。   如果他真的在乎,在童柏年总是拿顾凌波来刺激她的时候,他就会跟她解释一两句,不让她强撑着应对。   如果他真的在乎,他在处理完悦来楼的事情,处理完上次的危机,离开嘉兴的时候,就会告知她一二,不会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去寻找。   如果他真的在乎,刚才就不会像凶兽一样的只知道掠夺和欺负她,而不管她的感受。   林二春苦笑着想,有一段那样的记忆,对她就是一个魔咒,除了折磨和影响判断力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根本不需要童观止多做什么,她自己就主动上前去被他骗得团团转。   她几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犹豫徘徊,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却还是宿命般的掉进了跟上一世相似的陷坑里,明明现在她什么都没有,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没什么可以输的了,明明已经避开了会骗人的东方承朔,居然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的跑来骗她!   简直就是躲不掉的劫!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   林二春说完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童观止紧握着不放,沉默了一会,他突然笑了,捏着她的手在唇边浅啄了一口,声音也轻松了起来:“二丫,你这是在吃醋了?你想到哪里去了?......真的不想知道?只要你问,不管问什么我都告诉你。用你的话说,别自欺欺人,我知道你特别想知道。”   这轻松的语调落在林二春耳中无异于嘲讽。   让他滚,再也别来了,劝他两句去争取,他就打开了心结了,他就这么高兴?   那笑声她听在耳朵里,觉得无比刺耳。   是啊,她吃醋,她是吃醋,吃顾凌波的醋,虽然还没有见过她,但是对她的厌恶比对黄小姐还要深!   她厌恶顾凌波这个就算是跟童观止有深仇大恨,却依旧被他惦记着的女人,让他求而不得,深受刺激来找自己发泄兽欲。   她冷嘲道:“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童观止,你当谁还能没有点过去呢,都年轻过,我懂,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我都很了解,很能体会!你不用再多说了,现在走,说不定还能赶过去将人追回来,拿出你刚才对我的气势和羞辱,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童观止手上倏的收紧了。语气陡然沉了下来,闷锤似的砸得人有些难以招架:“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你很能体会?很了解?很懂?”   林二春挣扎着道:“放手......我就是懂,我为什么不能懂,你当没有你我就嫁不出吗!我就……”   童观止钳子一样夹着她,“你也永远忘不掉吗?”   林二春用力抽出被他压着的手臂,使出全力在他胸前推了一把,童观止身体晃动了一下,很快稳住,他用力压下来,像是受到了刺激要扑上来将她啃噬的凶兽,就像先前一样。   林二春一边推他,趁着他身体歪倒留出来的空间,快速的顶起膝盖,挡在两人之间拉开距离:“童观止,我讨厌你,你滚开,你今天要是强来......我跟你拼了!”   童观止按住她乱挥的手,跟她扭在一起,略占上风,他沉声道:“说你忘记了。”   林二春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又推又踢。被童观止一声:“二丫,说你早跟东方承朔早断了!早就忘记了!”给震住了,忘记了去踢打。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两人的呼吸都像是停了。   童观止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点都不介意!   林二春心中的愤怒被这一句话给冻住了,又瞬间四分五裂,冰渣子似的将她心口戳得稀碎的疼。   他先前待她柔情款款,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个古人,还是一个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嫁过人、生过孩子又被抛弃过的古人。   现在虽然一切还没有发生,但是她的记忆里却清晰的发生过,不管是不是她的意识里产生了混乱,即便这一世里她对东方承朔没有了感情,她都不能否认这个人对她产生了影响。   那段过去对她来说,就像是结束了一段狼狈不堪的婚姻,又重新站在了人生路口。   可,童观止是一个有洁癖的男人,还那么年轻,那么自信,还知道了以后的走向,能够提前运筹帷幄,有着比上一世美好得多的无限未来,他还没有经历家族灭亡的艰辛,也没有隐姓埋名、流亡天涯的沧桑和看淡了生死世事滞后的沉稳。   而她现在在最落魄的时候碰见他,她怎么会以为他会心无芥蒂的接受自己呢?他对自己大约只是因为宿命非要强行给自己安排一场劫难,不然......她自己又有什么好?   什么都变了,时机也变了,也许晚几年碰到他才是对的时候。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几乎将林二春这么久以来展示在人前的自信全部都给击垮了。   短暂的僵硬过后,她迅速的恢复过来,发觉自己居然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难道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童观止会因为东方承朔,因为她那个悲催的“过去”而跟她争吵吗?   林二春发觉这会自己还能够理性的分析,现在吵分了好,还不算输太惨,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她无声的笑了笑,狼狈得像是要哭,努力将身体放缓和,童观止察觉她的变化,也松了力道,他是真的打算好好的跟她说话。   林二春声音里没有了先前的尖锐和冷意,只余下刻意的平静:“东方承朔他存在过,没法抹杀掉......你介意,那就算了,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如数还给你。”   他交给她保管的那块价值不明的石头,一根发簪,一本《女戒》,还有童柏年给的那一万两银子并一箱子的书,全部都是完好无损。   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与其等他索要,还不如自己识相点主动还给他。   她摸到脖子上的挂着的暖玉,正要扯下绳子,又被用力的按住了,这次童观止的力气明显比先前还重,黑暗里他胡乱按她的手,又压到她先前被卓景行的大箱子撞得发青的淤痕,疼得林二春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差点将她的手扭断。   童观止语气沉沉的道:“说你讨厌他,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林二春忍着疼,忍着被压迫的窒息感,倔强的迎视他:“童观止,我讨厌你,我受够你了!你别再来招惹我,我欠你的都还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现在还不够吗。我都还清了!我知道你厉害,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你要吞,你就吞啊!吞不了你管我该怎么做,不用你教!”   反正这一世......就当是他求来的,就当是欠他的,她告诉他以后的危机,告诉他东方家里可以利用的关系,应该是都还了。   童观止被她的话给刺得浑身都疼,林二春看不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这会都已经通红。   他是知道很多,知道她跟东方承朔,不清楚细节,也从诸多蛛丝马迹和林二春、林三春的态度、话语里猜出了甚多。   真真假假,他也弄不清楚,他也糊涂了!   不过,他是男人,自然会在乎心爱的女人心中记挂着另外的男人,他当然也会因为她时时刻刻跟他算的清清楚楚,一副随时抽身离开的样子而难过!   他怕的不是二丫一直记挂东方承朔,因为他相信迟早她会偏向自己,他会将那个见鬼的东方承朔对比成一团烂泥。迟早她心里会只有他童观止。   他只是怕没有等到他完全走进她的心里,没有将东方承朔驱赶走,就又走到了那个见鬼的“早就注定的命运和殊途同归”上了!   从发现林二春和林三春的种种异样之后,他就想起来数年前跟顾凌波一起江湖游荡的时候,偶然碰到过的一个占卜问卦的老先生。   童观止从来都不信命由天定,他只信我命由己,可顾凌波好奇,非要去卜一卦,她自己不算卦,就怕测出来太坏影响心情,就非得让童观止去,看看他的卦象再做打算。   童观止也是逗小姑娘,果真就去了,还笑话顾凌波:“这些神棍只要给银子都捡好话说,你给他十两银子,他说你是天定凤命都使得。”   这话被卜卦的老先生听见了,也不跟他争论,童观止抽了签,直接给了十两银子,笑嘻嘻的问他:“怎么样?我是天生的富贵命吧?”   那老先生接了银子,却板着脸摇头:“富贵是富贵。就是有些波折。”   童观止丝毫不以为意:“人活一世若无波折,那就没意思了。”   老先生也认同:“这倒是。”   顾凌波凑过来问童观止的姻缘。   老先生高深莫测的跟他说:“年轻人,你有一段夙世未了的姻缘,乃是前世所定,不过比你的富贵命还要波折,今生能不能相遇尚是未知数。   要是遇得到,就算时机正好,也很有一番周折,两情难得善终,因为这人的命都是早就注定了的,要是更改起来十分艰难,当然也有事在人为这句话,也不是全然不可为。   要是遇不到,我看你就是孤老命!一辈子无妻无子。”   童观止纵使不信,但是那会他还是个青春期的桀骜少年,被说成这样,脸都黑了。   顾凌波嘴快:“这么惨啊!你这老儿收了我义兄十两银子就说这些,没得叫人心中不舒服!我不信大哥无妻无子,他要是过了二十五岁还不娶妻,我就嫁给他,到时候寻了你这老儿来。当众打你的嘴,到时候你可别不认账!”   老先生不以为意,笑道:“我是等不到这一天的,你们俩没有姻缘。”   说完又冲童观止道:“种什么因方能得什么果,你现在不信不打紧,迟早你会回来找我的。”   童观止对此嗤之以鼻,那老先生还煞有介事的给他留下了地址。   这件事被顾凌波笑话了半天之后,就被童观止抛诸脑后了,这些年来早就变得很是模糊,可从见到林二春之后,这件事就诡异的变得清晰深刻起来了,他甚至逐渐的将那老先生所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的记了起来。   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了人按照当年老先生留下的地址去寻人去了。   找了这么久,几经周折,近来才终于有了消息,寻到人了,也将人带到江南来了,这时,其实他心里已经对当年的那一卦相信了七八分了。   童观止去苏州处理童家内乱很分家分宗的事情,就让人将那老先生送去苏州,正好林三春被东方承朗带着也路过苏州。停留了两日。   童观止去见这老先生的时候,使了点手段让林三春跟这老先生也碰上了,让他看看林三春究竟是什么鬼,如果是林二春是她的夙世姻缘,那林三春为什么跟她一样,也知道这么多,她究竟是人是鬼?   童观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老先生一句:“姑娘,老朽劝你一句,一念执迷,只会重蹈覆辙。”   将林三春气得不轻:“本姑娘年纪轻轻,一帆风顺,又有大好的姻缘和前途,有什么覆辙可以重蹈的!你休要信口胡诌!”   “虽然说命运早就天定了,难以逆转,你已经比旁人选择的余地也多一些,本有机会可以绕开,可现在看姑娘心中执念颇深,虽然看似前程似锦,但是已经走向跟先前殊途同归的路上去了。老朽是不是胡诌,姑娘心中自有一杆称。”   林三春神色阴郁的走了。   童观止让人盯着她,她在一处茶楼呆坐了半日之后,就找了人跑到卓景行面前说起了寒山寺的诗碑,还来不及做别的,东方承朗就带着她启程回京去了。   童观止也跟那老先生见了面,这老儿给他的话跟林三春也差不多,无非就是命运难以逆转,稍有不慎就是殊途同归,不过谋事在人,也可以试试......   童观止理解的殊途同归,是林二春依旧跟东方承朔牵扯不休,最后身死,至于他大约就应验了那句孤独终老。   至于童家的命运不需要这老先生来算,他也心中有谱,也正是“谋事在人”四个字。   对于童观止来说,他觉得最关键的就是将东方承朔跟林二春的牵扯彻底的斩断,他不想再慢慢的打开她的心结了,他要将东方承朔从林二春的心里完全清理出去,林二春的人生里只有他,不能有东方承朔!   他急匆匆的来见她,脑子里都是命运的轨迹难以扭转,他不怕?烦,猎鹰一样带着掠夺性的盯着他的姑娘,谁也别想抢走,东方承朔不行,哪怕是命运也不行!   可现在,事与愿违,让他听到了最伤人心的话,他不信她是真的讨厌他,不信她对自己全然无心无意,只是所谓的还债!   她缺乏信心,他可以忍,但是,发现东方承朔对她的影响依旧大得让他发狂,他是真的是半点耐心也没有了。   他用力按住林二春胡乱挥舞的手臂,压住她踢打不休的腿,强横的将她拘在他身下,克制住心中狂乱翻滚的郁气,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二丫,说你讨厌东方承朔,以后也不会跟他有半点交集!”   林二春奋力反击他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粗暴,她猛的坐了起来,力气大得将童观止掀翻了。他倒在床尾,还不及直起身来,林二春扑过去跨坐在他身上,按住他就是一阵用力捶打。   “我讨厌你童观止!你滚,你滚,你当我是什么,除非你杀了我,别想……”   “咚咚咚”的拳头闷响声和床板发出来的剧烈吱咯声,夹杂着低吼骂声,让守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神情诡异之极,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天空。   突然“哐咔”的一声响,好像是床塌了。   门外的这几个人缩了缩脖子,继续默默看天。   啊,今天的夜色真好。   是啊,无星也无月,这么纯黑的天真的是好难得。   是啊是啊!   ……   屋内,林二春和童观止已经从床尾打到了床头。   她被按倒在床上,四肢又一次无法动弹,别看她力气大,男女在力量上就存在先天差距,童观止真跟她计较,她也比不过。   床尾有一只床脚已经倾斜了,不过没人在乎。   第一次跟一个女人扭打纠缠在一起是什么体验?   反正,童观止是真的发狠了。   他的脚蹬在墙上,整个身体将林二春完全压住了,姿势难看不难看,还有没有半点形象他已经顾不上去在乎了。   他堵住了将他狂揍的姑娘的嘴,第一次对她粗鲁狂狷起来,卷住她的唇舌,不断的用力深入,不管她的反抗和撕咬,恨不得真的将她一口给吞了。   “你让我吞的!”   “我……讨厌……你!”   林二春被他压的呼吸不顺,又被堵住了嘴,她以前觉得自己肺活量挺大的,现在一点一点的被他吸干了,脑子里也变的昏沉起来。   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凝视:“说你喜欢童观止,讨厌东方承朔,以后也不会跟他有半点交集!”   林二春被他的粗暴激得竖起了满身的刺,她大口的喘气,想也不想就反抗:“我不……”   童观止又一次压过来,紧迫的窒息感让她连反抗的力气都弱了。   童观止又一次放开她,缓缓的教她:“二丫,说以后不会跟东方承朔有交集,你讨厌他!”   林二春只顾着喘气,她是真的难受了,童观止他这样的嘴对嘴根本不是亲吻,只是想要惩罚她,羞辱她,让她屈服,在闷死她之前,他还用这样的方式对她施以酷刑。   这是臭男人的劣根性!   她完全确定面前这个男人跟活剐了林三春的是同一个,什么温润有礼和小打小闹的撒娇全部都是假象,他卑鄙无耻!   童观止尽量不去看她怨恨的目光,折磨她,他心里一点也不比她轻松。   他逼迫她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软弱摊开在她面前。   是的,他怕了,他怕那见鬼的难以扭转的命!他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前世,也不记得一星半点,全部都是他猜测推断的。却已经对那样的结局有身临其境的惶恐。   他跟她较劲,跟自己较劲,咬着牙,再次强调:“说以后不会跟东方承朔有交集,你讨厌他!只喜欢童观止!”   他今天必须听她亲口承认,并且牢牢记住!   不管林二春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他都不想再等下去,再赌下去,只想尽快将她心里残存的东方承朔给驱走!用尽一切方法和手段!这样才能让他放心。   拜顾凌波兄妹所赐,童观止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人擅长控制人心,俗称移魂法,这所谓的移魂法是将自己的意念强行施加给别人,让别人乖乖的听命行事,做得高深的境界是能够让人无知无觉。   而最简单的控制人心的法子,就是像他现在做的这样粗暴又直接,反复的将意念灌输出去,次数多了,总能够被记住,且记得深刻,形成下意识的反应。   顾凌波那个病秧子二哥顾凌云就用的最简单的这一种,反反复复,若不是弄错了对象,足以摧毁人的心防,弄不好真的被他得逞了。   童观止亲眼见过顾凌云在他面前演示了,驯兽一样的羞辱酷刑虽然并不是施加在他身上,但那一遍遍的重复话语,他听在耳朵里,也差点发狂了。   至于后面顾凌云对白洛川做了什么,他根本不需要问,就知道绝对比这个更加恶劣和不堪。   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顾不得血腥脏污,亲自动手杀人,就是将顾凌云给杀了。   可现在,他居然用这么卑鄙的办法,强横又蛮不讲理的去对付心爱的姑娘,跟她时而迷糊时而清醒不同,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面万分鄙夷这样的自己,一面又给自己找坚持下去的理由——要么拔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膜,要么将她越推越远,已经开始了,他也不能就这么停下来,功亏一篑。   他对林二春的倔强也有了全新的认识。他还要一遍一遍的承受和面对她的抗拒和挣扎,听她说出来刺他心的话。   到头来,不知道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我不说,我就是记得,就是跟他有过牵扯,我跟他曾经是夫妻,我们同床共枕,风雨同舟了十年,那是一辈子……唔……”   窒息,   活过来。   窒息,   活过来。   ……   林二春已经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她的目光已经无法聚焦了,泛着迷蒙的水光,脑袋是眩晕的,她肺中的氧气好像都全部换了一遍,都是童观止的气息,她自己都变成了童观止呼吸的气。   身体飘飘的无处着力,被他吸进去又呼出来,这一会,她的意识里有一瞬的一片空白和茫然。   只有耳边是童观止不厌其烦的低沉嗓音,如魔咒不断的在她脑子里回响:“二丫,说以后不会跟东方承朔有交集,你讨厌他!只喜欢童观止!”   她已经无力去思考东方承朔是谁了,也无力坚持着去跟童观止抗衡。   终于虚软无力的妥协,吐出了让童观止收手的话,不跟他对着来了:“我不会跟东方承朔有交集了,我讨厌他,只喜欢童观止……”   她屈服了,虽然这是实话,他可以好好的跟她说话,她必不会隐瞒他,也会如实的告诉他,不再这些无意义的误会里纠缠,但他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叫她说出来,像突然扒掉了她的衣服,扒掉了她最后的遮羞布,让她光裸着面对他,难堪又屈辱。   童观止轻柔的捧着林二春的脸,心疼又自责,他浅浅的亲了亲她的眼角,将那里的一片水光吻走。   不用他束缚和禁锢。林二春已经无力去反抗,她在方才的对峙里已经耗尽了力气,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疲惫到了极致,她闭着眼睛任他为所欲为。   “二丫,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一起将东方承朔这根刺拔掉了,我们都放下好不好,明明你才十七岁,哪有什么一辈子和十年,二丫,我们才是夫妻,你不能再胡言乱语了……”   “我再不逼你了,你信我一回,若我再犯任由你处置,二丫……”   “……”   林二春低声道:“我不会跟东方承朔有交集了,我讨厌他,只喜欢童观止……””   虚弱空洞的声音将童观止吓得一跳,他既希望她接受了自己的灌输的想法,又希望就算没有这些,她也打心底里的认同自己的话。这会他更害怕将她给逼急了,一直沉浸在刚才的威逼里清醒不过来。   他提着心,像是哄孩子一样呢喃着问她:“童观止是谁?”   “你。”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比东方承朔多?”   “多。”   她的话明明是让他满意的,她不哭不怒,这么顺从,却让他更不放心,继续道:“东方承朔他是个讨人厌的人,无耻的人,沾上他就会倒霉,二丫以后离他远点。”   “好。”   童观止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林二春的唇,虽然因为天太黑而看不清楚,他也知道肯定是肿了,他自己的也肿了。   “二丫,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我让你忘记刚才的,这次我们慢点来。”   林二春“嘶”了一声,侧过头躲开了他的手,已经没了火气,只有无法发泄出来的闷气,她快要被童观止逼疯了。   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还想让她怎么样!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童观止总算放下心来。“别吓我,二丫。”   林二春被他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气的无力,“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满意了吗?你究竟要怎么才放过我?你想做什么随你。”   童观止没有再逼迫她面对自己,他低声忏悔和保证:“对不起,二丫,我让你咬回来,让你出气,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不然,你再揍我一顿?”   林二春语调平平的道:“我哪里敢拿你出气,你也是个讨厌的人,卑鄙无耻的人,我怕你再报复。”   童观止忍着被她打的浑身酸痛,毫不犹豫的附和:“我讨厌,我卑鄙无耻。”   “跟东方承朔一样无耻!”   童观止轻轻按着她的肩膀,不甘辩解道:“我跟他不一样,我不会辜负你,再不会欺负你,我不像他有林三春还有黄小姐,我只有你,谁也不能把你抢走,那个顾凌波是你误会我了,你乱吃醋,我只争取你。   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故意乱说,他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意他可怜的儿子,会不会吃醋。   二丫,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我是可有可无的模样,一点也不想嫁给我,还跟我划清界限。”   林二春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不相信我,怀疑我脚踩两条船,小肚鸡肠,心胸狭窄!”   “我……是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不过,二丫,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信命,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我……”   童观止说完了,林二春依旧背对着他,又是好一会没有声音。   “二丫?”   “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个傻子吗?还是自虐狂?都被东方承朔杀了,还跑过去让他再杀一回?”   “我错了,我是傻子。”   “随口道歉的人根本没有诚意,我也不想要你这个暴力分子,恐怖分子,死变态,你当我是什么?当是你养的那只猫一样驯,   对女人施暴的男人再道歉也没用,有暴力因子,以后会形成习惯,我真的不是受虐狂……”   童观止攀住她的肩膀,林二春僵着不肯动,他幽幽叹道:“二丫,你说要将东西还给我,还要赶我走,说什么跟东方承朔是夫妻,我真的难过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还有东方承朔。我真想现在就去将他杀了。”   “转移话题不要脸。”   “我不要脸,都给你。”   “我不要!别蹭我!食言而肥的小人!”   “我是小人,我是猫,二丫……”   “把手拿开!”   童观止收回手。   “下床。”   他缓缓起来,下床。   “退出去!”   身后半晌没有声音,林二春也没有回头去看,只要他别来烦她就行了,反正他总会走的,她缩在塌了一角的床上,盯着模糊的墙面,脱力之后很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狗仔:老先生,你真看透天机了?   老先生:我要是真那么厉害还为那点银子奔波,让人羞辱?   狗仔:那你怎么说得那么神乎其神,让童大爷信了?   老先生:我长了眼睛会观察啊!会看人心啊,原来他信童啊?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也信,反正前世不能拿来对质,我对每头肥羊,不是,那个羞辱我的有钱人都这么说,广撒网,总能够捕到一两个肥的宰!   狗仔:……   老先生:哎呀,不说了,我得跑了! 第157悍妻,真是很没出息   冬日夜长。   林二春从混乱纷杂的梦境里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天还没有全亮,床边用来遮挡土墙的竹帘子上画着的一大丛花卉还只能看到?乎乎的一团。   强烈的窒息感从她的梦里一直延绵到了现实中,她重重的深呼吸了几口气,胸前依旧像是被用力的压着,堵得她十分难受,又因为一直侧卧着,睡得太沉了,这会胳膊都压得有些酸?。   林二春干脆坐了起来,正甩着?得酸爽的胳膊,突然见门口站着一个暗重重的人影。   虽然已经屡次受到惊吓了,但是这会仍然被惊得手上一哆嗦,手背甩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疼得她痛嘶了一声,瞪着微光中那人模模糊糊的轮廓,顿时就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还没走?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语气幽幽的道:“二丫......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二春哼了一声,态度很明确,昨天晚上他疯了一样对她,她生气也是必然的。   童观止往前两步,脚上颤了颤,只一瞬有很快稳住了,然后他顿了一下,见林二春没有喝止,他继续往前靠过来。   一靠近林二春都能察觉到他身上带着一股凉意。   这屋子就是一般的土屋,年头也不短了,墙面虽然没有破损但是在这大冬天的,还是感觉有冷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林二春昨天晚上睡觉前是在房间里是烧了炭盆的,可也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就灭了,现在她刚从被子里出来,都冻得有些哆嗦,今天似乎格外的冷。   童观止身上穿得并不厚,皱巴巴的,像是被捶打挤压过的老咸菜,并且还衣衫不整,衣领应该是被扯的歪歪扭扭。倒是房间内桌边的椅子上面搭着一件大?斗篷,好像昨天跟他打架的时候,他就只穿着单衣。   他坐在床边,两人面对面了。林二春清楚的看到他额前和耳边都耷拉着几缕发丝,头顶的发髻歪倒在一边,上面一根簪子已经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火气上来,跨坐在他身上给他一顿好揍,再看他现在的狼狈模样,抿了抿唇。   这会童观止又蹭过来,她虽然没有推开他,依旧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在这里站了半夜?”   言语间又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他的腿,刚才他走过来的样子,她自然也是看到了,心里有些发闷,这瑕疵让她看得太不顺眼了。   童观止对她的打量视而不见,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被她一把给挥开了。   他也没有再强行上前,乖乖的缩回去放在身侧,道:“我在门口想事情,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二丫,我真的退出去了,没有不听你的。   你让我走,我这就准备走了,我就是进来看看,跟你打个招呼我就走,我走了你再睡一会。”   说完,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林二春本来一肚子火。听他这么说,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她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   又瞥了眼门口,房门的确是开着的。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数落他:“在门口站了半夜,你是不是傻啊!去哪想事情不能想的?不是说了时间有限么,为什么不走?现在天都要亮了,隔壁人家都醒了,你再怎么走,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又不是没有衣裳,为什么不穿着?没人伺候你,你连披一件衣裳都不会吗?这是四体不勤!还有,你是不是不打算要你的腿了。要是你真的冻瘸了,你......”   童观止静静的听着她的数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只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她,似静水流深般在一平如镜的表面之下,涌动着让人心悸的情意,随着他唇角的弯起,那绵绵情意就如暗流一样越来越汹涌,慢慢的在水面上掀起了波澜。   这波澜迅速的将林二春席卷其中,将她还未说出口的数落之言全部冲散了,她没法再继续下去。   她甚至不敢再跟刚才一样理直气壮的盯着他看,却又舍不得挪不开视线,沉浸在这目光交汇产生的奇妙的、暧昧绵长的,让人心跳一下一下加重的滋味中,神色不由得软了下来,话锋变化的很突然,“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童观止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道:“二丫有点悍妻的样子了。下回我肯定听你的,一定先穿好衣服,在屋里陪你,保证不站在门口了,也保证不让别人发现,你说的对我就支持。”   林二春反应过来,板起脸,道:“还不快去将衣服穿上!要走就走,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童观止突然垂着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帕子,刚捂住了嘴,就发出一声“阿嚏”,他再抬起头来,又笑了笑,道:“二丫,你赶我走,我就先走了,我马上把衣服穿了,你别生气,你好好补眠,我以后再来看你,你要么把衣服穿好,要么把被子盖好,别着凉了,今天天凉。”   还不等林二春说什么,他倒是主动的站了起来,刚一动,脚上趔趄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又跌坐在床上了,面上隐忍又失落:“二丫,容我缓缓再走行吗?”   林二春仅剩下的一丝火气也在他这眼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主动攀上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腿疼了?受凉了?”   童观止垂着眼帘,按住她的手背,轻轻捏住摇了摇头:“我没事,大约是站得有些?了,腿不疼,我马上就走。”   林二春烦闷的道:“你很急着要走吗?只是?了现在都走不动路了吗?腿都要瘸了,还走什么走!腿伸过来我看看,是不是还有扭伤?”   她昨天是真的被童观止给逼疯了,也气急了,对他又踢又踹的,这臭男人也跟她推推搡搡,一点都不大度。那会她都没有想起他腿上的伤,扭成一团的时候,还真的不确定是不是踢到了他的旧疾,而且她也只是听说过他的腿疾,并不知道他那旧伤究竟有多严重,再加上他又生生冻了半夜。保不齐......   见童观止不动,她又推了推他催促:“快点。”   说着就抽回手,童观止迟疑了一下又很快放开了,“二丫,我真的没事。”   林二春瞪着他,他拿着帕子按了按鼻子,他又打了个喷嚏,然后弯下腰准备脱鞋子。   林二春摸了搭在床头的衣裳自己披上,绕过童观止从床上下来,走到那个矮了一角的床角又听见一声“咔咔”响。   这会也顾不得了,她穿上鞋,见童观止还磨磨唧唧的一只鞋子都没有脱下来,干脆捏住他的脚踝。直接给他的鞋子扒掉了,握住了他的脚尖。   童观止忍不住的往后缩腿挣扎,又怕一脚踹在她脸上了,动作幅度并不敢太大,压着嗓子道:“我真的没事,二丫,昨天过来都没有洗过脚。”   林二春懒得跟他磨叽,“我都不嫌弃你的脚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劲?”不由分说一把用力捏住,勉强固定了,掀开裤脚查看他的脚踝、小腿,一点一点的往上按压,边按还边问:“是这里吗?”   终于摸到了一处凸起的疤痕,就在脚踝上方,那疤痕都有一指长了,她在上面摸了摸,低声道:“怎么弄的啊,当时就不怕真的瘸了……”   童观止被她的神色取悦了,道:“没事,都好了。”   只是却忍不住直发颤,腿脚扭来扭去,他挣扎得太厉害,林二春在那只脚要抽出去的时候,又重新往下按住,直接按在他的脚板心了:“别乱动。”   童观止最受不了别人碰他的脚,这种痒简直忍受不住,可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这会儿既后悔自己做得有些过头了,又享受这难得的温柔关怀。   他是有些疼,但还不至于走不了路,只是不甘心临走还解决不了矛盾,所以将这疼痛反应放大了,这也是切实发生过的,他信手拈来。   这会脚上发痒,在即将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拿着帕子在鼻子上吸了一口。   “阿嚏!”成功掩饰住了闷笑声。   林二春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童观止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一脸痛苦纠结的样子,这副模样落在林二春眼中就是妥妥的特别疼。她空出来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真笨,冻成这样不会盖被子?”   另一只手依旧握着他的脚不许他乱动,声音达到了今天早上的最柔和:“很疼吗?有没有扭到?我拿药油给你按一按。”   她一直靠运动减肥,肌肉酸痛是常有的事情,药油这些是必备的。   童观止被她这柔柔得样子看得心中火热,见她眼波盈盈,眉心都拧着,认真的道:“二丫,我真的没事,只是那些老毛病了,回头按一按再敷一敷就没事了,没有被你踢到,真的。你那时曲着腿,都是那膝盖顶我的肚子,后来坐在我身上踢到的也是大腿,没有踢到这伤,不信你自己点灯了看。”   林二春小声啐道:“没有踢到就好,谁要看你的大腿和肚子!”说着赶紧将他的裤腿给拉了下来。   这个臭流氓,还想脱衣服啊怎么的?   童观止听到她的抱怨,耳根有些红,鼻子发痒,这次是真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都来不及用上帕子,幽怨的反驳她:“二丫,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不信我的话,可以看看我小腿上真的没有淤青,那旧伤都好了。”   顿了一下,又忍着浑身火热和脚底发痒,继续逗她:“不过,我的小腿和脚你都看了,你要是还想看大腿和肚子,也随你看。”   林二春被撩得面红耳赤,一言不发,握着他的脚,将他的腿往被子里送,童观止的足弓都纠结难耐的拱起来了,闷闷的喊了一声:“二丫......”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林二春不理他。突然抠了抠他的脚心,童观止猛地一哆嗦,要不是林二春早有准备,肯定被他给抽走了。   她“哼”了一声,按住他的腿,又有节奏和规律的连续抠了几下,童观止跟被按着刮鳞片的鱼一样,忍不住的翻腾起来,压抑着道:“二丫,别这样,我......嗯。”   木床摇晃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剧烈声响。   林二春不听,手上又轻又重的各种挠他、抠他,偶尔还摸两下脚心。童观止咬着后牙槽,闷在被子里,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声。   天将亮,外面的人一直没见童观止出来,已经自行将马车从林二春门口挪走了,这会都窝在这房子的房梁上,听到这声响个个面红耳赤,屏气凝神的听了一阵壁角,彼此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视线。   不过想想林二春抱着童观止那霸气又虎虎生风的样子,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大爷的爱好还真的是很独特。   房间里,童观止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都抽搐得有些疼了,他因为从苏州府赶过来赶了一天的路,昨晚又跟林二春闹了半宿,又罚站罚了半宿,再加上之前处理事情,已经两天不曾合眼。   这会又被挠得浑身颤抖,骨头缝里都透着痒意,挣扎和强忍着笑也是十分耗费体力,已经浑身乏力,只本能的一抽一抽的,哑着嗓子各种讨好:“二丫,好二丫,好丫儿,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不逼你的......”   听壁脚的喝西北风群众:“......!!!”   童观止手乱挥,指尖都发了软,手上勉强勾着的手帕飘到了林二春头上,上面隐隐的刺激性气味,让她忍住不打了个喷嚏。   童观止还眯着眼睛,无力的道:“二丫,天冷,你别着凉了,衣服都没有穿好,我们起来吧......”   林二春捏着那帕子,道:“是啊,你都着凉了,好好盖着被子。别乱动,我给你按摩按摩......反正天都亮了,你现在出去不怕别人发现吗?不如今天躺一天,等天?了再走。还是你迫不及待的想走?要是这样我就不留你了。”   说完,果然又给他按摩起来。   童观止重重的喘息了几口气,觉得痒到深处还是痒,颤颤的道:“我不想走,我真想时时都将你带在身边,不用这么......嗯......偷偷摸摸的来见一面,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我.....想自己陪着你!”   尤其是这几天,他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等过来见林二春的时候发现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不见了,再想起那个见鬼的“殊途同归”,他的恐惧不是一点半点。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破绽,让她被人盯住了呢?还是只是意外和巧合,跟他的仇人都没有关系?   现在已经派人去查,到眼下还没有消息,原本童观止还想着要是跟自己的仇怨无关,她还是在外面更安全,可现在他又改主意了,如果真的被人盯上了,那还不如跟在他身边,他若能活下来,那一定会护她周全。   “干脆你跟在我身边,我们光明正大的吧,我能护着你......”他往后撑着胳膊让自己坐直了些,看着林二春,绷着脸,竭力认真的道:“二丫,你跟着我吧。”   这时天色都亮了,林二春能清楚的看见他额头上出了汗了,眼窝下一圈青色,满面的疲惫,发肿的嘴唇上下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再加上那个蓬乱的造型......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不忍再折腾他了,也不知道他多久没睡了才累成这样。还得操心她那些虚幻的梦境。   童观止赶紧将脚缩了回去。   林二春站起来,然后又挨着他坐下来,童观止软软的揽住她的腰,林二春没再推开他,对上他的目光,道:“我现在一切都才有了起色,我相信之后会更好,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做,我不想功亏一篑。”   躲在童观止身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依靠他,固然轻松,但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依附任何人,只想认识她的人提起林二春的时候,就只是她这个人,而不是谁谁谁的妻子。   童观止没吭声,林二春补充道:“我不怕跟你一起站在一起面对,也不是故意要跟你拉开距离,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她凑过去在童观止唇上浅浅的嘬了一口,童观止不动声色让她亲,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林二春看他那又别扭又狼狈的样子,再接再励:“你应该这么想,我还可以当你的底牌呀,我们一明一暗不好吗?我真的可以做到靠近东方承朗,我能够让他信任我。童观止你要相信我,再说,到时候万一你真的一无所有了,还有我可以依靠呀!”   “而且我大哥和弟弟也不会要你安顿的,我得安顿好他们,还有林三春,如果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我知道的那些事远没有她知道的多,也不得不防。”   “还有荣绘春,我已经跟她说好了,也不能违约。”   “......”   她把能够想到的理由都说了一遍,童观止还是??无言。   林二春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看你现在就累成这样,要是我再跟着你,只会让你分心,到时候你更累......我也会心疼你,童观止,你听好,我只喜欢你,跟东方承朔早就断了,以后就算有关系也只有仇,他要是欺负你,就是跟我有仇。”   童观止目光一动,只鼻息发出一个“嗯”字,并不表态。   林二春也没辙了,嘟哝道:“要是什么都依靠你。真的跟上辈子殊途同归了,我不想死,还想拼一拼,走不同的路,做不同的选择。”   这下他才当即低喝道:“不许胡说八道!”   林二春主动抱着他的胳膊:“那你同意了?”   童观止道:“你那夫律上不是说要支持你么,我再食言而肥,怕你揍我。   听说动了一次手之后第二次就容易了,这叫什么......暴力因子和暴力狂,我也不是受虐狂。”   林二春又气又有些讪讪的看着他,他这一副样子就像是被惨遭凌辱过的,可说到施暴,明明他才不遑多让,她才是被欺负惨了的那一个。   童观止扣住她的腰。让她跟自己面对面:“不生气了?”   虽然他的行径令人发指,但是看在态度不错、也算情有可原的份上原谅他好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二春觉得他现在这幅委屈狼狈的鬼样子,比他先前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的模样讨喜多了。   她心中一软,主动环住他的脖子:“童观止,我教你亲亲吧,你昨天那样真是要命了。”   童观止顿时脸上一?,“只能我教你,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不许乱动。”不许用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东西教他!   要学他自己会学!   说完贴上她红肿的唇,轻轻的厮磨了一阵,两人都是又?又疼又酸。这酸爽,真是自作孽呀,谁让昨天晚上太过了!不过这会心境不一样了,两人都很快沉浸在其中。   等贴耳厮磨了一阵之后,天光大亮,童观止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从林二春的衣衫里探了进去,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林二春被他缠的舌头打结,脑袋发昏,根本没有防备,直到胸前一疼,才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的将他推开了。   “疼,别碰这里。”   童观止喘息得厉害,略略松开了她,手上依恋得舍不得放开,眼神灼热的低头一看,见她胸前居然青了一片,顿时松了手,问:“怎么弄的?”   这是帮卓景行接那箱子的时候弄的,说起来也是她自己造成的,不,不对,是童观止一点消息也不给她,她才去找卓景行,然后吓到了卓景行......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怎么弄的你不知道吗?”   童观止想起昨天,他太没轻重了,沉声道:“拿药酒我帮你揉揉吧。”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童观止咳了咳,“二丫,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现在天都亮了,我不会胡来。”   林二春不想跟他对着自己的胸口说话,拢了拢衣裳,推他:“起来,你真的该走了。”顿了一下:“我自己会揉。”   童观止鼻中一酸,顿觉一股热液流了出来。   林二春目光闪烁,有一瞬的无语,真没出息!居然流鼻血了。   随后又问他:“别乱动,我给你拿帕子。”说着。将他之前的帕子从自己的袖口里摸出来,递给他。 第158乌龟,超大的谢礼   童观止原本的尴尬和郁闷在看到那方帕子的时候,就自动化去了。   他微仰起头,斜着眼角,无辜的看着林二春——明明就已经发现了这帕子的秘密,还拿给他用。   只要你忍心,你就用吧。   他大着胆子,颇为挑衅的往前凑了凑,这时血已经往下滴了下来了,他就这么不要脸的睁着眼静静的看林二春。   林二春见状,嘀咕了一句:“心机鬼。”   还是将手上的帕子给扔了,伸出一只手来,以拇指和食指紧捏住了他的鼻翼双侧,顺势将他往后压了压,往脖子往后仰了仰。   另一只手又往枕头下摸了摸,抽出一块布巾来,将他下巴上将要滴落的血给擦掉了。   嘴上也没闲着,吩咐他:“将两只手的中指勾在一起,用点力。”说完,她自己有极短暂的愣怔,她很少有出鼻血的症状,但是这处理起来却好像做过很多遍了,十分熟悉。   童观止依言行事,一个大男人勾着手指头看着她,眨眨眼,孩子一样完全信任她,任由她处置。   她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她还是自那个梦境之后,第一次忆起跟阿策有关的事情。   好像那孩子那一句“没有我也可以”真的切断了他们的母子缘分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也陆陆续续又记起一些凌乱的片段,却没有一次是跟阿策有关的。   很快止住了血,林二春舒了口气,放松下来坐在童观止对面,一双杏眼在童观止面上扫来扫去。   应该是他吧?   肯定就是他,虽然看不出五官上的相似,但是方才那模样神色却分明似曾相识。   这个坏家伙真的能够对自己作出那样下流无耻的事情么?   明知道她已为人妇还……简直就是禽兽!   不过,现在也不好跟他计较那些注定不会再发生的事情了,毕竟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如果不是他……林二春赶紧打住这个念头,不愿再想下去。   不是他还会是谁!   她只想阿策会不会也能回来?   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虽然来得不光彩,但也是她上一世里得到的最大的慰藉,要不是他陪伴着,西川苦寒又孤寂的日子还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阿策有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出身,不再受上一世那样的苦楚了。   就是......嗯,需要童观止给点力了。   童观止但见林二春的眼神忽明忽暗,盯着自己一会探究,一会评估,现在好像更古怪了,似乎在打量着从哪里入手将他给吃了,他倒是不反对,可转瞬她又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面上还有些泛红。   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他绷着脸表扬她:“二丫很有贤妻的潜质,处理得不错……你在看什么?”   林二春抛开方才出现的念头,直接道:“看你。”   童观止目光幽暗,“还满意吗?”   他下巴上血迹还没擦干净呢,又是红又是胡碴子,还有青色的不知道是不是撞在哪里了……林二春看他这全无形象,偏偏还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越笑越收不住。   她一笑,童观止顿时觉得这个狼狈早晨都被点亮了,哪怕外面并没有阳光呢。   他还是第一次见林二春在他面前这么高兴。   也不由自主的弯着嘴角跟着她笑起来,伸手将她环住,林二春没有挣扎,最后笑的捂着肚子,软软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还在直抽抽:“你现在的样子要是有别人看见了好了,看你以后还装什么装。童观止,你说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呢?”   童观止搂着软香在怀,认真的警告:“二丫,你要是再扭来扭去的话,我不确定还能忍得住。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嗯?不管我是什么人。你现在后悔都晚了。”   说着,目光忍不住往她胸前瞟,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鸡心石,又道:“你要是再动不动要跟我分东西划清楚界限,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二春笑得打了个嗝,忍住了笑,也搂着他的腰,轻轻的喟叹了一声,道:“不分了,以后也不分了,要分也是从你这里抠来了分给我儿子。”   童观止闻言将她揽进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柔情缱绻和满意,“好,那就给我们的儿子。”   林二春将头往童观止的肩膀上蹭了蹭,道:“对不起,是我控制不住的把你想得特别坏,明明我是想要相信你的,是你太坏了......   我不是不喜欢你,要不然我就不会答应你了,我就是不自信,也不对,可我明明觉得自己很自信啊,童观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也想改,我没想别人。”   童观止沉默了一会,手揉着她的后背,道:“我都知道,你就是缩头乌龟,走得不快不说,还动不动就把头缩回壳里去了,想碰碰你,你就给我看你的乌龟壳,是自信,一只自信又警惕的乌龟。”   林二春咬他的肩膀:“你才是乌龟。”   童观止语气一厉:“不能这么说你男人!”   “好吧,那你还看上乌龟......”   “我早晚将你的壳给扒掉!没壳你又害怕......那我当你的壳,要有风吹草动,你就把我亮出去给人看。”   “那不还是乌龟吗?”   林二春又闷闷的笑了,这家伙果然本质上就是个大坏蛋,不能好好待她,让她心甘情愿伸出头来完全信任他么?还扒掉壳,那她成什么了?   啊,呸!非得跟乌龟杠上吗?   童观止察觉她偷着乐,也勾出一抹笑来:“是不是发现我特别好?不只是一根蜡烛了?”   林二春听着他低低沉沉的嗓音,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什么蜡烛?”   “你说呢?你是怎么自作多情劝告别人的?”   林二春想起来了,她跟白洛川是说过这样的话,“好吧,你不是蜡烛,是个乌龟壳,满意了吧?”   童观止搂着她的后背一阵暧昧的揉。低低的笑了两声:“二丫……”   林二春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你又压到我了,疼死了。”   童观止闻言赶紧放开了些,林二春也顺势从他怀里撑起来,不能再赖下去了。   门口照进来的光线都很亮了,她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竟然能如此磨蹭,明明好像也没说几句话,就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偏偏正事还一句没说呢,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刚推开了些距离,就见童观止目光火热的盯着她胸前,十分镇定的道:“二丫,对不起,药油在哪里放着?我帮你抹药,你自己来......那也太不方便了,毕竟是我敲壳的时候造成的,我必须得负责任。”   说完,目光都亮了一些,“不然等我走了,想想你自己一个人还要抹药,我不放心。”   林二春:“你......”怎么这么猥琐!   童观止摸着鼻子催促道:“药油放在哪里的?刚才不是还着急赶我走么,抓紧时间,别着凉了,趁着这时候,我们还能说说话。我有很多话给你说,两不误。”   又意味深长的描补道:“二丫,你是不是又想歪了?又将我想得特别坏?刚刚你还说了要改,要让我给你把壳扒掉。”   林二春:“这壳跟药油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看吧,你心里还是不相信我,还是不肯。”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二春抿了抿唇,明明不信他,可还是指着不久前置办的梳妆台,“在那边的第二个抽屉里。”   孩子都生过了……还得再将阿策生一遍,想到阿策,她心里也是期待的,还扭捏个什么劲呢。   童观止赶紧跳下床,动作很敏捷,林二春盯着他的腿看,心里腹诽,这个骗子!   然后又补充:“这是你自找的,你要是再流鼻血,可不能怪我。”   童观止动作一顿,坚定的拉开了抽屉,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流鼻血他也不想放弃这福利,不然血都白流了。   林二春又道:“看你的样子也不知道有几天没休息了,眼睛里都有血丝了,回去之后你抽空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太劳累了,我们还得生儿子呢,我不想你累成这样,免得到关键时候……”   童观止闻言,紧捏着药油瓶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着起火来了:“到关键时候怎么样,二丫?”   林二春瞅着他,眼波流转,“你自己知道,反正以后好好休息就是了,不然什么也别想。”   童观止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视,然后转身正要合上抽屉,忽然见里面还放着一个白瓷瓶子,十分眼熟,他拿起来,看了看瓶子底,有个“卓”字。   拿起来,给林二春看:“二丫,这是哪里来的?”   林二春“哦”了一声,简单的将那天在悦来楼的事情说了。   “这是卓六少给的,就是卓景行。前天我去找你,你偷偷摸摸将悦来楼都换了人,我都不认识,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又不放心,正好碰到他了,本来想找他打探的,后来帮他接住了箱子......他就送给我这个了,说是消肿化瘀的。”   童观止将小瓷瓶拿过来了,那药油倒是没拿,语气里也听不出异样,“那就用这个,好得快。”   林二春也不反对,看他那熟悉的样子,应该也知道这个是好药,总不会坑她。   童观止开始给她抹药了,小心的将衣领往下扯了扯,只露出锁骨和胸前高峰上的一片肌肤,淤青就在锁骨下方一点点,要是在现代这种程度也就是个低胸,并不算暴露。   不过林二春听见童观止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穿衣裳?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童观止还欲盖弥彰的道:“今天只抹药,二丫别想多了,我哪有那么坏呢,你不信就看着吧……”   说罢,挑了药膏在指腹上,光明正大的碰了碰林二春的胸口处,凉凉的药膏一覆盖上去,他能够清楚的见她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指腹下还能感受到一颤一颤的心跳,让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掌心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到下方的隆起,顿时那儿就有什么挺立起来了,让他手心一抖。   他的目光越发灼热炽亮,她跟自己一样乱了心、动了情,那就好。   他忍不住去寻她的目光,打量她的神色,气氛在这眼神交汇里,暧昧得让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缠绵起来。   林二春屏住呼吸,她被这目光和这正儿八经的抹药的手指撩拨得面上发烫,刚爬上的粉樱顿时就变成了艳红,觉得简直就是自找罪受,干嘛要答应他呢,这比刚才他整个咸猪手还要让她受不了。   感觉自己被看得要怀孕了!   她偏开视线的同时,找话说:“你前阵子哪里去了?悦来楼的人都换了,上次明明说好了事情处理了就告诉我的!”   因为压着气息,声音听着既颤且娇,带了微微的喘。   童观止觉得注意力都无法集中了,指尖完全是无意识的打着圈圈,心猿意马的“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现在床虽然坏了,天也亮了,两人昨晚又都没有睡好......的确不是最佳状态,但是,特殊情况是不是应该特殊对待?他可以……   “童观止!”   童观止被娇吼得回过神来,手心往下一收紧,林二春的身体不可控制的颤了颤,呼吸加重。   童观止平静的道:“二丫,你突然出声吓到我了。”   “我问你话呢!你这个……”   “哦,嗯,我不是故意的,你说悦来楼啊......已经被人知道了,到时候总要拿些东西出来让人相信得了我的家底,这里以后被舍弃了,里面的自己人就都撤走了,”   他又抬头跟她保证:“二丫,放心,以后我能够养得起你。”   说话间掌心又在林二春胸上蹭了一下,另一只手也有些蠢蠢欲动的从她的肩膀上往下滑。   林二春撅着嘴瞪他,“那你也不跟我说一声,那个密道也没有了,我还像傻子一样到处去找你,还兴冲冲的给你送东西。”   “送的什么?”童观止嗓音暗哑的问,悄悄的多加进了两根手指头。   林二春按住他跃跃欲试的指尖:“是我这次调的酒,石榴味的和桔子口味的,你的份已经送给别人了,没有了,谁让你正好不在的,都给卓景行了。”   又故意气他。道:“还送了好些糖果,加了蜂蜜和果酱的,甜甜蜜蜜。可惜,你没那个福分了。”   “那你再给我准备一份。”   林二春扒开他的手,道:“已经抹好了就别磨磨唧唧了,我有点冷了,手拿开,说话得算话,消停点。”   童观止有些遗憾的收回手,帮她将衣服穿好了,继续道:“这样的东西送给景行不合适。”   送礼哪能这么不讲究,送给自个男人跟送给外男的能一样呢!   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哄好了,童观止将这些小情绪都收敛住,丝毫不露,只强调:“二丫,再把给我的补上吧。”   “不行,过了那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而且你从现在开始不能沾酒了。”   “为什么?”   林二春小声道:“你还想不想生孩子了?说不能喝就不能喝。”不能影响阿策的基因。   童观止默然看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林二春又想,要是太过约束他和刻意了,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乱想的什么鬼!   红着脸侧过头去,整理衣裳,又起身去梳头发:“随便你喝不喝。”   童观止也跟着起来:“二丫?”   “做什么?”   她对着铜镜打理自己的头发。三两下搞定了。   铜镜里,童观止将她罩住,好笑的问她:“生孩子的事情你很着急?上次你说下回,现在还算话不?不如......”   林二春推开他站起来,“等你眼里的红血丝没了再说,这幅鬼样子我下不去口,不满意。”   童观止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太坚持,稍微恢复了点理智之后,他自己其实也不太能忍受现在自己的模样。   伸手拿了放在桌上的梳子递给她,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林二春接过来,拔了头上摇摇欲落的发簪,认命的给他梳头。   童观止勾了勾唇角,乖乖坐好了。   很快目光又沉了下来,解释:“二丫,我给你送了信的,不过发生了点意外,信没有送过来。我派来的那个人现在还没有找到。”   林二春急了,手上一重,童观止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这里我会让人盯着。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万一被人发现了端倪,你就跟我一起,不能再坚持。”   林二春只能答应:“好吧。”再远大的理想也比不得小命更重要,现在她还不想成为童观止的累赘,万一两人的关系曝光了,再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只能听他的安排,也不排斥他安排人盯着自己了,反正,如果童观止不说,林二春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过。   “让你也得跟着我面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二丫,怕吗?”   “反正我有壳。”   童观止忍不住咧嘴:“好了,现在你要把我扯成秃子了,到时候下不了口又得下,受苦的还是你,专心点,也轻点。”   林二春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嘀咕:“我自己梳头都没有你这么娇贵。”   想想自己现在过得像条汉子,这臭男人倒是精致得堪比闺阁千金,她一时心情复杂的盯着他的后脑勺。   “那你跟我回去。”   林二春不接话了,还是一下一下的给他把头发梳顺了,这才跟他说起正事。   “我也不太确定有没有作用,还是跟你说一声,我看见卓景行那里的诗碑才想起来的。陆家是不是刻过寒山寺的诗碑?”   “是。”   “后来传闻说那诗碑有诅咒,陆家被灭门也是因为诗碑诅咒的原因,我只记得这些,陆家是不是有别的内情就真的不清楚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以后我要是再想起什么来,再告诉你。”   童观止“唔”了一声,低眉沉凝,陆家的话题顿时将屋内的旖旎气氛扫得丁点也没有了,他没有出声,林二春也没有打断他的沉思,屋内只有梳子一下一下的细细声响。   等林二春帮童观止将头发挽好了,插上了簪子,他才突然道:“是林三春暗中找人在景行面前透的话。”   林三春做得并不高明,就是随便找了几个人当着卓景行的面议论了一下这块石碑,不过卓景行就热爱这些,自然就寻过去了。   林二春放下梳子,道:“如果是林三春弄的话,我倒是不觉得她知道陆家当年的真相。她应该就是怨恨卓家,怨恨卓景行,想着让这个诅咒在卓景行身上应验吧!”   林二春猜测,林三春是在那算卦的老先生一番话之后,才吸引景行去的寒山寺,也许她认为上一世的悲剧根源就在于卓景行,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就打乱所谓殊途同归的宿命?   童观止略沉吟之后点点头,转过身来,严肃的道:“二丫,我会查清楚,你别管这些事。也别掺和进来。”   见他嘱咐得认真,林二春也一口答应下来,她本来也没有打算掺和,她也只是想不走上一世的老路,可没有真的想去作死,自己是什么斤两,还是十分清楚的。   上回在康庄的时候,她就知道童观止一定会调查陆家的事情,那是男人的担当和承诺,现在她也不劝,只免不得提醒他一句。   “诅咒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流传开,老实说,这种事我并不太相信,我想那个所谓的诅咒,约莫都是人祸,或许是牵扯到了什么秘密,贸然去接触恐怕真的有危险,你务必小心一些。别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完,又惹了别的。”   童观止应了:“放心。”   “上回我见到卓景行,本想提醒他一句,不要涉入其中,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起,你跟他熟,你去劝他吧。”   童观止凝着眉盯着她看,看得林二春心中发毛。   “你又怎么了?”   “之前你都不愿意搭理我。就怕跟我有牵连,也什么都不提醒我,你才见了景行几次面,就又是提醒他小心林三春,又是帮他接箱子——还自己都撞伤了,又给他送礼,现在还想着提醒他别涉险......”童观止越是数,就越是觉得心塞,那幽怨的语气都不加掩饰了。   林二春心想:只能说眼缘很重要,谁让人家卓六少看着就阳光开朗又实诚呢,而且林三春还说阿策是卓景行的儿子呢。   这要是叫童观止给知道了,那肯定还不知道会怎么疯的折磨她呢,想起昨晚上,就因为一个她都断了关系的东方承朔......不由得摸了摸嘴唇,还是疼的。   推了推他:“童观止,你还真是小肚鸡肠。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说着伸出指头开始数了,“第一次见面就朝我脸上泼冷水,还有说我是癞蛤蟆要吃你这天鹅肉的那个,难道没有你的同意?”   童观止不吭声了,眼神无声的讨好。   林二春继续跟他算账,“说我是毛毛虫,嘲笑我长得胖,还吓唬我要我的手和眼睛,扯我的头发。还有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心,“我外婆说这个痣这就是一生漂泊流离的命,什么宿命,都是你造成的,简直罄竹难书,就这样你还让我主动凑过去对你好?”   最后指着门口倒地不起的黝黝:“你还将我的狗给弄晕了!”   一件一件童观止都无法反驳,虽然心里无比确定二丫对卓景行是不一样的,这些人里面,她就数对卓景行最友善。   但是这会还是歇了,再追究下去,说不定又将她的怒气给挑起来了。   以后还是让景行距离二丫远一些,免得看了碍眼。   这时,刚起床就在船上研究石碑的卓景行突然莫名的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心想,还是在江南的时候暖和啊,这江面上真是要冻死人了。   他随口吩咐身后候立的小厮:“对了,林姑娘是不是送了我几瓶酒,拿一瓶出来温一温。”   说完,又拢了拢披风,继续将残片拓印在纸上,跟之前印在布帛上的字迹进行比对,确定字迹完全一致之后,他小心的将这字又转印在布帛上,不过上面依旧缺了几个字。碑被损坏的时间太久了,就连残片也找不到了。   “......这就是真迹啊,找不全真是可惜了,还是得找到新刻的那块。”   明明已经刻好了,却又没有送去寒山寺,也不知道被什么原因给耽误了。寒山寺中老僧侣不多,清楚内情的也没有,不过能够接下这个重刻诗碑的应该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江南文人名士也多,相互往来也频繁,打听起来应该也不太费事。   卓景行将拓本收了起来。   童观止也在林二春帮打理了衣裳,帮着净面之后,才清清爽爽的离开了,要不然他是不会顶着那副尊容出门的,离开的时候,前几天的阴郁心情也都一扫而空了。   童观止走了,林二春又去查看了一下正在培育中的酒曲,调整了一下温度,想起之前答应牟识丁的事情,舀了糯米浸泡上,正准备自己酿几坛子花雕酒,这房屋的屋主就上门来了。   这屋子的房租是交到这个月底的,这会屋主是过来问她要不要买这个院子的,如果林二春不买的话,他也打算将这院子卖出去。扩大自家的醋作坊的经营,就不继续对外租了。   房子有些年头了,再加上位置也偏僻,所以价格并不贵,现在林二春完全负担得起的,二话不说就决定买下了。   房屋交易是需要到衙门报备的,还得有中人、保人,就是程序有些繁琐。林二春想一次搞定,又找那中人打探了一下,得知这房屋周围依着山的一片空地是无主的,要是想买,只需要到衙门交钱划地就行了,价格都是早就定了的。   她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这块地也买了下来,她想要扩建院子,酿酒是个繁琐的事,很多工具和半成品的酒都得分门别类的存放,还得有酒曲培养房,现在的院子太小了,房间根本就不够用。   之前她也在虞山镇看过几处现成的宅子,打算做酿酒作坊的,都没有找到比这里更合适更清静的地方,若论交通的话,肯定还是苏州府或是嘉兴更加好发展,也未尝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不过,林二春暂时还没有搬走的打算。   一则是大哥和弟弟还在这里,她本来就跟他们见面机会不多,要是搬走了,那就离得更远了,这里也是林三春的根,万一她做了什么,自己要是隔得远了,也顾及不到。   而且,童观止也将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会留在虞山镇上,所以林二春也决定就是这里了。   因为掏银子掏得爽快,中人办事也热情迅速,林二春上午拿到了房屋的房契,下午衙门就有人过来划地了,牟识丁也回来了,这些琐事还有之后盖房子建院子的事情也就都交给他去办了,气候不好,又逢年节,不适合盖房子,但是挖地窖用来存放酒水还是可以的。   牟识丁还带来一个好消息——荣绘春趁着年底的人情走动和几家闺秀的赏梅会、吟诗会,已经将露酒、和果露都给安利出去了,虽然才短短几天,但是成绩还是很喜人的,在荣绘春的铺子里卖得很是不错。   这次一车半的露酒,半车的果露和果醋,牟识丁一共带回来五百两银子,辛苦了这么久,这才算是真正的有了纯利了,牟识丁和林二春一共投入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在其中,期间做酒心糖的本钱也都在这三百五十两中,不过糖果的利润也都陆陆续续的全部都投进酿酒中去了。   这收入跟一般人家比较起来,已经算是了不得了,不过,只凭这些就想要让东方承朗看上眼,还是远远不够的。   牟识丁也知道必须要扩建酒坊,还得增加人手,就凭他们两人根本就忙不过来。眼下,就已经显现出低成本的劣势来了,在这次送货之后,他们就已经没有多少露酒的存货了,年前也就只够再送上两车了,正月里还能再送一车,之后的一月一车勉强能够撑到三月。   到了三月,纯果酒就可以拿出去卖了,能够接替上来了,到时候春暖花开,果子也多了,价格降下来,可以大量买进......   牟识丁算过账之后,这次回来的时候,咬咬牙买了一些农户人家存着的价格比平时还高的桔子、梨和柿子回来。之后。他就以十足的热情,风风火火的投入到了帮林二春处理后勤的工作中去了,让她一心一意的酿酒。   期间邓文秀出嫁,林二春在镇上遇见过采买东西的大舅母张氏,不过,后来她也没有回去过后山屯。   直到小年这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两人才停了下来,两人都不是讲究过年礼节的人,牟识丁一早就又去送了今年的最后一趟露酒,年下是各大户人家采买的高峰时候,他兴冲冲的就去了。   林二春则抽空在镇上采买了一通,然后回了一趟绿水湾林家。距离她离开绿水湾的时候中秋才过没几天,这么久以来,还是她第一次回去。   她是回去林家送节礼和年货的,她之前说好了的,会报答林茂才和邓氏的养育之恩,未来的走向还不定,现在能够还的时候,总要兑现承诺。   而且她早就答应过春晖,一定会回去看他,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正好也借着这个时机看看他。   对大哥和弟弟,林二春一直都是有亏欠的。   林二春到绿水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为了少些?烦,她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路,沿着童家老宅的院墙往村里走。   这童家老宅里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换了春联,透过高高的围墙,林二春都能够看见里面的树上披红挂彩,瞧着就很是喜庆。   依稀还能够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和走动的声响,隐隐能够听到:“快些!”、“搬过去”、“这个放在这里”、“别碰坏了”之类的字眼,里头的人听起来还不少呢,端的是忙碌非常。   上一世的时候林二春也在绿水湾里住了几年,以前这童家老宅也会惯例装扮一番,虽然有些年味却没有现在的这么浓郁,她也从没有见过有主人回来过。   这会里面明显热闹非凡,她便翘起唇角来,肯定是童观止要回来了!   上回他走的时候就说了,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林二春的心情都飞扬起来。   越靠近村子,越能够感受到浓浓年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能够分辨出其中丝丝的甜味,那是冻米糖和年糕、糍粑的味道。   今天是祭灶日,林二春还记得,每到小年时候,绿水湾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冻米糖,打年糕和糍粑,这些都是主妇们用来甜灶王爷的嘴,这样他就不能在玉帝面前说坏话了。   林二春一边想着,上次童观止离开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给他带,也不让他喝酒,下回可以给他带糖吃,免得他老是使坏,还甜言蜜语都不会好好说。   一边往村子里走,远远的就能够听见孩童们的嬉笑声和追赶打闹声,很是热闹。   林家住在村尾,绕过童家老宅的院墙之后,再往前走一段,还是得从村子里的那条大路上穿过去,林二春刚到村口就见春晖正跟着一群一般大的孩童跑来跑去,玩得满头是汗。   她走近了,拦在他面前,喊:“春晖!”   他才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激动得咧嘴大叫了一声:“二姐!”然后就抓着她的袖子不放了,鼓着脸道:“你说了回来看我的,现在才回来!”   林二春心里顿时软成一片。   一群孩子跟在春晖后面也跑过来,好奇的盯着林二春看,叽叽喳喳的说话。   “春晖,这真的是你的那个痴女二姐吗?你二姐怎么瘦成半个人了啊,跟以前一点都不像了啊!这真的是你二姐?”   “你们看她的力气好大,能够拿那么多东西!”   “听我娘说你二姐是女户啊,你家里都不准她上门的,将她赶出去了。她怎么还回来呀。”   林二春满头黑线,但也不好真的跟几个熊孩子计较,只默默的将这些都记在林三春头上了。   林春辉气不过,气呼呼的跟几个孩子争吵了一通,又捡起地上的土块就冲着几个挤眉弄眼的招呼过去,越发让孩子们闹得兴起,有几个妇人都跟着出来瞧热闹了,盯着林二春看稀奇。   有几个嘴快又直接的问她:“二春,你是不是听说你家春晓要嫁到京城富贵人家去,就回来占光来了?”   “哟,现在倒是比以前瞧着好看爽利多了,这是在外面吃了苦头了吧,以前仗着春晓会赚钱,好吃好喝的,可见还是得吃苦。”   “就不知道这性子改了没有,连自家妹子的男人都惦记,真是不知廉耻......可别将咱们绿水湾的脸丢到京城去。”   “上回还想赖着人家童大爷呢。”   “......”   林二春:......   这些人她已经都不认识了,也犯不着跟人生气,总归都是林三春造得孽。   林春晖一路上就没停的跟人解释,可惜,也只是聊胜于无。   林二春将手上带着的东西分了他一些,让他拿着,空出手来拍了拍小小少年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我们快点走,别理这些鸭子。看谁走得快,不许跑起来。”   等终于从人群里出来,走上通往林家的僻静道路的时候,林二春才松了口气,问春晖:“三春要嫁到京城去了?”   林春晖“嗯”了一声,“爹说的,大哥叫我别在外面说。”   林二春就猜多半是林茂才透出去的话,这个便宜爹,向来都是很聪明的。   多半是林三春和东方承朔的婚期都已经到了,却双双不见人影,林茂才怕丢人,才放出去的话。   她也不再问了,只道:“春晖在家要好好听大哥的话。”   心里暗戳戳的想着,希望林三春如愿以偿,以后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别的暂且先不说,那些东方家的女人们就够她受的了,尤其是住在同一个府邸的顾老太妃就十分不好应付,有得她磨了。   就算是林三春的名声好,可林二春也觉得够呛,她深知她的那个前婆婆的秉性,很会做表面功夫,看着温柔和气,又整日吃斋念佛,却是个佛口蛇心的,就是公主来了她恐怕也觉得配不上她的儿子。何况还是个村姑呢!希望她能够扛得住这老太太的压力才是啊!   林春晖也对林三春的这个话题显然也兴趣不高,问林二春:“二姐,你这次回来在家里过年吧,三姐不在,你就不走了吧?等初三我们去镇上看庙会好不好?”   得知林二春马上就走,他就垂着头闷闷不乐了。   林二春劝他:“姐姐就在虞山镇里,又没有走远,等你去镇上学,就能够经常见到了。”   少年闷闷的点头:“嗯。”   “二姐......”   一路上姐弟两个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林家。   林二春到林家的时候,林三春跟着东方承朗也总算是进了京城了,东方承朗送佛送到西,直接将她送到了东方承朔的府邸前。   东方承朗回京是早就给东方承朔送过信的,东方承朔到了京城之后,两人就联系上了,到目前为止,这两兄弟表面上依旧是兄友弟恭,一见面就激动不已。   东方承朗喜笑颜开:“堂兄失踪近一年,总算是回来了!”   东方承朔稳重得多,拍了拍东方承朗的肩膀道:“阿幼,这次叫你担心了,也辛苦你了,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去再说。”   东方承朗刚要举步,又停了下来,笑道:“堂兄,我给你带了个惊喜回来,我没有及时找到你,没有帮上忙,这次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说着回头冲护卫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迎堂嫂出来。”   话落,东方承朔就见林三春从东方承朗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了,她一站定,就双手捂着心口,情意绵绵的凝视着他,红唇微动,眼圈已经红了,喊了一声:“朔哥哥。”   东方承朔一愣,“春晓?”他目光微凝,“你怎么来了?”   林三春抿了抿唇,道:“我担心你,又碰见了五殿下,就跟着他来了。”   说完,急切的小跑着朝他奔过来,跑了两步又赶紧站定了,恢复了仪态,才缓缓的规矩的朝着东方承朔走近了,然后俏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朔哥哥,我刚才是不是给你丢人了?我......”   东方承朗在边上哈哈大笑了两声,勾着东方承朔的肩膀,道:“堂兄,是不是很惊喜?你不用太感谢我。我是在江南正好碰见堂嫂了,也算是缘分。你们要这么深情凝望,也等私下里再说,现在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呢。”   林三春红着脸,赶紧垂着头道:“叫五殿下看笑话了,我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朔哥哥,有些失态了......”   东方承朗并没有接她的话,看着东方承朔道:“我看堂兄一时半会没空搭理我,干脆我好人做到底,给堂兄半天时间以解相思之苦,等晚上我们再聚。”   东方承朔道:“不必,先进去......”   话音未落,就有婢女出来传话:“王妃听说五殿下回京了,请殿下进去聚一聚,说说话。”   这王妃就是林二春口中的顾太妃顾明玉,王妃的称呼是依照她的夫婿、武德帝的嫡兄的王爷身份而论的,这时候东方承朔并未承袭他父亲的王爷爵位,只靠自己的战功被封侯,等到日后东方承朔封王了,顾明玉才改成了太妃的称呼。   东方承朗目光幽了幽,狐狸毛的袖边遮住了他紧握着的拳头,语气里却并未有丝毫表露,只道:“去回姨母,就说我这一去耗了一个月的时间,先去跟父皇回话。等收拾妥当了再回来陪姨母说话。”   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一路上采买的土仪带了过来,特意交代了句:“这次路过青州府,想着姨母很久没有回乡了,特意带了不少当地的玩意儿,劳烦堂兄替我带进去吧。”   东方承朔点点头,也不再留他,目送他的车驾走了,才回过神来,看到林三春,他沉声道:“先进去吧。”   出来传话的婢女很有眼色,进了侯府之后,就已经先去跟顾明玉回话去了。   府中,林三春没心思看这侯府的景致,见东方承朔神色淡淡,先前她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他的亲近消失殆尽了,不由得后悔起来,就不该先去荆州找卓家的,当时吃了那虎狼之药后她就懵了,满脑子都是解药,要是冷静下来,好好的陪着东方承朔就好了,也能将他安抚好,再让他去找卓家要药,不怕他们不给。   可这会事已至此。她犹豫的探问:“朔哥哥,我过来找你,是不是给你添?烦了?”   东方承朔简短的道:“不会。”   林三春小声解释道:“我们原本定好的腊月成婚,可我回去的时候,听说你已经离开江南了,你又什么都忘记了,我很担心你,所以就寻来了,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东方承朔沉默了一会,道:“春晓,我那时是受形势所迫,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就离开了,本打算开年之后去江南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三春松了一口气,东方承朔这么说,之后的就好办了,于是,笑道:“朔哥哥我不是来找你要交代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好好的,现在见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既放心,又有些失落,还为你骄傲,以后朔哥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朔哥哥了,又是那个为了百姓的大将军。”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就碰见王妃在一个嬷嬷的陪同下过来了,顾氏生的娇美,刚刚四旬年纪,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不过,她一身素衣,加上手上捻动着的佛珠,倒让她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艳丽。   见到林三春,顾氏满脸都是笑意,语气亦是十分温柔:“你就是救了阿朔的林姑娘吧?要是事先不知道林姑娘的来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千金呢。”   顾氏身后的嬷嬷陪笑道:“王妃,老奴早就听说江南的水土养人,见到林姑娘就知道了。”   上一世的时候,林三春若是初进府听见顾氏这话,肯定是高兴的,还只当顾氏真心和善呢,可经过了卓家的浸染之后,又偷听到了东方承朗跟一个女人的对话,知道了顾氏的一件陈年旧事,她就半点也没有林二春对顾氏的忌惮了。   这会儿,林三春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将顾氏主仆骂的半死,一上来就瞧不起她的身份,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好歹她也是出身良籍,且名声斐然。   而顾氏不过是个水匪出身,还被她抓住了个把柄,她哪里用得着怕?   “王妃过奖了,春晓不过是一个村女,哪里能够跟世家千金比呢,王妃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那真是羞死春晓了。”   心中轻蔑的一笑,面上乖巧的道:“又冲那老嬷嬷道:“这位嬷嬷,江南的水土是养人,春晓得你这句夸,也是沾了水土的光了,比不得那些穷山恶水之地养出来的美人,那才是天生丽质。”   顾氏毕竟是她的未来婆婆,只要她不把自己逼急了,那她也会留几分颜面。   但是这个老婆子又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给脸?   顾氏和气的笑了笑,亲切的牵过林三春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道:“林姑娘救了我家阿朔,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本打算等过完年就让阿朔亲自登门去拜谢的,不想林姑娘寻来了,我也提前见到恩人了。”   “林姑娘。你是不知道我这当娘的心啊,这大半年我就日夜念经求佛的希望阿朔没事,当时我就想,要是阿朔能够度过此劫,我愿意去折寿,有人能帮阿朔一把,我就给恩人立长生牌位,天天烧香磕头。果然是心诚则灵,阿朔真的回来了。”   说到动情处,顾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道:“让林姑娘看笑话了。”   林三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顾氏就道:“后来知道是林姑娘救了他,我已经让人给姑娘做了长生牌位,这几天就该送来了,日后我定天天磕头烧香,当姑娘是活菩萨,就求保佑姑娘一辈子福寿双全。”   林三春心里轰的一下,哪有婆婆给媳妇做长生牌位还磕头的?这不是反过来了么,不必顾氏真的磕头,她只要做做这样子,那传出去她还能进门吗?这成什么了!礼法、礼法!   她看向东方承朔,难道顾氏不知道她跟东方承朔有婚约,才这么大的手笔? 第159婆媳,林三春的豪门之路   顾氏自然是知道的,从东方承朔回来之后,她就拉着他都细细的问了一遍。   婚姻大事,东方承朔也不可能骗她。   林三春对他有救命之恩,有照顾之情,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也能够感受到林三春对他的依赖和恋慕,他在失忆期间也数次被她的真情所打动,不然,也不会亲口答应了跟她的婚约。   就算是失忆和寄人篱下,东方承朔也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人能够逼迫得了他。   他向来在男女之事上就十分冷淡,而林三春是头一个走近他,并且让他动了娶妻念头的女人。虽然,后来让东方承朔发现了她有欺骗和隐瞒,但是那些愤怒和不满,都在林三春被人强行喂药时的见死不救中所产生的亏欠所覆盖了,心中升起的抗拒和排斥都被他强行压下。   东方承朔跟顾氏也将和林三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只隐瞒了林三春吃下虎狼之药的事情。   他是真的打算娶林三春的,这些迎娶之事,也得顾氏出面来操持。   当时顾氏在听东方承朔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应下,也没有反驳。东方承朔就只当她是答应了,哪知道现在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在林三春幽怨的看过来的时候,东方承朔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看向顾氏:“母亲,春晓是晚辈,怎么能够让您给她立长生牌位。”   顾氏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眼睑上尤有泪痕,叹道:“朔儿,只要你平安回来,娘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别说是天天对着牌位磕头了,就是折我的寿我也是愿意的。”   东方承朔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自幼丧父,从少年时起就跟着叔父进了兵营,不仅很少陪伴母亲,还让她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的安危,已经十分不孝了。是以,他是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而违逆冲撞母亲的,在他看来说清楚了也就行了,母亲和春晓又都不是不讲道理的。   林三春明白了东方承朔的态度,心中大石落地,只要东方承朔稳住了,顾氏也就不足为惧了。   她才不会像当初的林二春那么傻呢,明明还对东方承朔有救命之恩。又跟他定了婚约,处处都沾着理,可最终却落得让顾氏对她只有不满,甚至都懒得掩饰这种不满,当年顾氏当着她这个小姨子的面,都能够批评林二春呢!   当年东方承朔带着林二春回京的时候,林三春还待在绿水湾,自然不知道林二春当年的处境,不过,她却很清楚林二春的脾气,那可不是个能忍、能受气的主,就算是对长辈,她勉强忍了,可那不高兴都会挂在脸上,一旦脾气来了,还可能说爆发就爆发。   她曾经认为林二春因为脾气不好而惹怒顾氏,被厌弃是很正常的,现在见到顾氏之后,她深觉得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林二春跟这样的顾氏,的确是很容易产生矛盾。   而林二春的强硬,跟柔弱的顾氏一对比,大家肯定是更愿意相信弱者,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没见当初顾氏跟林二春婆媳关系不好,大家指责的都是林二春么!   可,男人嘛,可以休妻再娶,而母亲却只有一个,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妻子对母亲不尊重的。   林三春对这一点看得是十分透彻,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王妃和王妃的媳妇,她已经揣摩了大半年了,她自然不会走林二春的老路,也不会让东方承朔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顾氏会的,她也会!   她赶紧冲顾氏道:“王妃,春晓是晚辈哪里能够当得起,我救朔哥哥也不是冲着回报来的,您这样真是折煞我了!   我能够遇见朔哥哥、救了他,看着他现在健健康康站在我面前,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王妃。您的一片慈母心肠,春晓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够了解一二。”   她深情款款的看着东方承朔,“当初朔哥哥浑身都是伤,大夫都说能不能醒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昏迷了近一个月,后来人虽然醒来了,但是三个月都不能下床。我也是那样煎熬过来的。”   林三春说完眼圈也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随后又破涕为笑了:“谢天谢地,他总算是挺过来了。朔哥哥......”   东方承朔在两个同样深爱他的女人激动的泪目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氏先收回视线,垂下头,拍了拍林三春的手,亲自拉着她朝前走,道:“好了,咱们先别哭了,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林姑娘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还当是我欺负救命恩人了呢。”   林三春抹着泪道:“王妃,不好意思,是我太失礼了。”   顾氏笑道:“你不知道京城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先进去再说吧。”   京城的规矩,什么规矩?这不就是处处嘲笑自己的出身,嘲笑自己不矜持么,可这时候她能矜持么,再矜持含蓄下去,就被顾氏给带着走了。   林三春觉得自己有绷不住的趋势,其实她自己哪里又是个能够受气的主呢?   偏偏那嬷嬷还在一边打趣道:“老奴听说江南女子是水做得,原本还不信呢,现在见了林姑娘可就真的相信了。我们王妃对侯爷那是一腔慈母心肠。想起那些日子免不得落泪,就是老奴想起来都心里发酸,心疼王妃呢。   林姑娘跟我们侯爷才认识了大半年,算算侯爷昏迷不醒和不能下床走动的日子,这才几个月,竟然也能跟王妃二十多年的慈母心一样感同身受,眼泪比我们王妃还多。”   林三春闻言,心头火当时就噼啪一声。这一世除了疯了一样大变的林二春给过她两次气受,她哪里还受过这样的委屈!也幸亏她上一世练出来的隐忍力,和这一世多年修炼的伪装技巧,并未有丝毫表露,只泪汪汪的侧头看向东方承朔。   顾氏见状,笑骂了这嬷嬷一声:“姑娘家总是脸皮薄的,石嬷嬷,你就别打趣她了。万一朔儿的这救命恩人才刚来就被你给吓跑了,我拿你是问。”   石嬷嬷告罪道:“老奴也就是凑个趣,想着林姑娘人都千里迢迢的过来了,现在天寒地冻的,就是想回去路上也不好走,再者还有风雪帮着王妃留客呢,吃准了她不会走,才大着胆子逗王妃笑一笑。林姑娘,好姑娘,你菩萨心肠,别跟老奴一般见识,别生气,真要走了,老奴就罪过了。”   说完,还拢着手往自己嘴上轻轻的“啪啪啪”打了几个清脆的嘴巴子。   顾氏也不拦着她。只道:“你这张嘴,就是会卖巧,该罚。”   林三春心里憋屈的要死。   要是她大度的原谅了,岂不是承认了这婆子说的话,别看这老货说得轻飘飘的,可分明就是指责她脸皮厚,肯定是赖着东方承朔不会走了!她心中咒骂连连,要说脸皮厚,谁能比得过顾氏呢!真是贼喊捉贼。   要是她不原谅,人家都自打嘴巴了,还是打着哄顾氏开心的幌子,而顾氏也似真似假的训斥了几句,她还追究的话,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没见东方承朔都没有说话嘛!   这还真是林三春误会了东方承朔了,女人之间的闲聊,他一项都是不参与的,他这会虽然跟着她们往前走,但是心思早就飘远了,他在想东方承朗,想顾凌波含含糊糊的暗示,想眼下被瓜分了的势力和损失......   这些都比女人们的闲聊要重要得多了。   在青州的时候,顾凌波含糊的向他透露了一些事情,让他询问母亲,他并没有问。但是以前的种种怀疑,再加上这几日的试探下来,他心里其实是相信了的,这样的话,他就得改一改之前的打算了。   今天见到东方承朗,他也是路过青州,而且他跟顾凌波的关系比跟自己要好,这些东方承朗从不瞒他的,那他是不是也从顾凌波口中知道了那件事?   如果他知道了,别说再如以前一样信任自己了,以东方承朔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恨母亲,作为人子他也很为难......那他跟东方承朗也别想再回到从前的关系了。   林三春没有从东方承朗这里得到任何帮助,就只能自救了。   她泫然欲泣的看着这老婆子,扬高了声音道:“我自然不会怪嬷嬷了,要怪就怪我的确有失礼数,五殿下带我来京城,我就应该拒绝的。”   见东方承朗看过来了,注意到她了,她继续道:“嬷嬷这么说我,我但凡有些心气和自尊就该赌一口气离开,那点子风雪又算什么,真要走,什么也留不住。还免得旁人说我不知廉耻的追着朔哥哥到京城来了,还死赖着不走,不懂京城的规矩。   天寒地冻也难买来姑娘家的颜面和自尊,我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我原本只打算见到朔哥哥安然无恙就离开的,可当时五殿下的车驾就停在门口,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王妃待我又好,我要是这么走了,指不定会让人看笑话,也会让朔哥哥和王妃面上无光......。”   顾氏赶紧道:“林姑娘,你看你说的,谁敢要你走,我先将她打出去。”   林三春心中冷笑,只看着石嬷嬷。哽咽着道:“嬷嬷,等天?了,我就离开,保证不落人口实,不叫人看见。”冲顾氏施了一礼,道:“王妃,我不懂规矩,给你添麻烦了。”   石嬷嬷见东方承朔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东方承朔又看林三春:“春晓?”   林三春摇头,大度的道:“没事,朔哥哥,可能是江南跟这边说话的习惯和规矩不一样,我误会了,嬷嬷跟我闹着玩的。”   她这么说,东方承朔便也不多问了。   顾氏道:“石嬷嬷,你这张嘴。再乱说话真将你打出去了!自己去领罚去吧!”   说完,安抚的拉着林三春往前走:“这婆子跟了我多年了,我是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从不跟她计较......”   等安顿了林三春,将东方承朔也打发走了,顾氏靠在贵妃榻上小憩。   石嬷嬷??的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背。   顾氏闭着眼睛问道:“石嬷嬷,这个林春晓你怎么看?”   石嬷嬷斟酌着道:“看着不像是个好打发的。”   顾氏舒服得叹了一声,道:“先前也是我低估她了。原以为就是乡野出身的一个村姑,就算近来有些才名传出来也就是别人夸起来的,跟那个老太婆的名声差不多。”   顾氏口中的老太婆是当今皇太后,就是做出牛皮糖的那位,一样是出身低,却因为有个好儿子,现在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婆媳是天敌这话是没错的,哪怕皇太后跟顾氏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婆媳呢。顾氏已死的夫君是武德帝的嫡兄,她的婆婆是东方家的正室夫人,这个皇太后只是个妾室而已。   后来武德帝这个庶子比嫡子还出息,那东方夫人就活活气死了。   这都不妨碍皇太后看顾氏不顺眼的。   顾氏提起皇太后也是有怨气的。   石嬷嬷赶紧安慰道:“王妃......”   顾氏继续道:“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不为我自己打算了,就想为朔儿谋个前程,我是个没娘家的,朔儿也比别人艰难,谁也靠不上,好在他出息了,现在我也只能为他求个得力的岳家。没想到他看上了这个林春晓。   林春晓那么多的心眼子,是不好打发。可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就凭那恩情也想挟恩图报?可看阿朔对她也是满意的。”   石嬷嬷道:“侯爷会明白王妃的苦心的。”   顾氏沉?了一会,轻哼道:“那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她自己就找上门来了,你没有看见刚才她那样,要不是我拿话圆着,她自己就说出来跟朔儿有婚约的事情来了,真是不知羞耻!”   “王妃,现在五皇子当众承认了林春晓的身份,外面好些看热闹的人呢。这要是不认她,传出去......”   说到这个,顾氏才睁开了眼睛,是真有些烦了,好一会儿才道:“让人去好好查查她的底细,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要是有污点了,那就好办了。   石嬷嬷道:“已经让人去江南查去了,等年后应该就能收到信了。”   “嗯。” 第160拿捏,您真是菩萨心肠   年底这几天平凉侯府的气氛很是微妙,看着平静如水,却总让东方承朔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带着他揣摩不透的暗潮汹涌、山雨欲来的征兆。   东方承朔在战场上厮杀惯了,五感是十分敏锐的,可现在,他从家里的这两个柔柔浅语的女人面上和话语中却探不出什么异样来。   顾氏慈爱的道:“朔儿,有春晓陪着我,你就别总是操心家里了,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好好过年,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欺负了她去,不信你问春晓,我们相处得甚好,很是投契呢。”   林三春娇娇羞羞的道:“是啊,朔哥哥,王妃待我极好,你不用担心我不适应,也别担心我们相处不来,等你赶紧忙完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我们的事情......嗯,我都等你的安排。”   东方承朔点点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大半年没回来,的确是很忙。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也就将这点压抑给放下了,将注意力转移到稳固势力上面去了。   直到这天,他带回来一个消息:“太后想要见一见春晓。”   顾氏一脸惊讶:“太后怎么知道春晓?”旋即又了然,自答:“大概是阿幼说的吧,春晓还是阿幼带回来的呢。”   东方承朔道:“阿幼跟我说了,他是当着太后的面提了一句。”   除了这些,东方承朗还说了林三春在江南的名声极佳,她又擅长酿酒。是数一数二的才女,这才让太后起了见她的心思。   后面这些话,东方承朔下意识的没有当着顾氏提起。   林三春闻言则是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上一世她可没有机会进宫呢,现在居然连皇太后都知道她了,她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让太后站在她这一边,有这个大靠山,她在皇家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呢。   东方承朗虽然为人傲慢,有些讨人厌,但是这件事倒是办得漂亮!不过,这也是看中了她的实力,看中了她能够给他带来财富罢了。   东方承朗这么上道给了她好处,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他,到时候就跟林二春当初那样,分些东西给他也成,让他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她的东西大头还是要给朔哥哥的!   林三春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方才跟顾氏软刀子对软刀子的疲惫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笑着问道:“朔哥哥,我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准备,是什么时候进宫?我就怕给你丢人。”   顾氏亦含笑的看了她一眼,是个慈爱的长辈:“春晓,我会让人帮你打点好的。别急。”   林三春心中警惕,此时也不好反驳,只点头道谢,心里却打定主意,绝对不会用顾氏准备的东西,免得她给自己使坏,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对顾氏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了。   东方承朔不知道她们打机锋,见顾氏都安排好了,只道:“明日我送你进宫。”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顾氏又关切的问东方承朔:“前几日还听说阿幼在江南将太后娘家人给办了,他没有受罚吧?”那老太婆就没有追究他?   东方承朔正色答:“他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差漏。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东方承朗没有越过界,也没有过度插手,一切都是证据说话,而且江南监察御史的责任重大,在其位不谋其政,贪图蝇头小利,武德帝也很是恼火,就算太后真的有怨言,也会被武德帝压下来,自然东方承朗也不会受罚了。   顾氏松了口气,嘴上连连念佛:“大善!我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担心阿幼,我们知道他是好心,为大夏为百姓着想,可就怕那些不清楚的人胡说八道,这回就听说三皇子在他回来之前就先参了他一本,你跟阿幼关系亲近,他行事有些莽撞,你多劝着他一些,这回你不在,他可不就差点捅了篓子了。”   东方承朔点头应下,他看着顾氏,有些欲言又止,心中挣扎了几息,还是紧抿着唇,一语未发。   顾氏不察,继续嘱咐他——每每顾氏觉得东方承朗犯了错,之后就会再提醒和嘱咐东方承朔一遍,这次亦然。   “朔儿,你万万不可跟阿幼一样如此冲动行事,就说这次的事情,因为阿幼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大家还不敢做得太过,这些事容易揭过去,但是你不一样。   以后你帮阿幼把好关就是了,却不能什么都代他去做,他也不小了,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那日后怎么办,还有你,得罪人的事情,你得有分寸......”   顾氏触到东方承朔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突然心里一突,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叹道:“我也知道你跟阿幼兄弟一心,也不是劝你退缩,只不过有些事要各司其职,这次你失踪大半年,我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东方承朔垂下眼帘,敛去了所有的复杂心绪,淡淡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   顾氏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你去忙吧,一会吃饭我让人叫你,春晓......”   她转向林三春,正想说什么拦住林三春又追着儿子跑,却见林三春眼中是来不及收回去的探究和轻蔑,顿时心中恼怒不已,乡下姑娘就是乡下姑娘,刚得了点机会,还不知道后果呢。就乐得找不着北,这下原形毕露了!   顾氏强行按下烦闷,只语气比方才硬了一些:“春晓,你留下来,我给你说说宫中的规矩,能够教多少算多少吧,别出大丑就行了。”   林三春乖巧的点头:“朔哥哥,你去忙吧,我一定好好学,回头将王妃告诉我的再演示给你看看,你看看我学的怎么样。”   东方承朔一走,顾氏和林三春的脸色就同时往下沉了。方才和和美美的假象顿时就散得一干二净。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们都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虽然每每都是软刀子进软刀子出,各有各的怒气,还都在增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了,但是还能够勉强维持住表象,可现在顾氏率先打破了这种平衡,林三春自然也懒得单方面的继续维持下去了,她也受够了!   现在她只等着顾氏出招,她再接招就是了,反正她是一定要嫁给东方承朔的,不管顾氏如何闹腾都是白搭!   现在,有了东方承朗的示好,有了太后的召见,还发现了顾氏的异样,她的底气就更足了。   顾氏意兴阑珊的吩咐石嬷嬷:“进宫的基本礼仪一会再让人去教教春晓,连夜学,明早正好用得上,也免得忘记了。   现在吃饭前的这会功夫,你先教教春晓如何得体的跟太后说话,太后喜欢娇俏可人又重规矩的姑娘,细微之处可见真章,这做什么表情都是重要的。”   说着,就歪在靠枕上,斜着眼看了看林三春,“好好学。”   石嬷嬷心领神会,当即便道:“眼神最能够体现一个人的品行,姑娘莫怪老奴说话直接,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这宫里都是贵人,可比不得我们王妃的好性儿,姑娘的眼神就有些轻浮和张狂了,见着我们侯爷这眼珠子都挪不开了,这宫里都是贵人,到时候姑娘一双眼睛怕是都不够看的。这要是让贵人们发现了,或是冲撞了人了,可都是直接打死了事!”   方才林三春看顾氏的眼神,石嬷嬷也看见了。   石嬷嬷这几天跟着顾氏的任务就是盯着林三春,时不时的挑刺,让她好知难而退,别再肖想东方承朔了,这样侯府也不会不记她的恩情。   可惜,王妃都已经话里话外的暗示,要给林三春保个好媒,给林家钱财和庇护,给林春生和林春晖谋个好前程。等等好处都不能打动林三春,她就是冥顽不灵,也使出了别的手段,都被她给破了。   王妃已经不耐烦了,石嬷嬷也毫不留情了。   林三春脸上乍青乍白,都是气的。   她冷笑道:“嬷嬷既然直言,那春晓也请嬷嬷不要怪我说话直接,我想问问,宫中贵人这么可怕,王妃当年是如何逃过的?若说轻浮,春晓只是眼神就让人受不了,有些人可是秽乱......”   话未说完。屋内顿时响起一阵瓷器破碎的脆响,顾氏又气又怒,直接坐了起来,刚才那茶杯就是她给从小桌上挥下去的,她面上的和气神色再也绷不住了,青州顾氏的姑娘哪里就真的没脾气了,只是她多年隐忍,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触怒她,让她再人前露出本性罢了。   林三春这才相处了几天,就能逼迫得顾氏原形毕露,也算是本事了。   石嬷嬷也听懂了林三春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凛。喝道:“林姑娘,小心祸从口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三春见顾氏恨得要死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的神色,呵呵笑了两声:“多谢嬷嬷提醒,要是一点保障都没有,我哪里敢就这么进王妃的后宅呢。   王妃要是不信,不如先好好想想,再去打探打探,我林春晓要是不明不白的病了或是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还是东方承朔的救命恩人呢,东方承朔对她的感情虽然没有当初对林二春深,但是他背负这一道愧对自己的枷锁,肯定也不会让她死。   而且她好好的一个人出现在平凉侯府。知道的人很多,不管她是病了还是死了,侯府都难掩悠悠之口,顾氏爱惜东方承朔的羽毛,方才对东方承朔的嘱咐,表面上是为东方承朗着想,可分明就是让他凡事都让东方承朗去出头,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林三春也不怕顾氏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她有名有才,有不少拥护者,又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顾氏也得衡量衡量。   当然,这些都有可能出现疏漏,她觉得顾氏是极有可能不顾东方承朔,完全跟她撕破脸,将她灭口的。   林三春最大的依仗还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危,她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在进京之前,东方承朗就跟她提出,让她将酒都转到东方承朗名下的商铺去,解除跟悦来楼的合作。林三春从知道悦来楼是童观止的产业之后,就不想继续合作下去了。不过,她也没有一口答应东方承朗,还在观望状态,还打算借东方承朔的势来自己独家经营呢,有钱干啥要分给别人呢。   就在昨天,她被顾氏气得要命,在侯府花园散心的时候,领路的那个丫鬟故意将她抛开了,花园里莫名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跟她撞的满怀,还出言不逊,惊得她一身冷汗,却又求救无门,正绝望的时候被人救了。   救她的那个人给她传了口信,告知她,以后会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心想事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分得她的酒带来的利润。   之后那后花园里石嬷嬷带着人过来“捉奸”,林三春慌乱中答应了对方,那件事安然解决了。   今天东方承朗就又给了她一个见太后的机会。   林三春就猜测,昨天救她的人肯定也是东方承朗派来的。   在江南的声名鹊起以及东方承朗的态度,都让林三春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也重新认识了自己掌握的酒方的价值,她虽然心惊不已,但是更多的还是欣喜和振奋。   此外,前世林二春就跟东方承朗合作得不错,又一直得东方承朗的庇护,这也让林三春觉得,东方承朗这个盟友是可信的,并不会因为进府的从林二春换成了她,就会发生变故。   东方承朗在平凉侯府有内应,知道她的处境,既然答应了会保护她的安全,肯定会做到的,昨天她就见识到了。   林三春还有个猜测,她觉得东方承朗之所以要跟她合作,除了为了利益之外,还想利用自己让顾氏吃瘪,压制顾氏,顾氏越不愿意她进门,东方承朗就偏要给她添堵。   这就是林三春觉得自己比林二春幸运的地方。   在离开嘉兴的那天早上,她偷听到了东方承朗跟一个女人的对话,知道了顾氏的秘密,顾氏能以长辈的姿态拿捏林二春,却无法拿捏她了。   此时,顾氏和石嬷嬷被林三春的话气得面上发青,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道:“一个立身不正的人,是没有资格教训别人的,哪怕她是长辈,也不值得人尊敬。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后面这句话。还是上一世卓景行跟林三春说的,林三春当时懂了其意思之后,虽然觉得生气和屈辱,但是这会拿出来用,却觉得心中爽快不已。   顾氏也是见惯了风浪的,率先冷静下来,阴沉沉的问道:“你知道什么?”   林三春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这些事我不会乱说的,不过,如果王妃对我还是眼下的态度,那就说不准了。”   “你是什么意思?”   “在来京城之前,我就有了安排,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不能嫁给朔哥哥,这件事就会传扬出去,大家要死就一起死!”   顾氏冷声道:“就这点事就想让我死?你也太天真了!”   林三春笑道:“大夏法令,妇人淫乱、罔顾人伦者处以木驴之刑,当年老王爷尚在世,王妃可算不得寡妇之身,是有主的。虽然王妃跟百姓不一样,或许可以免死,但宫里贵人们那么凶残,会不会放过王妃就不好说了,这件事总要有人遮丑。   再者真的传出去了。朔哥哥有这么个淫乱无耻的娘亲,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朔哥哥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呢。”   顾氏身体晃了两晃,芊芊玉指指着林三春,咬牙切齿:“你!”   林三春道:“王妃放心,我有分寸的,这话在家里咱们一家人说说也就罢了,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您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不是要教我怎么讨太后欢心么?   要是我学不好,明天一紧张起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好了。”   顾氏跟她对视半晌,问她:“朔儿也知道?”   林三春没有完全听见顾凌波的话,对于这个问题,她也不确定。   她能够依仗的也只有前世的记忆了,可当年她并未能如此靠近东方承朔,也没有机会接触皇室,她只知道东方承朗跟东方承朔两人兄弟关系极好,东方承朔是五皇子的强力后盾。   林三春被童观止抓走的时候,其余皇子王爷们已经死的死,病的病,废的废了。   最后东方承朔当了皇帝的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根本就没有听见。   这会,顾氏问起来,林三春也想着,如果东方承朔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世,那他肯定也有争取那个位置的机会,他比东方承朗厉害得多啊。   现在她确定了东方承朗是知道这件事的,会不会是他怨恨顾氏,而利用东方承朔呢?   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没有东方承朗的保护,她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朔哥哥夹在顾氏和她之间......不行!她还不能跟他坦白,等日后......   她正思绪乱成一团。顾氏沉声唤她:“林春晓!”   她骤然回神:“王妃可以去告诉他啊,让他看清楚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止是淫乱,还能够对亲妹妹......”   顾氏声音陡然尖利:“你滚出去!”   林三春站了起来,道:“那王妃,我这就告退了,我去找朔哥哥,让他找个嬷嬷教我。”   顾氏:“你......石嬷嬷,你跟她去。”   在林三春进宫跟太后讨巧卖乖得封赏的时候,林二春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也被召见去见一个孤独的“老人”。   童柏年让人送消息给她,要见她。这会就在绿水湾里等着。   等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又被人堵在门口了,两人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个人,横在她门口。   “林姑娘,我们医馆也要关门歇业了,都要回乡去了,这个人我们是真的没法照顾了,上次你给的药钱和照顾的钱,我们也都花完了,剩下的都折算成药丸子给你送来了,你看还是还给你吧......”   林二春低头看向那个被抬着的,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男孩,有些懵。   她不认识这人啊。   “这是前阵子送到我们医馆的。”   林二春有些讶然,“那个傻大个?”   之前她两次见到此人,他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林二春根本没有看清楚过脸,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年龄还没有她大呢,面相很是稚嫩,林二春猜他也就十四五岁吧,不过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就是有些瘦,浑身都裹着纱布。   “就是他。姑娘果然是认得的吧,您真是菩萨心肠......”两人将傻大个往地上一放,跳上马车,从车上扔下来用纸包装着的药丸子,就跑了。   林二春傻眼了,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丢出去好像太不人道了,可带进家里去?   好吧,那就带进去,等他醒了再打探打探,要不是个好的,再轰出去,就他这木乃伊一样的样子,也不能使坏。   再说。还有童观止派的人盯着她呢,她也不怕——她都借着从山坡上往下滑验证过了,的确有人跟着她。   “阿牟!阿牟!”   牟识丁在床上翻滚着不愿意起来,林二春不放过他,直接冲进去将人给捞起来了,惹得牟识丁吱哇乱叫:“有没有规矩了,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将门口那孩子弄进来。”   牟识丁嘀嘀咕咕的去搬人去了,却死活不答应别人跟他同住。   最终,这个傻大个就先睡在放粮食的库房里了,林二春将粮食的麻袋平放了,给铺了两床褥子,拿了被子,捏住他的下颚往里塞了一粒药,再合上,那药丸子就被咽下去了。   又嘱咐牟识丁:“锅里有粥,你吃了饭去准备个床板,他要是醒了,给人端一碗!我可能晚点回来!”   不等牟识丁应下,就匆匆出门去了。   等这仓房的门一合上,本来昏迷不醒的人眼皮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看着合上的门扉,又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第161翁媳,这个羞羞的新年   林二春到了绿水湾,跟拜山头似的带了很多东西过来,一路上,她虽然很是低调谨慎,但是也没有刻意的隐瞒行踪。   童观止既然答应了要隐瞒他们的关系,自然就会做到,这一点林二春还是相信他的。   童家老宅里张灯结彩很是喜庆,林二春一眼扫过去满眼都是红。   上一世的时候这院子归了五皇子所有,她也进来看过,虽然修整过了,奴仆也都住进来了,但是因为童家的衰落,总觉得这里带着几分萧瑟和阴冷。   如今,她再看这里,院子里的树上挂上了红色的绸带和红色丝带簇成的小花,走廊里是一溜的红色灯笼,墙面上随处可见红色的窗花,拱门处、回廊下都贴着大红纸写的春联......   她一眼扫过去满眼都是红,虽然因为人不多而略显得有些空旷和清静了,但是硬是被这些红色给增添了几分热闹。   最重要的是童观止他还在,明天就是除夕,他应该要回来了吧?   林二春在这红色的院子里穿行,觉得也被这火红的颜色给感染了,面上像是被染了一层胭脂色,嘴角带笑。   她直接被带到了童柏年面前。   童柏年看着阿渠一样一样的展示林二春带过来的礼物,看完了,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点了点头,评价:“还知道打点年礼,比我想的要强一些。”   这些礼物全部都是林二春自己做的,包括各色糖果和几样的酒水,其中的果酒还没到最佳开封时候,她也带了几坛子过来,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只好多嘱咐一句,“这几坛子先存放两个月再喝,存更久一点也是可以的。”   她也没有指望童柏年因为她这点东西就对她有所改观,不过,依旧忍不住心中腹诽:您老人家究竟是将我想得有多差?   想起上次童观止跟她说过,童柏年是因为她对童观止的态度不甚热络,而对她很是不满,故意拿顾凌波来气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林二春马上端正了脸色,认真的解释:“现在是因为形势所迫,不然我肯定不会等到老爷您召见才过来,除了这些东西。还专门给老爷您酿了好酒,不过现在时间还太短,等以后再拿来孝敬您。”   要嘴甜嘛,她也是很会的,今天她心情好,一点也不想跟空巢老人计较。   童柏年“嗯”了一声,还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刚才还一副不愉快的样子,转眼就变了脸色了?竟然会开始讨好人了。   林二春低眉顺眼的道:“您是童观止的父亲,我跟他是夫妻,您是公爹,我日后也将您当长辈、当父亲看待。”   童柏年探究的看着她。   林二春冲他笑得很真诚:“真的。”   只要你别故意找茬,或是跟顾太妃一样胡搅蛮缠。   童柏年哼道:“别只嘴上说得好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说完,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追究下去,喝了口茶,依旧绷着脸问道:“上回给你的那些书都看完了吗?”   林二春顿时有种假期过后回到学校要交作业的既视感,看着童柏年突然间变得炯炯有神的模样,心中有些发虚。   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只翻了翻其中的两本,其余的还没有抽出时间来看。”又十分熟练的解释道:“我最近特别忙,以后肯定会都看完的。”   童柏年不是很满意的“嗯”了一声,道:“看书的功夫都抽不出来?没看就没看,推说什么忙,时间挤挤总会有的,可不能偷懒。”   林二春也不反驳:“您说的很是,我一定会改正。”   “这么明显的敷衍,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丫头,你心里真的这么想的?”   林二春被他给问愣了一会会,不过。在童柏年严厉的注视之下,她只能用最认真的表情,用最真实的语言回答他。   “我真的没时间进修算术,我也不想看,除了吃饭、睡觉这些日常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外,我要忙着酿酒,忙着经营我自己的事业,还有一些家中的琐事。那些《算经》,只能等尘埃落定了,以后有时间了,说不定会拿出来看看。”   童柏年被这耿直的回答给气笑了,“我怎么听说你除了这些日常事务之外,还有很多神游太虚的时候?年纪轻轻的,就是不思进取。”   这老头子连这个都知道,林二春有点囧。她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就算是保护她,可也能发个呆走个神都汇报吧。   有完没完了!   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被老师给抓住了在游神,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   她想起童观止跟童柏年相处的状态,很快从这种诡异的场景里跳出来,她现在可不是学生。   于是,理直气壮的道:“您不是读书多吗,少女怀春有什么毛病?童观止不在,我想想他,这又有什么不对的?”   童柏年被她的话给刺激得一口茶水呛住了,差点将肺都咳出来了,好一阵之后,才敲着桌子道:“你这丫头,哪有这么跟公爹说话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懂规矩!这种话能够当着人说吗?”   有一就有二,开头之后,林二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道:“您这也不是公爹该对媳妇的态度,哪有公爹会训斥儿媳妇的。”   真有这么被公爹给挤兑的,那儿媳妇都该投河自尽了,一般都是婆婆料理儿媳妇,公爹那是需要避嫌的,不管是乡下还是大户人家,都是如此,一般公爹开口,那就是万分的严重了。   又补充:“您没将我当儿媳,我又说了当您是爹,若是真是我亲爹,我就这么跟他说话。”   说完,直着脖子迎视童柏年的视线,心里端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好在,童柏年气得呼呼喘气,吹眉瞪眼之后,也平静下来了,然后,他轻飘飘的问道:“你看了哪两本?我来考考你。你没个婆婆,平时又没人教导和从旁指点,免得你出去丢我老童家的人,我正好有时间,指点你一二。”   林二春:“......”   就这样她被童柏年拉进了考场,饱受煎熬,脑力透支,吃了一顿饭之后都没有缓过来。   林二春觉得今天就是来交作业、挨批评,然后再开学前考试的,虽然收获不小,童柏年是真的在教她,她也不是不识好歹,但是这还是诡异得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等童柏年终于过够了充当老师的瘾之后,林二春以为要解放了,哪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放过她,“时间还早,陪我下一盘棋。”   林二春想也没想,就道:“我不会。”她真是怕了童柏年了。   “不会就学,学无止境,观止可是精通此道的,你这也不会,那又不学,以后他跟你怎么说到一起去,又怎么打发时间?”   “再有,你以后当了母亲,才疏学浅怎么教养孩子?就是请了先生来教,母亲对孩子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你爹要跟你下棋,你能不答应?”   巴拉巴拉。   林二春最终还是坐在了童柏年的对面,两人中间放着一盘围棋。   林二春上一世的时候常居深宅内院,倒是学过围棋,不过,也只是个臭棋篓子,能力水平就限于知道规则,勉强能够下而已。   童柏年给她说了一遍,就当是温习了,这水平自然落败得很快,林二春讨好的道:“您可真厉害。”   可,这快得让童柏年完全没有任何成就感,“再来再来!”   在秒杀了林二春几次之后,童柏年跟她杠上了:“就不信教不会你。继续。赶紧落子!”   林二春赶鸭子上架。   “你也得用点心,这一步能够走吗?还当你是个聪明的,怎么笨成这样?”   “上一子就是这个毛病,现在又犯同样的错误,众观全局,别只顾着这巴掌大的地方!”   “你实在是太蠢了,老爷我还从没有遇见这么臭的棋篓子,阿渠给她找本棋谱过来,让她背一背。”   林二春被训得灰头土脸,忍不住的咆哮:“您还是绕了我吧!我不想背棋谱,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下棋就是修身养性,我做别的也是可以的。”   童柏年端着茶杯,老神自在的哼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话是没错,修身养性也有道理。可你会做什么修身养性的事情?一点耐心也没有,脾气暴躁,你是会画画?写诗作赋?还是抚琴跳舞?”   说得林二春脸都垮了,她是不会,“我又不是要去当才女。”   童柏年摇着头道:“那女红呢?”说完瞅了眼林二春拿来放在一边桌上的小包袱。   说起这个,林二春自己都有些脸红,她早答应了给童观止做一双鞋子,可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才勉强拼凑出来一双拖鞋,还是软底的。   所谓软底,就是鞋底只多塞了几层布,软绵绵的跟以后的软拖鞋差不多,只能在房间里穿,在这时候要是被人看见了,肯定得被笑死。不过好在两只鞋子的底子、面子大小都是一样的,很精准。   见林二春的神色,童柏年就清楚了,继续问:“做饭?烹茶?”   林二春心塞的想着,这两个她勉强还会啊:“您不能专门挑我不会的来问,我会酿酒啊,那也能够修身养性,品酒也是可以的。”   童柏年道:“所以你这性子不好,人容易急躁,不沉稳,耐心也不行,还是得磨一磨,我这是为你好,这人生如棋局,得全局在胸,不争一子之得失,这遇事也得多想想,......”   林二春果断的表示:“那还是继续下棋吧。”   很快,童柏年就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勉强退了一步:“你要是能够撑着下二十子,今天就到此为止。”   “好吧。”林二春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盯着稀稀拉拉的棋盘,看着面前交错的经纬线眼冒金星。   等她冥思苦想终于落下一子之后,童柏年问她:“你确定?这里,这里......”边说边摇头。   林二春赶紧拿了棋子反悔:“等等,您先把这个子拿起来,我上一步落错了,我要放在这里。”   “落子无回,下棋的品行也是很重要的,棋品见人品!”   “我后悔了行不行,不行。我就要下在这里......要是我亲爹,他肯定会让我的!”   童柏年:“......”   他也没发现那个林茂才是个娇养女儿的啊!   林二春可不管,接下来在她的连连耍赖和反悔之中,总算是强撑着顺利落下了第十八子。   林二春集中注意力就要落下一子,之前童柏年是用言语提醒她走的棋路臭,后来是用眼神很表情,现在就完全不提醒她了,林二春看他似笑非笑的神色,总觉得他憋着坏,下哪里都不对,有些举棋不定。   她实在不愿意陪这磨人的老头子下棋了。   最后,她终于咬咬牙,正要落子,手被一只大掌握住,“落这里不好。”   林二春回过头顿时一声欢呼:“你回来了!”   童观止身上的披风都还没有卸下。弯着腰握着她的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怀中。   童柏年掀了掀眼皮,咳嗽了两声。   林二春觉得面上有些发烫,童观止倒是一脸的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之前面对她的羞涩,低头冲她一笑,捏着她的手落了一子,指尖在她手心里蹭了蹭才放开了,直起身来看了看对面。   嘴上问她:“老头子是不是又为难你了?不喜欢下棋就不下了。”   林二春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好。”目不转睛的看着童观止,欣喜道:“你早点回来就好了。”   童观止翘着嘴角,眼神里似有无数的话在往外冒,嘴上只说道:“老头子就是喜欢折磨人,他要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听的,不用理他,有不痛快的地方一会可以问我。别闷着。”   顾凌波的事情,一开始童观止也以为她真的不动声色,平静的很呢,哪知道人家一直都闷在心里,到揍他的时候那火在陈年老醋上都能烧得滋滋作响。   童观止还真怕老头子又将一些没影的事情拿来胡说一通,嫌将人刺激得不够。二丫对他够不够热,够不够情的,他心里知道就行了。   童柏年已经气得狠狠的瞪他们:“不识好歹!”这是两个人都一起骂上了。   林二春这次被骂了,心里也舒坦,冲着童观止直乐,答应得脆响:“好!”   童观止解下披风带子,将衣裳随手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在林二春刚才的位置上了:“老头子,我来陪你下一盘。”   又朝林二春使了个眼色,意思不言而喻:快过来看我帮你出气!   林二春乖乖的站在他身后看棋。   童柏年嘴上骂着:“有了媳妇就忘了亲爹的东西!”手上却已经捻着棋子落下了。抚了抚胡须,又道:“开局都被这丫头毁得差不多了,你小子且等着挨收拾吧。”   童柏年以为一盏茶内就能将童观止给拿下了,可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多,直到天色发暗了,林二春都在屋里闲逛了好一会了,也还没能完。   外面都来催了一次吃饭了,童观止将林二春喊过来,“二丫,过来。”   林二春正琢磨着棋盘上谁的赢面大,还没有看出究竟,童柏年皱着眉头,一拍桌子,将半盘棋子给搅合得乱七八糟了。“吃饭!”   林二春斜睨着童柏年,童观止嘴角抽了抽,满眼不可置信:“老头子,你......”居然耍赖?!   童柏年虽然嘴上是厉害了些,但是为人却很是严谨,童观止从小得他教导,哪能不知道自己老爹的性子,这会真的有些吃惊了。   童柏年道:“你个臭小子,我可是你亲爹,你就这么对我!”   童观止:“......”   吃过饭之后,童柏年说了句:“年纪大了,又累了一天,你们就散了吧,别在这里碍眼。”   童观止拉着林二春就走,临走也没有将她的小包袱给落下。   屋外,灯笼已经全部都点亮了,她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天黑了,一会镇上城门该关了,送我回去吧。”   童观止拉着她的手一紧:“今晚别回去。”   不回去意味着什么,林二春自然知道,她被童观止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热烈给烫了一下,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就是今天了。   童观止便笑了,问她:“累了吧?”   “要累死了。”   “那一会我们忙完了就早点休息。”   林二春:“......”几天不见,居然污力显著见涨。   童观止好笑的看着她:“在想什么?又想歪了?”   林二春不理他了,任由他带着走进了一处院落,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跟先前他们一路走来也差不多,只不过,从院门处一直到屋檐下都铺着红色的地毯,地毯两侧摆着花盆,开着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空气里都是甜蜜的花香味儿。   地毯一直延伸到房间里去,那房门是开着的,透出橘色的暖光,房门口因为冷热交接而形成了一层薄雾,让眼前的一切都陡然变得迷离而梦幻起来。   林二春侧头看向童观止。   他带着她踩在红毯上,神色郑重得像是举行某种仪式。   靠近屋檐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随后又传来礼炮和烟花的响动,蓝黑色的天空被照亮了,也打破了这满院子的静谧。   林二春回过头去,就见天幕上正绽放着一朵一朵的烟花,跟后世的烟花自然是没法比较。却让她看得挪不开眼睛,后背一热,童观止将她环住了,她往后软软的靠着,心中突然就宁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安静下来了,只隐隐听见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孩子们欢乐的呼喊声。   “进去吧。”童观止凑在她耳边道。   林二春转过身,看着他道:“明天才除夕呢,现在就开始放鞭炮了,铁柱哥真是浪费。”   童观止神色微僵,惹得林二春忍不住笑了:“童观止,你小名真的叫铁柱啊!”   随后低声抱怨:“这老头子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不许叫。”   “为什么不能叫?铁柱,名字就是个称呼而已,你不能这样,你看,这小名取得多好,还是爹娘对你的期许和昵称,咱们村里好多都叫这个名儿,我都听说啦,当初是你自己选的,铁柱,铁栓,铜锁,听到铁柱你就哭,知道做反应。”   至于听谁说的,自然是童柏年了,他对林二春直呼儿子的名字表示不满,两人稍稍争论了一下,童柏年就告诉她这件事了。   林二春觉得他可能是故意让自己去刺激童观止的。   童观止听她说的,脸色都变了:“二丫!”   “铁柱,铁柱,铁柱......哈哈哈,我已经喊顺嘴了,我喊起来都不嫌弃,你嫌弃个什么劲,铁柱!”   童观止伸手要捂她的嘴,林二春避过他往屋里跑了,边跑边喊:“铁柱,铁柱,铁柱......”   等进了屋,她就呆住了。   屋里上首燃着喜烛,桌子上摆着装着桂圆、莲子、花生和红枣的精致小盘,还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匣子是开着的。一个里面露出里面红的耀眼的衣裳,一个是金灿灿的晃得人眼花。   “这是......”   她伸手一件一件的拿出来看,红娟衫,绣着彩蝶的红袍,红褶裙、红裤、红缎绣花鞋,金线牡丹的霞帔。   另一边里面放着蝶恋花的步摇,金色的项圈、天官锁、照妖镜,定手银......最底下是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   这些她全部都认识,以前她曾经自己准备过,请教了嬷嬷,一样一样都准备齐全了,原本以为这一世应该没有了,上回在嘉兴就算是嫁了,刚才那红毯和烟火,她也满足了,路是她自己选的。   现在突然看见这些东西,她眨眨眼,说不出话来。   童观止道:“二丫,进去换给我看。”   林二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近里间的,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浴桶,热气氤氲,她泡在水里,将自己沉下去,这才有了新嫁娘的娇羞和紧张。   沐浴过后,穿了一身红色的内衫,给自己重新梳了头,一会反正也是......要睡觉,她并没有给自己上妆,她赚钱之后一点没亏待自己,对这张脸的保养从未停歇过。现在又年轻,皮肤状态很好,只在脸上揉了揉,原本就泛着粉色的脸上,跟抹了胭脂也差不多了。   将衣裳首饰一件一件的带上,等再出来的时候,童观止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他也换了一身大红喜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站起来,等着她走出来,帮她盖上了盖头,将人抱起,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一轻,让林二春心里猛然一跳,脱口而出:“我自己走。”   她是怕被摔了,她虽然瘦了,还是觉得童观止看着那么弱不经风,不知道能不能抱得动她,而且也不知道抱多远,走多远,她心里着实没底。   上方传来童观止沉稳的声音:“不许说话。”   铁臂稳稳的托着她,似乎是出了门,又沿着走廊往前走了一阵,最后进了一间房,房门被合上,她被放在床上了,盖头底下可见红彤彤的被褥。   在林二春的心如擂鼓中,眼前霍然一亮,还不等平复。面前已经递过来一个小酒杯,“二丫......”   她红着脸接过来,主动挽着他的手臂,一饮而尽,童观止放了杯子,跟她并肩坐在床上,两人目光胶着,谁也没有先挪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观止酝酿够了,先伸手将她头上的步摇和发钗取下,弄散了她的头发,一样一样取下她不久前才穿戴整齐的首饰和衣裳,慢条斯理,动作很温柔,只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烈了。完全暴露了这男人的表里不一和道貌岸然。   林二春只剩下内衫的时候,他蹬掉了鞋子,放下了床帐,将亮晃晃的烛光都挡在外面了,然后抱住了她的腰,拉到怀中,明明已经做足了架势,偏偏还哑着嗓子有礼的问了一句:“我已经休息好了,眼里没有红血丝,今天可以吗?二丫,不能说话不算话。”   林二春被他问得烦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口将他的嘴巴咬住。   童观止欣喜若狂,扣住她的后脑勺贴上去,林二春被亲得软了身子。手缓缓从他肩头往下滑下来,搭在他腰上,童观止却正好跟他相反,他一点一点的卷着那红娟衫子,手往上爬。   林二春正意识迷离的时候,因为童观止的兵荒马乱而带来的疼痛而陡然清醒,她睁开眼睛,抓着童观止的肩膀,紧紧的篡着。   童观止满头是汗,低下头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可以了吗?我可以忍忍。”   林二春被他挤得不上不下,偏偏他还自以为温柔体贴的停住了,打算钝刀子切肉,跟她慢慢磨她伸到他背后挠了一把:“你快点……”   这一下像是打火石点燃了草垛子,童观止顿时身体往下沉,横冲直撞起来,一刀一刀切到底了。   林二春起初还能忍着,后来被他折腾得疼得忍不住了,伸手抵在他胸前,又挠又捏,童观止一手擒住她不安分的手,伏在她身上越发胡乱折腾起来。   林二春疼得直抽气,后悔没有说清楚,现在受苦的还是自己,这毕竟是个最初连亲吻都不会的家伙,眼下只能求他:“童观止,你慢点……”   声音被他撞的支离破碎,他不肯停,哑着嗓子问:“二丫,你叫我什么?”   “童观止……观止……”   童观止越来越急,她突然痛呼一声,叫道:“铁柱,你先停下!我真的……”   童观止动作一顿,趴在她肩头,重重的喘息,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随后脸朝着床外,懊恼不已。   林二春只知道他停了,结束了,也松了口气,真要被他弄死了,这个莽撞鬼!别的她倒没有多想。   她推了推他:“你先下去,压死我了。”   童观止头依旧扭在一边,不看她,也不动。只手依旧按着她,“不下去。”   林二春要被他恼死了,曲着腿蹬他,他又往下压了压,两人叠罗汉似的压在一起,他甚至还挤在她身体里不肯出来,一动不动的。   突然道:“一会不许再那么叫我,不许出声。”   要不是她乱喊,他肯定能够持久得多,方才被她一声一声娇喊的浑身发?,根本忍不住,早就知道她会喘了……现在被伤了自尊了。   林二春看他别扭的样子,明白过来,无语的道:“是你要问我的……”   童观止恼怒的扭过头来,含住她的嘴,将所有话都堵住,又开始新一轮的征伐,整个过程硬是没让林二春张嘴出声。   到他觉得够久了,才放开她,林二春扭着身子捶他,他哄唆的将人裹着,“现在可以出声了,二丫,你叫我一声……”   神也是他,鬼也是他,林二春烦死了,要叫你自己叫。 第162新婚,大宅门的儿媳   童观止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这挞伐的滋味美妙得他浑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了,他止不住的喘气,可林二春在他身下却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没有她配合,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尤其,这会儿想到先前她娇嗔着喊他,发出跟他一样频率的娇喘,他越发心痒难耐。   抱着她一阵摇晃一阵求:“二丫,好丫儿,你别忍着......叫我一声。嗯?”   林二春就是不吭声,他干脆又噙住她的嘴,撬开她的牙关,那细细的呻吟声便忍不住的透了一些出来。   身上的人越来越来劲了,林二春忍不住烦他:“方才不是不让我出声吗?要是你......嗯哼,一会又得怪我。”   童观止恼怒的加快了节奏,听她闷哼了两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目光紧锁着她,道:“方才是方才,现在不一样了,真的。不信你试试,你试试吧......”   不然,他怎么一雪前耻!   臭不要脸啊!   林二春垂下眼帘,被他恳求的耸动弄得也有些忍受不住了。   眼下,她还无法体会到跟他等同的奇妙,不过剧烈的运动也让她的呼吸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长,她迫切的想要用嘴巴呼吸,一直憋着也很难受啊。   这男人要找回自尊,而她想要好好休息,白天脑力劳动了一天,现在又在体力劳动中,因为童观止的无知而受了罪了,她累啊。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身体往上攀,上半身紧贴着他的,然后唇瓣咬住他的耳朵,童观止被她这一刺激,弄得几乎要发狂了。   忽轻忽重的灼热气息,伴随着暧昧的。细密的喘息声全部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还不止,她还一声声的凑在他耳边撩拨他。   “观止。”   “童大爷?”   “满意吗?”   “都不满意啊?”   “铁柱,铁柱,铁柱”   “铁柱哥。铁柱哥哥......”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也不要脸了。   尾音婉转得让童观止浑身发酥,最后一个音符被他粗重的喘息给淹没了,红帐摇晃得带起风,扫动了烛光,也跟着微微的晃动起来。   等终于平歇了,林二春松开他,仰面躺在床上,平息,将他往旁边推。   童观止埋在她颈间,维持着最后的姿势不肯撒手,依旧紧紧抱着她。不知道是恼还是气,他死活不肯出来,也不肯下来,林二春推了两把之后。也没力气管他了,不知道他在矫情个什么劲。   她只管昏昏欲睡。   童观止听着两人心口贴着心口,比赛着的起伏,才觉得好受多了。等终于平静下来了,他才抱着她往床外侧一滚,又利索的将林二春往怀里揽,身体一直都紧紧贴着。   凑在她耳边呢喃道:“坏丫头。”   林二春迷迷糊糊的道:“别吵我。”   童观止亲了亲她的唇瓣。又亲了亲她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眼皮上,道:“就先放过你。”   他就这么光溜溜、汗津津、?糊糊的抱着她挪了个地方,睡觉。一点也不嫌不舒服。   他的,她的,全部都搅合在一起,分不出来了,染上了彼此的气息,这样很好。   帐子外的炉子上一直都烧着热水,本来是准备用来收拾和清洗用的,现在也统统用不上了。   林二春这晚上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坐着马车在逃命,车后面有人再追杀她,不想她活,她越是心急越是不顺。山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得好像都要散架了,她准备跳车的时候,被一株藤蔓给绑住了,她越动越挣扎,这藤蔓就将她缠绕得越紧。   她无法动弹,几乎要窒息,又被这恼人的绑缚弄得浑身酸?,她猛然睁开眼睛。   屋内的红烛还未燃尽,帐子里有朦胧而旖旎的光亮,那个死男人一手紧抱着她,一手放在她心口上。他的腿搅着她的,就像是藤蔓。   她稍稍一动,就又被他缠住了。   本想暴力推开他,见他睡梦中眉心都微蹙着,在灯光下都依稀可见眼圈下的疲惫,棱角分明的下巴也绷着,她又忍住了。   只挪动他的铁臂,快速的将之环在了自己的腰上。他紧搂住她的腰,腿动了动,从她腿缝里抽出来,完全勾在她身上,大剌剌的露出自己的欲望,以肉眼可见速度挺立起来,正对着她腿间。   林二春刚升起来的心疼顿时就散了,得寸进尺了还。   她一把捏住他的鼻子。“装,继续装。”   童观止立马就睁开了眼睛:“二丫。”   林二春收回手,“起开。”   他干脆往她身上扑,林二春正要揪她的时候。他已经爬到了床的内侧,又迅速将她翻了个身,依旧是圈在自己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哄道:“换个方向再睡。别压?了。还得一会才天亮,你这脑袋瓜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一会,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林二春要气死了。   他将人圈紧,赤裸裸的威胁道:“你再乱动,我不一定还能忍住,睡。”   有了这一晚,他已经越发不要脸了。   林二春郁闷的闭上眼睛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两人腻腻歪歪的起了床,沐浴、更衣、梳洗。   童柏年在大厅里等着他们一起用早饭。   午饭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一个白洛川。他讪讪的跟林二春打招呼,林二春懒得理他,她还记着白洛川眼中的杀气呢,哪怕白洛川送给她一盆已经蔫吧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蛇?花。   下午,白洛川陪着童柏年下棋聊天,童观止带着林二春在房间里厮混。   林二春悠闲的度过了弘德六年的除夕,虽然事后她并不记得那天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好像只是无聊的推搡,翻来覆去的几句没营养的话,只记得她初为人妇的第一天很是愉快。   她压根没有时间去对比以前的日子,去感叹这一世的不同。   当然也就不知道,林三春正在做一件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为顾氏捡佛豆,借以为她积寿添福,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地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   林三春在老太后的帮扶之下,到底还是如愿以偿了,顾氏妥协了。   不过,作为新出炉的准儿媳,为婆婆祈福,难道不应该么?还能够不耐烦么?   顾氏对她从阴转阳了,当着东方承朔的面,林三春无法拒绝。 第163新年,至关重要的一年   除夕守岁,大年初一祭祖。   林三春在除夕晚饭之后,就是在佛堂里度过的。   吃晚饭的时候,顾氏当着东方承朔的面邀请准儿媳林三春一起准备明早祭祀用的东西。   林三春还没有过门,自然是不用参加皇室里盛大的祭祖仪式,但是准备平凉侯府这个小家里的祭祖,却是可以的。   顾氏这是明着将她当成媳妇看待,林三春不能不识好歹,当着东方承朔的面婆媳两个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东方承朔凌晨就进宫去了,然后林三春就开始在顾氏吃斋念佛的佛堂里捡佛豆了。   那满地的佛豆——本来装得好好的,全部都被石嬷嬷“不小心”落在地上了,这些都是福气,必须全部捡起来。   洗手、点香、捡一颗念一声佛偈,一步都不能马虎,有人瞧着呢。   稍有不慎。传出去就是她不孝顺,现在林三春纵使有东方承朗、有太后撑腰,也不敢真的将顾氏逼急了,何况,东方承朗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都帮她出头,在旁人看来给准婆婆捡佛豆也不算是刁难,只能说媳妇有孝心。   那佛豆粒子小,洒得到处都是,佛堂光线暗淡,这北方的天气比她们江南更寒冷。又没有烧炭炉,她的手摸在地上,冰凉冰凉的,都僵了。   林三春觉得照这样下去,等这个年过完。她都得成着凉的斗鸡眼了,她重生之后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以前她用林二春就能换来旁人一声夸,现在是用身体的代价还不知道能不能换来一声好,这滋味谁挨谁知道。   她也只能憋着,心里不断的咒骂着:这些皇室中的妇人,耍起心眼来跟卓家的女人们也不遑多让,跟村里的恶婆婆磋磨儿媳妇也差不多,谁也不比谁更敞亮。   顾氏,你且等着!   ......   林二春的除夕和初一都是在绿水湾童家老宅度过的,两天时间犹如弹指尖。   初一天还未亮的时候,祭祖就开始了。   童柏年满面沉色的跟先人禀报:“童家已经将哪些有异心的几房人给分宗分出去了,又哪些都分家了,虽然违逆了祖制,但是眼下形势不同,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现在情势虽然严峻,然,长房儿孙观止已成人,能担当,有魄力,又娶佳媳林氏,日后童氏兴盛也指日可待......”   林二春揉着耳朵几乎不敢相信童柏年口中的“佳媳”是她?   他居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里夸奖她了,那不能够是套话吧!   童观止暗暗警告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赶紧收敛了神色,垂下头来。又换了一脸肃容,再抬头,见他眼波里泛了点点笑意。   林二春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从他面上挪开。   童柏年说完了,敬了香。童观止带着林二春认真的磕头。   林二春看着面前?压压的一片灵位,心里突然觉得多了沉甸甸的责任。   从此,她就要跟童观止一起,担负起兴旺童家的使命了。   祭祀之后,林二春就要离开了,这次童观止没有再死缠着她,一会陆陆续续会有童氏亲族过来,等人都到齐了,才是正式的祭祖。   现在只是他们这一房单独的。   童观止站在马车边嘱咐林二春:“回去之后好好的睡一觉,别的事情都不用担心,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相信你有分寸的,就是出了意外也别急。   还有,不要太累,能够让牟识丁去做的。就让他做,你只坐镇就行了,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还有别总往外跑,那些要废力气的事情,花些银子找人去办......”   这是教训起人来了。林二春嫌他啰嗦,她又不傻,只要条件允许,她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原本就打算着等年后了,她就打算招人来帮忙了。真要靠自己一人酿酒,的确得累死,效率还低。   “知道了。外面风大,一会都有人出来了,你赶紧回去。又一夜未睡,看风都能将你刮走。”   童观止目光幽深深的看着她,林二春扫了扫四周,只有车夫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她踮起脚。飞快的亲了他一口,转身就上了马车。   童观止也跟着上来,不等林二春说话,就将她搂住了,昨天晚上守夜,今天要做的事情又太过沉重,气氛不对,他什么也没做,他才新婚呢,这才第几天呢,根本没有解馋,这都是什么命!   他实在是烦死那些添乱和影响他成亲的人了。   这会马车帘子落下来,他用力的亲了亲林二春,听她气息有些喘了,才松开了。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二丫,一有时间我就去看你,我尽快将这事给解决,你再忍一忍,你想我了就让人给我送信。”   林二春心想,明明就是他自己得忍,非要扣在她头上。   童观止不理会她幽怨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只剩下气音在她耳边飘来飘去:“我不会让我儿子成为私生子的,要是他来了,你别慌,他一定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不会落人话柄。”   林二春瞪着眼睛看着他。   铁柱,你想得可真多,前天她还安全期呢。   如果按照以前的......那还早呢。   忍不住要逗他。也小声说悄悄话:“咱们俩偷偷摸摸,旁人又不知道,谁知道你成亲有儿子了,大家肯定当我儿子是私生子。”   童观止正色:“交给我,这事情会在儿子出生之前就处理完,你别胡说。”   他盯着她的肚子,伸手摸了摸,一脸的认真,好像里面已经被种下了一个孩子。   他还生怕林二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让这孩子听见了不高兴。   林二春不忍心逗他了。心里莫名觉得酸酸的,明知道这回不会有孩子,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他:“好,都交给你,务必要让我们娘俩没有后顾之忧,之前的委屈就算了。”   童观止“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额心,这才下车走了。   马车启动了,林二春靠在车壁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心里莫名的就特别想哭,她替她以前的儿子觉得委屈,也为她自己,为童观止觉得委屈。   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年开始了,至关重要的这一年来了。   她绞尽脑汁,一件一件的细细整理着上辈子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   在年初,东方承朔就恢复了记忆,且在暗中查到了童家的不少证据。   六月的时候。东方承朔跟林茂才和邓氏求娶她,得到林家答允,然后他独自回京去了。   八月,林春生参加科考。   九月,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到江南,一是正式下聘娶她,二是彻查童家的谋逆大罪,童氏族人大半举家入狱。   十月,林春生中秀才,她和林茂才跟着东方承朔回京,去京城看看想要扩一扩自己的事业,也是打算在京城安家置业,并备嫁。   接下来,她为了嫁给东方承朔而跟一些幺蛾子们抗衡,努力着。   岁末。童家的罪名成埃落定,漫长的搜捕漏网之鱼,以及查抄童氏家产一直持续到了弘德八年秋天,随着童家满门抄斩而落下帷幕。   ...... 第164少年,你觉得是我就信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祭祈年,迎诸神,迎财神,送穷神,人胜节,顺星节......   虞山镇上每一天都热热闹闹的,几乎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仪式和花样。   甭管内里有多少暗流涌动,可这些跟老百姓相关的却不多。   大家只看到步入弘德七年,大夏朝日趋稳固,虽然边境还有前朝余孽的活动,眼下不敢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是总的来说,是越来越好的。   林二春也跟着大家准备着和凑各种热闹。   这一个屋檐下住着三个不如意的人,要是她还打不起精神来,满屋子都是一片冷清。   牟识丁情绪不高,整天就窝在床上,而那少年昏昏沉沉还在病中,只偶尔会睁开眼睛警惕不安的看看四周,林二春几次撞见他睁开眼,可见到她之后,他定定的看一会,马上又闭上眼再睡过去。连吃药和吃粥都得有人喂。   牟识丁被林二春差使得团团转之后,屋内的气氛被鞭炮、灯笼、年饭和花灯给炒起来了,也有了些喜庆的年味。   大年初五,林春生带着林春晖来镇上看庙会。   林二春陪着哥哥和弟弟在外面玩到太阳偏西,兄妹三个才回。   吃过饭之后,林二春去给病中的少年喂药、喂粥。   林春生也跟着进来,对林二春又捡回来一个少年,还给人喂药、喂粥的举动也是无奈了,担心她是“故态复萌”,又缠着少年郎去了。   虽然林二春现在在林春生眼中的确是跟以前是大不相同了,但是有些看法和印象那是十多年根深蒂固了的,短时间内很难消除。   而且,当初林三春就是这么照顾东方承朔的,照顾来照顾去,连姑娘家的羞耻都没有了,现在更是直接奔到京城去了。现在想起来,林春生还在后悔没有在男女大防上管束住两个妹妹。   林春生语气还算委婉的道:“二春,你是一个姑娘家的,这少年年岁跟你差不多吧,必须得避嫌,他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合适。”   林二春可不知道大哥的心思,她也很无奈,她一边往少年嘴里喂粥。一边道:“大哥,现在将他丢出去也不行,不然他肯定是死路一条,这年节时候就是医馆都不开门的。”   林春生沉吟道:“那我把他带回绿水湾去,家里地方大,等他好了再看情况,总比留在你这里强。”   林二春摆摆手,不愿意折腾大哥了。   林二春在路上捡到这少年送到医馆去的时候,也听大夫说了:“内伤严重,外伤不少,这外伤里还有刀伤,身上有些创口疤痕,看着像是箭伤。”   给他治伤的大夫许是看他年纪小可怜,又或者就是懒得多管闲事,也没将人直接送到衙门去,却给林二春送回来了。   林二春也不愿意添麻烦,她也怀疑着少年的来历呢,小小年纪要弄成这样可不容易。   旧伤还可以解释成遇着战祸或土匪了,被人虐打的,或者他当过兵,十四五岁够当兵的了,她以前听东方承朔说过,跟前朝打仗的时候,送去当兵还能吃顿饱饭,穷人家的孩子碰到战乱,当兵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比这年纪还小的都有。   又或者是跟东方承朔一样会做一些暗地里危险的任务。   可这新伤从哪里来的呢?   还是昏倒在距离虞山镇并不太远的官道上。   那里时不时的就有行人经过,牟识丁还特意去打探过了,也并未听说那天那一段路上发生过什么打斗事件,很是蹊跷。   林二春不想惹麻烦,却也没想过将这少年送去官府。   他不能动弹,送去衙门肯定也是死路一条。   反正他现在也不能动,构不成威胁,她就当是做件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再说了,童观止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她也透过他们给童观止送过消息了,这少年的来历身份童观止会安排人去查,只是现在时间尚短,还没有查出结果来而已。   不管是不是真的可怜。肯定是不能送去林家的。   这些却不好跟大哥直说。   她只道:“大哥你就别操心这个了,你休息不了几天就得回书院去了,到时候,他还是得被爹给丢出来,五月就是童生试了,这人我看着处理。”   躺着的少年眼皮微微颤了颤,刚被喂的最后一勺粥顺着嘴角溢了米汤出来,没有继续吞咽。   林二春之前喂他喝粥都还算是顺利。也没有在意这一口,她停了喂粥的动作等着他慢慢咽下的间隙,侧头跟林春生说话。   “等过完年,医馆开门了,我再将他送到医馆去,花点银子让人照顾着,现在他现在动都不能动,再说这还有阿牟在呢,能有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床上那人才缓缓的咽下了含在嘴里的食物。   林春生也知道她说得也在理,可眼下不只是这少年能不能住在这里的事情。   见林二春神色十分坦然,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了。   可什么都不说肯定不行,他当即就朝屋外正在逗林春晖满院子追着跑的牟识丁喊了一声。   牟识丁和林春晖一前一后的进来。   牟识丁不以为意的扫了眼这仓房,见林春生不满的瞥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实在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林二春的这个大哥,每次就这样一副神态看着他。   不过,他惯会做人,还是主动问道:“怎么了?”   林春生见牟识丁毫不在意的看着林二春给那少年喂粥,心里既对妹妹这表现涌起久违的恨铁不成钢,又因为牟识丁对林二春的轻忽态度而不快。   他一直是觉得林二春跟牟识丁肯定是有点什么的,妹妹以前就名声糟糕透了,现在又成了女户。还跟这牟识丁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这么久,也只能嫁给他了。   他虽然对牟识丁诸多挑剔和不满,但是心里其实是将牟识丁当成妹婿在观察。   原本他这几次来二春这里,见到牟识丁在二春面前都是一副被欺凌的良家妇男形象,干活也从不含糊,看着二春能够震住牟识丁,他才算是勉强放心了。   就算牟识丁是个流民,但只要为人踏实肯干。又能听二春的,二春看样子跟他相处得还很好,能过日子也就够了!   可,现在这里又多出来一个少年,二春正在伺候人家,牟识丁这无动于衷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不善,训斥妹婿一样道:“我妹妹是个姑娘家。现在还没有嫁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她去做,她还说你最懂规矩,现在你就不能搭把手?   你也是堂堂男儿,本就该多看着点,承担着些,照顾着些,就说现在喂药喂粥。你让她来做,是不是太......”   牟识丁秒懂,他无辜的看着林二春。   林二春也听出来了,大哥根本就没有将她反复强调的跟牟识丁的关系放在心上。   也对,放在这个时代,谁能够信呢......   只除了童观止,明明小心眼的一个人,偏偏还容忍她这些举动了。   她也不生气。想到童观止,又见牟识丁飘忽的瞅着她的眼神,突然有些发窘,总觉得一切都被他给看穿了。   再想想现在自己隐瞒的已婚身份,对大哥心虚之余又难免愧疚,不怪他不信任自己,她都已经偷偷嫁人了......   什么姑娘,早就不是姑娘了。   她心虚的赶紧打断林春生的话,“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使唤他。不过,这粥还是得我来喂,阿牟喂的他也不肯吃。”   林二春两天没回来,这少年就饿了两天也不咽一口,连药丸子也没有吃。   牟识丁一度还以为他要死了,已经严重到吃不下了。   不过,林二春给他喂水、喂药他都给吃了,给他喂粥,他也都咽下去了,之后二人也只当是这少年好转了。   下顿继续让牟识丁给喂,结果他又不肯吃,反复试了三天了,都是这样,总之。他就是不肯吃牟识丁喂食的,还让牟识丁气不过,骂了他好几回了。   明明还是他将他给扛上马车带回来的,不然林二春说不定根本不会管他。   于是,林二春只好自己来喂了。   林春生显然不信这个托词,林二春将碗递给牟识丁。   牟识丁任劳任怨的接过来,他舀了一勺塞到那少年嘴边,还带了些怒气的捏着少年的下巴,直接给倒了进去,然后放下碗,冷冷的瞧着这不识好人心的少年——以前他喂的,这家伙怎么都不吞咽,或者干脆直接给呛吐出来。   哪知道,这会他居然咽下去了。   牟识丁正要环臂抱胸的胳膊顿时放下来,瞪大眼睛瞧着,伸手在少年面上轻轻的拍了拍:“哟呵,你这小子,是不是存心跟我做对啊!”   见林春生神色更加不善,冷哼了一声,分明就当他虚伪懒惰,他心中一叹,跟林二春对视一眼,耸耸肩膀,端起碗来。继续给少年喂食。   因为动作有些快,少年嘴角溢出来一些,不过也咽下去了不少。   林二春也有些惊讶,冲林春生尴尬的笑:“大哥,以前他真的不肯吃阿牟喂的,今天也真是凑巧了啊。”   林春生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道:“二春,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二春牵着春晖,跟着林春生出去了。   这下林春生没客气:“躺着不能动的那个就按照你说的办,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能没了分寸。可这个牟识丁,你之前说他有多好多好,二春,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但是这事关乎你终身大事。   你不能什么都听他的,有的人他就不能惯着,你要是惯着他......”   林春生是真怕林二春跟以前一样,为了嫁人“委曲求全”。   林二春一阵头疼,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了,也只能听着。   好不容易才将哥哥弟弟给送走了,揉着额角进屋,就听见牟识丁在骂人。   “你小子肯定是装的,就是为了陷害我,害我被人骂了这么久,你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一会就将你给丢出去......”   林二春站在门口,就见牟识丁拿着勺子往这少年嘴里强塞,粥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糊得他下巴上、脖子上、被子上到处都是。   林二春来了,牟识丁将勺子往碗里一扔。“老子不管了!”   林二春问道:“这是咋了?又不肯吃了?”   牟识丁霍的站起来,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面上已经很是烦躁,问林二春:“你大哥说了我这么多坏话,这是让咱们俩散伙,还是打算怎么的?”   林二春挑眉,好笑的看着他:“阿牟,你还真因为这事生气了?”   “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我大哥是不信咱们俩是合作伙伴,他只是对你要求太多了。”屋里的气氛不太好。林二春跟他开玩笑:“你虽然不是良人,但是咱们俩合作发财肯定是够了。”   牟识丁凝着眉眼,定定的看了她一会,见她还能笑出来,神色稍稍缓和了些,道:“林春生是你亲大哥,我怕你真的听信了他的话,觉得我是个不靠谱的人。”   林二春笑道:“你觉得你是。我就信你。”   林二春虽然知道牟识丁是有很多秘密,也知道她找上他的时候,他肯定是无路可走了,才放手跟她一起博。   她还是愿意相信两人一起奋斗到今天的情谊。   牟识丁对上林二春明润的杏核眼,沉?了一会,道:“我当然是。”   林二春道:“那我信你。怎么,阿牟,你还怕我把你给抛弃了不成?哈哈。”   牟识丁没心情开玩笑,道:“你要是信我,那我能把床上那厮给扔了吗?他肯定是装的。”   “等医馆开门再说。”   林二春有时候也怀疑这少年,是真的还没清醒呢,还是真的傻了?   反正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一声不吭,昏睡的时候连句梦话也没有,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偏偏给他喂药喂饭的时候,他又能准确的分辨出她跟牟识丁的不同。   就连牟识丁学着林二春的动作,放轻放慢了,那他还是能够分出来,不肯咽下。   牟识丁阴沉沉的盯了他几回,也不愿意再管他了。   年初七,邓家女眷来镇上,钟氏带着邓文静和邓文诚过来找林二春,钟氏受到林春生的嘱托,又跟林二春说了许多林春生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等上元节结束。这个新年才算是完了,上元节当天,林二春在桌上收到一张小纸条,晚上兴冲冲的去凑热闹看灯会,放河灯的时候见到了童观止。 第165花灯,交错的记忆   林二春已经走了大半条街了,没等到人,倒是真的有了看热闹的闲心。   别看虞山镇不大,但是这上元节灯会却很热闹。   小镇上跟府城的繁华喧闹自然是没法比,不过,赶着这年节的最后一波,也是可劲的热闹,这周边十里八乡的人怕是都赶过来了,花灯社火一样不缺,广灯高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管是商户还是行人、孩童,都比府城少了点矜持收敛,商户们大嗓门的吆喝,妇人们利索的讨价还价,看热闹的爽朗的说要,孩子们咧嘴哭着要这要那。   今年是牛年,林二春也应景的拎了一柄水牛造型的花灯,买了糖葫芦和油汆糯米球,边吃边走边看,随着人流挪动,也是兴致勃勃,再遇到感兴趣的摊位就停下来,看一看,尝一尝。   距离上一回看这样的热闹,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也是还住在绿水湾的时候,那时她简简单单,就一心想着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别给穿越女丢脸。   到后来,她倒是真的带着林家“跃龙门”了,等一步一步往上走,见识过府城的庙会、灯会,京城的、西川府的......都各有各的热闹和特色,比较起来,却总觉得不如这小镇上的更来得让她惦记。   她惦念的也不过是那时自由自在的时光。   正闲逛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吵嚷,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也变得拥堵起来,惊呼吵嚷声渐近,林二春不及反应就被逆方向涌过来的人群夹卷着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她行动敏捷。她手上的那盏花灯指不定就被谁挤着按到她身上了。   到底是力气要大一些,她挤出人群,靠路边站在一家商铺的屋檐下,不一会儿,这商铺边上也挤满了人了,都是经历了一番推挤,形容颇为狼狈,大家心有余悸的看着挤成一团的人群,各自整理抱怨。   而道路正中还是人流攒动,纷纷往回跑,路中间传来乱糟糟混成一团的呼喊声,妇人喊当家的,喊娃娃的,娃娃哭爹喊娘的,被推了、挤了、踩了咒骂不休的......   间或夹杂着几声:“着火了,快跑!”   林二春眼疾手快将一个摔倒在地差点被人踩踏的妇人给拉了出来,屋檐下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跟她打探到底是情况。   这妇人哭丧着道:“我还没有走到姑娘桥呢,只听说是前面不知哪家楼顶的花灯突然掉下来了,将楼下摆着的摊子都点着了,那花灯烧了一片。   听说那边还有个油坊呢,那油见火就着,还流的到处都是,今天偏偏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笼。   具体的也不太清楚,看大家都往这边跑,我就跟着跑,不能多跟你们说了,这叫什么事呢,我当家的抱着孩子还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妇人说完。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瘸着腿沿着商户门口往前去了,有几个人听完,也跟着她一起跑了。   商家也顾不得心疼门口被踩乱的花灯了,赶紧回屋去喊人取水,又将屋檐上挂着的花灯给取下来......   林二春靠着廊柱站着,蹙了蹙眉,想起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逛灯会的情形。   那时,她是跟林家一家子,还有东方承朔一起过来的,买花灯的时候她刚掏出荷包来,就被人给抢走了,东方承朔去追贼了,然后也是发生了一场因为花灯从高处坠落引起的骚乱。她跟家人也被挤散了。   在推挤过程中被人踩到了鞋子,在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人拉了一把,并送她进了一处小巷子里等着,不多时东方承朔赶回来找她了......   后来听说火灾倒是不严重,跟方才那妇人说的也差不多,不过很快就控制住了,只是被一些闹事者一吵吵,大家胡乱跑,反倒是踩踏造成了一些伤亡。   这件事在虞山镇上还传了几天,在林二春酒坊里帮忙的妇人们,还骂了几天这天晚上在街上胡乱嚷嚷造成恐慌的人,绿水湾里还有几个人因此而受了伤了。   林二春今晚出来逛街的时候,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完全没有想起来。   现在居然还是发生了。   她往事发的方向看过去,距离太远,沿街的灯光又实在太多了,天幕本来就被灯火照的通明,一时也辨不清楚有没有发生火灾,只能看到了人潮涌动。   不管跟上一世有没有变数,会不会真的有大火,照这样下去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大家伙都在惊恐中推挤踩踏受伤了,路上摆放的花灯也多,要是被撞翻在地烧起来,二次伤害肯定比那什么大火更严重。   林二春抿了抿唇,当即寻了她身后这商铺的老板说了一声。   老板人很是通情达理,半点没含糊的将林二春带进屋去了,吩咐家里的妇人拿了两个铜盆,然后带着林二春上了自家的阁楼。   推开阁楼上的窗户,两个铜盆对着一通敲打,吭吭哐哐的高亢声响从高处传出去,带来片刻的安静。   林二春抓紧时间手圈在唇边,冲着楼下的人群喊话:“别挤了,都别挤了!后面又没有发生什么事,这火势烧不过来,到姑娘桥那边都没有火光,这都快一百丈远了吧,什么事都没有,都瞎跑什么呢,自己吓自己......”   她的嗓音清脆明亮,穿透力惊人,在夜空之下传出去老远,虽然言语中带着几分抱怨和不满,此时听来却别有一番安抚人心的力量。   近处楼下的人听见了,很快就安静下来,“可不是吗?又没什么事,都跑什么跑!别挤!”   他们当中有些人根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人群一通乱跑,这会才算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脚步慢下来。   安静与恐慌一样,都具有传染力,慢慢的后面奔过来的人也放慢了脚步,就算林二春声音传不过去的地方,也渐渐的平静下来,虽然还有些哭喊声,却也不像先前那样没命的往前推搡着跑了。   林二春连着喊了几遍,见街面上的势态渐渐控制住了,才松了一口气。   一转身,那敲盆的老板就冲她拱手道:“还是姑娘有办法,方才真是乱套了,这要不止住,一会还不知道出多少乱子呢。”   林二春笑了笑:“要不是老板帮忙,我自己也不成事。”   这中年老板抚须哈哈一笑,道:“姑娘先随我下去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二春喝了一碗茶水,又推拒不掉老板娘送上来的汤圆,也吃了一小碗,就推说有事赶紧出门了,这店家也要收拾整理店铺,就没有再留她,只邀请她有空了过来坐坐。   林二春心情甚好的从这铺子里出来了。重生回来之后,因为名声太过糟糕,这也是难得的有人对她如此友善。   她在这店铺门外的廊柱下寻到了自己的水牛花灯,灯已经灭了,也被踩得不成样子了,买的零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掉了。   经过方才的骚乱,大家逛街看灯的兴致都少了,不少人寻到了家人就直接离开了,一些商家也收拾着就准备打烊了,街上好像陡然冷清了不少。   林二春空着手也随着散场的人群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被人一把篡住了手,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她也不挣扎,侧头看向身边一身蓝色直缀。腰缠玉带的男人。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在暗淡灯光下高束的发顶正在冒热气,握着她的大掌掌心里有些潮湿,另一只手上提着两盏精巧的花灯,都没有点燃。   林二春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你来啦!”   童观止摩挲着她的手心,“嗯”了一声。   “我今晚肯定会等你的,你着什么急,额头都出汗了。”   童观止拉她闪身进了一处巷子里,就手将灯笼放在地上。   暗影憧憧里,他用力的将她搂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满足的一声喟叹:“二丫,方才没事吧?”   林二春摇头,“我没事。”   “我听见你说话了......想你了。”   林二春双手环着他的腰,嘴角翘着,却道:“大庭广众的,让人瞧见了。”   他在林二春颈间蹭了蹭,小声道:“没人看见。”   说完还是稍稍放开她,额头顶着她的,一双眼眸却紧盯着她,丝毫不肯放开,带着缠缠绕绕说不出的暧昧绵长,“这里就是咱们情定的地方,等一会再走,有人来了会通知我。”   林二春看看这黑咕隆咚的巷子,不明所以,“谁在这里跟你定情了!”   童观止忍不住衔住她撅起的唇瓣,一瓣,两瓣,四片相贴,轻轻的厮磨,顺便帮她回忆:“就是在这里,你直接冲出去差点将我扑倒了,抱着不放,要将我拖走,记得吗?”   林二春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来他说的事,她是跟他不同时空么,怎么他说的她全无印象?   童观止继续提醒:“还在这里给我梳头了,记得吗?”   “不记得。”   “这里,我的。”   他又亲她发颤的眼皮,“这里。我的。”   最后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这里,我的。想起来了?”   林二春用小半边还能思考还没有酥掉的脑袋想了想,还真的想起来了,就是上回她帮阿牟躲避别人的追赶,却出了乌龙逮住他往巷子里拖的那一回。   童观止见她神色,便知她是记起来了,他嗓音暗哑带着蛊惑:“现在就让你拖回家......我们换个地方。”   林二春嘟哝道:“你好好说话,不然我就回去了。”   说话间收回手,蹲下身来捡起差点被她踩到的花灯,要站起来的时候,她耳朵上长长的铁索状耳环不知道怎么勾住了童观止腰间垂下的一根丝绦,缠在一起。   她一时不察猛不丁的站起来,扯得耳朵生疼,低呼了一声。又猫着腰弯下来。   童观止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来看,“二丫,怎么了?”   他身体一动,又扯得林二春痛嘶了一声,放下灯笼,拽着他的腰带:“别乱动,勾住了。”   童观止当即不动了。   林二春摸索着解着缠绕着的丝线,手指在童观止腰腹下撩过来,撩过去,撩得童观止已经变成了一根不会动的大柱子了,他就连呼吸都是屏住的,慢慢往外吐气,她浑然不觉。可却越解越打结,扯不下来了。   好一会儿,童观止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问道:“二丫,好了吗?”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林二春烦得用头顶往他腰间撞了撞,身体一歪,又扶住了他的腿站稳了,烦闷中带了点软软的抱怨:“铁柱,解不开了,成死扣了。”   童观止身体陡然僵硬,轻咳了一声,他也不敢乱动了,生怕这丫头火上来了,就手往他身上没轻没重的挠一爪子,现在......一不小心受伤的会是他的命根子。   他红着脸。胡乱的往腰间用力一扯,干脆将这丝绦撸下来了。   这丝绦是挂在玉佩下方的,他连着玉佩已经递给林二春。   林二春扶在他腰上,直起身,摸黑将耳环也给解下来了,这才呼出一口气。   童观止问:“二丫,好了?”   林二春手上拿着缠在一起的耳环和玉佩看,是彻底的缠在一起了,有些懊恼的道:“还是没有解开。”   “别解了,咱们先回去,有时间再慢慢解,嗯?”   “好吧......等等,灯笼还没有拿。”   童观止弯腰将两个花灯给捡了起来,这才牵着她出了巷子。一阵凉风吹来。他才觉得面上的热度消减了一些。   在巷子里磨蹭了这么会功夫,街道上走动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了,剩下的也都是行色匆匆朝家里赶,不少商铺都关了门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还在收拾东西。   远远的从前方传来几声大嗓门的说话声,是衙门里的人在火灾现场善后。   路上虽然已经冷清下来了,两人心里却都是热腾腾的,篡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密密实实,四目相对都透着热度。   林二春小声道:“那现在咱们去哪?没地方可逛了,我给你买了糖葫芦和糯米球,都被挤没了。”   童观止笑道,“去那边,先找人把花灯点上,咱们一人一个,然后再去买糖葫芦和糯米球。”   “那好。”   然后,两人找了最近的商家,借了盏油灯将灯笼点燃了,林二春这才看清楚这两个花灯,一个是牛犊造型,一个是牡丹花的,比她先前买的还要精致。   只是......看着却总觉得有些眼熟,她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想起来记忆中的一件小事,咬着下唇,古怪的看着童观止,问他:“这是在哪里买的?”   童观止往身后已经空荡荡的街上看了一眼,“楚记灯坊。”   果然是楚记灯坊,这家店铺虽然小,但是做灯笼的手艺却是祖上传下来的,很是精巧,在虞山镇上都是知名的。以前林二春也买过,还不止买过......有人曾经送了两个花灯给她。   确切的说,是一个送个她,一个送给东方承朔。   就是这一年的上元节时候,她在楚记门口看灯的时候,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还在挑选的时候,那伙计突然过来送了她两盏,一盏牡丹花,一盏水牛灯。牡丹是给她的,那牛是给东方承朔的。   “是那边一位公子送给二位的,公子还留了一句话给姑娘,这位爷跟姑娘无异于牛嚼牡丹,实在可惜了。”   “这位爷”指的就是东方承朔,当时东方承朔听了,脸都黑了,林二春虽然觉得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品头论足太过奇怪,不过,还是笑得东倒西歪。   等她顺着伙计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只看到那公子的背影,隔了一世,那背影早就模糊了,半点印象也无。   林二春这会儿再看童观止,心里有种分外诡异的直觉——是他,肯定就是他。   童观止随手就将那个小牛犊的灯递给林二春。   林二春目光闪烁的盯着他,指着另一盏牡丹花灯:“我要这个。”   童观止冲着她乐,“二丫,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林二春将那个牡丹花灯给抢了过来,抬脚就走。   童观止三两步就跟上来,低着头凑在她耳边哄道:“二丫,咱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别生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   童观止又笑道:“你觉得我说错了?你瞧瞧,这么好的一个相公站在你身边,你偏偏不看,盯着前面黑乎乎的路生闷气,这不是牛嚼牡丹是什么?”   绕了一圈果真又回到这话题上来了,林二春好笑又好气:“你才是牛。”   凭什么以前她跟东方承朔一起她还是花呢,现在跟他在一起了,她就变成了牛,他是牡丹花?   不就明里暗里,话里话外的自夸么,不就是觉得她不会欣赏他么,臭不要脸!   童观止强握住她的手,跟着她一起沿着清冷的大街往前走,“我知道二丫的好。”顿了一下,“二丫还没有好好欣赏我的好,还有时间生气,还得胡思乱想。”   林二春侧头瞪他,可心里却是气不起来的。   忽然又想起一事,脚步一停,从怀里将方才的玉佩和耳环又摸了出来。透过花灯的红光仔细的看。   玉佩是圆形的,羊脂白玉,上面有几点杂色破坏了这莹润的白色,但是妙就妙在这几点瑕疵,星星点点,像是几朵梅花。   童观止见她看得专注,便也提着灯,一边给她照明,一边道:“二丫喜欢这个么?这个给你,还有三块,是一套四君子的玉佩,明早我让人一并取来。”   林二春抿着唇,抬眸盯着他,心里却翻江倒海,思绪繁杂。   他的这一组四君子玉佩,她都见过,第一块就是这“梅”。   弘德七年虞山镇上元节发生的踩踏事件中,她被人拉了一把,送到安静的巷子里暂避,光线太暗,她没有看清楚救她那人的模样,只搭了几句话——她都已经全忘了——然后东方承朔寻了过来,那人就走了,随后她捡到了这块“梅”。   当时她猜是救她的人落下的,想着东方承朔脚程快,就给了他让他去寻人,还给人家。   东方承朔回来之后,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后来她在东方承朗那见过另外两块“竹”和“菊”。他就拿着这两块玉佩把玩。因为这玉配的独特,所以,林二春还有些印象。   现在,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因为这块玉佩的出现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甚至想起东方承朗提了一句,“幸亏堂兄发现了童观止的梅花玉佩,知道了他的踪迹,找到了他的罪证,不然要治他的罪还真不容易,这家伙藏得够深的。   这也是他活该,这样的好东西旁人得一件已是难得,他......那块‘梅’,就是他的霉啊,可惜了那块兰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了。”   因为一块梅花图纹的玉佩,东方承朔认出了童观止,并且找到了童观止的罪证。   林二春回忆当时,她记得那“竹”和“菊”都巧夺天工,完全没有将东方承朗口中那梅花玉佩跟自己捡到的那一块联想在一起,比较起来,眼前的这一块就普通得多了。   这梅花玉佩算是四君子之中图纹最为简单寻常的一块,似这样点点杂质的玉很多,只要雕刻得好,成“梅”不难,不像其余的,可以说独一无二。   她犹记得当时自己还感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就是这一块玉害了他......他送她花灯,救她一命,她却将童家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眼下。她怔怔的看着童观止,紧紧的篡着这块玉佩,拳头用力得都有些发颤。   她陡然情绪变化,童观止想忽视都难。   “二丫?”   林二春喉咙发紧,“嗯”了一声。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埋首在他怀里,童观止顺势抱着她,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他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在她后背抚摸,顺毛一样安抚她,安安静静的也不打扰。   林二春收敛了情绪,才闷闷的道:“以后别戴这些东西了。能够辨别出身份的东西都别带在身上。”   虽然一切都变了,这次是他早就认出东方承朔,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怕。   万一呢......   上元节这天的踩踏事件,手上的这两盏花灯,落在她手中的这梅花玉佩,这些让她突然想起他说的殊途同归的宿命。   童观止虽然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了,但是猜到她的担心和害怕,保证,“二丫放心,我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反正就是不许再戴,不然......”她埋在他肩膀上顿了一下,严肃的警告:“我就再也不理你。”   童观止赶紧一口就应下来,虽然他这个人向来又不喜欢跟别人一样,但是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答应你就是了。”   林二春平静下来。松开他,警惕的朝着前后的街道看看,路上早就安静了,一个人影也无,身后的那间商铺也关门了。   童观止见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现在知道行为不妥了,方才是谁忍不住投怀送抱?”   林二春没心情跟他说笑,瞅了他一眼,他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咱们回家。”   童观止说的家就在这街边不远处,先前林二春去过的那个水泥坊。   等二人安顿下来,林二春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童观止,可当碰上新婚加上小别的男人,被按在床上之后,所有的话都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的机会了。   等到好一翻折腾之后,林二春心里挂着事情,还是忍着沉沉睡意,问他:“今天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了?会不会被人发现?”   童观止摩挲着她光裸的后背,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她:“不会让人发现的,都清理干净了。”   林二春的瞌睡虫瞬间被驱走,她撑起一臂,看着童观止:“你真的做了?什么清理干净了?你真的要谋反?”   察觉现在什么都没有穿,这样的姿势面对他实在是不妥,她又躺了下来。   童观止听到“谋反”二字,才收回了注意力,跟她对视。   林二春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严重,换了个说法,“养私兵。”这是童家罪证里面最严重的一条。   童观止反问她:“二丫,难道我明知道别人要杀我,还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他们杀上门来吗?你说该怎么做?束手就擒?”   林二春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童氏先前太过高调,又太有钱,是皇家人早就看中的肥羊,圈都搭好了,怎么会让他们跑掉?   真的反抗了,又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她只能道:“那你小心些。”   童观止便笑了,他虎视眈眈的又靠过来:“二丫......你今天是不是还不累不困?”   不等林二春回答,他自己补充,“还有这么多话问,肯定是不累吧。今天不疼了是不是?”   林二春赶紧伸手抵在他胸前,“今天你做什么了?”   童观止道:“没做什么,就是发现有一条尾巴,被他跑了。”   虽然说得轻飘飘的,林二春还是觉得危险万分,差点被人发现了么?以前是不是就是东方承朔跟着他还玉佩的时候发现了?现在又换成了谁?   她目光一紧,童观止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继续道:“他们逃跑的时候制造了点骚乱,不过都被二丫解决了,没有乱起来,都清理干净了。”   林二春想起踩踏事件。   童观止吻住她的唇:“二丫,做得很好,就是这时候能不能专心一些,不能让我对牛弹琴吧。”   林二春掐住他的腰,“你才是牛。”   童观止趁势加深这个吻。   一吻结束,林二春还没有放弃挣扎,“老河口的农庄......清理......唔......”   东方承朔发现他的踪迹,进而发现了他的罪证,那罪证就在老河口的那个农庄里,林二春想到的就是这个,虽然农庄已经被卖给林三春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   童观止目光闪了闪,一边往下,一边含糊的道:“不专心。”   那个农庄以后成为林三春的嫁妆,私人产业,跟东方承朔也脱不了关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日后暴露了,他也有办法推脱或是拉一个垫背的。   “丫儿,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去处理,可能有一阵子不能回来了,这段时间内东方承朔肯定会回来,你乖乖的别理他,还有......” 第166准备,小幺的意图   开了春,时间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垂柳枝头上新发出的柳芽儿,一天一个样,一天一种绿,过得飞快。   农人忙春播,牟识丁忙着找人手盖酒坊,抽空还得去嘉兴府给如意茶楼送送货,算算进账。   年节时候挣回来的银子,除了用来买地盖作坊之外,又添置了不少的粮食,牟识丁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三百两本钱又全部投入进去了。   林二春让他在嘉兴买了个小商铺,这是准备用来卖各式糖果的,两人之前的收益又全部花光了。   她还是没有动那一万两的银票,她是要让东方承朗看清楚她的实力,自然不能动这些钱,不然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可,酿酒的事情又不能着急,这有个过程,还得继续等着,林二春又将目光放在糖果上了。   虽然酒心糖的配方卖出去了几份,买方子的人家也有将之卖到嘉兴来的,但是这也不是完全无利可图。   何况,她之前为了制作糖果,也投入了不少精力和心血。积攒了一些经验,她脑子里还有许多的糖果品种没有推出来呢,想想还是继续做这个吧,也算是有熟手了,要是做别的,她还真的不会。   牟识丁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现在林二春买了人,他也有帮手了,不然还真是得累死他。   林二春买的是一家子,四口人,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和九岁的女儿。   这一家子之前是一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后来遇到战祸,主家遭了难,他们就由官府做主给发卖了,上一任主家不巧,正是跟林二春有过节的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家。吴靖平被押送京城去了,这一家子就又被卖了一次,卖身契就落到林二春手上了。   男人张德礼以前就是当小管事的,精明能干,话不多,但都能点到点子上,现在张德礼就跟着牟识丁打打下手,跟着牟识丁赶赶车、跑跑腿、待人接物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张德礼的儿子张小虎也是不多话的。虽然有些闷头闷脑的,但是力气很大,牟识丁本想带他在身边使唤,后来见人实在是太过沉闷了,除了力气活,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他留在家里管着盖屋子的事情了。有时候他出去了,家里没个卖力气的也不行,虽然林二春可以当个男人用,但到底还不是男人呢。   张德礼的妻子方氏先前一直是在厨房工作,为人勤快,也极有眼色,守本分,做饭是完全不成问题,比林二春的技术高多了,还能做点心,也懂一些药膳。   她一来就将林二春从繁琐的家务里面解放出来了,家里人口不多,方氏将熬糖的工作也都接过来了,她还给林二春增加了几种口味的酥糖和牛乳糖。   张家小女儿叫小福,跟父母兄长不一样,很是活泼,别看年纪不大吧,但是针线和家务也都能够拿起来了,跟在林二春身边跑跑腿,帮着端茶倒水,递个东西,说说从盖房子的工人那听来的八卦解个闷子,给捶个肩膀也都不成问题。   对了,她还能够给家里那个已经醒过来,但是胳膊依旧行动不便的傻大个熬药和喂饭。   那傻大个,现在他叫小幺,这名字是他自己说的,这是他睁开眼睛之后,唯一说的两个字,林二春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从此就叫他小幺了。   小幺除了林二春之外,勉强也能够接受小福的喂食,他对其余人都带着很深的防备。   原本童观止是打算让人将小幺给弄走的,让林二春将人送到了一家医馆里看着。并未要他的命,已经知道这少年有一身功夫在,来历又很是复杂,他自然不能留危险在林二春身边。   不过,小幺在医馆醒来之后,很快就又避开照顾他的人,偷偷的跑回来了,他的胳膊不能动。腿上也有伤,他就摇摇欲坠的站在林二春家门口望着,不吃不喝,风吹雨打都不能逼退他,直到再度晕过去,然后又被送到医馆。   如此折腾了几回,林二春简直都服了他了,又有些于心不忍,再这么下去,给他用的药都白瞎了。   可她问话吧,这少年又一句都不肯说,只说了“小幺”这个名字,就紧抿着唇,只坚定的看着她,看目光和神色倒不像是个傻子。   赶不走,走了他也会跑回来,又什么都问不出来,执着得命都不要,不只是林二春对此无奈了,就连暗中护着她的暗卫见状都有些无语。   要不是童观止没让他们杀这少年,想要弄清楚他的底细,他们简直都想将这厮给解决了,对付这样一个人,想要从他嘴里撬出话来实在是太难。   次数一多。就连帮着修建作坊的工人都觉得古怪了,有人说,这傻子就是看林二春好心,这才缠上她了。   对于这个说法,林二春不置可否。   不过,当小幺又一次晕倒在林二春家门口,林二春狠下心不理睬他,也不送他去医馆了。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过自己,实在是不像有什么圣母光环加顶,也没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   那这少年为什么紧缠着她不放?想不通,她就只能避开了,她实在是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因为做了什么而给未来带来什么不可估量的变数,如果真的是个乞儿,她倒是不介意做做好事。反正她现在也需要人手。   可这少年明显就不是啊!   当天夜里,有暗卫给林二春送来童观止的信,刚出现在她门口,哪知道那昏倒在门口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嘴里狠狠的吐出一根针,将猝不及防的暗卫都给划伤了。   暗夜里这响动直接惊醒了张小虎,也惊动了林二春,小幺见到有人出来了。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林二春出来的时候,张小虎正跟一个?衣暗卫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两人见到林二春马上恭敬起来,那?衣暗卫递给她一封信,算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这还是林二春头回见到她身边的暗卫,要不是这一出,她还真看不出张小虎的破绽来。   张家这一家子都是童观止暗中给安排的,只不过从他们面上的来历来看。却一点都看不出来问题,要不是童观止说起让林二春去买这家人,她是绝对猜不到这家子还有这么个身份。   童观止说了可以信任,林二春也观察了这家人几天,实在是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破绽,也就不多管了,放心的使唤。   原本以为他就是童观止安排的来帮她干活的人,没想到他居然连暗卫都是认识的。   这时,牟识丁也跑出来,那暗卫马上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幕下了,张小虎又恢复了木讷的神色,蹲着查看那少年的状况。   林二春也凑过去看,张小虎掰开他的嘴,那嘴里舌头上都是疮口,满嘴的血,他跑出来的时候脚上没有穿鞋,已经都冻得发紫了,身上的衣衫单薄,浑身半点人气都没有,嘴上还血淋淋的,鬼一样。   林二春看得心里直抽抽。   牟识丁虽然恼火这少年对他的态度,还坑了他一把,但是这会面上也有些不忍。   “他这嘴里是做什么了?像是割伤,我的天呐!胖丫。再不管他他就得冻死了。”   林二春也有些犹豫:“我知道......那,小虎,你先将他弄到你屋里去吧,别让人真的死了。”   张小虎住在作坊那边,已经有几间屋子都盖好了,他就收拾了一间出来住着。   张小虎?不作声,只点点头扛着人就走了。   林二春等到天亮了,去找他打探情况。   “......他用的银针是从医馆里偷的,从伤势上看藏在嘴里的时间不短了......去年腊月大爷派人给夫人送信,后来那暗卫被发现重伤倒在距离虞山镇五里开外的林子里,是往嘉兴方向的,也是他做的。”   林二春愕然,不可思议的问:“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张小虎谨慎的道:“他是发现了有人跟着夫人,怕说出来夫人也不肯相信,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夫人或者解决跟踪的人。”   他当然不是妄下结论,这也是这段时间经过查证后,对这少年有了些了解才做出的判断。   虽然没有完全查到这少年的底细,但是也排除了他是朝廷里派来的人的可能性,还查到了一些他在江南流浪的事迹,种种迹象可知,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   他之所以会跟着林二春,也是偶然遇上的,并不是刻意而为。是林二春在后山屯帮了他之后才开始的,而他出现在后山屯也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何况就凭他在嘴里藏针这一手,若真的是想要对付林二春,早就得手了。   若说想要接近林二春,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眼下,张小虎还真的想不出来,他不认为这少年知道暗卫和大爷的关系,知道大爷和林二春的关系。   林二春闻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这少年一脸感慨。   张小虎补充了一句:“应该是夫人给过他恩惠,他记下了,夫人若是想留下他,可以留下。”   他会看着的,有个知恩图报的人在林二春身边保护,虽然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还不至于不能处理。   这小幺就这么留下了,住在作坊里,跟张小虎比邻。   有了张家人的加入,林二春顿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童观止离开之后,她也一直没有闲着,家里的作坊还没有盖好,空间有限,还不能大规模的酿酒,但是做酒曲却是没问题的,她在这段时间,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酒曲的制作上了。   进了三月,就看见喜人的成绩了。除了酿造粮食酒用的各种不同配比的大曲和小曲、水果酒酵母菌也做了不少存着,足够应对她计划的这一年的酿酒之用了,还有剩余的。   将酒曲全部都密封保存好了,林二春才算是有了短暂的假期,作坊还得十来天才能够完工呢。要忙也到十天后了。   她趁着这十多天的空闲去了一趟嘉兴,去见荣绘春,跟她说了自己的规划,主要目的还是找荣绘春拉赞助,让她拿钱扩大经营。   荣绘春名下虽然有几个铺子,趁着年节的东风,经营“两度春”系列的果露、果醋和露酒不仅赚了银子,还在大户闺阁千金中有了名气。但是这些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林二春想着两人既然目标一致,自然是要将这互惠关系发挥到极致了,她是已经尽力来赚钱了,以后会成为荣绘春的助力,而荣绘春显然还有很多价值有待挖掘。   反正都是互相利用,那还在乎脸面做什么,要知道机不可失——这是她从童柏年那里学来的。   林二春原本脸皮也不薄,现在是更上一层楼了。   这也是实在是她手上除了那张不能用的银票之外。就一穷二白了,这才是真的穷得只剩下钱了。   荣绘春听到她提出的要求,虽然惊讶了一会,但是还是答应了,让她安排购买商铺,林二春也不占她的便宜,但是也没给她便宜占。   她只供货和提供管理操作上的建议,至于铺子的经营权在荣绘春手上,她不想跟荣绘春有什么更深的纠葛,生意只能是她自己的,能够随时抽身出去,这是她的底线。   跟荣绘春这边谈妥了,林二春又视察她的第一家糖果铺子。   这里是张德礼按照林二春的要求来进行装修的,她准备专门针对女人和孩子的,店面虽小,但是装修得活泼精致,童趣满满,虽然跟后世的是没法比,但是也让林二春眼前一亮了。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就等着糖果摆上就能够开张了,只靠方氏一个熬糖,做出来的数量也有限,不过,林二春想着这是新开张。店铺也不大,这些也能够应付,而且店铺一角还有个熬糖的半开放式厨房,可以边熬边卖,以后要是生意好起来了,人手不足可以再招人手。   她在嘉兴待了八日,等铺子开张了,才回了虞山镇。   回去的路上,看到半路野林子里几株盛开的桃花,林二春让张小虎将马车停了下来,带着心奋不已的小福下车去摘花瓣,这些可以用来酿桃花酒。   同一条官道上,东方承朔正带着五骑疾驰而来。 第167花间,时机上巧合   东方承朔在一个矮山头树林前放缓了马速,目光扫向通往山间的一条小路,声音冷且利:“绕过此山,今晚务必抵达姑苏城!”   几年前他曾经带兵进入两江境内,这条小路也是走过的。   从这里到姑苏走官道有百里之距,若是绕过虞山这一带的山林,前一段的路程虽然有些艰难,但是距离能够缩短一半,所用的时间也能够大大缩短,现在已经是下晌了,想要天?之前达到姑苏,只能走小路了。   跟随他的几个护卫毫不含糊策转了马头。也放缓速度跟在他身后,进了这片树林。   行不多远,就听见空寂的林子里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就是从他们前方不远必经的小路之上传来的。   东方承朔剑眉微蹙,继续策马而行,距离渐近,前方两个女声的交流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问道:“姑娘,喝了这桃花酒真的能够变美吗?我要是喝了是不是就能够跟姑娘一样白?”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福。这桃花酒当然能够让人变美了,不过,我不想骗你,你这小丫头想变得跟我一样皓雪凝脂却是不可能。除了后天的努力,还得靠先天注定,稍微白一些应该是可以的。”   东方承朔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便是方才笑得肆无忌惮的那个声音,她的声音有些独特,不是江南女子常见的软糯温柔,也不像他们凉州女子的豪爽利落。   东方承朔坐在马上,看着前方不远处云霞绽放的桃花,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搜刮脑子里的词汇来形容这嗓音。   明亮,又像是带了丝丝的甜,糅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韵味。   他向来不喜太过妖媚的女人,却对这声音生不出反感来。   只是这说话还真是不害臊。   不过,这声音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   可,到底是在哪里呢?   他往前方树影微动处扫了一眼,马儿顺着小路转了个小弯。   又听见那女孩儿道:“只要能够白一些就行,好姑娘,你的桃花酒酿出来。也给我喝一些吧,不然姑娘带我出去也是给你丢脸。”   旋即又是几声笑声传来,“小福,你这话可说错了。脸只能自己丢,我的脸你还丢不了。”   “姑娘......”   “好了,好了,到时候给你喝就是了。”   “哎,那我多摘一些回去,不止将我喝得桃花摘了,还摘很多很多,保证不让姑娘做亏本的买卖。”   “也别都采了,不然这树上一个桃儿都长不出来了,就摘东南方向枝条上的,那些刚开的,就像这样的。”   “好。听姑娘的,我爹说这几天要下雨呢,到时候这些花都得凋谢,不然再摘一些别的枝条上的花瓣。也省得到地上捡。”   “行。”   马儿穿过树丛,突然听到“呼啦”一声响,前方树影晃动,东方承朔循声看去。就见花树丛里探出来半截女子的身子,在粉色的桃花之间,她一袭柳绿色的衣裳格外显眼。都说红花还得绿叶衬,可现在那桃花分明成了她的点缀。   她站在树枝中间。一手扶着,一手努力往前探着去够前方的桃花。这动作将她饱满美好的身体曲线彻底暴露出来,明明是桃花绽放的时节,却像是这树上横生出一枝挂了果的花枝。   东方承朔本来要挪开的目光有一瞬的迟滞。枝头上的女子正好缩回身体来,原本被桃花遮住的面容便展现在东方承朔面前。   她那肌肤果真是她自己说的皓雪凝脂,五官却是似曾相似,跟他的未婚妻林春晓有几分相似,他眼中渐渐有惊讶之色浮动。   他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她!这声音是林二春!他曾经在苏州府听到过,她那时跟童观止,跟白洛川说话,居然是她!怎么会?   “姑娘,你小心些,别摔了!”小福在树下急得跺脚,“你快下来吧!”   林二春“嗳”了一声。“这边摘的差不多了,换下一株,明天还有时间,咱们再去别的山头找一找野桃树,小福,你闪开些,我要跳下去了......”   她话未说完,一低头就看见转角处打马而来的几个男人,这些人虽然穿着常服,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势和不经意的一举一动还是让她看出端倪来,不由得神色微凛,这几人都是浴血过后的将士!   上回是东方承朗。这回又是谁?他们又来做什么?   童观止近日来信说要回来了,正好这个时候他们又来了?   会不会......   不是她草木皆兵,实在是时间太过巧合了。   从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收到的消息里,她知道童观止将童家给分家了,而且,在分家之前所有明面上的童氏产业都被清理了一遍,坊间都有人给童氏做了资财统计了,这一统计。世人皆知童家是真有钱,房产、田地、珠宝、古董、商铺,不知几凡,也不知道这统计是哪里流出来的。   最近这事都闹得沸沸扬扬,林二春去嘉兴府都听见有人在议论。   一是议论童家的财富之多。   二是议论童观止此举的利弊,虽然说树大分枝,但是这时代还是很重视家族和宗族观念的。   林二春从茶楼里听来的,几乎都是关于此事的弊端。甚至还有话里话外骂童观止行事莽撞冲动,不顾祖宗礼法的,说他将有些人直接分宗,以后死生不相干。这是亲戚缘都斩断了,独木不成林,这种举动在现如今的确受人病诟。   而且有人认为,这一旦分了家。童氏财富和力量也就都散开了,早晚变得籍籍无名,就算是童观止作为嫡支,分得的财富最多,这些也是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但是这小童氏还是不是天下首富就实在是不好说了。   不过,眼下这事在吵吵了两个多月之后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让人看够了热闹。   林二春也知道这跟很多人的意愿是违背的,别说坊间的批评之声了,童氏族人肯定也不愿意的,已经有几宗联合起来了,组成新的童氏。还有人再跟童观止闹,有不愿意的分的,有嫌分得少的......   再来,不满的就是皇家人了。童观止曝光了家财,这也让他们很是被动,他们正觊觎这些东西呢,可现在童氏突然分家分宗了,财富分散,宗族分散,他们想要全部收回来难度加大了,总归是有一定损失的。   可就是王法也没有限制别人不能分宗的。   这件事,林二春心里是认同童观止的做法的,可总觉得还没有结束,要是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那童观止上一世怎么落得那样的下场?他不蠢,也认得清楚形势,可上一世并未听说童氏分家的事情。   这种不安一旦她闲下来的时候就格外强烈。   现在见到这几个伪装过后的将士,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林二春收回视线的时候,就跟东方承朔对上了,见到是他,她顿时神色一敛,原本有些僵持的笑意,顿时就消失得丁点不剩了。   如果他只是来迎娶林三春的,可现在林三春人呢,还有他带来的聘礼呢?   林三春应该跟他一起回来吧?东方承朔在规矩上还是很讲究的,绝对不会因为行为不端给人留下话柄,在世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个好男人!   可这样轻骑上路......   她垂着头,突然眯了眯眼,想起来了,如果还是按照以前的轨迹,现在清明将至,他应该是恢复记忆之后,去姑苏康庄祭扫的! 第168烦躁,看他浪成什么样   东方承朔见她面上笑意顿消,原本灿若明霞的双眸也在瞬间被警惕、探究和嫌恶所充满,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   方才东方承朔还对她是不是林二春有些怀疑,现在马上就确定了。   是她。   除了她,还会有谁会这么看他呢?   明知道两人关系恶劣,林二春对他这神色也算得上正常,可他还是莫名的心里不舒服,眉峰无意识的隆起来,视线依旧落在那抹绿影之上。   那树枝离地将近有六尺高,她就这样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看得东方承朔目光一紧,握紧了马缰。   枝桠有些晃动,几片浅粉色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她头顶的发髻间,落在她微微漾起弧度的裙裾上。   树底下站着一个小姑娘,伸出手来要扶她,她稳稳的踩在地面上了,东方承朔目光一松。   就听那小姑娘满口惊叹:“姑娘,你可真厉害,我有一次爬到树上,往下看都心里发慌呢,后来不敢下来了,还是爹爹将我抱下来的。”   林二春对这小姑娘笑了笑:“刚开始我也怕呀,不过多爬爬习惯了也就不怕了。小福。咱们往里面走走,摘满这只筐子就回去了,别让你大哥等久了。”   说完,她弯下腰,一手将树下放着的一只竹篾筐子给提了起来。   她看也没有朝身后看一眼,直接转身大步就走了。   身后那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追着她小跑,边跑边喊着:“姑娘,你等等我呀......”   那绿影消失在树林里的时候,东方承朔身下的马儿已经走出十步之外了,突然触到几个护卫吃惊的打探,他才赫然一惊,他这会的反应是有些过度了。   他赶紧收回了视线,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严肃,沉声道:“走吧!”话落,他拉了缰绳,一夹马腹。朝着往上去的山间小路策马而去。   马蹄声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路途漫长又单调,穿梭在林间又遇见几株野桃树的时候,东方承朔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方才桃花丛中的那个姑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可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东方承朔一开始从林家醒来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已经声名狼藉的林二春,对她十分厌恶,厌恶到听见她哭泣、嘶吼、咆哮,就忍不住的烦躁。除了这些之外,他对她全无印象,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旁人的评价。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唔,好像是从去岁林二春离开林家开始,他在这之后的每一次见她,都觉得她有些变化。   尤其是她的眼神,从委屈到惊疑不定,再到怨愤,又变成了决绝与冷漠平静......到现在是警惕和嫌恶。   他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却全部都看懂了,他经历了一个姑娘对他从爱慕到生恨,再到形同陌路却带着防备的整个过程。   他极力忽视突然涌起来的空落落的情绪,用力踢了下马腹,“驾!”   只是一个村姑而已,就算是她现在在外貌和形体上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骨子里依旧还只是那个粗鄙又痴蠢的村姑。   哪有好姑娘会厚脸皮的自卖自夸?哪有好姑娘会那样爬树摘花,又从树上跳下来?哪有好姑娘会拿个竹筐的动作都,都......那么粗鲁?   看起来她现在的确过得也很不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痴蠢女户,离开了家人,居然还能混到有小丫头伺候,她除了从自己的脸和身段上着手,还能怎么样?   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平静下来,她这回没有再缠上自己,算她学乖了,不然的话,要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留半点情面。   树林里,林二春也有些心不在焉,意兴阑珊的摘了一筐子的桃花,回到在虞山镇的家中,她将这一筐子桃花都交给了兴致勃勃的小福去清理干净,又嘱咐了她几句,就回到了房间里。   她要好好想一想。   虽然现在局面看起来也是发生了变化,童观止提前做了一些谋划,眼下他的情形也比上一世要好了许多。可。东方承朔和童观止先后回来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敏感了——这就跟上一世东方承朔发现童氏罪证的时候。   虽然没了那块被林二春收起来的梅花玉佩,但是,又有一个林二春上辈子毫不知情的康庄陆家的事情掺和其中。   林二春记得上一世清明时候,东方承朔独自去了康庄,因为喝多了酒,回来之后说漏了嘴,她就是因此才知道他恢复了记忆,因记起了旧友。想着陆家满门俱丧,下场凄惨,又无人祭扫,所以才心情不好。   既然是无人祭扫,那就是说,他在康庄并未碰见外人。   林二春这会也无从得知上辈子的事情,只能靠猜测,想必那时候,童观止已经因为那块梅花玉佩而被东方承朔暗中盯上了,是以没法抽身去处理康庄的事情,就连陆齐修也没有能够赶过去康庄,又或者那时东方承朔在暗处,所以他们能够错开了。   林二春不知道上一世童家落败的事情跟陆家有无关联,不过,现在她可以确定,童观止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查找康庄灭门惨案的线索,这次东方承朔如果再去康庄祭拜,肯定会惊动到他。   他们对上的可能性就太大了。两强相遇,肯定是各展手段,林二春就担心万一真的跟以前一样被东方承朔发现了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的因果作祟,她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来,她在屋内来回走动已经两刻钟了,正想坐下来给童观止写信,这才发现桌子上正静静的躺着一封信。在她进屋之前就放进来了。   正是童观止写来的,他每隔几日就会给她来一封信。   他在信上只简单的说了几句近日来的行踪,说了万事皆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还有些收尾的事宜也很快就能处理好了,就是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二丫,你我夫妻光明正大同进同出已经是指日可期。你且放宽心吧,到时候我们......咳咳咳。”   最初的时候童观止给林二春的书信是很内敛沉稳的,虽然也透露出一丝丝他内心的闷骚,但是文绉绉的看得林二春脑仁子都疼,自从她回信骂了他一通,并表示都看不懂,让他以后别写了之后,他就慢慢的变了画风了。   这一封居然还会学她了。给她留了一窜意犹未尽的省略号,尤其是那三个“咳咳咳”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看着纸上那几个明显比其他字迹要黑要粗的、几乎占了一列的六个黑点组成的省略号,林二春小声骂了他一句,透过这信纸,她感觉都看见那人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却不怀好意紧瞅着她的模样。   林二春莫名的脸上都有些红了,居然被几个省略号给撩到了。   虽然恨不得他一直别回来,能够避着直到东方承朔离开。可算算时间,他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她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二丫,别跟着外面那些骂我的人一起骂我,也别上火,我能够养得起你,也养得起孩子,你别担心。”   最后是笔力虬劲的五个字:“记得要想我。”   再看落款。林二春差点瞪大了眼睛,然后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落款居然是“铁柱哥哥”!   这个称呼林二春只有在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候,被他缠得受不了了,才故意喊来刺激他,让他赶紧结束用的。   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毛病,明明很反感这个小名,她提一提他都使性子要捂她的嘴,偏偏那种时候,只要她一喊,他很快就会受不了。   林二春乱七八糟的想着,他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许是真的要回来了,他居然在信里面就开始浪起来了。   再看看写信的日期,是四天前的,四天前就准备回来了,再算算这信收到间隔日期,他应该就这一两天内该到了。   林二春被他这一撩,心里也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得,也不用给他写信了,就是这会给他写信也拦不住他了,叫他近期都别回来了?那更不可能。   他那个人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最是小心眼又喜欢对着来,一旦他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劝不住,林二春算是见识过了。   更别说眼前的事情,要是叫他知道因为东方承朔回来就让他避开,他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万一这一生气做出什么没理智的事情来,那才叫糟糕。   林二春盯着这信纸发了会呆,点燃了蜡烛,将信纸举起来半天还是没有放在火上,而是装回信封里收进了梳妆盒夹层里了。   以前他来的信,她看几遍之后最终都烧掉了,就怕露出什么痕迹去,现在这一封,上面全部都是一些夫妻闺房私话,虽然一样不能见外人,但也没有什么秘密,就是被人捡到了,也就是有些害羞而已。   她得留着,留着日后让儿子看看他爹当年得浪成什么样。   收好了信,林二春也彻底平静了,童观止也不是什么吃草的羊,而且现在他有了防备,东方承朔还在失忆的时候,就落在他的算计中了。   她目前是无法掺和进这样的刀光剑影里的,但是有些小事还是可以做的。有了主意,她就从屋里出来了,刚一出来,就见院子里停了辆马车,是牟识丁回来了。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行色匆匆的:“胖丫,荣三姑娘在苏州府那边的铺子都安置好了,很快就能够开张,就是货源不足,催咱们尽快呢,那边的掌柜让你过去一趟,说是约定好的条款有些不太明白的,要商议商议,跟你见一见。”   林二春随口问道:“这么快?”   距离她跟荣绘春说要扩大经营可没几天呢,她居然这么快就办好新铺子了,这效率还真是快。   “不快了。正好碰到吴家有些铺子被查封了,由官府出售,那刘掌柜弄到了一间,正好就是那个吴家的古掌柜先前打理的那个铺子,里面的东西都是齐的,收拾收拾就能开张了。   对了,咱们的果酒这下该能够出了吧?”   林二春点点头,“可以了。”   果酒第二次发酵之后过滤澄清了,其实很快就可以喝了,就是在口感上有些欠缺,保存几个月只是让其可以自然陈酿,经过一定程度酯化作用、综合作用和缔合作用,才能让酒液变得更加透明、芳香、醇厚和稳定。   要想要口感更好,陈酿的时间可以适当的再延长一些,当然对陈酿也有一定的限度,并不是越陈越好。要根据酒型、气温等各方面的条件决定。   现在林二春对这批果酒的面向人群是上层女性,这半年多的时间也足够了。   不过,她还是决定要再留一些让其继续陈酿,那些对林二春来说,才是真正的果酒。   牟识丁感叹:“总算是可以出来了,我都等不及了,明天能够送去了吧?刘掌柜那边都催促了好几回了。要是数量多些那就好了,咱们可以嘉兴和苏州府两边同时送货。”   林二春也希望越多越好。可这事也急不来,只能说:“物以稀为贵。”   想到邓家那还有一批柿子酒,她道:“这会还不算太晚,我去后山屯一趟,说不定能够带回来一批纯柿子酒。”   邓大舅虽然要创造柿子酒的名,但是酒也得卖出去吧,她正好一起帮他卖了,至于名什么的。她倒是真的不在意,而且有大舅的“发明”当掩护,对她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那好。”   “要是成了咱们俩分头送货,正好我去苏州府跟那掌柜见见也成。”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条款还需要重议的,不过别人提了要求了,她肯定得去一趟。   “要我送你去吗?”   “不用了,你刚回来就待着吧,还得把酒搬出来,第一批果酒我都标记好了,别搬岔了。我让小虎赶车送我去吧,天黑前能回来。”她正好也要去后山屯办事。   柿子酒是一件,主要还有薛桐花的事情,上回她给人家画了一张大饼,一直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兑现,现在是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后天就是清明节,她得提醒一下薛桐花今年务必继续做足了陆氏遗孀的样子,上一世为什么东方承朔没有在康庄陵园见到她,她不管,反正今年清明节薛桐花也必须再去一趟康庄,并且要寻到东方承朔,守一天她也得守着,这样才能够拿回林二春许诺的报酬。   到了后山屯,林二春先去了邓家,悄悄的跟邓文静说了声。让她去找薛桐花过来。 第169世态,哄着我妹妹胡闹   林二春跟薛桐花在后山屯山脚下的河边见面。   张小虎查探过了,这里安全,而且视线开阔,不怕有人躲在附近偷听,现下正是春江水暖的时候,流水淙淙的声响亦不小,能够很好的遮盖住说话声。   薛桐花是个聪明的女人,林二春只点到为止,她就完全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林二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帮她,她也很有眼色的没有多问一句,总归就是各有所图罢。   原本薛桐花对半年多前林二春的许诺不抱什么希望了,都过了这么久了,林三春和她的那个尊贵的夫婿都不见人影,就算真的像林家说的两人会成亲,可那个承朔少爷会不会再来康庄,还会不会记得她这个不详人?薛桐花是半点底气都没有的。   虽然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但是当初她也只是将东方承朔引去邓家的山头之下,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会儿,又见林二春重提旧事,原本她已经对改变命运冷下来的心,又重新变得火热起来,并未思考太久,她马上就答应了。   “清明时我一定会去,就在那里等一天也行,我明天就出发。”也就是多跑一趟康庄的事。   林二春还是多嘱咐了她一句:“你别被人抓到什么小辫子,这段时间最好谨慎一些,我那个妹夫喜欢的是安分守己,乖巧懂事的女人。不然,不仅没有机会,反而会惹人厌恶,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命。”   想了想,又补充:“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到人走了之后,不会再关注你了,你再去做也不迟。”   东方承朔这个人对康庄的事情有很深的心结,若是他发现薛桐花如此“情深意重”,肯定会帮她解决名声上的麻烦,这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一点林二春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如果叫他发现薛桐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是拿死人做筏子来算计他,不管她之前给陆家扫了几年墓,守了几年寡,那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铁定会比现在更惨。   林二春也觉得借着陆家的事情来算计东方承朔,对陆家亡灵来说有些不道德,不过,她却不会放弃。   童观止为了陆家的事情在奔走,如果他因此而陷入困境,落得上一世那样的下场,她林二春别说是利用死人了,就是更过分的事情,她想,她也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这一世从清醒之后开始,坑蒙拐骗,报复和借刀杀人,见死不救她都做过了,只要能够过得更好,她不在乎什么节操和手段,她要在能力许可的最大程度内让自己痛快。   薛桐花紧抿着唇,她知道林二春的意思,是让她在那个承朔少爷离开之前都不要再跟廖秋明有联系。   从康庄被灭门到现在,她做得最出格的事情,唯一违逆家人,唯一违背妇道的事情,也只有廖秋明。如果被人发现了,外人尚且不论,就是她的爹娘兄嫂说不定都会拉她去沉塘。   她没有任何的尴尬和难堪。闭了闭眼睛,等再次睁开,目光比方才多了几分柔软,语气却比方才还要硬气:“林二姑娘,他之于你来说是砒霜,对我来说却是蜜糖。”   林二春正看着她,她也很好奇,薛桐花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长得也楚楚动人,可她却看上了廖秋明,现在居然还用蜜糖来形容他,还真是......   她觉得说薛桐花跟廖秋明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都是侮辱了牛粪。   薛桐花的命在这个时代来说是悲惨了一点,但是在林二春看来没有廖秋明,她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似看穿了林二春的想法,薛桐花柔柔一笑,她不疾不徐的道:“人没有被逼迫到一定份上,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我知道二姑娘看不上廖大哥,在你眼中他或许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无赖汉吧?”   不等林二春说什么,她就摇了摇。   “我知道他没有什么大本事,又喜欢贪图小便宜,先前还想着对你骗婚,骗嫁妆.....可他十分孝顺,也能够吃苦耐劳,论勤快不比这村里任何后生差,重要的是他待我好。   这五年里,只有他待我好,只有他不嫌弃我命硬,一心想要娶我,当年要不是他拉我一把,我已经一头栽在河里了,现在早就成了?土了。就是现在,他知道我爱吃面食,出去帮工将口粮都省下一半来,给我换细面。”   林二春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她没有想到薛桐花居然突然跟她说这些,不过情郎被人看低了,想要辩解的心情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是她自己,前阵子听多了童观止的坏话,她就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为他辩解。   她可以骂他,说他坏话,但是听别人说起就不高兴。   不过,对于廖秋明这个人。林二春不予置评,只是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呢?”   薛桐花叹了一声,垂下眼帘,道:“我会跟他说一声,这段时间不见面了,谨慎一些。”   为了堵住林二春说出对廖秋明不好的话来,她赶紧又道:“他都听我的,也知道分寸。你放心,我们的事情,我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就连他也是不知道的。”   林二春点点头:“如果这回没有见到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找我,别的我不敢保证,不过,至少可以让你混口饭吃,你换个地方过活应该比在虞山镇要自在一些。”   薛桐花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了。   邓文静探头探脑的靠过来,好奇又小声问她:“表姐,你找她做什么啊?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啊?她那人,”   她撇撇嘴,往薛桐花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既有些不屑,又有些怜悯。   想到什么,她突然又一惊一乍道:“不会还是为了那个廖秋明吧?你可别犯傻,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何必还找廖秋明啊,他都那么骗你了。”   林二春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了些,小姑娘差点都将口水喷到她面上了。   “我是那么蠢的人吗?他们的事情你没有到处说吧?”   邓文静跺脚:“我也就那次骂了廖秋明,就被奶训了一顿,再说,我又不是那么嘴碎的,到处跟人说这个做什么,奶要是知道了又得罚我,我要是传出去了那个薛桐花还能够活吗!”   林二春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笑了笑:“这还生气了?”   “那你跟我说说,你找她做什么?”   林二春搪塞道:“我是问她能不能去给我帮忙,出去给我帮忙总能糊口饭吃。”   邓文静闻言,一脸的跃跃欲试,“表姐,你看我成......”   林二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打断她:“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会被人诟病的,薛桐花虽然还不是女户,但是我想她应该也不在意什么名声了。   要是换了别人我可不敢随便去找人帮忙,我那酒坊里很多力气活都得男人来做,那些小姑娘万一在作坊里发生点什么,我也不好交代。   那些成了亲的吧,年轻些的嫂子家里看得又紧,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年纪大些的吧,又得看着家里,也不能跟着到处送货,可我要的就是能够陪我外出送货谈生意的......这招人也不好招呢。   对了,文静,你刚才想说什么?要不干脆你来跟我帮忙吧?”   过年的时候钟氏和邓文静去了镇上找林二春,知道林二春买了地,买了粮食,盖了作坊了。   现在作坊马上都开工了,牟识丁正在大肆招人手,这个消息早就在后山屯传遍了,邓家人这段时间要不是忙春耕,抽不开空,不然早就奔镇上找她探个究竟去了。   现在林二春自己找上门来了,从她进了邓家的门,二舅母文氏和大表嫂李氏就不断的打探她挣了多少银子,打探她新建的作坊花了多少银子,打算招多少人,能不能将家里几个安进去帮着打点。   大舅母张氏说的更含蓄一些:“......你表妹文秀嫁的秦家就是在镇上开杂货铺子的,你表妹夫人机灵,路子也广,也省的你送货去那么远,都是亲戚他也不会在意你女户的身份。”   钟氏显然也被张氏说动了,也跟着劝,“你大嫂子出了月子,这家里的活都忙得开,也用不上她,看能不能安排个事,省的她整日走东家说西家搬弄是非?难得她这么起劲想跟着你干,她要是不老实,我抽她!”   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上一世的时候,林家作坊成立的时候,邓家人就去这么说了一通,现在林二春的人生都瞎晃了一大圈了,她们居然又来了,林二春也是无语了。   抛开还不知道日后是个什么形势,会不会连累亲戚这一点不提,林二春本身就不愿意找亲戚帮忙,尤其是李氏和文氏之流。   说重了吧,影响已经薄如纸的亲戚情分。不说?这两人肯定是能够上纲上线的。她才不愿意给自己添堵。再说什么表妹夫之流,那就更不需要了,她还用得着他们么?   就连跟她交好的邓文静,她也没打算走太近,因为是亲戚,日后如果林二春倒霉了,对邓文静的影响,肯定比那些无亲无故纯粹的帮工影响要大。如果安然度过这最初的几年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眼下还是就这样吧。   果然,邓文静闻言,郁闷的问道:“你就不怕我嫁不出去?”   林二春心里暗笑了一声,反问道:“不是说你相看了人家吗?哪里还会嫁不出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卖酒,年轻水嫩一些的卖酒都方便一些,薛桐花长得就好看。”   邓文静又震惊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你,你......不会真的像大嫂说的那样以色示人,靠男人才......”   见林二春笑眯眯等着她下文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表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容易吧?”   林二春点点头。   邓文静重重的叹了口气,颇为老气横秋的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作贱自己啊,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每一次见你都比上回好看,你还是趁着年轻找个老实人嫁了吧,总有不嫌弃你的,能嫁就嫁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林二春“哎”了一声,“我知道。”   要不是知道这姑娘没恶意,她都想拍她一巴掌了,什么叫不嫌弃她的老实人?能嫁就嫁?   不过,这番话成功将邓文静逼退了。   小姑娘还怕她闹心,不提这话了,说起自己的亲事来,也是一脸的忧伤:“我娘恨不得将我给卖了,哪家给的彩礼钱多就把我嫁到哪家去,别的都不管,我就觉得自个就像等着出栏的猪。   这彩礼奶都不沾手,不放公中,就是我娘她自己拿着。嫁妆家里准备一些,她说是不会给我准备了,该我回报她,大伯娘还给二姐准备了好些呢,我怎么不托生在大伯娘肚子里。大伯娘对两个姐姐都那么好......   还有大嫂,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跟娘叽叽咕咕的说的话呢,她不知道从哪听来说邻县有个富户家里给傻儿子说媳妇,她怂恿娘去打听......我不想嫁给傻子。”   还一脸稚嫩的小姑娘说起此事都红了眼圈,林二春心里也不痛快。   她拍了拍邓文静小姑娘的肩膀,给她出主意:“先别哭了,要你娘真的办这事,你自己先得立起来,还有外婆盯着呢,你爹也不是糊涂的,不会让你娘乱来,你大伯这人最好面子,虽然跟你隔了一房,你要是真的豁出去闹开了,死活不愿意,他也不会不管。”   邓文静抹了泪,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再不舒服,她也没有再提跟林二春去了,她心里对林二春既有羡慕,又有同情,还有些冒出尖来又因为是亲戚而勉强压下来的鄙薄。   林二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从小学着良家妇女规矩的小姑娘的心理她完全能够猜透。   “先回去,看你大伯他们商量好了没有。”   她跟邓大舅说了可以帮忙卖酒,邓大舅有些犹豫,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出来见薛桐花了,现在天色都发暗了,她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   林二春打的是双赢的局面,她有把握卖出去的价格绝对比邓大舅自己去卖价格更高,她也没打算将这酒冠上“两度春”的名头。   当然,林二春也不是善男信女,别怪她不厚道,她是打算借着荣绘春的渠道,将这些酒送到外地去探探路,等着自己的酒能够跟上了再抢占市场。   前提是邓家的这些酒是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来办的,质量不差才行。   邓大舅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二春,这些酒我们就自己去卖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们家里人多哪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林二春闻言也不意外,更谈不上失望,当作生意伙伴对待,说话就方便多了。   “柿子酒到现在也就差不多了,我要履行的承诺基本上也兑现了,剩下的就是窖藏的问题,有些注意事项,我待会再跟大舅详说,至于酒酿得好不好大舅都不能怪我,毕竟我没法整天盯着,后面都是你们自家弄的。”   邓喜忠一脸正色:“那是当然。我想二春断不会哄大舅的吧,之前你教的酒方肯定没问题吧?”   他也没有想到那酒都窖藏了,还那么多事,林二春离开后山屯后又陆陆续续嘱咐过他们几回了。   林二春笑了笑,继续道:“我这次没有酿柿子酒,不过却酿有别的果酒,明天就打算运出去卖掉了,虽然说都是果酒,但每一种果子酿酒的配方都是不同,这柿子酒的配方属于大舅,我不希望再传出说别的果酒也跟大舅有关系。”   果酒的酿造的方法步骤其实大致是相通的,只是因为水果糖分不同,成熟的时节不同,气候不一样,加入的东西在配比上有些不一样,而且发酵用的菌种也不只是一种提取方法,也随着时节的不同可以就地取材。   要是套用也不是不行,不过口感上会有欠缺就是了,林二春一点也不担心邓家酿造别的酒会抢她的生意。   邓喜忠这就有些尴尬了:“二春放心,大舅......”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   从林二春这里要了一个柿子酒,邓喜忠是喜愁参半,尤其是,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林二春就靠着一个十分简单的露酒就赚回来一个作坊之后,他对自己“创造”更复杂的柿子酒就更有信心了。   这不仅是钱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脸面!读书人的脸面!   愁的是,这事他也自知做得不地道,心底还是有些心虚的。   林二春摆摆手,不听他这些虚套的话,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书,“那就劳烦大舅签个名字,按个手印。”   邓喜忠看着那纸契书面上简直青红交错,难堪不已。   林二春在契书里只提了两点。   第一,她将给邓家的柿子酒配方和注意事项完全罗列下来了,如果日后邓家酿出来的酒不对味,或是出了问题,不够好,都得后果自负,与她无关,不得纠缠。   若邓家耍无赖。她愿意将配方公之于众,让人按照这上面的配方来酿酒来验证。   酿酒是个特别精细的活,林二春在这方面更是吹毛求疵,务必精益求精,不客气地说,她几次过来叮嘱,却依旧怀疑邓家的执行力和重视程度。   别的不说,就说在大冬天保证酒水的温度就要耗费不少炭火,还要时时调整。   第二,林二春的果酒配方跟邓家没有半点关系,契书中交代了柿子酒配方到邓家手中的前因后果,如果在邓家没有违约,而是林二春曝光柿子酒配方的内情,则赔偿邓家白银一千两。   如果邓家违约,她自然就这一纸契约去公堂上见了。   “大舅,我这是先小人再君子,毕竟有些事还得防微杜渐,在这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柿子酒配方就成了大舅的了。当然,现在如果大舅不认账,不肯签字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说这柿子酒就是我的,不过。这柿子酒的后续注意事项我也就记不起来了。”   邓喜忠的那点心虚顿时就被不忿给压下去了,怒道:“你......我可是你亲舅舅,二春,你怎么能这样!”   林二春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她连亲爹都能逼迫,连前世对她尚可的母亲邓氏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这么个舅舅呢。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大舅,我也是没办法,要是什么事都没有自然好了。”   邓喜忠见她如此,愤然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这契书上面林二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连衙门里的印章都盖上了,只要他签名了就能生效了。   他不签还能怎么办?   “二春,我们怎么说都是亲戚,我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劝你一句,做人不能太没有人情味了,你这样的孤拐性子也难怪你爹娘都不要你了。   再有,你这契书怎么来的,我就不说了,免得你难堪。不过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是个妇道人家,还是自爱自重一些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这样......”   毫无疑问的,邓喜忠也觉得林二春是攀上了什么男人,以色示人。   林二春收了契书,也不反驳,反正这也算是真的,这些契约纸她多的是,的确是靠着某个男人弄来的。   县衙的,府衙的,临府的......不管遇到大事这契约能不能顶用,反正比之口说无凭,她更信任这个,至少对邓大舅这样的人还是有用的。   自重自爱吗?她嘲讽一笑,都随自己高兴吧,没必要跟别人反复强调。   “那就多谢大舅教诲了。最后我要给大舅说的是,酒在陈酿的时候时间可以加长一些,口感会更醇厚,不过切记温度差异绝对不能太大,要是保存条件不能达到要求。还是别陈酿了,半年就拿出去卖掉吧,这样也行。”   这话她以前就提过很多次了,邓喜忠早记下来了,此时闻言更加气恼,就拿反复提过的话来威胁他这个亲舅舅!   他不悦的冲她摆手道:“你走吧。”   林二春从屋里出来,见李氏几个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会打探一会拿话酸她,见她不肯接话,阴阳怪气的“哟”了几声。   林二春回头又朝邓喜忠补了一句:“对了,大舅,这契约的事情劳烦大舅跟舅母和表嫂这些家里的女眷都说一声,毕竟她们也是邓家人,万一她们违约了,那也是要对簿公堂的。”   “你......”   林二春从邓家出来,吁了一口气,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看见邓文诚小胖子巴在门框边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这边,他年纪小,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根本掩饰不住。   林二春冲他招手:“过来。”   他蹬蹬蹬的跑过来:“表姐。”喊了一声就垂下头来了。   “有什么话直接说,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小男人邓文诚撅着嘴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问道:“表姐。他们说你被官差下过大狱了?”   林二春愣了一下,这事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她都快忘记了,现在这是传到后山屯来了?   在大夏,女人一旦被打入大牢成为女囚,便等于从此失去了贞操,轻则会在堂上被裸体笞杖,重则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至于牢房中的龌龊事情就更是不用提了。   别说成为女囚了,只要是见官,对村里人来说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林二春记得以前就听说过有妇女在公堂上,不等判罪行刑,就当堂碰死的例子。   见邓文诚绷着脸很是认真的样子,她“哦”了一声,“是有这回事,当时衙门里查案子,让我过去问话的。”   说罢,双臂环胸,靠在车厢上,冲邓文诚扬眉,“还有问题吗?”   林二春积威很甚,邓文诚摇头,他不敢不信。   不过,面上还是有些小纠结,犹犹豫豫了一会,才一口气道:“表姐,我爹说但凡女子要正身立本,行事规矩,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可轻浮随便,尤其不能与外男......这都可以算是奸淫罪了。”   邓文诚虽然年岁小,对他自己说的这番话都还不理解,但是他的记性却是极好的,林二春之前可没管他的年龄和理解力,一股脑的跟他提过,让他背诵下来。   再加之,最近他家里可没少议论林二春,他爹说的话他听了,都能记得大概,不过中间的那些话太复杂他就不记得了。   林二春轻笑了一声,小小儿郎看不出林二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在笑,但是他却直觉的觉得那笑有些不太对。   林二春问他:“奸淫罪按律令当如何?”   他顿时神色一正,这是被林二春考校了一段时间,他都形成习惯了。   “法令中除了有奸淫掳虐者,轻则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多人犯案情节严重者,为首斩立决,同案犯绞监候,而虽为同谋,但并未参与的,也判处流刑。”   林二春满意的点点头:“还没忘。”   邓文诚呐呐道:“表姐,我爹说朝廷不止有律法,还有《女戒》。”   见林二春目光微垂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下文,他继续:“我大姐、二姐出嫁的时候,爹都让娘给她们说过了,过完年奶带着三姐进镇上去了,她回来,三哥还给她读了一遍。”   林二春问他:“你知道我是女户了吧?”   邓文诚点头,“我爹说女户更加要避嫌,虽然不得不抛头露面养家户口,但更得规矩本分,免得外人说闲话。   我外家那个村里就有女户,家里的男儿都死了。柳大娘就靠给人做绣活和缝补,从不接触外男,路上遇见了都不抬头的,也养大了儿子。还有春晓表姐,也没人说她什么不是。”   林二春又轻轻呵笑了一声,邓文诚茫然的问她:“表姐,我说错了吗?”   林二春看着面前七岁的小男娃,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知道他是诚心诚意的发问和不解,跟她探讨,并没有任何质问的成分,却让她恍惚想起前世也这么被人问到脸上来。   公众场合里,一群满口仁义道德,衣冠楚楚的卫道士,当众冲她发难,一个个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就是想让她看看她是有多不堪。   “一个抛头露面、举止不端、有满身铜臭的村妇,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恍如天神的东方承朔,那是多少京都贵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当年她据理力争,也算是舌战群雄了,将人问得、训得面红耳赤,可跟东方承朔闹翻的时候,他却旧话重提,觉得娶她是一个笑柄。   现在她再回想起来,觉得那场面既混乱又荒唐可笑,她吵架是赢了别人,可最后还是输了。   林二春觉得现在真跟一个孩子讨论《女戒》其实也挺可笑的,可她却没了当初跟人争辩的兴致。   大多数人觉得怎么就怎么吧,她不在乎,也不想去改变别人的看法,总不能所有人都是志同道合,正是有这大多数的人,她才更觉得自己重来一生遇见那个少数支持她的,其实挺幸运的。   她放下手拍了拍男娃圆呼呼的脑袋,反问道:“你爹是不是还说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邓文诚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爹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是气节?”   这个就超出了邓文诚的理解范围了,他摇了摇头。   林二春目光微暗,扯出一抹笑意来,“我问你,那柿子酒是不是表姐弄出来的?并不是你爹弄的吧?”   邓文诚垂下脑袋:“是。”   他年纪虽小,但是这个还是知道的,林二春当初多宝贝那些罐子啊,都捂在被窝里,不让人碰,柿子酒也是她先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爹娘就都嘱咐他说,这些是自家做出来的,让他别在外面乱说。   他被林二春三两句带偏离了话题,浑然不觉。   林二春道:“那我告诉你,气节是一个人志气和德行操守,是正义、正直,是顶天立地,也是骨气。现在你不懂不要紧,你记着我这话,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爹说的也对,不过,这不单单只是针对妇人的,对男子也是如此,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不是说男人比女人厉害,有本事吗?怎么能够要求没本事的女人有气节,就不能要求本事大的男人了?”   林二春哼笑了一声,一点也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说他爹的坏话的自觉,继续道:“能够说出这话来。首先得说话人自己能够做到,一个自己都立身不正,做不到的人,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呢?   像你爹这样强占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就是失节的一种。失节事大,他自己怎么不先去死呢?”   邓文诚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懵了,一会摇头,又一会点头。   林二春让他缓了缓,才收敛了面上抑制不住的讽色,按住邓文诚的双肩,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而严肃的道:   “邓文诚,我一直跟你说要遵守法令,让你背着那些条例,今天还有一句话要你记着,律法虽然必须要遵守,这是立身之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律法都绝对正确的。你长大后要有自己的判断。   日后你再说别人有错,说别人该死,给人量刑的时候,你得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换做你是不是就能够比别人做得好,要是你也做不到,就别一开始给人定罪。”   以后,她也没有没有什么再能够教给他的了,这男娃能够记得多少,能不能被约束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也管不着了。   “记住了吗?”   邓文诚懵懂的点点头。   一直到多年之后,家里早就不许再提林二春这个犯了重罪而早逝的表姐了,邓文诚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却依旧记得在后山屯祖宅门口,表姐霸道的扣着他,喊他的大名,跟他说的这一番话。   她最后跟他说的这番话影响了他的一生。   彼时,他已经成为一方父母官,每当他给嫌犯量刑之前,他会习惯性的去自问,如果是他自己呢,他能不能做得比这嫌犯更好?   大夏朝是使用重典,对嫌犯判罪只需要“莫须有”即可判定是有罪,不过,看似严肃古板、又对律法字字斟酌、异常严苛的邓文诚,却偶尔会暗中利用律法的空白地带。竭力为嫌犯脱罪,寻找他们轻判的证据,力求从轻发落。   甚少有人看出他隐藏在严苛表象下的所作所为,那些嫌犯因为到底还是判罪了,也不会因此而对他多一分感激,而这个信条却被他??的坚持了一生。   ......   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雨,好在紧赶慢赶,作坊已经都盖好了,剩下的就是熏一熏屋子,收拾收拾,再将东西都搬进去也就行了,人手也都招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林二春依稀记得清明就有一场大雨,那天东方承朔喝了酒回来被大雨淋得透透的,还病了一场。   趁着大雨还没有来,她让小福娘方氏带了几个招来的利落妇人,去山上摘野桃花,趁着雨打花落之前,将花瓣都采回来。   去了半日,小福就兴冲冲的回来说,在虞山镇附近还有一处桃园,方氏已经跟桃园的主人说好,只取花瓣,不会影响结桃子,将那些将落的花瓣都买回来了。   桃花酒是用已经酿好的老酒再加工的,老酒直接买回来,只需要两个月就能成了,这些耗时短的花酿,林二春自然而然将其纳入计划内了,用来做女人的生意,这些肯定是十分合格的。   她将桃花的清理工作都一一教给小福了,小丫头兴致勃勃的满口应了下来。   之后,林二春就准备出发去一趟苏州府了。   荣绘春在苏州府的那个新掌柜有事情要商议,还催得很急,似乎她不去,荣绘春在苏州的铺子就不开张了。   牟识丁还催了她一回,不管是作坊还是招人手都不需要林二春操心,让她尽快过去解决了,等她回来了,他再去嘉兴府送货。   除此之外,林二春还需要去苏州府亲自挑选桃花酿用的老酒,那边的货源要更多一些,另外牟识丁前阵子去了趟苏州府打造酿酒器具时候,跟一家南北杂货行订好了不少青梅。是酿造梅子酒用的,现在第一批梅子也熟了,林二春这次也正好带人过去拉回来。   她一堆的事儿,在清明前一日就带着张小虎出发了。   临登车的时候,小幺也跟着窜了上来,跟张小虎一起坐在车头上。   这一个多月,小幺有人伺候着,好生修养着,比在医馆得到的照顾精细多了,他恢复力很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早就可以下床了,只是胳膊之前骨折了,用木板固定着,今天才拆下来。   清理干净了,小幺也是个长相端正的少年,就是脸上没肉,脸色还有些苍白,乍一看上去最先让人关注的肯定是他的眼睛,这倒不是说他的眼睛生得有多美,而是他的眼神足以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毫无波澜、毫无情绪起伏的冷,看得让人心里一哆嗦。哪里还记得去打量他的长相。   林二春有时候暗暗嘀咕,就他这样的眼神,就是去当乞丐都混不下去,没人会给他食物和铜板,听说他肚独自漂泊了几年,小小年纪,能够熬下来也是奇迹了。   她对小幺的来历也有些好奇,不过,别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他依旧很少吭声,只在清醒之后跟林二春说了句:“有人跟踪着你,有功夫。”就不肯再说什么了。   小幺能够下床之后,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林二春,起初他还会不时警惕的打量四周,应该是没有再发现什么了,林二春又跟他说:“那些跟踪的人没有从我这里发现什么,已经走了。”   如此,他倒是放松了一些,只是偶尔牟识丁在外面忙完回来,他又会警惕又防备的看着牟识丁,不过,却并不说什么。弄得牟识丁很是焦虑了一阵子。   好在他常在外面跑,很少跟小幺打照面,在骂了他几次却没有回应之后也就作罢了,只不过,他回到虞山镇,也对这个少年没有半点好脸色。   对于这一点,林二春既无奈又不解。   她也发现了,小幺对她和小福没有什么防备心,这倒是好理解,她给过小幺银子和几个饼子,送他去了医馆,也许就是这一点让他记住了,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至于小福,那还只是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干净澄澈,很难让人防备,林二春对着这样的小姑娘,时不时逗逗她,觉得心情都会好很多。   小幺对旁人也有着防备和戒心,他会保持距离,但是却都没有对阿牟来得严重和充满敌意,这就让林二春有些想不通了,问不出什么来,就只能作罢了,她是见识过这少年的倔强的,强迫他显然是没用的。   这段时间以来,林二春对这眼神冷漠至极却一心护着她的少年,心里也难再生出排斥来,让他安心住着,现在她也不是不能多养一个人,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   上回林二春去嘉兴,他就要跟着了,林二春以他的胳膊还没拆夹板,帮不上忙为由,也没有将他给劝退,还是张小虎跟他打了一架,见识了张小虎的本事之后,他才留下了。   现在他胳膊上的夹板已经拆下来了,是以,一上来就直直的看着张小虎,两个话不多的人,开始无声的以眼神交流。   林二春撩开车帘看着,觉得诡异的看懂了这一对的目光语言。   这个说,“你瞅啥?”   那个道:“瞅你咋滴!”   “瞅你妹!下车!”   “不下!有本事单挑啊!”   然后突然就双双伸出了手,眼看要打起来了,林二春一吼:“都老实待着!”   马车一抖,她冲张小虎道:“赶车。”   又朝小幺道:“能搬东西吗?”   他点点头。   “能赶车吗?”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那就老实坐着,回头帮忙扛东西、赶车。”她打算再买一辆车拖东西回来,赶不走就带着吧。   之后,三人安静的上路,林二春歪在车里揉头,车帘子是开着的,她看着车外,很好,两少年都很规矩,一人坐一边,都平静的看着车头的方向。   清明这天一大早,天阴沉沉的,林二春按照牟识丁给的地址去找新掌柜,这店铺不管是位置还是布置都是极好的,林二春被迎进去带上了雅间。   等了半个时辰,喝了一肚子水,她已经等得不耐烦,那店小二打着圆场强留她。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先是扑面而来一股酒气,然后才见到了人。   林二春目光一闪,居然是他!   来人打了个酒嗝,径自走进来,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被店小二扶住了,他歪着头,唇角歪着,笑得有些邪气,一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就是你,哄着我妹妹,让她在家里闹腾的吧!”   铁柱哥哥这一章还是被关了,下一章我放他出来~~~ 第170病症,不只是一巴掌   这是荣家的纨绔二爷荣绩。   以前荣绩曾化名梧桐先生在西川平凉王府的客院里暂居了一阵子,他是唯一一个被东方承朔招待着住进过王府的幕僚,这就足见东方承朔对他的重视。   林二春虽然跟他接触不多,却也听说过他的几件事迹,东方承朔还特意在林二春面前对梧桐先生赞誉有加,嘱咐她管好下人,不得怠慢此人。   东方承朔还曾跟林二春这么评价梧桐先生,“聪明、果决、能够隐忍,就是有时候行事有些乖张,过于不择手段,如果不是将他收服了,他会是个难缠的敌人,于江山社稷都是大害。”   这评价还真的挺高的。   当记忆里阴沉神秘的梧桐先生跟现今的纨绔公子重合了,林二春哪里还敢小瞧了荣绩!   即便他现在还年轻,即便他此时面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废人一样任由店小二搀扶着进来,微敞开的衣领露出的脖颈上还染了几片胭脂色的唇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是从哪里过来的,在不久前又正在做着什么好事,林二春可不相信他真的就是整日的醉生梦死、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如今这位爷显然是来者不善,是来找她的茬的,她就更不敢大意了,说起来她的确有教唆荣绘春的成分在。   上一世,林二春虽然不知道梧桐先生就是那个传闻中破坏了寒山寺诗碑而死的荣二少,却也知道他有个妹妹,被他安置在京城。   他还曾让林二春帮他物色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说是要送给妹妹的,隔三差五他就会收罗一些东西送去京城。   如今林二春知道了他的身份,以他对荣绘春的重视程度。那现在他为了荣绘春的事情来出头,也不奇怪。   熏人的酒气和脂粉气让林二春微微皱了一下鼻尖,她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唇角微微一勾,目光再往下,落在荣绩发软无力的手臂上。那皮肤上隐隐有些发?......   林二春心中一动,眸光微闪,也跟荣绩打量她一样,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他一番,然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来。随后,在荣绩轻浮的注视下和问话声里,她平静的往后退了退,神态自若的重新落座了。   语气淡淡:“荣二爷这么说真是抬举我了,也实在是太低估了荣三小姐。”   荣绩见她这反应,挑了挑眉,“啧”了一声,踢了那店小二一脚,这店小二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拉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又取下肩膀上耷着的布巾在上面扫了扫。   荣绩一屁股歪坐在林二春对面了,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脚搁在桌子上了,这才懒洋洋的道:“倒是有几分胆识,现在还能绷住,不错。小爷就给你个机会,说吧,你有什么目的?你跟我妹妹都是怎么说的?”   他往后伸了个懒腰,口齿含糊不清的警告:“若是说得让小爷不满意,今天......”未尽的话都被那呵欠声给遮掩去了,他冲林二春扬了扬下巴,“说。”话落,呼吸就已经有些发沉了,像是随时都要睡过去。   那店小二见荣绩这态度。对林二春一脸歉意,暗暗拱手赔罪,他是荣绘春的人,也知道荣绘春对林二春的重视,但是荣绩也是他的主子,实在是两边都不敢得罪。   林二春是真的不生气。这店小二只当荣绩是喝醉了,醉态毕露言行无状,可,她并不这么认为。   刚才她就闻到了,荣绩身上的酒气虽然很重,但大多都是从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带着酒香,而经过人体代谢之后散发的酒气是不可能这么清冽纯净的,简言之,这些是他刻意泼洒在身上的。   现在荣绩翘着腿搁在桌上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并不好受,如果他真的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应该也不会自找罪受。   他的无礼和问罪都是真的,不过,他不是醉了,而是病了。   上一世大约是夏初的时候,林二春过来苏州府看宅子打算将作坊从绿水湾搬出来,东方承朔同行,有一天他外出之后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他连夜请回来好几个大夫给此人看诊都没辙,所有大夫把脉都是同一个结论:气血不足,从脉象上看是没有大碍的。可这人就是不醒,连补血的药都灌不进去。   后来进进出出的人将林二春给惊动了,她过来问情况,东方承朔跟她交代了一声。也随口说了这病患的症状——浑身高热,身上的皮肤发?,畏寒,还昏迷不醒。   林二春虽然不懂医,不过这种病她却正好知道,她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跟她同住的室友就有这个毛病,叫蚕豆病,这是一种遗传性酶缺乏病。   顾名思义,缺乏这种酶的人因为吃了蚕豆或是接触了蚕豆花粉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比如腹痛、乏力、恶心、恶寒、腹泻、?疸,有些人也会表现出慢性溶血性贫血症状。这跟过敏还不一样。   当然,病因肯定不是林二春随口一说的这么简单,她之所以记得这病,还是因为觉得这病症太古怪了,室友跟她科普了一下。   而且蚕豆病发的人症状和轻重程度也都存在个体差异,也算是这病人的运气好。正好病症都是林二春知道的典型情况。   东方承朔也没办法了,最后是按照林二春说的死马当作活马医,还真的将人给救了过来。当时林二春没见到病人,知道人活过来了也离开了,就没再过问了。还是几年后东方承朔嘱咐她让人不得怠慢梧桐先生的时候,才跟她说起来的,不能给梧桐先生吃蚕豆,当初他在苏州府救的人就是梧桐先生。   现在又到了蚕豆花开的时节了,荣绩又发病了,现在还没有到休克的地步,病情也没有上一世被东方承朔救回来的时候那么严重。   林二春观察荣绩的反应,若是不能对症下药,他休息个十来天应该也是能够缓过来的。   不过,眼下她却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从认出荣绩就是梧桐先生的那天开始,她就等着这个机会了,现在时机来的比她预想的要更早一些。   不管怎么样,荣绩此人就算不能成功拉拢。也最好不要当作敌人。   林二春正要开口,这时门上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闷响,门口人影一晃,小幺出现在门外,他急切的看向林二春。   方才林二春让他守在门口看着马车,原本是打算跟这边商谈完了,直接去拿货的。   现在他突然冲上来,林二春的思路被打断了,狐疑的问他:“怎么了?”   小幺不答,只警惕的看着荣绩。   林二春心中一动,这少年怕是将荣绩当成是欺负她的坏人了,她冲他笑了笑,摆手:“小幺,没事,这位是荣二少,我跟他的妹妹荣三姑娘一起合伙做生意,他有些事情要问我,你先出去等着吧。我很快就出去。”   小幺面上有些迟疑,依旧盯着荣绩不放。   林二春道:“你要不放心,就在门口等着吧。”   小幺又盯了荣绩两眼,这才退出去了,乖乖的站在门边。   荣绩睁开眼睛,瞥了眼小幺,看出他是有功夫在身的,视线又落在林二春身上,眼神比方才要犀利得多。   荣绩是个多疑且谨慎的人,事关亲妹妹,他自然是调查过林二春的来历,而林二春的变化也的确很突然。荣绩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是对头收买了,她的这变化就被荣绩认定是受过了训练之后专程来对付他的。   现在见到了小幺,他更是认定了林二春刻意接近荣绘春是不怀好意的,她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就她一个村姑,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来护着她?   “怎么,你还带了人防着小爷呢,呵——你这样的姿色比怡红楼的姑娘可差得多了,小爷......”   林二春虽然对他有所忌惮,但是此时也是真的恼了,脸色一沉,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荣二爷慎言,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   荣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笑了两声,打起精神道:“难不成你觉得你有资格拿小爷当敌人?当朋友?本事不大,口气还不小,什么玩意!”   他揉了揉发沉的额头。目光阴鸷,语气也是陡然一沉:“林二春,小爷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耍花腔,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管是谁派你来的,离我妹妹远点。想要哄她,也要看小爷答不答应!”   小幺探进头来看着林二春,林二春站起来朝他摇了摇头,除了那些实在胡搅蛮缠的人之外,林二春向来是信奉能够动嘴解决的问题坚决不动手。   “在外面看着,别让人过来。”   小幺点点头,林二春已经走到了荣绩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她眼中是浓浓的嘲讽之色:“能够哄得她听话,也算我的本事,你有本事大可以去劝你妹妹,打主意到我头上,怕是你也说服不了她了吧?”   荣绩怒极反笑,他摸着下巴,视线从林二春面上滑到她胸前,又落到她腰间,轻佻的道,“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妹妹又被你哄住了,干脆这样吧,你背后的人给你什么好处?小爷给你双倍的,以后你就跟着小爷我得了,看你姿色虽然不怎么样,可身段倒是不错的,也不是......”   不等他说完,林二春突然扯动嘴角笑了,随后她扬起手——   “啪!”   荣绩偏着头歪向一边,本来就头昏脑胀,此时更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他抽了抽嘴角,伸手一摸,指腹上有血迹。   身下的椅子剧烈的摇晃了两下,他才足下用力按在桌面上,那店小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的椅子,好容易才稳住了没让他摔在地上。   荣绩阴沉着脸,目光阴鸷,已经带了杀气:“你敢打小爷!”   林二春甩了甩巴掌,小幺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她安抚的看了眼小幺,免得他妄动,随后更有底气的扭头盯着荣绩道:“别把你的那套流里流气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恶心。”   荣绩一脸杀气的收回腿要站起来,腿一软,撑在桌子上。   “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将死之人,我还不只是这么抽你!”   这章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171条件,春天到了   荣绩虽说是个庶子,在荣家内遭遇的是非也不少了,可,除了前几年他爹因为他不成器而打过他之外,还真没被人掌掴过。现在居然被人,还是被一个女人给打到脸面上来了,可想而知他的愤怒。   他眼神凶狠带着凛冽的杀气盯着林二春,原本他的面色就很苍白,额头上的血管也隐隐可见,此时因为动怒,更是青筋暴起,再加上那迅速肿胀起来的半张脸,瞧着狰狞又阴沉,根本没有半点醉态。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找死!”说完,身体摇晃了一下,那桌子往前滑动发出“吱”的一声刺耳声响。   店小二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紧张的伸手想要来扶他,被他给甩来了:“滚!”   那店小二被荣绩给吓得瑟缩的往后退了退,垂着头既不敢滚,也不敢再主动上前,恨不得自己就地消失才好。   林二春却是半点也不怕荣绩。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更凑近了他一些,双臂环胸,用毫不逊色于他的恶劣态度打量他,鄙夷的“哼”了一声,然后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就是去找死那也没有你死的快,你现在还只是浑身乏力,头昏脑胀,心口烦躁......哦,对了,还有恶心反胃,不过,你再这么动怒斗狠下去,会迅速的加重你的病情。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你就会呼吸不畅晕过去,一旦晕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看你年纪轻轻的,本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马上就要死了,所有的野心和报复。统统都还来不及实施,还真是可惜啊。”话虽如此说,可她面上还真没有半点儿惋惜之色。   这挑衅之语刺激得荣绩只觉得心口发紧,呼吸越发沉重,面上也更加晦暗,他默了一瞬,这才重新在心里评估林二春。   荣绩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他自有一番际遇,如今也是个老江湖了,此时他撕下了常年披在身上的那层浪荡子的伪装,浑身气势陡变,这是从血腥厮杀和斗勇中形成的,足以震慑江南三教九流的强大气质。   那缩在墙角的店小二因为瞥了一眼大胆放眼的林二春,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跟荣绩对了一眼,就忍不住瑟缩发颤起来,赶紧垂头不敢再乱看了。   站在林二春身侧的小幺面上紧绷着,越发严肃,他甚至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手指,随时准备扑上去跟荣绩厮杀。   如果荣绩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站不住了,可面对的是掐住了他的七寸的林二春,她不仅不怕,反而目光之中满是果然如此的兴奋。   他越是表现得狠戾强大,林二春越是兴奋,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亮。   这女人......   荣绩依旧保持着用阴沉冷冽的表情跟林二春对视,心里快速的琢磨着该怎么评价林二春。   三教九流之中各式各样的狠、辣、阴、毒、装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了,也算是阅女无数,可还真的没有见过林二春一款,哪一种她都好像对不上。   他并没有从她面上看到除了兴奋之外的其他神色,这跟那种自持抓住了他的把柄,想要拿捏他的人不一样,也不是那种仗着背后有人就张扬挑衅的人,就像是......   荣绩突然间觉得他是不是变成了自己的那只取乐用的强壮凶狠的蟋蟀,林二春则变成了他,如果给林二春一根草秆子。她说不定拨弄一下他,朝他吼一句:“黑将军就是这样,保持气势,上,去咬死它!”   这感觉何其相似,又何其诡异,让他越发气闷。他阴恻恻的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林二春轻飘飘的看了看他撑在桌上的手,道:“我还知道你马上要死了,你看你的手已经发黄了,身上肯定也发黄了,还不只是这样吧,你就连小便都是红色的,这病......”   荣绩手指微蜷扣在桌面上,突然牵了牵唇角,打断了林二春的话,“你是杨氏那个贱人的人?”他可没兴趣跟一个女人讨论自己的小便。   林二春一愣,她还真的被问住了:“什么杨氏?”   杨氏是荣绩的嫡母,作为一个被磋磨过的、有野心、也有手段的庶子,能够跟嫡母关系融洽那才怪。   荣绩这也不是第一次病发,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的也发病几回了,可每每找大夫却看不出任何问题来,都说他的气血不足,养着就行了,不发病的时候他的脉象正常,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荣绩在接触的三教九流中的黑暗多了之后,就怀疑自己是中了某种古怪的毒,这下毒的人他毫不犹豫的就觉得是杨氏。   他年纪幼小的时候。杨氏不是没有对付过他,养废他的身体和性子,这些她可是都做过的,要不是他命大也熬不到现在了。   在荣绩长大成人之后,可以接触到他的人里面,根本没人有机会给他下毒,不是杨氏还能够是谁!虽然他还没有找到证据......   症状最严重的那一次。荣绩用的是自己私下找的大夫,那大夫就说他是重了毒,不过却没本事弄出解药来。   想起这个嫡母的种种,以及靠着身份和孝道就能将自己、姨娘和妹妹死死压住,而现在他也不能去将这个蛇蝎妇人解决了,荣绩就愤怒不已。   他握了握拳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往下栽伏在桌面上,晕了过去,然后又缓缓的沿着桌面滑到在地上了,撞翻了椅子他都没有动弹一下。   屋内剩下的三人神色各异,林二春嘀咕道:“说了不能动气,还真是......”   那店小二则是舒了口气,顾不得活动发僵的四肢。忙不迭的就往外跑:“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林二春冲小幺道,“帮忙将他翻过来,脸朝上。”   小幺走过去抓住荣绩的后衣领,往上一扯,很快就站了起来,看着林二春。   林二春被他这粗鲁的动作惊得眼皮一跳,再看荣绩。脸确实是翻过来了,不过整个身体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扭曲着。   林二春咧了咧嘴,赞赏的拍了拍小幺的手臂:“做得不错。”想不到这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还有这样的冷幽默处理方式。   小幺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极淡的、腼腆的笑意来,看得林二春又是一惊,他也是会笑的。   她朝小幺笑了笑,看看地上还等着急救的人,这时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又吩咐了小幺一声,让他去找这店铺中的伙计拿急救用的东西。   对急性溶血性贫血最好的办法就是输入新鲜的血液,但是现在这个年头想要输血,很显然是不现实的,林二春只能用从室友那科普来的一点常规手段,还是改良之后的很粗糙的常规手段。   小幺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林二春已经将这雅间内的门窗全部打开了,又将荣绩的衣领拉开了一些,还给他灌了一些带过来打算来跟那新掌柜谈生意,让人先验验货的果醋。   东西齐了,她将口碱划在盐水中,捏住了荣绩的下颚,一股脑的给人灌了进去。随后又灌进去一碗糖水,连续灌了这一通之后,荣绩的肚子都鼓起来了,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小幺的注视之下,她又给灌了一碗鸡蛋清,将剩下的东西也都塞进去了。   期间小幺不时看看荣绩再看看她,林二春故作神秘的小声道:“他的态度太恶劣了,趁机出出气。”   小幺目光闪了闪,依旧没有说话。   林二春笑了两声,再做完这些之后,林二春能够做的也就是等着荣绩醒过来了。   好在,许是荣绩这次的反应并不算太严重,并未让林二春等多久,在那个店小二找来的大夫翘着胡子指责她胡闹,刚写完药方之后,荣绩就睁开了眼睛,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到底是醒来了。   他忍着嘴里的怪味将大夫赶走了,那店小二也被轰了出去,然后才沉着脸扫了一眼自己敞开的衣领。又看着林二春,等她的解释。   林二春道:“看你喘不上气,才将你的衣服给解开了,我对你这种货色也不敢兴趣。现在你应该觉得好一些了吧?再过一两个时辰会觉得更好一些,之后按照我的吩咐休息两天,就能复原了。”   荣绩确实觉得好一点了,姑且信她。   林二春又道:“我忙得很,也没时间跟你这里磨叽,先说好,我不认识什么杨氏,也不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还没人能够做我的主。”   一提到杨氏他都给气晕了,林二春自然要说清楚。   荣绩眯起眼睛,问:“你能解我身上的毒?”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中毒了。林二春也没有纠正他,她点头道:“你的病我可以控制。”   “不能根治吗?”   “不能,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办法根除了,你按照我说的办,能控制让你不再病发,至少不会因此病亡。”在她生活的时代都没法根治,林二春说这话毫不心虚。   荣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长期被林二春拿捏住了?如果林二春是抱着这个目的,那她是打错了算盘,他有无数的办法可以从她嘴里将控制的法子给撬出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林二春没有注意荣绩面上一闪而过的阴沉,她干脆的道:“我的要求是不管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帮东方承朔的忙,任何一个小忙都不行。”   上一世,东方承朔镇守西川,荣绩没少给他立功,说严重一些,有几次跟蒙古人的战役,若没有荣绩。东方承朔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东方承朔回京加入皇权争夺之后的事情,但是猜测荣绩肯定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也许一个荣绩还不能够改变东方承朔的问鼎之路,但是没有他,东方承朔肯定要走得艰难一些。   荣绩莫名的看着她,因为太过惊讶,他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就这个?”   “就这个。”   荣绩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可以。”   林二春补充道:“哪怕是他当了皇帝。你都不能当他的臣子,不得帮他谋划。”   荣绩道:“我可没有供人驱使的打算,别说是东方承朔了,就算是东方家的皇帝来了,也使唤不动小爷。”   跟荣家的蛰伏避世不一样,荣绩是真的不喜欢受到束缚,他对目前的生活状况也很是满意。   林二春的要求对他来说简直就算不上是要求。   见林二春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他不快道:“小爷说话算话。”   “你能不能说话算话,这个以后再验证,我也不怕你跑了。”她说着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至于你妹妹跟我的生意,那是她的事情,你能劝说她就尽管去,老实说,现在我就是不用她,也没什么损失,现在她走了也成,反正我的局面已经打开了。”   荣绩还要说什么,突然肚子里发出一阵异响,林二春哈哈笑了两声。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忙,下回有事找我客气一些。”   荣绩捂着腹部顿时面上发黑,“林二春,你究竟给小爷吃了什么?”   除了嘴里难受,他胃里和肠子里都一阵翻滚,要不是还强撑着,绝对是要上吐下泻了。   林二春出了门口,心中大爽,虽然没有取代东方承朔让荣绩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也不算没有收获,何况,来日方长呢。   “这可是我拿捏你的秘密,你老实了自然告诉你。”   “林二春!”   林二春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刚从这屋里出来,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沉着脸迎面而来,在外一项温和的人,这次看着很不高兴啊。   她忍不住多往那边瞅了几眼,看着看着那人察觉到了,抬眸朝她看过来,顿时抬头挺胸,沉凝的面容顿时就像是春暖花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双手负在身后,原本急促的脚步都缓了下来,那气定神闲装模作样的架势,让林二春憋着笑,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段话。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这只雄师正展示他的利爪和光滑发亮的皮毛,试图以此吸引雌性的注意……   啊,呸! 第172见面,接触的正确方式   林二春努力拉平要翘起来的嘴角,故作淡定的偏开视线,就拿眼角的余光瞥他,却又磨磨蹭蹭的不肯上马车离开,只靠在车厢外壁上,一脸高深莫测的打量着荣绘春弄来的这铺面。   小幺??的站在车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街道,也不打扰她,他很少对外界事物有什么反应和兴趣,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倒是站在店铺门口的那小厮一脸苦相的望着林二春,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林二春了,掌柜的之前给他交代过等这个林二姑娘过来,好生招待,林二春有什么意见他都得记下来,等掌柜回来之后再一一回禀。   可现在,林二春将荣绩给打了,刚才荣绩还火烧屁股般的跑进了后院,一边跑一边嚷嚷着。“林二春,爷要杀了你!”   看这架势,还不知道荣三小姐还会不会跟林二春合伙呢。店小二正在犹豫间,就见从街道的一头走过来三个男人,他们经过林二春身边,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了。   店小二垂下头,就趁着这个机会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转身回了店里。   林二春看着越走越近,却眼瞅着又准备走远的童观止,虽然是她自己要求他在外当作不认识她,可,见到他果然目不斜视、就要当作陌生人一样的从她面前走过去。心里难免又有些不舒服。   这人刚才还跟求欢的雄狮子似的,现在都已经凑这么近了,居然连眼神也不给她一个,准备就这么走了,给个眼神又怎么了,就算这街上还有人走动呢。可谁会注意到这个啊。   他真走了,衬托得她专程在这里等他来个眼神的举动像个傻子似的,她撅着嘴,狠瞪了他一眼。   算你狠!   童观止突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装作不经意发现了她,深眸里霎时涌出烈火岩浆般的热烈,只是一瞬又渐渐的隐去了,见林二春含嗔似怒的样子,他的嘴角不由得往上勾了勾,带着隐忍又得意的笑意,温和的跟她打招呼:“二......姑娘。”   “姑娘”这两个字停顿一下之后从他嘴里说出来,林二春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的含义在其中。   她站在两臂之外跟他对视,心里怦怦直跳,他真的跑过来打招呼吧,她又紧张的提起心来了。   路上还有人看着呢,会不会被有心人看见了?荣绩就在对面的店面里呢。她虽然嘴上说跟荣绘春合不合作都无所谓了,可那也就是随口一说,装腔作势诈荣绩的。要真的发现她跟童观止一伙的,以荣家的谨慎,荣绘春的小心,说不定这合作还真就泡汤了。   可,太久不曾见到他,林二春又被他那毫不掩饰的情绪所感染和取悦,她心生甜蜜,这一瞬感性完全超越了理智,目光打量他,嘴上道:“这么久不见,没想到童大爷贵人事多,居然还能记得我啊。”   四目胶着。童观止笑道:“是许久不见了,二姑娘看起来也挺忙的。”说话间他扫了眼站在林二春身边的小幺,小幺也面无表情的回视他,警惕的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人,见这两人没有任何举动,他很快又漠然的看着远处。   童观止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店铺。问道:“你到府城来是做生意的,还是来会情郎的?”   林二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童大爷管得倒是挺宽。”   童观止道:“看姑娘面含桃花,眼若春水,肯定是特意来会情郎的吧。”   这是面对面的被调戏啊,林二春磨牙:“童大爷连面相都会看了啊。”   童观止不理会她的恼羞成怒,笑道:“略懂一二。看姑娘这样子果真是被我说中了?你心有所属,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像是怕被嫁不出去的她给缠上似的,可那神情分明是满满的得意。   林二春继续瞪他,你这家伙是有完没完了?   现场也就只有小幺既不知内情,又没有察觉童观止的恶意,对此漠然以对。童观止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虽然都偏着头看着别处,但那抽搐的嘴角都掩饰不住了。   林二春不想跟他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胡扯下去,她正色道:“你说的都对,算对了。童大爷,我铁柱哥哥这回遇到麻烦了,他不高兴,他以前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乐乐呵呵的。   可这回他都不笑了,一直拉着个脸,你说你会看相,可现在他不在,你也看不着。那你继续看看我的面相,你说我是那种苦命相吗?以前都不知道跟人传了多少闲话了,这次呢,我这次能够否极泰来吗?”   方才他还一脸的不高兴,又行色匆忙,明显就是有事要忙。而且看他的样子还不是小事。   明明他上一封信里还说一切都正常,很快就能将麻烦解决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居然让他连神色都变了。   林二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童观止面上的笑意敛去,胳膊动了动,负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的拢在一起。才忍住了伸手去碰碰她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   他的目光在林二春面上逡巡一番,认真的道:“这次你见情郎虽然有些不如意,但那都算不得什么,我肯定你很快就会好事将近了,一定否极泰来,介时。我备份厚礼送给你。”   林二春?了一下,瞅着他轻哼道:“谁稀罕要你的厚礼啊,你最好说得是准的,不然......我缠着你去。”她摆了摆手:“你赶紧滚吧!”   童观止“嗯”了一声,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收回了视线,转身朝前走了。   虽然得了他的保证,可林二春看看头顶阴云密布的天,还是有些心烦,怏怏的看了眼小幺,他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半点好奇心都没有。   林二春就是想要跟他说点什么,编点话哄哄他瞒过去吧,可都觉得无从开口,想了想才问道:“小幺,你认识方才跟我说话的人吗?那个童大爷。”   她本来都没指望小幺能给点反应,哪知道他居然摇了摇头。   “那你认识荣绩吗?之前昏倒的那个?”   小幺又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突然冲进去了呢,我让你看车你明明答应了。”   小幺垂下头。抿着唇不说话了,手指无措的搓着。   林二春心中一叹,语气放缓了一些,问道:“你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了,以为他欺负人,这才冲进去的?”   小幺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林二春笑道:“小幺,我不是怪你,就是问问你,谢谢你,你做得很好,你不在的话,肯定没有这么顺利。”   说完,她明显察觉到小幺松了口气,嘴角牵动,露出极淡的笑来,羞涩又腼腆。这时倒是有了些许少年的生气。   林二春目光一闪,之前在雅间里,她顺嘴夸了他一句,他也是这么笑了。   “我们走吧,先去跟小虎汇合,看他收的梅子有多少了。”   小幺利落的跳上了马车,往边上挪了挪,他并不会赶车,之前为了跟着林二春出来而撒谎了,原本他以为赶马车很容易,在路上看看张小虎就应该能学会的,可事与愿违。   这会林二春就坐在他让出来的位置上。一边赶车一边从旁教他,走到无人的巷子里,将马缰绳让给他,少年一脸郑重的接过来,然后全神贯注的赶车。   再得到林二春的表扬之后,他时不时会露出笑来,林二春既松了口气,因为总算是找到了跟这少年接触的点,又有些感慨和心酸,这个坎坷的少年显然是极端缺乏自信和鼓励的,任何一点质疑都能让他无措,同样。极小的夸赞都能让他满足。   将上回牟识丁过来预定的青梅全部收回客栈里,这一天就已经过去了。   当天晚上,林二春迷迷糊糊等到半夜,也没有等到童观止。   第二日就是清明节,一大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林二春刚起来就又见到了昨天的那店小二。又是说掌柜的有请。   这次倒真是掌柜的找,这掌柜一句不提昨日荣绩的事情,真的跟林二春商量起店铺开业和之后规划的问题来,很是专业老道,态度也十分恭敬,只涉及专业问题。不涉及其他,气氛还算是和谐。   最后抚着胡须问林二春:“林二姑娘,看你的打算是要将这酒卖到各地去的,肯定是不局限于江南之地吧?”   林二春点头。   “那在运送酒水上,姑娘是怎么考虑的?现在距离近,你们自己送货倒是忙得开,要是隔得远了,就不那么方便了。”   这个问题林二春自然也是考虑过的,酿酒的话发展不会这么快到那一步,但如果只是眼前的水果酒和果露果醋这些,就快得多了。   上一世她出了酒方,东方承朔派人打理作坊和酿酒,他最不缺的就是人手,酒水运送也是用他的自己人。   不过,现在林二春显然还没有这么多人脉,而且跨地运输在这大夏有很多手续和关卡的,她自己运输难度有些大,荣绘春也没有这个实力。没有东方承朗,就算是到外地开铺子,她也没有竞争力。   原本林二春是打算等东方承朗迎娶荣绘春之后,借东方承朗的人脉来实施的。现在这掌柜的提出来,有些话她还真不好跟他说。   这掌柜的见她犹豫,笑眯眯的道:“我倒是有个提议,姑娘知道有专门给人送货的行当吧?”   林二春点点头,这时代镖局和水上行帮都不少,但是走这一行的都算不得正经门道,多半有点涉?。   见这掌柜一脸期待的样子,她笑了笑:“李掌柜是帮荣二爷问的吧?”   掌柜的神色一僵。   林二春心中了然:“等他恢复了让他自己来找我谈。”   她虽然不知道荣绩具体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但是心里也有猜测,能够让东方承朔说是大敌,对朝廷大害的,除了谋反妄臣,权臣,也就是走私贩子了,最严重的走私就是私盐和铁器。   她猜荣绩就是其中的一种,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运输渠道的,如今打自己的注意,而她卖的是酒水......那荣绩多半是卖私盐的。   不管是真合作还是坑她,她等着。 第173兄妹,从不缺聪明人   “......她并未上当,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她就是一口咬定这是二爷指使的,说二爷要是想找她还是亲自跟她谈,根本不接其他的话。”   李掌柜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词回禀跟林二春会面时候的情形,不时还以眼角余光暗觑一眼荣绩的神色。   荣绩浑身乏力的躺在临窗小榻上,他的面上很是苍白,才一晚上的时间,脸颊两侧似乎都有些凹陷下去了,眼底的青色很重,瞧着疲惫又憔悴,一看就是正在大病之中。   不过,那双细长的眸子却泛着让人胆寒的森冷幽光,倒是给他添了几分精神。   他被不知名的慢性“中毒”折磨已经了两天了,这次估计是被林二春气得不轻,催动了毒性,发作得很是猛烈,除了幼时,他已经很少在“毒发”的时候晕过去了。   晕倒之后又被林二春下了药,他上吐下泻了整整一晚上。此时面色能好才怪。   林二春......这个死女人!   李掌柜看着荣绩的眼神和抽动的嘴角,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回禀完了,他直接跪在地上道:“小的也不知道是究竟是哪里露出的破绽,请二爷责罚。”   他事没办成,不仅没有诱得林二春上当,居然连哪里露出了破绽都不知道,让林二春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荣绩。虽然他已经极力去掩饰和描补了,可林二春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也很是挫败,原本他还以为荣二爷让他来对付一个年轻姑娘是大材小用了,哪知道阴沟里翻船了。   李掌柜这会都不敢跟荣绩说,他怀疑林二春根本就知道二爷的底细,那底细若是曝光出去。可是要被杀头掉脑袋的。   荣绩冷冷的看向李掌柜,又扫了一眼站在李掌柜身后的小厮,目光落在那小厮手上抱着的两只大肚细脖窄口白粗瓷瓶子上。   虽然是粗瓷但是釉色细腻柔亮,做工也算得上是细致了,瓶肚上印有“两度春”的标志。之前荣绩让人调查林二春的时候,是见过这个的,里面都是一些果酿。酸的、甜的、有一些带了酒味。   就这玩意儿他无意中听荣绘春跟小姐妹说起可以消食、润肤,总之是让人变得更漂亮,因此很受一些小姑娘们的追捧,价格也真的挺贵,就这一小瓶子都快赶得上一坛子五年份的花雕酒了。   荣绩一面对此嗤之以鼻,一面也忍不住要感叹一声:女人的钱真是好骗啊,哪像他做的营生,那都是刀口舔血的,那都是血汗钱!   如果林二春处心积虑的接触荣绘春只是为了找个庇护,赚点银子,荣绘春也能得益,多点嫁妆傍身,荣绩也不会从中加以阻拦,说不定还能够帮上一把。   可,眼下看来很显然不是,也不知道林二春跟他那个妹妹达成了什么协议,荣绩明显觉得这个妹妹变了。   先前荣绩就知道荣绘春只是表面上乖巧柔顺,其实心有成算,她从八岁开始就再未吃过亏了,荣家庶女不少,没一个有她这样的待遇的。   就连她的亲事,她也是有底气的,她明明对亲事被杨氏拿捏着心有不甘,却一直从容的隐忍顺从,从不正面与杨氏对上,只在暗中筹谋,想来荣绩都觉得有些好笑和心酸,他的妹妹从十三岁开始就用有限的机会在高门大户内为她自己的亲事谋划了。   虽然她做得十分隐秘,也从来没有留下半点话柄于人,甚至将杨氏都给瞒过去了,可,这些手段却瞒不过对她关注有加的荣绩,包括她对东方承朗的那些手段,荣绩都看在眼中。   不过,荣绩对荣绘春左挑右选选定的头号备选人东方承朗却并不看好。嫁给皇子也只是表面风光,要是受了委屈,娘家想要为他撑腰都没那个底气。   何况荣家跟东方氏的关系比较微妙,如今东方氏内部皇权争斗正激烈,荣世子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如果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那她的下场就是被荣家放弃。日后将全无依仗。   就算荣绩对自家再看不上、再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对女子来说,娘家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强劲的娘家,是保证她们在夫家的一辈子安然顺心的重要条件,即便荣绘春只是庶女,就凭荣家在江南的威望,凭荣绍这个荣家嫡长子对她这个庶妹的看中,只要嫁在江南范围内,都足够她在婆家硬气一辈子了。   荣绩相信以妹妹的聪慧肯定是权衡过这些利弊的,可能实在是因为东方承朗太得她的心意了,她居然还是犹犹豫豫的朝东方承朗出手了。   荣绩心中笃定妹妹绝对不会做这么亏本的事情,她还在犹豫,说明她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对东方承朗也就是一时冲动而已。是以,他只是冷眼旁观着。   后来东方承朗走了,荣绘春虽然怏怏了一阵子,但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至少表面上她还是往常温柔贤淑的模样,讨好荣绍。伺候杨氏,安抚姨娘,没什么变化,荣绩也就放下心来了。   年底的时候,他有事在身,也就放松了对荣绘春的关注。   哪知道,等他忙完之后。荣绘春就变了,她在亲事上居然敢跟杨氏较劲起来了,而且态度很是强硬,在家里陡然掀起了一阵风浪。   用荣绘春先前形容荣绩这个亲哥哥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荣绩看得出来,这下妹妹是死心塌地的准备嫁给东方承朗了,而她的这些抗争也按照她的意愿。如数的传到了东方承朗的耳朵里,这就是她对东方承朗的投名状。   很显然,东方承朗的心理被荣绘春摸准了,他是吃女人死心塌地宁愿放弃娘家也要争取他这一套的,他在几日前荣绘春及笄的时候,还给她送来了一份意味深长的贺礼,来回报荣绘春对他的深情。两人的婚事已经显现了端倪。   荣绩这会就是想要阻拦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都晚了,若是硬来,得罪了东方承朗反而不妙。   荣绘春最近不好过,要不是东方承朗还护着她,荣绘春也够机警,荣绩都怀疑荣世子都能将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给暗中“暴毙”了。   程姨娘逮到荣绩就哭哭啼啼,让他想办法劝妹妹。这些让荣绩很是恼火,他怎么都想不通,妹妹居然会宁愿舍弃荣家,也要嫁给前程未卜的东方承朗,这实在不是她的风格,感情的力量就这么伟大?   反正荣绩是不信的。   他觉得荣绘春敢这么放手一搏肯定是有了底气,而他并不认为这种底气是来自于远在京城的东方承朗,荣绘春在荣家长大,如果她还将下辈子的安稳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就真是太蠢了。   荣绩很快就查到了林二春,荣绘春的生活简单,只在这一阵子多了林二春这个人,从往密切。   荣绩不怀疑她,怀疑谁?   他越是调查越是觉得林二春从去岁九月开始就十分反常,到处都透着疑点。   可,荣绩实在是想不通林二春哄着荣绘春究竟有什么企图?让荣绘春嫁给东方承朗,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还有,她背后又是什么人,针对一个庶女又有什么目的?   荣绘春少女怀春,在感情上的狠劲荣绩是不能理解的。   另外,他想破头也不会猜到。林二春并不认为是她促成了荣绘春的决心,她明明是因为认定了荣绘春一定会嫁给东方承朗,所以才巴上她,想要借此顺理成章的靠近东方承朗,接近东方氏的核心,给东方承朔制造一个强大的对手,以保护她自己和童家不至于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改变他们都败亡在东方承朔手上的命运。   林二春也知道自己在勾心斗角一事上并不十分聪明,她的那些经历是她的资历,比别人多了几分胜算,然而她的性格上虽然能够称得上是果断,却缺乏狠劲,在权力交锋中,若是没有狠劲,又怎么能够成大事?   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教养已经养成了她的性格和习惯,她虽然惨死一世,然而重生归来却忘记了所有不堪的、痛苦的记忆,即便知道了上一世的结局,她心中也并无滔天的恨意和什么复仇的执念。   什么血腥杀戮,还是距离她太远了,她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个在目前看来。还天真得近乎异想天开的办法,至于以后究竟会参与到什么程度,她并未多想过,人不被逼到一定份上,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线和潜能的。   的确,林二春的这些“雄心壮志”在外人看来,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已。   就比如荣绩,他以前只觉得林二春有些赚钱的手段和小聪明,在见过了林二春一面之后,他对林二春多了不知死活这一点认识,但是也绝对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猜不透对方,反而让林二春一眼看穿他,这让他心中烦躁不已。   李掌柜跪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听见荣绩说话。他暗暗抬头,就见荣绩目光阴郁的盯着那两瓶果酿,心中惴惴的解释道:“这是林二春让送给二爷的,说二爷喝了有助于身体康复。”   荣绩目光一闪,回过神来,嗤了一声,“扔了。”   那小厮正要拿出去,又被荣绩给叫了回来,“等等。”   虽然昨天被林二春折磨得够呛,但是荣绩也不得不承认,今天他虽然还很是虚弱,但是腹痛比昨日要好多了,皮肤上的?色也褪去了许多,就连尿液颜色也浅了很多。   她给自己胡乱灌了一通。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阴着脸问:“她还说了什么?”   李掌柜一脸茫然,荣绩不耐烦的道:“她对爷的病还有没有什么话?”   李掌柜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也跟外人一样只当荣绩是醉酒,要么就是气血有亏,听荣绩问起,这才赶紧道:“她还说让二爷别接触罗汉豆,罗汉豆田、花都不要靠近。”   “罗汉豆?”荣绩眉头紧锁。   李掌柜赶紧道:“罗汉豆也叫佛豆、胡豆、蚕豆。”   这么说荣绩就明白了。他目光一凝,想起来了,这次病发之前他跟着几个同为庶子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城去寒山寺踏春,那边是有一片罗汉豆田,庙里的僧人每年佛诞日都会把豆子煮熟,施舍众人。   还不只,太久远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还能记得上一次、上上次病发,好像......的确都跟佛豆有些关系。   “还有吗?”   李掌柜绞尽脑汁,满头是汗的补充:“她让爷不舒服的时候,不可服珍珠末,金银花,川莲,牛?,蜡梅花,熊胆......就这些了。”   李掌柜越说,荣绩脸色越沉,他心里?了一遍,这些都是有解毒功效的药材,其中一些他觉得自己中毒之后也是用过的,的确是服用之后腹痛难当,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用了,生生挨着。   看来林二春还真不是哄他的。   他指了指那两瓶果酿,道:“拿过来爷尝尝。”   小厮拔下瓶口的木塞,递过来给他,他闻了闻,仰着头,咕噜一声灌了一大口。然后“噗——”又全部吐了出来,脸上发青,他怒气冲冲,当即就将这瓶子给扔在地上了,应声而裂,水流了满地。   吓得李掌柜和那小厮不约而同一哆嗦。   “二爷......是这果酿有不妥?”   “不妥?何止是不妥!这是要咸得齁死爷!这个该死的林二春,敢这么对爷......”   荣绩话未说完,突然顿住。   李掌柜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跟荣绩视线一对,咽了咽口水:“二爷,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正如林二春所料,他们的确是做的走?贩售私盐的买卖,他们的货肯定不能过明路,想要经过重重关卡之后贩售到外地去,自然有特殊的运输渠道,其中之一就是将之融在酒或者水里,掩人耳目,等到了外地再将之提炼出来。   林二春送来两瓶混了盐的果酿,真的只是给荣绩调养身体用的,是巧合?谁能信。   这时小厮捏着木塞,突然道:“二爷,这上面写了字。”   荣绩拿过来一看,这木塞上面的确写着极小的一行字:对你病情有帮助,只是加了点东西,应该难不到你。   荣绩把玩着这木塞,突然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来:“她现在在哪里?” 第174异样,收了你算了   林二春这会儿正在朝城门口而去的马车上。   她带了个斗笠坐在的车驾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指导小幺赶车。   车厢内是早就预定好了的酿酒器皿,铁的、木的、瓷的,堆放了满满一车子,随着马车的走动不时发出吭吭哐哐的声响。   张小虎独自赶着另一辆放满了青梅的马车跟在他们车后。   只等这两车东西拖回虞山去,酒坊就能开业了。   小幺逐渐熟练了,再加上这会这条街上的人也不多,马车能够畅行,林二春也就放手了,她靠在车厢外壁上,想着心事。   直到到了府衙前门大街,马车陡然一停,马儿嘶叫了一声,她的身体往前一栽,被小幺急急忙忙的拉住了胳膊,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小幺收回手,一脸犯了大错的模样紧张的看着她。   林二春冲他说了声:“多亏小幺拉着我。”   可这敏感少年依旧一脸羞愧,半点也没放松。   这时,跟在后面的张小虎也将马车赶过来了,挨着他们停了下来,往这边车上扫了一眼,语气平平的道:“姑娘,一会你跟我同车吧,让他自己一辆。”   小幺垂下头,只手指搅着缰绳,嘴唇用力抿得都有些发白。   林二春冲他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先别换了。”又朝小幺道:“你才刚上手,就能够在人多的地方赶车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幺抬起头来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这次被夸奖了也没有半点的喜悦,只抿着唇严肃的点了点头。   林二春心中无奈,只能赶紧岔开话题,她看着前方?压压的聚了一群人。问道:“前面是怎么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讶然问道:“这是知府衙门门口吧?怎么这么多人?”   聚集在这里的人虽然多,但是最多就是窃窃私语,并无人高声喧哗,也不显得吵闹,人群正中似有人在说话,不过他们站的远了,听得并不真切。   张小虎从马车上下来,端着一张老实的脸去跟外围的人打探情况,探问了一圈,回来三言两语交代了情况。   “听说是知府章德宽犯了大案,现在被捉拿了,这会要被押解到京城去会审,他在里面的囚车里,现在被苏州府几个官员给拦了下来。”   林二春讶然问道:“要被送京受审?今天早上还没有听到半点消息啊。”   按照大夏朝的法令,如果一州府的最高行政长官触犯法令,由朝廷派钦差对犯事官员进行调查、取证、再审理,这些过程很是繁琐复杂,怎么也得花费一段时间,等有了大致结论,还会在当地开堂审理,将其罪行公告当地百姓。   随后才是送到京城交由更高一级衙门审理具体细节和定罪。   章德宽的事情如果是按照正常程序。肯定得被百姓议论几天之后,才会被送走,可林二春进城已经三天,却一句也没有听说过。   张小虎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这时,在衙门边巷子口摆摊卖糖饼的一个小贩,耐不住八卦之心,凑过来低声插嘴。   “可不是嘛,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听说是前几天章大人就被下大狱了,是私下审理的。今天突然看见他在囚车里被推出来,我都吓死了。   要不是他前几天还买过我的糖饼,我认识他呢,不然都不敢认,我就说他每年清明都在我这里买糖饼,怎么今年没来呢。”   林二春问道:“这章大人是犯了什么事啊,抓人总得跟大家都透个信吧?”   这小贩看着人群,一脸悻悻的道:“听说是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谁知道呢,里面还在说着呢,你是没有看见,那囚车一推出来,要不是有人认出章大人来才围了过去,肯定就这么被拖走了。   现在来了好几个官老爷在里面理论呢,拉拉杂杂说了一通,我也没听懂就出来了,这两句还是个秀才告诉我的。”   “见着钦差大人了吗?”   小贩摇头:“没,倒是看押囚车的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的,一脸凶相,他们往那一站,看人一眼都吓人,章大人就被他们围着,我也就瞧了一眼......”   林二春蹙起了眉,她突然想到东方承朔了。   东方承朔几天前就悄悄到了江南,他的身份也完全能够胜任钦差一职。   去年东方承朔被官兵追捕,狼狈的躲到她的马车上去了,也许追捕东方承朔的官兵也跟这章德宽也脱不了关系。   林二春记起上一世是听东方承朔提到过的,当初他还装失忆蛰伏在绿水湾,是因为当时他的处境艰难,很多人想要他死,所以他才隐藏在暗处筹谋。   等东方承朔回京的时候,还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江南官场一直都是抱团取暖,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极难在这里立足,朝廷花费了几年时间都无法将这个团体瓦解,安插心腹。不过,最终还是被东方承朔撕开了一道豁口,打破了这里的团结。   至于是不是从章德宽开始的,林二春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如果章德宽只是皇权争斗,只是朝廷和地方官的争锋中的牺牲品那也还罢了,要是跟童观止有关......官商相护也是寻常事。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脸色有些发白。   那小贩已经说完了,转到别的话题来了:“姑娘,买糖饼吗?这三天都得禁火吃寒食呢,不是我自夸,我这糖饼那是祖传的手艺,别看这摊子小,可章大人还光顾过我呢,每年他都过来买。”   林二春收回视线也没心思问价钱,直接抓了把铜钱递给那小贩,小贩数给她七个饼子。   这时,不远处的人群突然有些骚动,这小贩也不跟林二春多说了,匆忙挑着担子就往人群那边跑去看热闹,等他靠过去的时候。原本围着的人群已经往两边分开了,让出中间的通道来,这么多的人,场面却陡然一静。   林二春也是准备要出城去的,这会就站在这条道路的正中间,人群一让开,方才被围着的中心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最显眼的就是那辆囚车。   囚车里的男人是面朝车后方盘腿静坐着,正对着林二春所在的方向,因为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楚章德宽的脸孔神色,这会只能看到辨出他身上的一袭素衣还算干净完整。起码是看不到什么?渍、血渍,头发也不蓬乱,还算体面。   囚车两边是几匹高头大马和随行的身着披甲的侍卫,囚车后站着几个神色阴郁的中年官员,因为穿着官服不难认出来,有人看着囚车中的章德宽,有人看着侍卫。   很显然,方才的对峙,他们败了,只能任由囚车离开。   囚车缓缓启动,越来越远,速度也越来越快,这条街道陷入了短暂的凝滞的氛围里,安静状态下,那乍然响起的吟唱声分外清晰。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这是一首情歌,这还是林二春第一次听到大夏朝的男人唱情歌。   歌声初时低沉且平缓,两句之后开始放亮了,高扬起来,曲调也变得轻松起来,不一会儿她看见那颠簸抖动的囚车之中,那人拍着巴掌打着节拍继续吟唱。   沙哑又充满力量的嗓音,愉悦的曲调,让人很难相信他此时是一个阶下囚,他唱着情歌打着拍子,像是去奔赴一场春天的约会。   林二春远远观之,囚笼中的人随着马车往前跑动,广袖飘动,衣袂翻飞,发顶白色的巾带也随风微微扬起,飘然得像是不沾人间烟火,只是怎么也无法跟林二春印象中章德宽的模样重合起来。   以前因为吴靖平的案子,林二春是见过章德宽一面的。老实说,对这个前任知府大人她并没有什么很鲜明的印象,就是个中年官场男人,跟审案子时候出现的一溜中年官员都差不多,圆滑、世故。   突然,歌声在最高扬的时候戛然而止,随后正要转弯的马车一阵急停,马儿的长嘶打破了这诡异的沉?。   一声略显惊慌的声音响起来:“章德宽服毒了!别让他死了!”   “请大夫!”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林二春目光一紧,透过人头攒动的缝隙,她看见一个侍卫钻进了马车。然后摇了摇头。   张小虎在她身后,低声道:“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得走了。”   林二春收回视线,所有纷乱的心绪都随着那歌声的停止而中断了,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和可疑的人。   没有童观止,也不见东方承朔。   她怅然的点点头,“走吧。”   前方都是人群,只能绕道走。   出了城,还没走多远。就被一辆豪华的马车追上了,挡住了去路。   荣绩苍白的脸出现在帘子后面,“林二春,你不是想方设法找小爷吗,现在咱们谈谈。”   林二春看看自己的两辆车,没空间,“就这么谈吧,路上也没人,很方便,而且我赶时间。”   荣绩道:“那你过来。”   他的马车宽敞又舒适,他可不愿意再挪动了。   林二春蹙眉。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张小虎和小幺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她两边,无言的防备。   荣绩嗤了一声,“就这点胆识,还敢威胁小爷?”   突然他眉头一挑,长哦了一声,“你是怕小爷对你不轨?就你这模样,就你那见到男人就扑的名声,小爷能看得上你?要不要小爷撒泡尿你照照?”   林二春冷笑了一声,“你撒。只要你敢撒,我就敢照。”   张小虎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绷着脸紧盯着荣绩,小幺照旧是没有任何表情。   荣绩则是眼皮一扯,作势就要去解开裤带,见林二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他又收回了手,“怎么,想沾小爷的便宜?”   就特么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林二春似笑非笑,十足的鄙夷,却也没有跟他纠缠下去,隔着马车问他:“你想谈什么?”   荣绩郁悴的道:“我的病,治疗方法交给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之前你说的不得帮东方承朔算这一次的,我答应。”   他始终认定自己是中毒,这一次林二春帮他稳定了,可下一次呢,要是病发难道还得找林二春,他不愿意被人拿捏住七寸。   林二春目光一闪,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那些治疗方法,也就是针对食物中毒造成的简单的休克和缺氧、体内酸碱、电解质不平衡的应急办法。   其实就是生理盐水、葡萄糖水、适当弱碱性水,这些她统统都没有,直接用盐水、糖水和口碱融化后对付处理的。   再加上催吐和促排尿加以缓解,如果发病之后缺氧严重话,再加上人工呼吸也是可以的。   至于那些果醋和水果酵素,也都是调节酸碱平衡用的,并没有什么大作用。   办法简单到爆,说出来不知道荣绩会不会相信?   可高深的,比如输入新鲜血液,在这个时代技术程度是达不到的。说了也白搭。   蚕豆病没有解法,只能预防,她已经将预防注意事项都告诉他了,只要他严格执行,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发作了,可现在看来荣绩显然是不信的。   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林二春故作高深莫测的道:“可以。”   “先说说你让我做什么?”   林二春看着不远处的一条小道,目光幽暗:“东方承朔在江南,你知道吗?”   “知道。”   “我想知道他到江南之后做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荣绩玩味的看着她,随后冲车夫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早料到了林二春的要求会跟东方承朔有关,还是这些私下活动根本瞒不过他,那车夫准备的十分充分。   “东方承朔暗中潜入江南,第一时间章德宽抓了,关了三日,期间见过章德宽两次,分别是抓的当天和今天早上。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查不到。刚才,章德宽被押送去京城的时候死了。慢性中毒,在被抓之前就已经吃了毒药。   至于东方承朔,他现在去了康庄吊唁。他来江南除了处理章德宽的事情以及娶妻,还有没有别的目的,目前还不知道。”   林二春蹙眉沉思,?了一会问:“章德宽的罪名是结党营私,他是谁的人?”   这次是荣绩自己回答的:“三皇子。年前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先后回京之后,就拿到了三皇子的罪证,牵扯出三皇子在江南结党营私,假传圣旨,还有传闻说他跟匪患勾结,章德宽帮他追杀东方承朔是不争的事实。”   三皇子被皇帝厌弃,如今已经被流放了,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荣绩知道也不奇怪。而且他出身荣家,荣家虽然不出仕,但是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林二春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对,既然三皇子已经被厌弃了,东方承朔的目的也算达成,已经抓了章德宽按规定杀了他报仇就是了,还见他几次,对一个阶下囚如此重视做什么?   而且他对章德宽没有公审,今天却又一反常态将他推到大庭广众,这些举动就很矛盾。   再有,章德宽死的时候,那些人也很着急,明显是不想他死。章德宽一定对东方承朔还有利用价值,或许他只是诱饵也说不定?   可如果章德宽是诱饵,东方承朔为什么没有亲自看着?反倒是离开了?   还有章德宽,他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反正都是死,为什么非得等到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去死?他又有什么用意?”   荣绩“哟”了一声,虽然早见过了林二春的警觉,也被她反击了三次。这会听得她的一番话,还是忍不住再次对她刮目相看,他并未马上回答,而是道:“你对东方承朔倒是很了解啊!”   林二春翻了个白眼,触到张小虎不着痕迹飘过来的视线,她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要是他跑到童观止那里去说一通,以那个家伙的醋性,她怕是又得受罪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这一次,她感觉很不好。   童观止不告诉她,她就只能从东方承朔那里入手了,虽然她实力不济,但是万一能够帮上忙呢?在荣绩找上门来之前,她是不敢想的。   现在,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荣绩,荣绩板着脸,那种被当作笼子里的蟋蟀的感觉又来了。   他烦躁的道:“林二春,听说你妹妹是江南第一才女,碾压一众大家闺秀,见了你。我真的特别好奇,林春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将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让你在背后觊觎自己的妹夫。”   林二春懒得跟他扯,“你调侃的是你的命,我反正就算不知情也不会死。”   荣绩恼火的喘了几口粗气,才道:“具体内情我不清楚,不过章德宽此人我倒是知道一二。他以前就是个落魄书生,在陆家当过琴师,他跟陆家九小姐有过一段私情。”   陆家被灭门之后,曾在九小姐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正好在陆家其余的庄子里。因此逃过一劫,后来这些无主的奴仆被官府做主发卖,这丫鬟被荣绩的一个手下买了回去,所以荣绩才能够知道这件事情。   他们这些走?道的,总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拿点别人的把柄,方能走得长久。   “陆家被灭门之后,章德宽摇身一变成了官身,才几年内就坐上了知府的位置。乱世中这样的升官速度也不算太出格,可以肯定的是他背后是有支持者的,三皇子是不是他唯一的主子还不好说。”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太大。而且又涉及到陆家......林二春消化了好一会没有出声。   荣绩都等得不耐烦了,她才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该你了。”   林二春点点头,也利索的将解法说了,见荣绩果然面色越来越阴沉,她才又故弄玄虚的补充了一句:“还得加上我的果酿,你每日喝也是很好的。”   荣绩沉着脸,这一交易算是达成了。   他倒是不怀疑林二春骗他,那天他虽然晕倒了,但是大约还是有些印象的,嘴里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跟林二春说得也能对得上。   解决了自己的性命问题,荣绩开始翻脸算账了:“林二春,你知道对那些自以为拿捏了小爷的把柄,就行威胁之事的人,小爷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林二春问他:“说说看。”   “死。”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张小虎和小幺,“就这两个人就想护住你?刚觉得你聪明,你就这么犯蠢。小爷还不信有什么是逼问不出来的。”   林二春面不改色的点头道:“这倒是,除了死人,总能问出来的,问出来之后也是死,要不,干脆咱俩一块死?”   荣绩阴晴不定的看着她,发现是真吓不住这女人,他道:“还有另一条路。”   林二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那就拴在一条船上。”   林二春嗤之以鼻:“就你那破船,我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   荣绩不快道:“小爷这是看得起你,给你发财的机会。”   他突然眯起眼盯着她好一会,道:“林二春,要不小爷吃点亏,收了你算了。这个好处够大了吧?   小爷也不嫌弃你以前那些破事,你当了小爷的女人,咱们说话也不用这么费劲。算来算去,也免得你一个娘们风里来雨里去,还得受人欺负,日后小爷主动罩着你!那东方承朔,我帮你出气。”   林二春忍不住要气乐了:“你撒泡尿自己照照。”这也能够算好处? 第175达成,互相试探   荣绩闻言先是不可置信。   他什么身份,林二春又是什么身份?   他声名不佳,林二春跟他半斤八两,但是他是男人,一个名声狼藉的女人居然让他去撒泡尿自己照照。他觉得自己提出这建议是林二春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是看在她有些用处的份上,他才勉为其难。   然后才是勃然大怒。   他“呵”了一声,让马都不由得前后踏步起来,有些不安。   可,因为身体还未恢复很是虚弱,再加上急怒攻心,他才刚开了个口,才指着林二春,却忍不住大口喘气起来。   林二春好笑的欣赏了一会他多姿多彩的神色,这人的自尊心还真是脆弱,这才哪到哪啊。   她的确想要跟荣绩合作,但却绝对不是他提出的这种方式。   不过,林二春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真的将人惹得发狂了,那就不好了,毕竟她现在还没有能够跟荣绩抗衡的能力。就算童观止可以指望,她也不想过多的依赖他,将他暴露出来。   见荣绩喘得差不多了,她才道:“荣二爷放心,你做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只是偶然间发现了而已,从未对外人说过,也没有打算透露出去,要不是荣二爷派人来想要阴我,我也绝对不会想起这一茬来。”   荣绩阴恻恻的盯着她。   他让李掌柜提出找到了门路可以将林二春的酒水运送出去,的确是打着阴死她的主意,他觉得这女人野心勃勃,他送出这么大的诱饵肯定合乎她的心意,只要她接住了。他就能够给她安一个私盐的死罪在头上,到时候林二春想要活命,就得任由他拿捏了。   哪知道,她会回给他两瓶加了盐的果酿,竟然对他的盘算一清二楚,这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等不及再去跟她过招。想法钳制她,就拖着病体亲自来了。   即便林二春保证了不会说出去,荣绩却是一点也不信的,他只信自己,信利益,“空口无凭。”   眼下必须得给点实质性的保证,让他能够跟林二春互相牵制,不然,他不会放她就这么过去,哪怕以后没有了果酿,会受病痛折磨,他也得将这危险扼杀了。   林二春也看出他的意图来,她送了两瓶果酿过去,就想到了眼前这一茬了,此时很平静的回视他,“合作可以,但是你说的运输之事我不沾。”   私盐她更不会不会沾,更何况还是跟荣绩合作呢!   上一世荣绩诈死躲在东方承朔身边当幕僚,林二春猜测多半是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早晚会走向死路的生意,她就更不想费那心了。   而且她现在是没法信任荣绩的。   荣绩嗤笑:“你是怕呢?还是瞧不起小爷?”   林二春正色道:“都是靠本事吃饭,谈不上瞧不瞧得上,只是我一项胆子小,就想光明正大的挣钱。至于运输的事情就不劳二爷费心,我跟三小姐自然会想办法。”   荣绩身体往后靠在车壁上,有些烦躁和不耐的道:“你们的办法是东方承朗?”   他已经阻止不了妹妹嫁给东方承朗,日后若想要护着荣绘春,就绕不开东方承朗,可跟朝廷中人扯上关系又非他的意愿。   林二春点点头。   荣绩鄙夷道,“女人就是虚荣。”   林二春也不否认,只道:“所以,我跟令妹是一条船上的,跟你合作与跟荣三小姐合作,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日后。你总归是要护着她的,你不方便出面,而我却可以。   再说,如果将你弄垮了,她少了暗里的助力,对我更没有任何好处。这样的合作方式,荣二爷满意吗?”   荣绩一愣。歪着头无声的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牙齿晃得让人心中一跳:“要是没有今天这一出,你拿我妹妹当什么?跳板?”   没等林二春回答,他摇了摇头,又笑了,“枉她自以为很聪明,不过是个睁眼的瞎子而已。”   林二春道:“再瞎那也是你妹妹,你不会真的不管她。”   上一世荣绩在东方承朔身边当幕僚,对荣绘春这个妹妹的感情林二春是知道的。只要荣绩还管荣绘春,就会在一定程度内让她提要求。   果然,荣绩郁闷的受下了:“林二春,你要是个男人,小爷一定将我妹妹嫁给你,你可比东方承朗顺眼多了。”   林二春的每句话都戳中他的心窝子,还从来没有人能将他看得这么透彻明白。   林二春满头?线的道:“承蒙看得起。”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跟我?小爷有哪里是配不上你,给你高攀的机会你还不识抬举啊。”   “你想以身相许就不必了,不过有件事还真得麻烦一下你。”   荣绩懒洋洋眯着眼睛看她:“说说看,小爷要是心情好,可以考虑。”   细雨靡靡,康庄陵园内,东方承朔已经在陆道远的坟墓前站了好一会了。   色劲衣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他浑身紧绷,像是这园子里栽种的松树,肃穆、挺拔。   不,他比这松树还笔直,风吹不动,雨打不颤。   他也比这园子里的任何一颗松树都更加的肃穆和悲伤。   他看着面前的石碑,脑子里闪过许多的画面和回忆。在这冷冰冰的石碑面前,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从痛苦到愧疚,又从愧疚渐渐平复下来到沉静,到只剩下冷峻。   雨势渐大时,从陵园门口走过来两个人。   两人在距离东方承朔五步开外站定了,在被雨水冲刷得光亮的石碑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影。   东方承朔并未回头。只盯着那?影,鹰眸微动:“来的时辰倒是刚刚好。”   从章德宽被带出监牢的时候,他自城门口出发来康庄,期间所用的时间不多也不少,跟他规定的时间分毫不差。   “侯爷相邀,草民不敢违逆。”   冷淡的声音跟记忆里的那个对他痛下杀手的嗓音完全重合了,即便当时没有看清楚人。东方承朔也能确定,害他重伤失忆的人就是他。   童观止。   此时听见这虚伪的寒暄,他面上闪过冷色,他侧过身,往后扫了一眼。   站在前面的男人白衣玉冠,穿过了已经废墟一片的康庄,衣服上却不只是尘泥不沾。竟然也没有被雨水淋到。   他身后的小厮一手拿着一株松树苗并一把铁锹,一手给他撑着伞,雨水落在伞面上迸开裂成四散的雨丝,在伞周形成薄薄的水雾,让这人面具一样温和的神色,像是被晕染开的墨,模糊浅淡,不悲不喜。   从东方承朔授命暗杀童观止开始到现在,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说来可笑,这会却还只能算得上是初相识,总算是能对得上人了。   东方承朔单刀直入:“童观止,本侯今天叫你来是有话要问你。”   童观止垂首:“侯爷请。”   “陆家这些人可都是你派人装殓的?”   “是。”   “你倒是仁义。”东方承朔反讽,“听闻当初你跟陆道远势同水火?”   童观止道:“生意场上无兄弟,抛开生意上的恩怨,草民对陆兄还是很欣赏的。”   东方承朔不置可否,又问:“这康庄内你都仔细查看和整理过了?”   “尸横遍地,不整理不行。”   “你收的东西呢?”   童观止抬眸,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侯爷是怀疑草民私藏了陆家的财物?”   见东方承朔紧盯着自己,他冷声傲然道:“童家虽不如陆氏,但草民也不至于去捡死人财。就算康庄内真有什么被强盗漏下没有抢走的,草民也看不上。草民向来只喜欢光明正大的赢过来,还不屑于去捡。   康庄被灭门之后,陆氏名下的那些商铺和田庄就成了无主的了,全都被朝廷接收处置了,陆家所涉及的生意因为这一惨事,倒是给了草民机会,有不少被草民顶替了下来。”   有这些他还需要去捡遗漏的吗?   东方承朔眼神锐利的看着他。   童观止完全一副不差钱的壕样,他继续道:“康庄的财物都被抢走,就连屋舍木材都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眼前这一片废墟,也许真的有些小东西遗落在废墟里了。   不过当时康庄尸横遍地,情形太过惨烈,草民派来收尸的人都不敢多待,匆匆抬了尸体出去,并未拿别的什么,至于这几年这里就连野猫都不肯来,嫌阴气太煞了,侯爷不信可以让人去翻找,说不定都还在。”   东方承朔心中虽不悦,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神色更加冷厉。   康庄被灭门。庄内财富被抢夺一空,虽然被搬空了,但跟陆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比较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然想要无声无息的运出城去就是个大问题。   至于朝廷拿走的表面上的无主的田产和商铺虽多,却远没有达到预期,如果说这就是曾经的首富陆家的全部产业,东方承朔是不信的,朝廷也不信,这些都没有童观止将童氏分家所列出来的产业的一半多,而坊间流传的童氏产业明细,东方承朔觉得也不是全部。   陆家肯定是有些东西放在暗处的,这东西还不少,毕竟能够做到首富的。哪能就真的没有一点筹谋?   别的不说,东方承朔就知道陆家有个独特的图纹,他有一次来见陆道远,就看见过,陆道远也并未避着他,当时还说了句,“就是你看见了也无妨,这是陆氏商号的专用图章,就是旁人仿冒了图形也没有用,商号有其他的辨别方法。”   东方承朔最后一次见到这图纹,是在章德宽跟人的秘密书信之中。   他怀疑,陆氏潜藏的财富就跟这图纹有关系。东方承朔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而章德宽事件也只是这件事的开始而已,可惜。从章德宽口中问不出任何消息来。   那么大的一笔无主财富,不管落在什么人手中,都不如放在朝廷手上更安全,更何况......东方承朔的目光箭矢一样盯着童观止,童观止亦不躲不避的回视。   一个冷,一个淡,四目相对却像是在这湿润的空气里摩擦出火花。各自试探,深究。   东方承朔看的是童观止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或许东西就在他手上?   童观止是想看东方承朔跟康庄灭门事件有无关系,联系又有多深。   东方承朔失忆被人追杀之时,从章德宽那里看到了有陆家商号专用图纹的秘信,他当时是认定了朝中有人勾结章德宽想要除去他,因此他肯定会回去在东方氏内部进行试探。找出章德宽的主子,为自己报仇。   童观止原本并不确定东方承朔是认识这图纹的,他只是借此试探东方承朔,更要借东方承朔查勾结章德宽的人的机会,去试探皇家内部,看看哪些人能够认出这极为秘密的图纹。   这几年童观止和陆齐修在江湖上大海捞针一样追查了几年的真凶,没有半点结果,他早就将目光瞄准了皇室,东方承朔的失忆皇室纷争给了他这个契机——而这图纹就是陆道远死前留下的唯一线索。   童观止带着陆齐修给陆道远装殓,将他身上、身周所有的物件都查看过了,陆齐修认出来的唯一有突兀的就是这图纹,以匕首画在他的胳膊上,是陆道远自己画的。   以童观止对陆道远的了解,陆道远临死前但凡有一丝的机会,也会留下线索,而且他又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素来算的清清楚楚,他给了线索,同样的肯定也会给出隐藏的财富来报答能够给陆家报仇的人。   仇人和财富,都跟这图纹有关系。   东方承朔回京城去了,童观止密切注视东方承朔的举动。可等了几个月,结果令人失望,依旧是一无所获,东方承朔十分警觉,让他派出去的人很少找到机会,唯一知道的也只有东方承朔试探过五皇子东方承朗,而五皇子并不认识这图纹。   章德宽那个名面上的主子三皇子也是不认识的。既然不认识肯定跟康庄事件无关了。   还知道东方承朔是认识这图纹了,可他跟陆道远的关系,就算是认识也不能说明什么。   调查又一次陷入了僵局,而这时候东方承朔突然秘密返回江南来了,到来之后直接就将章德宽秘密捉拿,他跟章德宽见了两次,说了什么无人知道,但章德宽死了,死前他唱的那首情歌却是最好的线索。   知道他跟陆九姑娘的那段往事的人,比如童观止,比如陆齐修就能够知道他的意思。   他死前欢喜的去见九姑娘了,能够让他的欢喜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他发现了端倪,那个两次见他的东方承朔就是端倪。   章德宽早在知道东方承朔逃离江南的时候就可以从容逃走了,然而他并没有,他用命来赌一个不确定的线索,现在似乎等来了,只是不知道东方承朔在其中发挥的角色。   好一阵的沉?。   却是谁也不能看穿对方的想法。   东方承朔又问道:“你可知陆家有没有后人尚存于世?”   童观止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曲了曲。   陆齐修不见了。   从他知道东方承朔认识这图纹开始,他就失去了踪影,童观止处理童家事情之余,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截住他。   陆齐修为人莽撞,童观止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去做什么去了,现在又可能在哪里。   这才是东方承朔找他的主要目的吧。 第176秘密,他根本无从选择   童观止坦然回答道:“有。”   “哦?”童观止如此坦白,东方承朔倒是有些惊讶了。   他还以为童观止会干脆否认“没有”,或者推说“不知道”。   毕竟这样的答案才是最为省事的,而且他就算是知道童观止撒谎,暂时也不能拆穿他。   东方承朔是在童观止手中吃过亏的,上次回京之后就特意对童观止也做过详细的调查,抛开跟童观止的私怨,他能够客观的看待对手的优缺点。   当然,毕竟没有正面交手过,东方承朔不敢说就完全了解童观止,但是凭着童观止一贯的作为,以及近来他在处理童氏内务上的诸多表现,他却能够认定,童观止狡猾、识时务、当断则断,另一方面他又太过重利,行事以利字为先,冷酷无情,又睚眦必报。   当年童观止一面支持东方氏起兵。示好最有潜力赢得天下的新主,一面又让身处江南的童氏族人,对前朝余孽在江南设置的小朝廷言听计从、安分守己,保住童氏在江南的祖业。   东方氏体谅他们的“委曲求全”和“不得已而为之”,不予计较,前朝余孽也给了童氏跟陆氏完全不同的待遇。同样是江南豪富,陆家灭了,童家却在这样的乱世博弈中更上一层楼。   可见童观止的手段,利益当先,什么汉人的气节和大义,什么不侍二主的忠义,统统都得靠后。   如今天下大定。童氏一族大多还沉浸在有从龙之功,一飞冲天的美梦当中,童观止却及时抽身,对不听话的族人冷酷驱逐,对立场与他不一致的,则无情打压、不死不休。不客气的说,他的处事很辣也不输给天家之无情了。   东方承朔当然也知道目前朝廷对童氏的态度,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童家是有前科的,童氏内部更不乏野心勃勃之辈,童观止作为家主还屡屡不受朝廷控制和约束,朝廷看不到他的衷心,也无法放心,而且他们手中又握着足以倾国的重财,这对朝廷来说就是大患。   大夏朝初立,根基不稳,自然要将这些不稳定因素给扼杀了。   他一面觉得童观止的举动干脆利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朝廷的顾虑,但另一方面却委实太过绝情了一些,而且这还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举。   他确定童观止肯定是知道皇上需要他如何尽忠,可童观止偏偏选择跟忠义、跟家族情义相违背,说到底还是此人太重利了,无非是嫌弃朝廷给他的太少了,跟朝廷都锱铢必较,这种想法对臣子来说是万万要不得的。   果然,东方承朔授命暗中去追踪童观止,童观止马上就露出了端倪,只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证据已经都被毁掉了,就算东方承朔心中怀疑,也只能先忍下。   一个对用不上的血亲族人尚且如此冷酷无情的人,东方承朔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撇清跟陆家的关系,他坚信这其中一定是让童观止觉得有利可图,并且这利他还未拿到手。至于是什么利,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家隐藏的那些财富。不只是童观止想要,朝廷也想要。   东方承朔敛着思绪,不动声色的打量童观止。   童观止道:“当年陆兄有个幼弟逃过了那一劫。”   说着,他淡漠的挪开了视线,看向东方承朔身后的墓碑,语气平和得像是跟故交旧友聊天。   “今年清明阿齐有事耽误了。怕不能赶过来扫墓,我代他种一株松树陪伴陆兄左右吧。”   说着侧头接过小厮手中的雨伞,那小厮则赶紧提着树和铁锹绕到了坟墓后方,十步之外那里已经有成林的松树,小厮找了个空位置开始安静的挖坑栽树。   童观止继续对那墓碑道:“如今阿齐已经长大成人了,想要恢复当年陆家的荣光虽然艰难,但陆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只要人还在,就有很多可能,那些丢失的东西早晚也都能够再挣回来,陆兄在九泉之下,当可放心了。”   东方承朔当然不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在跟陆道远交代,童观止口中的“那些丢失的东西”他就听出无数的言外之意,哪怕他的语气再平静。   他也扫了眼那墓碑,随后又跟童观止的视线对上。   “听你的言外之意,你跟他极熟?”   “尚可。”见东方承朔目光中的探究,童观止补充道:“侯爷有所不知,阿齐这孩子遭过大难。性子有些偏激,防备心很重,对谁都不信任,总以为外人接触他不是心怀不轨有所图谋,就是要对他斩草除根的仇人。”   东方承朔目光微暗:“是吗?”   “侯爷若是见到他就知道真假了。”   东方承朔沉?片刻。   童观止应当是知道他抓住了陆齐修。   那陆齐修也不知道是凭什么就说他东方承朔是屠杀康庄满门的刽子手,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找他报仇。又发疯似的逼问他“为什么”。   东方承朔能猜到陆齐修的身份一点也不难。   陆齐修在落在他手中之后,不管问他什么,都不肯回答,即便他表明跟陆道远的关系,并许诺帮他报仇,都不能卸下他的心防。   的确如童观止说的这般偏激和防备心重。   他对陆齐修倒是十分了解。对他的举动也都猜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说不定,陆齐修刺杀他正是受童观止怂恿。   童观止为人睚眦必报,想要先下手为强也不奇怪,而陆齐修本人的功夫的确是很不错的,再加上陆家给他留下的家底。是个不弱的敌人,就那一个章德宽就让东方承朔在江南万分狼狈,差点死在这了。   想到半年前在江南的遭遇,东方承朔面色更冷,他看着童观止,眼中有不屑去的讽刺。童观止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还没有找童观止算账,他倒是还主动找到自己头上来了,不会以为得手了一次就次次都能如愿了吧!   他倒是从不怀疑童观止早认出他来了,要是他早知道,在绿水湾趁他失忆的时候,冲他下手岂不更好?   如今童观止已经错过了时机,现在他就等着童观止的后招,只要他再敢亮出爪子,他一定给他剁了!   “童观止,那他怀疑你是有所图呢?还是当你是仇人?”   童观止无奈的道:“草民还没有这个本事当陆家的大仇人,不过到底还是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他也知道草民是一番好意。”   东方承朔从鼻腔里发出极冷的一哼。   童观止似没有听见,面上带了些许遗憾之色:“可惜阿齐今天没来,不然,看到侯爷对陆家如此有心,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说到仇人。我等草民是没能力为陆家报仇雪恨了,如今侯爷若是肯帮忙应当就容易的多了。”   东方承朔闻言,盯着童观止的目光骤然一凝:“前朝余孽作恶多端,本侯驱除鞑虏势在必得,无须你多嘴!你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童观止含笑拱手:“草民明白,侯爷费心了。”   东方承朔疑心他那句话意有所指,被童观止面上的笑容刺得心中不快,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童观止颔首,临走又道:“草民告退,侯爷吊唁之后还是尽快离开吧,看这天气怕是大雨将至,这里连个避雨的地方没有,寻常天气里都是阴气森森,煞气极重的。   侯爷常年领兵作战,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惨况,虽说不会在意和害怕这些,不过,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这康庄里死去的不是士兵,而是无辜冤魂。”   “童观止!”   童观止暗示冤魂会找他,什么意思?冤有头债有主,他自以为知道了什么?   他这次来难道是来为陆家找凶手的?怀疑到他头上来了,还是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   这是十足十的挑衅!   东方承朔的眉头在瞬间凝得平直,一直被他收敛着的气势陡然全开,这是在战场上、从厮杀和血气中锤炼出来的杀伐之气,他此时是真的有杀了童观止的心。   还在栽树的小厮飞快的埋上了最后一锹土,往这边扫了一眼,草草的在松软湿润的泥土上踩了两脚,又无声的站在童观止身后了。   童观止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他牵了牵嘴角,知道这是探到东方承朔的底线了,他无惧的迎视东方承朔的目光,“告辞。”   童观止消失在陵园内,东方承朔面上的杀气还未散去。秘密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的烦躁。   他临时改决定了,不愿意再等着抓童观止的切实证据,现在康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童观止根本没机会带人进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抬了抬手,立时从林子里飞身落下来一个护卫:“侯爷!”   东方承朔正要下命令,突然一个人影匆匆过来。气息有些喘:“侯爷,章德宽死了,他早就服用了慢性毒药,不等出城就已经毒发了。他从牢里出去之后原本是一言不发,送他出城的时候他突然唱了一段曲子,随后就死了。”   “死了?”东方承朔面上铁青。他除了知道章德宽跟陆家有关,应该是陆齐修的人,还什么都没能从章德宽口中撬出来,他居然死了!   “什么曲子?”   这护卫重复了一遍章德宽唱的曲词,东方承朔眉头紧锁,眼下实在是无法参透这曲子有什么玄机。   原本他利用章德宽当诱饵也只是想要引出他背后的人。再以此为线索查陆家留下的财富,现在章德宽一死,这条线就断了,那陆齐修这边若是知道了,他更难撬出什么消息来了。   他沉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章德宽之死跟童观止出城的时间差不多了,童观止都来了好一会了,他才收到消息,肯定是出了状况。   这护卫道:“属下在康庄附近发现了几个探子,跟他们纠缠了一阵,这几人功夫不俗……”   “人呢?”   护卫羞愧道:“就在康庄外面,有其他兄弟接手,属下就过来送消息了。”   那就是还没有抓到了。   东方承朔不做他想,就认定这是童观止的人马,危机时刻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现在他不就露了吗!   正好!他早等着呢!   不过,童观止过来的这一路他都让人盯着,根本没有发现异样,想不到他的人这么快就到了。实力比东方承朔想象的更加强大一些,显然野心也更甚。   他沉着脸,挥了挥手道:“一个也别放走,留个活口!”   那护卫匆匆领命去了。   东方承朔又冲另一护卫道,“将童观止留下,一旦他反抗就格杀勿论!本侯马上就到。”   他带来的都是精锐,这次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天阴沉沉,风云涌动,护卫出去了,这园子里又安静下来了,东方承朔沉?片刻,回头又望着那墓碑。   密且重的雨点落在松林上、打在墓碑上,也落在他身上,他突然发狠似的弯下腰,拎起脚边放着的一坛酒,仰头大灌了一口,然后又往地上哗哗倒了一通,接着又是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再倒去一些,很快两只酒坛子就都见了底。   他将酒坛子摔碎在墓前,胡乱的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陆兄......”待转身的时候面上已是一片坚决。   忠义难两全,尽了对国家的忠,便忤了义,他根本无从选择。   这是昨天的一更,准备发的时候发现有点问题就没发,今天改了改,一会还有一更 第177猜测,不是他的设定   再说童观止。   他在转身离开陵园的时候也变了脸色。   东方承朔的杀意他看见了,他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从放东方承朔离开江南的那天起,童观止就料到了迟早会有跟他对上的一天,现在这一天虽然来得比预料中的要早一些,但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原本童观止是从没打算跟东方承朔硬碰硬,但现在出了诸多状况,他不得不来。   他要确定陆齐修的下落,让东方承朔看在陆道远的面子上,别让他吃太多的苦头。   他还要亲自试探东方承朔对康庄灭门事件的态度,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明知道此举会激怒东方承朔,童观止还是执意而为,章德宽的暗示就是指向东方承朔。他总要试一试。   他是很自信今天能够全身而退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东方承朔被试探之后,愤怒的程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激烈,他看得出来,在他将东方承朔往康庄的冤仇上引之前,东方承朔是没有打算马上就冲他动手的。   而他将康庄的灭族之祸跟东方承朔联系在一起,让东方承朔被激怒到瞬间就起了杀心。   这说明了什么?   童观止看着面前康庄杂草丛生的荒芜园子。面沉如水。   老实说,在认识林二春之前,童观止对东方承朔是谈不上好感与恶感的,虽然他们是敌对关系。但那也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现在东方承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就是厌恶此人,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可厌恶归厌恶,童观止在进入陵园之前,虽然怀疑东方承朔或许跟康庄被灭门的事情有些关系,却从未认为他就是真凶。   在童观止看来,东方承朔应该还不至于卑劣至此,陆家财富虽然动人心,但陆道远跟东方承朔关系亲近,陆家更是对他提供了不少的支持,陆家不亡对他的好处更大,他没有动机。   可现在,见了东方承朔的态度,童观止就不那么确定了。   他可以肯定东方承朔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也许他知道真凶,并且必须为之隐瞒,这凶手在他心中的分量超过了他对陆道远的愧疚。   也许,那凶手根本就是他。   所以,他愤怒之下动了杀心。这可能是要杀人灭口隐瞒真相,也可能是被戳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不管是哪一种都还是得从东方承朔作为突破口,可阿齐还在他手上,不过。东方承朔想要找到陆家隐藏起来的财富,一时半会也不会动他......   “大爷,有人来了。”   朝秦突然出声打断了童观止的思绪,说话间他已经闪身挡在童观止面前,手上的铁锹随意的撑在地面上,面上气鼓鼓的。   童观止抬眸,转瞬,他们前方不远的青石板路上已经站了五个黑衣壮汉,后方也出现了三个人,将两人团团围住了。   为首一人喝道:“别做无谓的挣扎,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童观止面上带着淡淡的讥诮,还不等他说话。朝秦先沉不住气。   嚷嚷道:“现在官差抓人现在都不需要理由了吗?还是平凉侯想要在这里杀人灭口,公然藐视王法?还是平凉侯就会这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那知府大人就是被你们莫名其妙的抓起来的吧,有本事哪个证据和正当理由出来,不然......”   “证据?”东方承朔就在这个时候落在童观止面前。他扯了扯嘴角,“童观止,你要证据,本侯给你证据。”他转身朝前走。“让他跟上。”   “大爷,现在我们......”   童观止低头看了眼还气着的小厮,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先去看看。”   东方承朔带着人出现在康庄门口的时候,两股人马还在纠缠打杀。不得不说这次东方承朔选来的人手都是精锐,原本已经要跑远的探子被拦下来了,现在已经明显落在下风了,有了死伤。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略带喜感的圆胖脸子。身体倒是十分灵活,正冲着这些追打不放的铁血将士骂骂咧咧:“你们是癞皮狗啊,缠着爷爷做什么,识相的赶紧让爷爷们离开,不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爷爷我......”   这人一边上窜下跳,一边左顾右盼寻找逃脱的机会,眼尖看到从庄内出来的人,冲着东方承朔大喊:“你,就是你,你是他们的头儿是不是,咱们素不相识。这无主的庄子就许你们看,难道不许我们看吗?还是里面真的有什么......”   东方承朔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童观止,然后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指尖一弹,这树叶就飞刀似得朝着这人飞过去了。   那胖子惊呼一声“杀人啦!”一矮身,却还是来不及了,树叶划在他嘴唇上,顿时血涌了出来,虽然不致命,却也真的叫他变了脸色。   东方承朔不理会这些跳梁小丑,看向童观止,心里有些疑惑。这就是童观止的人?看起来更像是街头巷尾的瘪三,不过,也难保就不是......   这时,又从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纷沓的踏步声响。   东方承朔目光微凝,前方的人过来得极快,已经隐隐能够听见那边的说话声了:“快,上前去看看怎么回事......要是他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他越发认定。童观止的大部队来了,他冲站在童观止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抽出一把刀比在童观止的脖子上,冲着前面的人道:“住手!”   那胖子充耳不闻,反倒是趁着东方承朔那边的人有收手之势,冲同伴打了个手势:“撤!”   比着童观止的护卫手上的刀往下一抖:“你们再动一步,我马上就将他给杀了!”   朝秦急的脸上煞白,大叫:“大爷!”又朝那些人喊:“你们别动!”   这胖子可不听他的。他一面找机会突出重围,一面道:“要杀就杀呗,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这人一点也不像是装的,根本不在意童观止的死活。那护卫看向东方承朔,也有些迟疑。   东方承朔薄唇紧抿,朝那护卫微微点了点头。   朝秦神色一变,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猛扑向那正要动手的护卫,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夺了对方手上的大刀,赶紧扶住童观止:“大爷......”愤怒的扫了一眼将他们围住拔刀相向的护卫,跟他们对峙。   东方承朔并未将这已经在囊中的小少年看在眼中,他看向前方,马蹄渐进,人影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些才是他的对手吧,不过童观止在手中,他们来晚了,他怕什么。   他还有些庆幸,幸亏他下手早。省却许多?烦,不然若等童观止离开再叫来这些人,他是不是又该陷入被动了?   只是来的人人数不少了,这么多的人他是如何隐藏的?江南人烟稠密,不可能不露痕迹……   等看清楚那边快马加鞭过来的人,他顿时神色大变。   马上那人一身官服,身份十分明显,惊呼道:“平凉侯?您怎么在这?”   见到童观止,又叫道:“童观止?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东方承朔挥了挥手,护卫们收了刀,默默站到他身后。   这官员疑惑的收回视线,这才看向哎哎叫着的胖子,“侯宗宝,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可不是我闹事,是他们闹事,无端牵连了爷爷。”   他翻身下马,直接过去踹了侯宗宝一脚:“面前是平凉侯,你也敢胡说!”   他又冲东方承朔拱手:“侯爷,有人去衙门报案说这侯宗保在这里闹事,打斗,所以带人过来,您不知道,这厮……”   东方承朔闻言薄唇紧抿,目光凌厉的看向童观止,而童观止则目光闪了闪,看着越来越近的一群官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设定好么,还有这胖子这一批人根本也不是他的人,无辜让他被人挟持。 第178不信,真希望他倒霉   事情很简单,同知江明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   他之所以匆忙带衙差全副武装的赶过来,是因为听说他的小舅子侯宗宝被人哄骗来康庄了,中了圈套正被人暴打,他再不来妻子娘家的这根独苗就要被打死了,所以,他是过来查看情况和救人的。   当地人都称康庄为鬼庄,寻常也不会有人往这边过来,也是侯宗宝命不该绝,报案的马车车夫,今天受雇于一个来康庄祭扫的小寡妇薛氏,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认出侯宗宝来,想要从侯家和江明这卖个好,得点好处,也不等薛桐花祭拜完出来,就走了,直接去衙门报了信。   听江明这么说,东方承朔面上晦暗不明,事情巧合得让他又气又怄。   就是这几个瘪三毁了他一场盘算。   要这些官差没来,童观止都已经“罪证确凿”也死定了,可现在公门之人来了,不仅证实了侯宗宝跟童观止没关系,还目睹了东方承朔对“十分无辜”的童观止痛下杀手的这一幕。   现在他也不能再对童观止动手了。   东方承朔一直都是名声极好的。他也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可现在被人堵了个正着。   而且,他这次江南之行虽未掩人耳目,却提前伪装进城了,抓捕章德宽他也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现在身份暴露了,章德宽还未经过公审就突然毒发而死了,不用说,江南官场肯定会将章德宽事件跟他联系起来了,东方承朔知道章德宽是自己服毒,他也是奉命行事,问心无愧。   可谁信呢?   还不知道传出去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还有那个报案的马车夫,其实是他允许停在这附近的,他一早来陵园就见到了薛桐花,他对女人一项记忆力低下,不过。在薛桐花不卑不亢的提醒之下也很快记起来了。   东方承朔十分满意薛桐花能真心的为已逝的未婚夫守节,也因为她能为陆家居丧的举动而高看她一眼。   陆家是值得有人真心实意、不带目的的惦念和祭奠的,这一点他做不到,童观止也做不到,有这样一个女人做到了,也不错。   薛桐花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东方承朔对陆道远的愧疚,再者,薛桐花也很识趣。不会打扰他,护卫们在康庄搜查线索要避开她也很容易,是以,东方承朔也没有让人赶她走,也没有在意薛桐花雇来的那辆忌惮康庄阴煞之气而不敢靠近,只远远的停在三里开外的马车,并没有让人赶走那车夫。   后来童观止又来了,谁还记得犄角旮旯里的一个车夫呢。   东方承朔自己忘了,但底下的人却不应该忘,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得力助手,这护卫面上一凛,他方才将侯宗宝这一行人往回撵的时候,明明没有见到这附近有人,更没有看见马车,目标那么大,他不可能看不见。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他的确没注意到马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能认下,只是现在还有外人在,也不是请罪的时候。   他没有请罪,江明却先请罪了。   东方承朔这心情不好、怒意翻滚的神色,他哪能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同知,哪里又是一个笨的,他眼珠子一转,就赶紧跪下来了。   “侯爷,下官并非有意徇私包庇妻弟,带这么多衙差过来也绝对不是为他助威的,只是因为现在衙门的事情现在有钦差接手了,我们这些人也都闲着,正好就拉出来练一练。”   江明这也不是撒谎,侯宗宝平时就斗鸡走狗、声色犬马、呼卢喝雉样样都沾,三不五时还会惹点祸事出来,江明接到别人传来的这小舅子被人哄骗欺负的消息,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可在衙门里公务沾不上手,待着也是窝火,这才带了人出来撒气来了,因为气愤。所以来得格外快。   东方承朔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江明表面道歉,其实是暗暗指责他仗着手中有兵,强行插手江南地方事务呢。   就算是钦差奉命暗中办差,章德宽莫名被捕是秘密,地方官不能插手,可这人在衙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毒发死了,于情于理也应该让地方协同帮忙。   然而。对方拿一块令牌就强硬的完全将江南官场的官员全部排出事外,现在又想将首富童观止秘密逮捕或者说暗杀,江明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认为朝廷这是要卸磨杀驴,先前攻入江南城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这才几年就不认账了,就想将他们一锅端了吗?   东方承朔厉眼一眯,烦躁不已。   他是在苏州府吃过大亏不假,可他再怎么防备苏州府的这些地方官,也不至于半点情面也不讲,公然落人口实,只是他没有想到章德宽会突然死了,而且事不凑巧,他收到章德宽毒发而亡的消息又延迟了,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指令。而原本他也是打算从康庄出去之后就公开行踪的。   江明赶紧垂头,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侯宗宝冲撞了侯爷,下官一定会秉公办理。”   侯宗宝摸着嘴上的伤,疼得直龇牙,委屈的为自己辩解:“真不是我故意冲撞的侯爷,姐夫,我现在还懵着呢,我只是跟人打赌过来探一探鬼庄,真的。我发誓,我就是证明给那帮鳖孙看看,爷爷我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鬼......”   他说话不着调,还透着风,夹着连连抽气声,江明斜着眼狠瞪了他一眼。真恨不得跳起来将这小舅子掐死了算了。   侯宗宝这次特别理直气壮:“是他们二话不说就一定要抓我,我见打不过也想跑啊,可他们人多又厉害,要不是我机警,现在就跟地上那几个一样躺着了。   姐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还一身伤呢!我这次真的是冤枉的。侯爷,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东方承朔心烦不已。他懒得理会这纨绔,忍着怒气,冲江明道:“起来吧!”   事情太过巧合了,他直觉就是不信,可一时也听不出任何破绽来,他冷眼打量童观止,试图从他面上找到一点迹象来。   别说东方承朔不信了,童观止也是不信的。他看着侯宗宝摸了摸下巴,眸子里突然闪过幸灾乐祸。   虽然他的安排没有派上用场,还差点被东方承朔的人比着给切脖子了,有些憋屈,却也切切实实的解决了他的危机,还坑了东方承朔一把。   东方承朔现在可比他要憋屈得多了,只由几个无名之辈就毁了东方承朔的打算,这效果比他亲自出手好像还要好那么一点。   不过。笑意不过一瞬,他又抓到了某个关窍,顿时眸光暗了暗,来祭扫的小寡妇薛氏......雇来的车夫?   他想到某种可能性,心里一时难以形容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余光瞟到东方承朔的冷脸,他心里就只剩下舒畅痛快了,至于别的感受,等留到回去之后在床头再说。   小厮低声汇报,末了,小心劝道:“二爷,东方承朔带人回城了,要不要先回嘉兴避一避?”   摇椅上,正在闭目养神的荣绩睁开眼睛,冷嗤:“小爷为何要避,这跟小爷有什么关系?”   “万一他查到是谁怂恿那侯孙去康庄,坏了他的好事,怀疑到二爷头上......”   荣绩不耐烦的道:“就是查到小爷那又如何,打赌又触犯了哪条法令?去康庄的又不是小爷,谁规定康庄只能让他东方承朔去了?再说,小爷还能将林二春供出来。”   小厮想想也是,不吭声了,安静的立在一边。   荣绩又问:“对了。东方承朔的人进去康庄这么久,到底在里面做什么?难不成陆家还藏了什么宝贝?让人远远盯着,别靠近,看他在搞什么鬼。”   “是。”   荣绩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敲着摇椅的把手,突然道:“你说,要不要找童观止要点银子花花?今儿小爷可是救了他的命。”   小厮正要附和荣绩说话,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唧唧唧”的声响。   荣绩收回手,盯着窗边桌子上放着的一只蟋蟀笼子,黑着脸道:“去,将它扔了,扔远点,看着就烦!”   小厮犹豫了一下,“二爷,这黑将军可是让您赢遍苏州府无敌手,赢了不少彩头的。”   “让你扔就扔,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的知道了。”   屋内清静了,荣绩仰面躺着,突然自语:“林二春这臭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东方承朔被这么个女人盯上了,还真是倒霉,女人就是小心眼。要是纯粹只给东方承朔添堵倒还罢了,要是敢利用小爷做别的什么......”   这会天已经擦黑了,刚刚冒雨到家的林二春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小福连连催促她喝姜汤。见她一饮而尽了,又噼里啪啦的跟她汇报她不在家的这几天,桃花酒的准备情况。   “花瓣和整朵的花都分开洗净了,酿着呢,罐子也准备好了,就等姑娘回来处理了......”   林二春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正在神游太虚,想着不知道她找荣绩办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效果。   东方承朔一直没有在苏州府露面,也无人谈及他,她就猜到他是秘密行事,那她偏要领了公门中的人过去,揭穿他的行踪,给他添堵,能添堵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   这是她对荣绩的说辞。   荣绩只当她是一个得不到就因爱生恨的女人,本着看热闹的心答应了她的小小要求——她只要荣绩让人唆使侯宗宝去康庄,再引江明过去。   这要求的确是小得不能再小了。荣绩满口答应了。   侯宗宝这个纨绔在苏州府很出名的,要论纨绔,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有什么背景和靠山,基本上常在苏州府混的人也都知道。   上一世林二春做生意在苏州府待的时间不短,就跟侯宗宝打过交道,被他调戏了一回,不过当场东方承朔就帮她讨回来了,差点将侯宗宝的嘴给打烂了。那时东方承朔已经恢复了身份,侯宗宝再横也只能吃下这个亏。   上午林二春在府衙前看热闹的时候,认出来黑着脸不高兴的同知江明,就想到了侯宗宝。   当然,这只是跟荣绩的说辞而已。林二春心中是有别的计较的,但也没有什么底气。   她并不知道童观止会怎么做,甚至还不确定他一定会去康庄。她只是直觉童观止的不高兴跟东方承朔有关。可他是明着去跟东方承朔对上呢,还是暗着来,她贸贸然引了第三方人过去,会不会破坏童观止的计划?   这些她都不确定。   不过,她想,童观止现在还不到破釜沉舟带一大群人跟东方承朔硬拼的时候,而东方承朔本来就对童观止有杀心,在解决童观止的路上还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如果童观止去了康庄。东方承朔是有可能再下杀手的。那天,童观止神色不好看,一定是处于颓势,第三方人的加入说不定就起到作用了呢,这第三方就算跟童观止不是一伙,至少跟东方承朔是敌对的。   上一世林二春虽然不关心朝堂之事,但处在王妃这个位置上,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一些信息。她就知道江南官场跟朝廷的微妙关系。   现在事情也做了,就是后悔太过莽撞了也没法子了,只能等着结果。   她之前只想避开上一世的命运,可现在心里竟然是希望东方承朔能够倒霉。   这跟最初发现东方承朔爱上林三春,并对她有杀心时,她愤怒又绝望的诅咒他倒霉不一样,跟她提醒自己一定要避开东方承朔,别让林家和自己重蹈覆辙死在东方承朔手上时,对他的诅咒也不一样。   林二春被自己的念头给震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这算不算是更深刻的认识自我了?   上一世她是平凉王妃,她并不觉得东方承朔解决一个谋逆犯有什么不对。   如今,她站童观止这边,就觉得朝廷卸磨杀驴、贪得无厌了,连带着看东方承朔也不顺眼。   这一世,东方承朔除了因为林三春的挑拨对她有偏见,对她动过手——她也逼他写了羞辱的保证书,还扇了他耳光算是讨回来了,除此之外,其实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仇恨。   严格算起来,这个东方承朔都已经不是她记忆中辜负过她的东方承朔了,他爱也好,恨也好都跟她无关。   他也不会再有机会跟上一世那般伤害她,上次见面东方承朔已经当她如陌生人一般,脱离她的生活了。却还被她这么诅咒着和暗算着......   “姑娘,水烧好了,你去泡个澡吧,一会我再跟你说。”   林二春游神的这会,小福已经都结束了一段话题了。   她回过神来,懒懒的应了一声,“小福,让你哥哥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小福“哎”了一声,赶紧拿了伞,跑到作坊那边喊人去了。 第179愧疚,矫情的作了一把   林二春虽然心里挂着事情,可这几天也是真的劳心劳力累着了,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之后,连日来的疲惫袭来,她枕着雨声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雨势渐大,雷声滚滚,她被电闪雷鸣惊动了一小会,可正在做一个不愿意醒过来的梦,她勉强掀了掀眼皮,既无力也不愿意掀开,毫不挣扎就放弃了努力,又沉沉入梦。   晚上睡得太好,早起的生物钟时间还没到,她就睁开了眼睛。   入眼所及是一堵男人宽阔坚实的胸膛,正平稳有力的起伏着,她一时分不清楚是梦还是醒,茫然垂眸,透过对方微微敞开着中衣领口,可以看见他胸膛上两点小豆豆,再往下,因为天色太暗就看不清楚了。   林二春眨眨眼,抬眼往上看,先是男人微微颤动的喉结,然后是那张她昨晚做梦梦到过的脸。   她梦见夜里电闪雷鸣,童观止回来了,她被他搂在怀里低声安抚,两人还说了好几句话,可她实在是太困了,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他声音低沉,很能催眠。   原来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床上真的多出来一个人,身边多了一个怀抱,腰上多了一条铁臂,腿上......也多了一条腿,正压着她,他手腿并用将她牢牢的搂在怀里,鼻息里满是男人强烈的气息。   林二春眼中的茫然很快就褪去了,难得的不是被他给吓醒,又见到如此安静睡着的童观止,他睡着之后的模样居然还这么乖,她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下巴。   见他一动不动,她又戳了戳他的脸,指尖往上挪到他眼底,轻轻蹭了蹭。那两条浓粗的一字眉蹙了一下,她指尖顿住,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又伸手在那眉峰上临摹,见那眉头舒展开了,再没有半点动静,她无声窃笑,又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心。   都摸了一个遍,最后视线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往下按了按,热气忽然一重,落在她手心里,她察觉到了,眼底闪过一抹狡?,正要去捏他的鼻子,突然被按住了手,林二春刚抽出另一只手,两只手都被用力握住了。   童观止睁开了眼睛,含笑的眸子望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二丫,这么快就看够了,不看了就开始捣乱?”   林二春不理他的戏谑,仰着头看着他问:“什么时候来的?”   童观止却不肯放过她,垂下头凑在她耳边道:“我看了你半宿都不够,也舍不得弄醒你,你就这么几眼打发我,还狠心将我吵醒,嗯?”   说到“狠心”一口衔住了耳垂,鼻尖呼呼往外喷着热气,热气钻进林二春耳朵里。烫得她一阵轻颤,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额头顶着他的胸膛蹭了蹭,不知道是想要躲开还是想要更多。   热气随着童观止低沉的抱怨声,一直追着她跑。   “我还以为你担心我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连夜顶风冒雨,迎着电闪雷鸣回来找你,哪知道你睡得正香,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一早上醒了也不好好待我。”   边抱怨边往下蹭,在她脖子上拱了拱,将她的两只作过怪的手夹在两人胸膛之间,腾出手来挪到她后背,用力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缠在她腿上的腿。也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勾,本来就贴得近,现在完全缠在一起了。   童观止压抑了两个多月的欲望也早已经苏醒了,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抵着她,隔着两人的裤子在她腿上轻刮,还像是火石磨蹭着磷纸,一下一下,带着火星,逐渐往目的地靠近。   林二春马上就察觉到了,浑身都像是被点燃了。   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羞涩的,不需要他勾着,她也没躲,夫妻两人难得见面,她也想他了,她看着面前男人露出来的胸前风光,也有咬他的冲动。   他平安过来,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他连夜冒雨过来就为了见她,她这会只有高兴,更不会在意他似撒娇的抱怨,也愿意配合他犯傻,说点好听的哄他开心。   “没看够,这么久没见你,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忘记你的模样了,铁柱,你再让我好好看看,看的时候不动手怎么记得清楚。”   童观止放在她后背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挪到她挺翘的臀上,闻言猛的收紧,托住那一团,缓缓的将她往自己按,被两层薄布挡住,她还是发出一声闷颤声,一口咬在他胸前。   童观止在她肩颈处嘬了一口,下巴缓缓从她身上挪开,林二春也抬起头来,视线被那双?眸紧攫住,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二丫......”童观止的手往下往她衣裳里钻,林二春抽出手,这次他没有阻拦,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看。   “上次你说问题马上就解决了,不用再走了,现在还算数吗?不走了我就留着以后慢慢看,要是走,我就一次看个够。”   她两眼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看着他,童观止已经溜进她衣裳里的手顿住,理智在一瞬间回笼,他没有吭声,眸光暗了暗,头一回不似寻常的自信笃定,他有些心虚。   先前她担心的是童氏本就被皇家人忌惮,还行事出错被人抓到把柄,引来灭族之祸。   他是怎么跟她保证的?   他信誓旦旦,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无力摆脱、无力自保,甚至她说的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下场,他都觉得不会发生,所以,他理直气壮将她留在身边。   现在他已经将那些惹是生非的族人都解决了,又主动将童氏一族分化,还有后续一些计划,他相信做完这些,就算武德帝还忌惮童氏之富,也能降低戒心或者说转移视线了。   如此也能解除她的担忧,他能光明正大的要求她陪着他。   然而,眼下又发生了陆齐修失踪的事情,康庄被灭门的真相又已经看到了端倪,查了这么多年,他不能就此收手,这是他承诺过的。   可,如果凶手真的是东方承朔,他不收手继续追查和报仇,他的处境绝对不会比先前好,如果凶手是武德帝呢......   以前是别人找他的麻烦,他只需要想办法对症下药、摆脱掉就可以了。可现在换成他成了不能放手的那一方,已经让东方承朔有了怀疑,不彻底解决这件事,他是抽不开身了。   然,想要彻底解决、讨回公道又谈何容易。   他对她食言了,还有资格让她陪在他身边吗?她会不会生气?   让她一直就这么躲着,还不知道过多久担惊受怕的日子?   换做是以前,仅仅是昨天以前,他就算是明知道前方是险途,他也会一直拉她在身边陪着,他会尽力保她平安,可她得陪着他,直到陪到他死了,她才能得到自由。   可是在知道她明明只想摆脱宿命,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却为了维护他,不惜劳神费力的掺和进麻烦里来,以前她搭上荣绘春的做法还不算太傻,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也不会让人将她联系到他身上,带来麻烦。   这一次不一样,她竟然不惜跟荣绩那样的亡命之徒做交易,但凡露出一点半点痕迹来,她真的只能跟他一起了,看她主动往火坑里跳,他突然又舍不得了,舍不得因为她傻就拖累她。   她嘴上总是别别扭扭,性子又硬又犟,还以为她会吃一堑长一智呢,她却又不自觉的为了一个男人全力付出,即便这个男人是他,他也觉得她又笨又傻又莽撞。   她这么傻、这么笨、这么莽撞,他不趁早帮她打算,她迟早又会在懵然无知中被坑一辈子。   他舍不得她跟着担心受苦,也舍不得放开她,可是如果他为她打算了,给她交代了,她还是不肯听,不肯走,那就怪不得他了,她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男人眼中的愧疚太明显了,林二春想要忽视都难,她眼底的惊喜和光亮慢慢暗淡了,“现在还是不行吗?”   童观止紧紧掐住了她的腰,说不出那个在喉头滚动的答案,犹豫着不敢跟她讲明内情,怕她真的走开——跟天家对上,这就是她担心的谋逆大罪、灭族大祸。极有可能是关乎一辈子,也许还会祸延子孙的大罪,前路渺茫。   林二春失望的问:“要推迟多久?”   童观止摇了摇头:“二丫,对不起。”   “要很久吗?”她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上一世到今年年底,童家的事情就落下帷幕了,这一世他早早的防备,应该有了扭转,“到今年年底能行吗?”   童观止原本火石一样将要燎原的欲望褪了下来,他抽出手重新搂她在怀,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上。   林二春也冷静下来,童观止一项是骄傲且自信的。她从未见他这么欲言又止又不确定的时候,她心里七上不下的,“到年底也不行吗?”   屋内陷入沉?,好一会儿,童观止才发出一声极浅的“啊。”   林二春试探的问:“很麻烦吗?”   “嗯。”   “很危险吗?”   “嗯。”   “需要颠沛流离、浪迹天涯了?”   “嗯。”如果事成,能够隐姓埋名、都算是不错的退场了,想不到还真被她给说中了,童观止苦笑。   林二春推他,他略松了松手,她往上移,跟他面对面,眼对眼,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陪你漂泊,陪你流离,我都认了。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怕。   童观止嘴唇翕动,就知道这是个傻姑娘,她自己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他还是得跟她交代清楚,他琢磨了一下,道:“二丫,你不知道内情,我......”   他眼底的愧疚和无奈都溢出来了,林二春哪里会看不出来,她打断他,苦涩的笑了:“内情?”   在她的关于上一世的梦里,见到的最后的画面——童观止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她忘了他的时候,他就是跟此时差不多的表情。他内疚、自责、痛苦到不想再跟她有纠缠,想要放过她。   现在虽然没有当初绝望和萧瑟,但别的却是一样的。   当时做梦的时候,她心里没有他,他让她忘记,她只觉得好,只觉得他因为设计她让她有了孩子,给东方承朔戴了绿帽,最终导致了她的死,所以才会这样,还算没有泯灭良心,不想再让她受苦了。   可现在,在他三番两次的强行靠近,已经走进她心里了,在她开始不自觉的为他牵肠挂肚之后。他却又出现了这样的表情,一副想要放过她的模样,她一点也体会不到他的好,更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为了她好,只觉得又委屈又愤怒。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累赘,一遇到麻烦就可以被抛开,免得被连累,也免得连累了别人。   今生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好像什么难题都不是问题,他言之凿凿能够为她支起一片天,她真的相信了,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这模样呢,想不到,这一世他这神色居然出现得更早一些。   她不在乎什么内情,只想知道他的下一句是不是还是让她“忘记”?   是不是不管怎么变。他总是会有各种理由负责不起她的未来?她究竟是有多沉啊,他要以为她着想为由来还给她自由?   她最讨厌这样的分手理由了,为了你好,所以再见!   去他妈的,这是让她分手后还记着他的好,领他的情,继续惦记他呢?临了都想道德绑架她。   童观止被她笑容里的讽刺刺得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手放在她后脑勺上,紧扣着:“二丫,对不起......”   “所以呢?童观止,你现在是对我愧疚了,你觉得不好解决眼前的这个麻烦,怕连累我,也怕我束缚你,觉得碍手碍脚的,为了保护我所以再也不会过来了,是不是?”   他的姑娘敏感、多疑又尖锐,他还没说呢,她就能够领会他的含义,却又总是有本事曲解他的心意,怀疑他的真心,将他的好心当驴肝肺,童观止又无奈又心疼,二丫以前是吃了多少苦,上了多少当,才会这么防备,只要涉及到感情,她就都往坏处去想?   他抱着她安慰:“不是,不是,二丫,你怎么会碍手碍脚,是我,是我碍手碍脚,我对不起你,我是怕会委屈你,这是一辈子的事,你这么好,应该堂堂正正的过你想要的日子,以后你跟着我没好日子过了。”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林二春呵呵冷笑,“意思这还不都是一样,现在你是不是想要我不要再掺和你的事情,想要咱们互不认识,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什么都跟我不相干?”   “我不想!”   是“不想”。而不是以前霸道的“不准”,换做以前,他会说,不准这么想他,不准这么说!这个“不想”差远了,一点底气也没有,那意思就是“是”了。   林二春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她想要起来,被他死死的抓住,想要翻身,被他牢牢扣着。   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她冷淡的道:“死缠烂打的是你,想要结束的还是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答应了,你现在滚下我的床!”   童观止浓眉紧蹙,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他又不高兴了,他承认他就是矫情,他心里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怎么能够答应呢,起码也要挽留一下啊!   “二丫。”   “你别叫我,谁认识你呀!”   她突然伸手在他胸前狠狠的抓了一把,扭着那两粒前一刻还很垂涎的小红豆,恨得几乎要将他们扭下来,反正以后也看不见了,再不是属于她的,扭就扭吧。   童观止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方才还又怜惜又愧疚又不舍,现在只剩下哭笑不得。   他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生出来的怒气,因为什么生出来的怒气?他冤不冤,冤不冤!他是不是出于好心好意?是不是!   看样子她是领会了他的意图,虽然他还没有说完。   如果她是舍不得他,并不是真的想断,难道不是应该抱着他挽留和表明心迹吗?等他说完了,她要是还是自愿犯傻,他哪能不答应呢,他正巴不得呢。   同样,如果她真想断,他现在是舍不得,应该、也许、大概、可能不会继续强迫她跟自己受苦,能狠心让她安全脱身。   可,现在她突然拧他这是几个意思?是舍不得呢,还是舍不得呢?   拧他还不止。她冷眼瞪着他,又推又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让他真的很想好好收拾她一顿。   “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现在滚一边去,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没有你,我马上就能再嫁出去!”   童观止气得捏住了她的手腕,是,她是能够嫁出去,荣绩那个贱人就勾搭她了,还说不在意她的过去,要收了她,就凭他?   他不悦的道:“荣绩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做的也是掉脑袋的事情,你别瞎掺和,以后离他远一点,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   林二春突然收了膝盖,蜷曲着朝他胯下用力的顶过去,童观止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对自己,不过他一直防备着她乱踢乱踹,在她将要顶住自己的时候将将夹住了她的腿,又第一时间埋下头靠在她肩膀上,痛嘶了一声。   林二春也不确定顶到了还是没顶到,他一会要跟她分手,分都分了,还口无遮拦,怀疑她跟荣绩,她不打他打谁?知道这里是男人的软肋,她气死了才踢他那里。   可。现在看他蜷缩着身体,一副痛苦的样子,她没有再推开他,又有些后悔了,不会真的伤着了吧。   童观止闷头咧嘴抽气:“二丫,你真的这么狠啊,你想日后守活寡啊?我连儿子都没有给你......好疼,我......”   林二春嘴上道:“以前跟守活寡也没分别,再说,不是说了咱们不相干了吗,这以后又不是我的,我反正也用不上,断了就断了,我守哪门子活寡。”   童观止哆嗦着放开她,抿着唇也不说话,林二春被他这么看得心虚,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我......我胡说的。”   童观止不语,满屋子的沉?,她的眼神不由得往被子里飘,这会天色已经有些亮了,能看见他身上的中衣领口因为她的拉扯早就敞开了,中裤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腰间因为先前的磨蹭往下滑的很低,露出紧实的腹部,那一处被褶皱遮掩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忍着才没有伸手去确认,只试探着问:“很疼吗?”   童观止被她这么看着,心里的火慢慢下来了,身上的火却渐渐燃了起来,“你说呢?”   “我去找大夫。让张小虎去找白洛川过来。”她说着就想翻身下床。   被他一把按住了乱动的肩膀,压抑的道:“你以为这种地方我会让人随便看?”   说得也有道理,他这么作又这么讲究,肯定不会乐意给白洛川一个大男人看,再说这传出去也是丢人的事情。   童观止给她建议:“你先给我检查检查,看看坏了没有,然后再悄悄去找大夫开药。二丫,我要是被毁了,我这一支就断子绝孙了,你......”   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林二春真有些急了,“不会的,你会有儿子的。”   童观止哼了一声,“我能有哪门子的儿子,我娘子都要跑了。就是不跑也是守活寡。”   林二春知道他在生气,?了,咬着下唇碰了碰他,看他这样子,方才的邪火突然就没了,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要跟她分,不知道他闹什么,她软声道:“铁柱,铁柱哥哥,咱们扯平了不行吗?你先说要跟我断,又扯我跟荣绩,我太气了......”   童观止绷着脸,冷眼看着,“我什么时候要跟你断了?都是你自己说的。”   她摇了摇他的胳膊,他一动不动。   她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裤子。手刚碰到他腹部下的腰带接口,就见那处的褶皱突然往上拱了起来,直直的被称得平整了,挺挺翘翘的碰到了她的手背。   她幽幽的抬眸看他,童观止再也不想忍了,猛的身体一翻,将她压在身下了:“你现在唯一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是你自找的。”   他就不能待这女人太好,不然她得无法无天,骑到他头上去,他又舍不得待她太差,她太笨了,笨到骗她,他都没有什么成就感。   她这么臭的脾气,换了别人谁能忍她?没有他,她还是得被人坑一生,堕入一样的轮回,一样是倒霉,她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吧。   童观止很快就自己找到了平衡点,半点心虚愧疚也没有了。   这个清晨,他挥汗如雨的劳作着耕作闲置了这么久的田地,恨不得一口气将延误了两个月的春播全部补上,直到将身下的姑娘从头到尾耕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她又喘又哭,他的气也还没有消。   “丫儿,真的是守活寡吗?”   林二春知道不应他,他能胡闹一整天,用他的话说,反正天光大亮,他也走不了了,等天?再说。   事毕,林二春软绵绵的眯着眼睛不想动弹,他摸了枕头塞在她的腰肢下,又在她强撑着的惊愕的注视下,抱着她的腿立起来,抖了抖。   “你干什么?”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他不想收万颗,收一颗就好了,有这一颗,她就跟他绑得更紧密了,至于以后的危机,管他呢,都是她自找的。   “生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踹坏了。一粒也不能浪费。”   “......” 第180荒唐,行伍出身的功夫少年   一夜的大雨之后,春光明媚,碧空如洗。   屋外鸟声啼啼,似欢快的唱着: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可惜,林二春却只能跟童观止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窝在这个新开了窗户光线充足的房间里,度过了她两世以来最为荒唐的一天。   除了半梦半醒里吃了饭,喝了水,去解决生理需求,她这一天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她体能再好,断断续续的练了一天的瑜伽,也会觉得这个春日格外漫长。   有几回模糊听见屋外小福向张小虎询问她的下落。   “姑娘上山去了?那我去找她,桃花上面的水都干了。”   “大哥,姑娘已经回来吃饭了吗?我没寻到她呢,啊,她又出去了吗?是啊,小幺哥哥也不在......”   “咦,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是从姑娘屋里传出来的,她是不是回来了?我去找她......哦,现在好像又听不见了。”   “姑娘还没有回来呀,哥,你今天老蹲在这院子里做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被太阳给晒的,你在屋檐下坐着也好啊,大哥,我从没觉得你这么傻。”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明明那么近,却悠远得像是在林二春怎么也转不出去的梦外。   等她彻底从荒唐里清醒过来,正好听见一墙之隔,小姑娘脆生生的说着:“怎么还没回来呀,今天姑娘是不是不回来了?那我先去作坊那边睡了,我明天带她上山去看。我找姑娘是告诉她兴福寺后山有很多梨树。我想问问她梨花能不能酿酒,要不要等花开时候一起去采。”   她又觉得这一天好像特别短,一睁眼一闭眼,再睁眼......小福才说了几句话啊,居然就已经天?了,而这一天她什么正经事也没有做。   她发呆的这会功夫,屋里已经点上了灯,面朝着后院的窗户也被合上了,屋内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随后,床帐子被掀开,童观止随意披着衣裳站在帐子外,他的发髻解开了,发丝披散着还带着水汽,因为背对着光,林二春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懒得去看他了,今天她真是恨死他了,也看够了,短时间内是不想再看见他了。   童观止伸手撩开被子,瞧见她她身上的红红点点,目光又滑到床上那两条微微分开的、还隐隐打着颤的白嫩长腿间。被林二春横了一眼,眼底带着她不自知的娇媚,他的眸子闪了闪,垂下头又是心虚又是心疼,他也知道今天是有点荒唐过火了。   他明明不想欺负她,起初是她嘴上不饶人的刺激他,为了消除她那句“守活寡”的抱怨,为了惩罚她动不动就让自己滚,也为了奖励她给出的答案,让他原本浮躁不定的心落到了实处,更为了他......心里是真的想。特别的想她。   他半夜时分就过来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打算,怕她选择避开他,也怕她不躲开掺和进来,又顾及她太累,他才没有吵醒她,夜里煎熬着抱着她看了许久,也忍了许久了。   现在她醒了,他也有了决定,煎熬解除,他的忧虑、理智、风度和教养就暂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眼中只剩下让他又欢喜又心疼的姑娘。他连要事缠身都顾不上了,哪里还在意这是青天白日,和一墙之隔是不是会被人听见了动静这样的小事,彻底疯狂起来。   到后来,他满足了两回也找回了理智,也想要温柔对待他的姑娘,让她好好休息,可,他高估了自己。   他受不了她发出的音,她轻轻一喘,娇娇一声,都像是鼓舞他往前冲锋的号角,足以让他彻底失控,又被她仿佛被雨水滋润后含春带媚的神态勾着,他就像是吃不饱的饕餮怪兽,又贪心又怕很长时间没得吃,不时就蠢蠢欲动起来,脑子里也只剩下挞伐和给她一个孩子。   如此,一整天居然就过去了。   他发誓这回过来之前,他绝对没有想过会在房间里磨一整天,虽然这一天他其实也很满意,然而这真的不是他原本的计划。   他已经打算好了,不管她做什么选择,短期内他能见她的机会都少了,他要给她一个美好且难忘的回忆,做一天正常的小夫妻,好好的陪她。   上元节的时候,他走得匆忙,没有给她买她念着的糖葫芦和汤圆,这次要给她补上,那天在苏州府的大街上遇见她,他许诺要送给她一份大礼,他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童观止碰了碰林二春腰,上面有被他掐弄出来的痕迹,林二春直接一巴掌甩在他手背上,“别碰我。”   他任由她打了一巴掌,手往下,抽出垫在她臀下的枕头,然后将她打横从床上抱了起来,轻声保证:“我抱你去沐浴,别乱动,今晚我不碰你。二丫,别生气了,不然你再咬我几口出气?”   他诚心诚意的建议。林二春却不想买他的账,咬?怎么没咬过,可越咬他他越疯,她不想再撩拨到他了。   每次都这样,先将她弄得要气死了,他再这样哀求着可怜巴巴的道歉,跟他自己受了委屈似的。偏偏她就是吃他这一套,心里对自己懊恼,对他生气。不过,这会她不想动,又想要好好洗洗。只“哼”了一声,任由他抱着。   转念想到他说不碰她,大概就是他得连夜走了,他们甚至连话都没有好好说过,她还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想,身上难受,心里更烦,他不主动交代,她连问都不想问。   童观止抱着她走向房间左侧的浴室去,她的这间闺房在作坊建好之后,就进行了改造,除了面朝后院对着连绵起伏的虞山开了窗户,还往边上扩了扩,直接和原来的小杂货间打通了,小杂货间里面的东西都挪到作坊里去了,这里就做成了一个沐浴间,里面放着一只大浴桶,这会浴桶里已经放满了水,正冒着热气。   童观止将她放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浸上身,她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僵硬的肌肉和酸?的骨头都得到了舒解。   童观止想要碰她,被她一瞪又讪讪的收回手,他站在浴桶边,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期期艾艾道:“二丫,我只是想帮你捏一捏。”   林二春没好气的讽他,“不用,童大爷还会伺候人?你确定只是捏一捏?”   童观止?了?,委屈的望着她:“那我不动手,你先自己洗,想要我帮忙就随时叫我,我在旁边陪你。”   林二春哼了哼。视线落在他敞开的衣领口,灯光下,她清楚的看到他白皙结实的胸膛上有同样醒目的红红点点,既有牙印又有抓痕,印记与她身上略有不同,不过一样惨不忍睹,她心里哀嚎了一声,对自己也很无语,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跟着毫无章法的雄狮,她也化身母兽了么?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看到这些痕迹,她方才还郁闷的心情无端就好了很多。她也没有太吃亏,都从他身上找回来了。   旁若无人般的捂着脸将身体沉在温水里,将两条腿抬起来搁在浴桶边缘上,就这么大剌剌的任由他从头到脚的看。这是又羞又气到极致之后,生出来的豁出去的豪迈。   她现在已经懒得去害羞,懒得跟他生气,也懒得去赶他走了。   反正他们比这更加亲密、更加羞涩、更加不要脸的事情都做过了,反正她身上,就是那些遮遮掩掩不想被他看的隐私部位,她在镜子里一瞥看到都觉得丑的不行的神态。在她的反复抗议之下,也还是都已经全部都袒露在阳光下,毫无隐藏的被他一览无余了。   她觉得就算是夫妻,也得互相保留一点私隐,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得给另一方留一些神秘感,尤其是当一方不愿意被另一方看见被探索的地方,那就别强求了,反正换做是她,她肯定会尊重他的。   然而,童观止偏不。她觉得丑,越不愿意让他看,他就偏要盯着看,还要看个仔细、看个分明,还狡辩称,“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夫妻之间贵乎坦诚,二丫,你也是认同的是吧,坦,露也。”尽钻她定的夫律的空子。   现在她一脸挑衅的看着他。他爱看就看,爱走不走。   童观止??的看着,忍不住伸手在水里碰了她一下,被她挥开之后,他就老实的没有再上前了,也没有出声打扰她。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才不由分说的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布巾给她擦拭。   第一次伺候人,他本想从容点、仔细点、温柔点,可在她又开始喷火的注视下,还是手忙脚乱起来,最终被她夺了布巾和衣裳过去,扭头背对着他,不看他了。   等她穿好了衣裳,他又癞皮狗一样凑过来,将她抱起来:“二丫,饿了吧,先吃饭。”   正屋里的桌子上燃了灯,也摆好了饭,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她洗澡的时候有人悄悄放进来的,童观止抱着她坐下,主动给她当坐垫。   菜色清淡但很丰富,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桌上的两只酒杯,里面装着八分满的红色的液体,闻起来很是古怪恶心,这是酒香味和血腥气的混合体,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药材的气味,但都被这两种给压下了。   林二春端起来闻了闻,顿时面如火烧,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因为荒唐事都被人听了去而害羞。   阿牟聪明,就算已经不住在这边了,肯定也能猜得到。之前迷糊听见小福的话,好像张小虎就一直守在这院子里的,还有做饭的是方氏,这烧好的热水,送来明显两人都吃不完的饭量,这一大桌补气补血补元气的汤水,还有这两杯热腾腾的鹿血酒......   童观止很快就会离开,他不用面对他们,可她还得留在这里,她看童观止的目光又开始喷火了。   童观止摸了摸鼻子,看着那两杯酒神色也变了变,眉头都要揪起来了起来,这是哪个自作聪明的混蛋准备的!这么恶心的东西是要给他喝的?他需要用到这种东西吗!被自己人瞧不起,让他无比郁悴。   林二春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故意端着杯子凑到他嘴边:“都知道你被掏空了身子下不来床了,你看,这鹿血都是新鲜的,多贴心呢,肯定是专门找来给你补身子的,趁热喝。”   鹿血是不是真的能够让男人补身子和壮阳,其实林二春根本不清楚,也没有研究过,她只知道到了后世鹿血酒不像是大夏这么流行,至少在现代社会里,她就不曾听说她认识的人里有谁服用过,她也只当是吹嘘出来的功效。   不过,鹿血酒在大夏贵族阶层中倒是很流行的,皇宫里就有专门的鹿苑,听闻武德帝就经常取鹿茸中的血饮酒服用。   她就是见他不喜欢,存心想要气他,谁让他老是逼迫自己啊,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你喝了之后。要是真的有什么反应,不许在外面乱来,这是原则问题,没得商量,你要是想在外面勾三搭四,我们先断了,你想要做什么都由你。”   童观止拧着眉看她,又看那杯酒,忍住了后退的冲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二丫,你真的想我补回来?”   林二春手上略略一顿,他突然伸手接了过去,屏住呼吸一饮而尽了,不消她说,他又自己拿了剩下的一杯也一口喝下。   从唇舌到喉头到胃里都火烧似的,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印上她的唇,用越来越娴熟的技术进攻、挑逗,直到她嘴里跟他沾上了一样的味,才放开她:“吃饭。”   就让她先看自己吃瘪消消火气,让她逞一时嘴瘾。如果这真的能补回来......总是要用在她身上的,傻姑娘。   而被童观止暗骂的那个混蛋,这会正兴致勃勃的跟两个同伴窝在作坊后的一株大树上小声吹嘘:“我今天进山了一趟,这开了春山上的野兽都出来了,那些老虎、熊瞎子我都懒得去猎,转悠了半天在山里找到一只梅花鹿,   听说那鹿血的效果杠杠的,前朝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就爱喝这个,可别说,宫里那就一个正经男人,可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一个男人那都能忙活得过来,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可见这鹿血真是好东西,别说哥们不讲义气,除了给大爷的,剩下了可都给你们了。”   说完,他还热情的拍了拍今日留守执勤的年轻暗卫的肩膀,“今天让你受苦了......”他指的是他们执勤的时候,无意中听见的大爷被夫人欺负的声响。   知道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对童观止十分敬佩和衷心的暗卫来说,无疑是十分尴尬的,他们无意去窥探主人的隐私。尤其还是不怎么光彩的隐私,巴不得避开,可又怕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只能不远不近的看守着。   他这个老油条,经历了上一次林二春将大爷弄得连连哀求她收手(挠脚底板),甚至将床都给整塌了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都心理压力特别大。   那个当天跟他一起听见了此事的赵柯,就因为见到大爷的时候绷不住,大爷安排他以后守着林二春,他眼神有异,现在已经被调去回炉重造去了。   比起回炉重造。他更愿意守在这里,陆齐修和苏楚阳嫌无聊,他不嫌啊。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念:“人无完人,大爷心机和手段无人能敌,心机用多了难免身体虚弱,补补就好了。”才没有在这回面对大爷的时候露出破绽。   这回只听了个开头,他就赶紧找借口溜走了,又不能玩忽职守,所以上山去找鹿,无声的表达对童观止的关怀去了。   另一个同伴抱着同样的心情也溜了,只留下这个新来的守着。说是新来的,只是第一回到林二春这边来,一直是跟童观止保护他的,也算是老资格了。   他诚恳的安慰新来的菜鸟:“你现在的心情我懂。下半夜你好好休息,我和楚阳守着。”   新人被他突然的友好给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也不想推拒这难得的好意。   苏楚阳要严厉得多,只警告:“别在背后说大爷的闲话,不该有的想法别有,做好自己的事。”   新人晕晕乎乎的点点头,他们在说什么?!   两个同伴都不在乎他晕不晕,他们已经谈起别的事情来了,“楚阳,你引开那个叫小幺的小子之后有什么发现没有?”   苏楚阳思忖片刻,方道:“他十分警觉,没走多远,他就不追了。年纪不大,不过功夫的确不错,看招数应该是行伍出身,一点花架子都没有,招招都是致命的,而且有股狠劲。”   怕小幺折返回来发现童观止跟林二春的关系,所以他直接将人给打晕了,现在就丢在树下,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宋子魏摸着下巴打量树下的少年:“他现在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咱们查到他流浪了四五年,这四五年应该是没人教他功夫的,你是说他十岁之前在军队里?   才十岁功夫就这么了得,特征很明显啊,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要么就是一直都被人刻意给隐藏着。”   年前就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童观止直接将他自己身边的暗卫分了一半过来安插在林二春身边了,苏楚阳现在是一点没有看出林二春需要什么严密的保护,他反正是闲的都要去抓蚊子了。   这么多人就查这个孩子的信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要不是看小幺对林二春没有恶意,林二春也没有想过要逼问他,不然,他肯定早就忍不住直接用刑问话,问完了,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然后跟随童观止离开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情了。   这时晕乎了半天的新人,总算是能够插得上话了,“行伍出身的少年,功夫还很厉害?我倒是知道一个。”   宋子魏和苏楚阳同时一振。   “几年前我跟大爷去过金源渡口,就是武德帝带着青州顾氏水战的那一回,武德帝被俘,顾家有个人被当成是武德帝拿来当人质威胁东方承朔退兵,后来直接被东方承朔下令射死了,你们知道吧?”   两人同时点头:“然后呢?”   这新人看着树下的小幺,道:“后来东方承朔成功救出武德帝也攻下了金源,为了给顾家一个交代,将射杀人质的副将冯毅推出去处死了。   我那时就混在军中,无意间见到过一个人闯营,功夫很好,看身形应该是个孩子,狼崽子一样挺凶,不过我没有见到他的正脸,军营里也没有人发现的行踪,我跟踪他到了关押冯毅的监牢......” 第181撒娇,不争气的媳妇   帐子一动,林二春就睁开了眼睛。   童观止正要翻身下床,被她拉住了袖子,她的手顺着袖子往下又拉住了他的,被他反手握住,她就着他的力道也坐了起来,昏暗中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现在什么时辰了?”声音清明,半点睡意也没有,一点也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要走了吗?”   昨晚,童观止跟她说了康庄的事情,怕她不够重视,因为不知情和忧心而再做出跟荣绩这种人做交易的冲动危险之举来,这一次半点也没有隐瞒。   他能够让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却也不敢保证半点疏漏也没有,还得她自己也重视和防备起来,别往危险里凑,就算是她能帮到他,他也不想她涉险。   给不了她一世安稳,让她至少能够是安全的。   从知道了内情,林二春就没有睡好,她心里乱糟糟的需要消化。   这一整夜,她一会像是在做梦一会又好像根本没睡着,觉得闭着眼睛还没多久,童观止就起来了。   童观止将她揽进怀里:“刚到卯时。”   林二春顺势靠在他身上,手搂住了他的后腰,闷声说着:“我不想让你走。”   她虽然早就做好了跟他浪迹天涯的准备。但那是在他毫无选择的情况下,现在明明已经避开危险了,却又因为这样的内情再次陷进去,别跟她说什么道义、情义和信义,她真的可以理解,却也无法做到一点私心都没有。   昨天童观止没有再告诉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过,她也能够猜出来,他说什么已经收不回来了,她也不信,若是他真的想收手,还是能收回来的,她相信他可以做到,可他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而这,是走上了前世的那场老路。   他们提前防备着那个最大的灭族危机,眼看快要跳过去了,原以为会迎来坦途,可命运只是分出来一条岔路。不管怎么走,还是又将他们带进了跟前世一样的轨迹里。   林二春知道无法改变童观止的决定,从上回在康庄见陆齐修在他胳膊上哭,想到他的承诺和保证,她就知道,他不会不管。   她也知道,让他全无后顾之忧最好的就是支持他,理解他。   可,她还是忍不住自私的去想挽留:“铁柱。我不想你走,我不想你去,我想我们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她难得撒娇,难得这么舍不得自己,难得主动跟他提要求,童观止搂住她的胳膊紧了紧,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明知道她的意思,他故意语气松快的揶揄。   “昨天是谁巴不得我赶紧走的,还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了?现在就又舍不得我了?不讨厌我了?二丫,你就这么喜爱我,不止要跟着我隐姓埋名,还片刻都舍不得离开我了?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黏人,你早让我知道,我......”   林二春低低的“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   童观止心中忽然一疼,抚摸着她的后背,却笑道:“二丫这么黏我,那我就真的不走了。”   林二春闻言顿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让童观止笑不出来了,四目相对不过一瞬,他心头猛的一阵悸动,忍不住低下头来急急的捉住她的唇,用力的吻住。   她这副神色分明是早就做好了他会离开的心理准备,现在听到他不走了,她都傻了,呆呆愣愣的,一点都不像是开心的,这哪里是真的在挽留他呢。   她如果是真的挽留,被自己的女人依恋,他会不舍和怜惜,会哄她,跟她讲道理,会告诉她他有很多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若是什么都不说,只跟以前一样默默的支持他,等他,他会心疼、会感激她的理解,会为有这样一个支持自己、懂自己的妻子而高兴。   不管哪一种,却都比不得现在她这一副口是心非、扭捏又矛盾的撒娇的样子更让他心疼,让他不舍和愧疚。   她什么都懂,懂他,所以不用他哄,不用他劝。   她也懂如何勾着他的心,被她这么求着挽留着。知道她舍不得自己,他心里喜悦得冒泡,恨不能给她自己的一切,他差点就忍不住答应了。   温柔缠绵的一吻结束,童观止还扣着她的后脑勺,额头对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两人比赛似的重重的喘息。   好一会儿,他低声警告:“二丫。你再这么看我,今天又别想出门了。”   “不出门就不出门。”   听到这样孩子一样赌气似的回答,童观止忍不住笑起来,揉着她的头发,将人放开了些:“二丫原来是想用美人计留我,可惜,这会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时间紧迫,等晚上了,你再尽情施展,我保证肯定上当,现在先起床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两刻钟后两人就坐上马车出发了。   林二春一晚上几乎都没睡,到了车上靠在童观止怀里,他低低的给她念清心咒,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她很快就迷糊起来,直到马车突然剧烈的一晃,她才悠悠转醒了,这时天已经亮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见童观止一手揽着她,空着的那只手将一只灰色斑纹的圆胖大猫按在车板上,这猫儿太大也太胖了,他单手没能将之提起来,只阻止了它跃跃欲试的扑过来。   那猫儿在马车板上刨了几爪,身体压低往前伸长,乌溜溜的眼睛就正对着林二春,张嘴露出森森尖牙。前爪在她脚上拨了一下。   林二春睡意全无,在童观止怀里扭了扭,无声的距离这猫爪远了些。   童观止低声笑:“二丫醒了?别怕,它只是要跟你打招呼。”   见那猫儿用力甩着脑袋,被他按住这么久已经很是不耐烦了,他便松开了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这山猫得了自由的顿时一跃而起,朝林二春扑过来。   林二春被惊得低呼一声。下意识便伸手去挡,等童观止出声喝止这胖猫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猫儿的前肢,皱着眉头将它给提起来了,伸长胳膊,让这猫尽量的离自己远一些。   那猫儿歪着脑袋冲着她喉头发出“呜呜”声,林二春霍的站起来,大步朝前,透过撩开的车帘。直接将之扔出去了,那胖猫轻巧的落在地上,警惕的看着她,低低的“嘶”了两声。   林二春拍了拍手,这时,从后方传来十五六岁少年公鸭嗓子一样的笑声:“夫人,你是怎么得罪二姑娘了,它要是这么叫就是要跟你宣战。”   林二春回过头去,就见一辆马车从薄雾中驾驶过来。赶车的少年一面拉住了缰绳,将车靠着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面侧着头冲她笑,正是之前她见过的少年朝秦。   “是吗?你连猫叫声都能听出门道来了?”   朝秦轻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得瑟的道:“当然,二姑娘一直是我照顾的,待得时间长了,别说它怎么叫我都知道它的意思,就是它有个......”   从车内传来童观止发沉声音:“朝秦!”   朝秦顿时收了声。朝林二春挤眉弄眼,曾经他们也是用“二姑娘”来称呼她的。   林二春扭头横了一眼从车里钻出来的男人,童观止一脸无辜的牵住她的手:“下车吧。”   他一下马车,那山猫又无声的靠过来,童观止弯腰捏了捏它的耳朵,也拉着林二春的手靠过去,笑道:“二丫,你摸摸看,别怕它,这猫儿傻得很,顺毛摸它是很乖的。”   林二春刚要碰到,这山猫便朝着她“呜呜”起来。   她大力甩开童观止的手,那边朝秦已经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夫人,我看二姑娘是跟你吃醋了,不喜欢你靠近大爷,你不知道别看二姑娘平时不显,但是最是喜欢撒娇和吃醋,前几天大爷得了一条狼犬,好生照顾了几天,这猫还没人家半个大呢,居然还去找那狼犬的茬,看见它脖子上少了一圈毛没,就是被狼犬给咬的,它很是恃宠生娇啊......”   林二春冷着脸问:“是吗?”   “是啊,当然,不信你问大爷。”   童观止咳了咳,眼波颤颤的望着林二春。难掩笑意:“这猫是有些莽撞了,脾气上来便什么都不管,胆子很大,不顾后果,这样可不行,希望它被咬掉一圈毛之后能够学乖点。”   “说猫就说猫,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二丫,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林二春恼火的瞪他。   童观止又不由分说大力握住她的手,“你非要想歪,那就记住二姑娘的教训,离外面那些狼犬远一些,学会自保,要是少了一圈毛,那可就丑了。”   林二春哼了哼,童观止也不再多言了,转头冲朝秦道:“把它弄走。”   朝秦“哎”了一声,又忧心忡忡的道:“大爷,就这么放它走了,它要是不回来了那多可惜啊,好不容易从北地弄来的呢。”   童观止摇摇头,“随它去吧。”   朝秦唤着那猫儿到路边低声交流去了,随后拍了拍它的头,这猫儿便往山林里去了,很快消失在眼前,朝秦不舍的看着猫儿消失的方向,情绪有些低落。   林二春问道:“怎么突然想到把你的宝贝猫给放走了?我可没有要你赶它走。”   童观止笑道:“因为春天到了。”   “什么?”   “等天黑了再告诉了。”正此时,又来了一辆马车。童观止便收了笑,看向马车的方向:“爹也来了,跟我一起过去。”   阿渠刚将车停稳,童柏年就从车里出来了,这两个月林二春也没有见过他,只往他那里送过两次东西算是敬敬孝心,童柏年也不白拿她的东西,给她送了一本棋谱,一本名帖,嫌她的棋路臭,嫌她写的字丑,嘱咐她好好学习。   不过,这些东西林二春在略翻了翻之后,就都直接锁在箱子里了。   童柏年的精神还是不错。   童观止带着林二春上前喊他:“爹。”   童柏年抚着胡须,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特意看了林二春一眼。   林二春又大声的喊了一声:“爹!”   童柏年揉了揉耳朵,“当你爹耳聋呢?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红封都已经给过了。你喊再大声也没有第二个,想要红封,等我孙子出生了再说。”   林二春赶紧点头:“是,是,是。”   童柏年也不在意她敷衍的态度,大步朝前走去,口中抱怨:“一个两个都是来气我的,我这是什么命啊,子不孝还罢了,偏偏媳妇也不争气,连自己的男人都哄不住,让他见天的往外跑。”   林二春无辜又不解的看看童观止,童观止牵着她往前走。   朝秦也小声的问阿渠:“爹,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媳妇是他亲生的,还是儿子是亲生的啊。”   阿渠沉着脸,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说呢?”   童柏年回头朝他们吼:“好了,别再磨蹭了,赶紧上山!”   上山的时候是朝阳初升。薄雾微霁,等到了童氏墓园,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雾气全部褪去了,阳光透过层层峦峦的树木照射进来,倒是一点也不显得阴森,只有静谧和肃穆。   林二春以前就听说过,童氏墓地在虞山深处的一处风水宝地,正因为占了这片风水。才让童氏越来越繁荣昌盛,甚至有人说过这墓园下又枕着整个虞山的财源,能够聚财敛宝,所以童氏才财源广进。   上一世,童家不再了,东方承朗得了童家祖宅,到绿水湾住了几日,期间还因为好奇派人进山打探过童家的墓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风水宝地。不过绕了几日却没有找到。   这墓园已经有人来祭扫过了,在墓园最外边的地方,还添了几座新坟,上面飘着黄纸,香灰也只燃了一半,林二春匆匆一眼扫过去,倒是见到几个有些印象的名字,童家大多数人她都是没有见过的,不过宗亲辈分、亲疏远近这些,童柏年都跟她说过了,只是没有见过人,无法对上号。   唯一能够将名字和人对上号的,是上回在嘉兴童宅大闹的那个三叔公,现在已经死了,他旁边还立着两个新坟堆,没有立碑,也没有名字。   朝秦走过这两个坟堆,冲着唾了一口,暗骂了一声什么,被阿渠揪着耳朵带走了,“去给你爷爷磕头,让他保佑你生个好脑子。”他们也都是童氏人。   林二春站在这陌生的地方,悄悄扭头去看正跟童柏年说话的童观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经历了几场厮杀,只有那几座新坟让她窥见丝丝端倪,不知道他还会再经历什么......那未知的前途啊!   此时,他一脸肃容。声音压得极低,正在说着什么,她猜多半是说他昨晚告诉自己的事情。童柏年会不会答应呢?他要是不答应,童观止还会这么坚持吗?   她心中乱七八糟无法安定,在这她并没有感情的陵园里,她真的体会到了上坟的心情。对着陌生的墓碑,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第182教诲,好奇心惹的祸   从墓园出来,众人都是各怀心思,神色沉重,俱是沉默着。   直到走到一条岔路口,童观止才率先打破了沉默:“爹,我们就从这边下山去了。”   童柏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神色依旧不好,“你去吧,免得我看见你就心烦。”说着看了看林二春,叹了口气,难得的语气竟然缓和了许多,“你呢,丫头,你也跟着他去?”   童观止代她答了:“我带她下山,去照山湖一趟。”   虞山山脉连绵十数里,山峰不高,不过却很是险峻,以西南方向为最,童氏墓地就在这西南峰,从此处再往南去不远就有一片湖泊,就是照山湖,湖中有几个堆筑的洲岛,最大的那个现在就是童观止的私产,眼下岛上正是百花斗艳,风光最好的时候。   童观止早打算好了祭祖之后,就带林二春去尚湖一趟,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在那边住上一晚,昨日没能出门,现在已经过了半日了,时间虽然有些紧迫,不过玩半日住半宿还是可以的。   童柏年闻言,不由得多打量了童观止几眼,目光诡异,心下更是感叹不已。   他就童观止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当爹又当娘的,自然也考虑过给童观止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最初他想着儿子眼界高。他就不费那心跟着瞎掺和了,让他自己去相中的,肯定也差不离了,小夫妻琴瑟和鸣,他也是适合含饴弄孙了。   然而事与愿违,后来童观止在女色上吃了一亏,差点命都丢了,他就想着儿子到底是年轻气盛又血气方刚的,看人还是不准,不能再让他这么胡来了,最好是找个知根知底的,温柔贤淑的,免得又碰到顾凌波那样的江湖草莽,心机深沉不说,还打打杀杀不成体统。   可,从此之后童观止就在女色方面不上心了,那几年他一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样子,差点让童柏年为童家的香火愁白了须发。   儿子早过了适婚的年龄却耗着不娶妻,他怎么不着急啊,没少到处给他张罗相看德才兼备的好姑娘,童观止不只是老躲着他,后来干脆养了一群雌雄莫辨的小厮,寻常带着他们招摇过市,将名声都坏了,童柏年就不敢再逼迫他太紧了,他这个儿子向来不听话。他也怕啊!   后来出现了卓香琪,卓香琪缠着童观止的那些手段,童柏年也有所耳闻,他本人是不喜欢姑娘家这么死缠烂打的,轮到童观止头上,他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儿子不近女色,还不许女色主动近他吗?都说烈女怕缠郎,说不定这个缠女能够拿下他儿子这个烈男呢?   哪知道,卓香琪不仅没成,反倒是让童观止对她十分反感,卓香琪能够借着撕烂了衣服有了肌肤之亲缠着他,他就能威胁她:要将她的衣服都剥了。丢在卓家的院子里,让满院子的小厮都看去的事情来。   儿子平时人模人样的君子端方,可却除了喜欢他并未犯什么大错的女人做出毫无风度、不留情面的事情来,童柏年自此就对儿媳妇已经没有任何的要求了。   只要是个女的、活的、童观止愿意让她给童家传承香火,他就赶紧张罗着帮儿子娶回来,而且早晚两柱香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这时候的童柏年还没想过别人姑娘会不乐意嫁给他的儿子。   就在他灰心丧气的时候,又一次峰回路转——童观止不知道开了什么窍、中了哪门子的邪,居然跟个小姑娘暧昧不清、勾勾搭搭,而且,这次居然还是他主动的,而那姑娘却对他爱搭不理,偏偏他自己还总颠颠的凑过去,凑过去就凑过去吧,又不知道怎么取得人家小姑娘的芳心,傻子似得。   童柏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好半天下巴都合不上,在惊愕之后就是欣喜若狂,然后他就想着怎么给自己的傻儿子娶媳妇了,至于媳妇的出身、名声、容貌、德行已经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姑娘不喜欢他儿子?这也没关系!就是强取豪夺,他也得帮儿子娶回媳妇,俗话说得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一出手就喝上了媳妇茶,顺便还能刺激刺激儿媳妇对儿子上点心。   现在媳妇也娶了,儿子也不傻不呆,在女色上心思也多着呢,看来之前他那么闹腾,也只是没有遇见他钟意的人而已,看现在,他不就知道讨好人了么。   本来父子俩商定了昨天过来扫墓的,结果童柏年等了一天,听说他那儿子一天没能下床出门,童柏年现在想想都替他老脸发烫,他只暗骂了这臭小子几声“不靠谱”,之后就默默的在家里给祖宗、给妻子上香,让他们别怪。   扫墓虽然是严肃又重要的事情,但是比较起来,还是孙子和童家的香火更重要,推迟一天就推迟一天吧,儿子儿媳感情甚好,那他童家的孙子肯定也不远了。   童观止被父亲这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得有些发毛,目光微动:“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赶紧说吧。”   童柏年从那段艰难的儿子娶媳记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哼了一声,然后骂童观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些花花肠子。你这臭小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能浪费你多少时间?你还不耐烦了!”   童观止问:“真的没话要交代?那我们可就走了。”   童柏年摆摆手,赶苍蝇似的,“去吧,去吧,我这老家伙不再碍你的眼!”   林二春还不知道这两父子打什么机锋,童观止拉着她要走,她赶紧道别:“爹,我们就先走了。”   童柏年对她的态度就温和了许多:“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去那好好转转,现在景致不错,观止这臭小子在......”算了,看他那傻儿子那样,是用不着他交代了,人家早准备好了。   他袖子一挥,手甩在背后,抬脚就走。脚步比方才轻松多了,世事艰难,总归还有件好事。   阿渠拍了拍朝秦,要说的都在墓园里的时候就说完了,现在无话可交代,也跟着童柏年走了。   没走出几步,他们便被林二春给叫住了:“爹,你等一下。”   说着,她往前快走了几步跟上,童观止跟她同往。   童柏年见她面色沉凝,问:“怎么了?你又不想去了?该玩的时候就去玩,别想太多了。”   他只当林二春是忧心康庄的事情,扫了一眼童观止。又叹道:“从照山湖回来之后,你就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吧,   观止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也都管不了他,那就不管他了,留在这里耗着也是心烦,干脆走远些,眼不见心不烦,也免得让他嫌烦,还怪咱们束了他的手脚。”   林二春愣了一下,她叫住童柏年只是突然想到了童柏年在上一世病死狱中的下场,不管这一世有没有变化,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避开。   没想到童柏年早有打算了,居然还想着带着她一起走。   她跟童柏年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也自持是了解这个半老头的,他嘴上不饶人,对她这个儿媳妇也没几句好话,虽然在经商一事上并不墨守成规,没有因为她是女人就小瞧他,但其实他也是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的。   他就经常话里话外嫌弃林二春:“隐瞒成亲的事情,就怕跟童家一起遭货,不成体统!”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偷偷摸摸只想着共富贵,却不想共患难,说什么会连累、拖累观止,都是你的推托之词,真有旁人拿你来威胁观止的那一天,你就不能学学贞洁烈妇?   这几本烈女传拿回去好好看看。要不是观止,换做旁人能够容你胡闹!”   既嫌弃她既不够贤良淑德,对童观止不够温柔体贴,却并未真的以身份实质上刁难和磋磨过她。   她原想,大概是因为他爱屋及乌,不想跟儿子闹矛盾让他分心,便也只能待她当儿媳,再加上她自己也不差啊,虽然身份和名声不好,可童家也是个破情况,便也没有什么好嫌弃她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说或者“你不能因为我儿子现在艰难。就想着自己走”,再或者,用贞洁烈妇的故事来教导她要患难与共,这些才是童柏年正常的说话方式。   可他怎么会主动提要带她走呢?她看了眼童观止,是他让她走的?   童柏年没有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童观止却见着了,暗暗捏了捏她的掌心,这要是叫老头子见着了保证又是一顿臭骂,骂她不识好人心。   林二春瞅他一眼,反掐了他一把,童观止不动声色。   童柏年继续说着:“本打算回头走的时候接你一道走,可你这丫头心思重、主意大,还是提前跟你说了吧。也免得你多想想钻牛角尖,丫头,   商贾重利不假,外人也都这么说,可还有一句话,今天我教给你,‘以义为利,趋义避财’,咱们也得有信有义,这是童家立家之本、立业之本,做人做事都一样,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既然答应了,咬着牙也得完成。日后你有了孩子,也得这么教。”   林二春想要说话,他挥了挥手,道:“别想着无人知道这承诺就可以不遵守,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童观止想要为她抱不平,他的二丫只是嘴上说说,她心里是都明白的。   被童柏年横了一眼,这被封建礼教教导得出师了的半老头,继续跟林二春说话:   “你一个妇道担心害怕也是正常的,不过,今天老头子就告诉你。那些破事总是能解决的,咱们又不是傻子,真的全家上赶着去送死?   这些年童家遇到过不少的危机,比这个更大的也不是没有,天无绝人之路,也都过来了,留下这么些人,大不了,咱们还能挪一挪窝,改名换姓重新来过。   咱们经商之人切不能有非守着故土、守着祖业的念头,要这样那早该败了,上次我教过你,知地取胜。择地生财,还记得么?”   林二春点点头。   他便欣慰的笑了:“东奔西走对咱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改头换面的事情童氏祖上也不是没有做过,算不得出格,你看前些年的童氏,不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么,还是得有起起落落,这家业也跟树木一样,时不时的修剪一下枝桠,才能长得更加茁壮。”   林二春沉默着没有说话,老头子总是边骂她边教她一些东西,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让她心中震荡。   童观止一项自信,他这次都十分谨慎,明知道她不安,他也无从安慰起,不能给她保证,可童柏年保证了,“那些破事总是能解决的。”   瞧瞧说得多么理直气壮,童观止之前那些自信和骄傲,肯定就是遗传了童柏年的。   头顶暖阳高照,春风拂面,她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老头子说得有道理,上一世童家也一样的艰难,童观止还是能够逃出去了,一番改头换面,那悦来楼不也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日进斗金,他还能跟东方承朔斗,还能毁他一臂。   至于童氏那些被砍掉的头颅,反正童氏内部纷争不断,不死在东方氏手上,也会被童观止收拾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童家她不担心,唯一就是童柏年,童柏年现在也还不到五旬,身体康健,虽然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要是不出意外,他起码也能活个五六十岁吧?   上一世他都没有熬到童家案子落幕。就病死狱中了,算算时间也就是今年年底的事情。   童柏年见她听进去了,神色也好了一些,道:“我估摸着得有阵子不能回来了,观止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脱手,今天你们小两口放开那些不愉快,好好的处一处,去吧,去吧。”   林二春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只觉得重新认识了他一回:“爹,我不走。”   童柏年意外的看着她,林二春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老头一直当她贪生怕死。   虽然她的确有些贪生怕死,也还是不希望被小瞧了,尤其是现在谁知道她跟童观止的关系?她好好的,事业才刚开始渐入佳境,她还觉得大有可为呢,如果谨慎些,说不定还能潜伏在暗处接应。   她也很有把握的,理直气壮的道:“我不想走,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不会拖累他,而且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童柏年咧了咧嘴,下巴上的胡子翘了翘。   林二春见不得他一副“我果然教导有方”的神色,好像那些烈女传她真的看了一样。   她在童柏年的注视下,道:“到了真的危险的时候我再走,现在还早吧,您先去打头阵,安定下来再说。”   童柏年好笑的哼了一声。   林二春又问他:“您打算去哪里?”   天南海北,不在大夏管辖范围内的地方虽多,可北不能行,前朝退回他们老家去了,就在北面,两军还时不时的打一小仗。   往东往南都是大海,从苏州府出海倒是不远,可,朝廷实施了禁海令,管制很严格。   虽然海岸线长不能都派兵看着。却禁止民间制造大船,将先前能够出海的船只也全部都毁了,只剩下小渔船在近海捕捞,没有工具根本也出不去,出海船只不小,想要造一艘需要大量人力,尤其是工匠,动静不会小,而且朝廷奖励举报,就是想要私藏都不行,这就从源头上给断了。   东面、南面不可行,只剩下往西边去了,西边虽然也不算坦途,但是比别的地方倒是要好上许多。   上一世童观止就是去的西边,不过那时前朝势力分散,最强大的一支也在西边,东方承朔就是去镇守西川的。   林二春原想,童柏年大概也是往细去,却听童柏年道:“出海怎么样?从海边出去,外面真叫海阔天空,咱们再占个无人的岛屿。”   林二春愣愣道,“禁海令......”   莫非童家私藏了船只?就算真的有,要悄悄的运送到海边也十分艰难,总不会坐一叶扁舟去送死吧?这时候对海上气候可没有什么把握。   童柏年问她:“什么禁海令?”又看童观止,“朝廷现在下达了新政策,禁海令?”   童观止摇了摇头。看向林二春,他眸光闪烁,胳膊一抬,摸了摸她的头,遮住了童柏年打探的视线,嘴上道:“二丫大约是从哪个茶馆里听来的话本子吧。”   林二春茫然的看着他。   童观止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却笑道:“嗯?现在可没有什么禁海令,二丫拿话本里的东西来哄我倒罢了,还想哄老头子?”   童柏年收回视线也不多问了,“现在你不想走便不走吧,赶紧给我们老童家开枝散叶,走吧,走吧,还磨磨蹭蹭的。”   他先一步离开了,童观止见他的身影消失了,吩咐朝秦先去前面将马车带过来,才捏了捏林二春的脸。   林二春回过神来了。   童观止扣住她的肩膀,“二丫?”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知道大夏朝有禁海令,却不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的,难道现在还没有开始?   她进入京城,开始有了更广阔的天地的时候,禁海令就已经实施了,距离她上一世进京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她便想。莫非是发生在这两三个月里?   她记得她曾用她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跟东方承朔争论过禁海令闭关锁国不好,那是她所在的时空里,大清朝血泪的教训。   东方承朔是这么反驳她的。   大夏朝的建立不只是赶跑前朝,还要压制群雄并起的局面,前朝退回北面了,可被打退的群雄中有些势力就流向海外了,他们占岛为王,跟内陆却还有联系的渠道,甚至有些人暗中图谋江山,成为朝廷的巨大威胁,禁海令也是要防着这些人,从根源上断了他们从大夏得到的补给。   另一方面。童氏这些豪富居然有财力支持军队反叛,乱世中还好说,一旦朝廷稳定下来,这些就是不安定的因素,而陆氏、童氏就是通过海上贸易累积的财富,自然要断了他们的财源。   再说了,大夏地大物博,不需要与海外贸易,也能自给自足,海上贸易只是让这些驱利的商贾更加强大、滋生野心,一旦他们跟海上那些匪寇勾结,那就成了大患。   后来,东方承朔被林二春缠得没法了。他才答应了时机合适,会上奏武德帝重开海运。   不过,之后就是童氏被调查,东方承朔忙得脚不沾地,去了一趟荆州之后就镇守西川去了,而林二春深陷内宅,作为豪门大妇,她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更别提什么海上贸易的宏图之志了,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此时,再想起来,林二春恍如身在梦中。   这些能够说明什么?   上一世,童柏年是不是也早打算从海上走了,可最终还是没能成行。   山风微动,她缩了缩肩膀,有些冷了。   童观止松开她,又重新揽住她的肩膀,“有什么事等出去了再说。”   “嗯。”   两日过去,荣绩已经彻底康复了,他身上的这种“毒”,来得快,这次走得也快了许多。   他得了缓解病痛的良方,本应该高兴,此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东方承朔查到是他坏了好事,盯了他很多天了,也不顾他病怏怏的,找他问过话,现在人是被打发走了,好像是相信他了,不过荣绩却不想这么放过他。   东方承朔盯他,他何尝没有让人也盯着康庄呢,东方承朔对康庄的重视已经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了。   都说陆家豪富,荣绩这俗人第一反应就是康庄内难道还藏了宝贝?不然,那一片废墟园子,东方承朔盯那么紧做什么?   可他派出去的人实力不济,无法靠近一探究竟,他便急不可耐的决定亲自出马,哪知道刚溜进康庄那石牌内,就被东方承朔发现了。   东方承朔实力不容小觑。还亲自过来追他,还穷追不舍的。   荣绩一边逃,一边打探路况,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寒山寺,目光沉了沉,没地方可逃了,等进了寒山寺后面的乌啼山,看能不能甩掉这个大?烦。   事与愿违,出了寒山寺之后,在乌啼山脚下看见那一大片的佛豆田,他顿住了脚步。   居然忘记这一茬了。   寒山寺的佛豆比别的地方成熟的更早一些,现在才清明,别的地方才刚开花,这里就已经能吃了,上次他就是吃了这寺里据说有佛性的佛豆才病了一回。   林二春的警告他还记得呢,佛豆的花粉都不能沾,现在要进山就得越过这片田,不进去?后面就是东方承朔......   他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死不掉的吧! 第183救命,我要林二春   东方承朔一直追到了田垄上,猎鹰一样盯着微风中波浪一样晃动的大片佛豆苗,薄唇紧抿,目光冷凝锐利。   突然,他猛的跃起来,足尖在植株上轻点,几个起落,就已经窜到了方才发现异动的地方,可,底下只有一只大肥灰兔。   在原地敏锐的环顾了一圈之后,他又一连找了几个有动静的地方,却都扑了空,随后他飞快的在这高的诡异的佛豆植株上掠过,直到将要到山脚下,才终于揪出一个人来。   荣绩被东方承朔一脚踹飞,又重重的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哟”了一声,先发制人:“你这厮找死!知道小爷我是谁吗,你敢踢我,小爷......   咦,原来是你呀。侯爷,这次你又想找草民问什么?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就好,怎么动手动脚啊,这给我踢的......”   说完,他一阵急促的喘息。   东方承朔见到是荣绩也愣了一下:“是你?”   他一路追踪过来,虽然没有直接跟那人交上手,却也知道对方功夫不俗,而荣绩,至少,目前根据他的调查,还没有发现荣绩身上有什么疑点。   似乎两日前在康庄毁了他的计划,起因真的只是这纨绔少爷在病中一时心血来潮跟人打赌而已,还真是想不到......   他盯着荣绩身上一身雪白中衣,和那张分外惨白的脸。目光闪了闪,气势冷锐锋利。   荣绩抹了一下嘴角渗出来的血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副完全被东方承朔这气势给震住的模样,不等东方承朔发问,他就强撑着坐起来。   谨慎又小心的探问:“侯爷,草民就在这里散散心。沐浴一下佛光,不会又惹了祸了吧?你又想抓我回去问话?你有什么就赶紧问吧,小.....我,呃,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见东方承朔盯着他的衣裳,他心中了然,嘴上信口胡诌:“侯爷也知道,草民前阵子中了毒,久病不愈,大夫都说无药可治,   这不是因为听说寒山寺后山这一片佛豆田常常沐浴佛光,所以不仅长得又高又壮,而且这佛豆都熟的比别的地方要早,所以草民才过来想要沾点佛气吗。”   寒山寺的佛豆的确有名,荣绩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   别的地方的佛豆植株最多也就长到两尺高,偏偏这一片,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能够窜到了五尺多,尤其是这田地正中间的这一块,小树苗似的,别的地方佛豆这会才开花,这里已经早早的就挂上了饱满的豆荚。   佛豆田外围的植株长得稍差一些,不过也比旁的地方高壮和早熟,这会也是到了花期的最后阶段了。   可荣绩的理由,东方承朔却并不怎么相信,他冷冷的看着,荣绩瑟缩了一下。   “草民为了更好的让佛光入体,说不定能保佑我早日康复呢,就把外衫给脱了,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这会见天色昏暗,此处又无人打扰,十分清静,正打算脱了中衣,不穿衣裳赤身裸体的接收佛光。想不到侯爷就来了。   侯爷,我虽然打算不穿衣裳,有些不雅,可也没有碍着谁吧?”   “侯爷?”   东方承朔单刀直入:“荣绩,本侯没功夫听你胡说八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能够掩人耳目。可见也是聪明人。”   荣绩一脸无措和无辜,“草民不懂侯爷的意思。”   这时,东方承朔的护卫也追了上来,先汇报:“侯爷,里面都搜过了,没有找到别人。”   荣绩眨眨眼,惊道:“什么!这里面还有别人?那不是差点将小爷......将草民给看光了?”   东方承朔冷然的看着荣绩,道:“看来得找到你的衣服,你才能说实话。”   荣绩毫不心虚的道:“那就有劳侯爷帮我找找衣裳,您别说,冻了这半日还真的有些冷了,这会天暗了,还有些寒气呢。”   至于他的那件劲衣,早被他撕烂了分散着洒在田地里了,这里面积不小,东方承朔要找就去找吧,反正他肯定是不会承认,至于他的衣裳,就说被人偷偷拿走了,东方承朔又能拿他怎么样?   荣绩说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之后喉咙里跟拉风箱似的一阵剧烈的喘息,他的身体他清楚,是真的不能继续耗下去了。   果真被林二春说中了,他这病有时候会在接触了佛豆之后缓个两三天才发作,可如果是接触了佛豆花粉,发作得会猛烈且快速得多,那佛豆田边缘还有花开着。他还是特意避开了,却依旧是一进来就觉得不舒服,原以为还能够拖一拖,可没有想到这次居然会发作得这么快速,这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事关自己的性命,荣绩不敢大意,他还得尽快为自己“解毒”。   他边喘边说着。“侯爷,草民旧疾发作,必须得先离开找大夫了,不敢耽误您抓人。”   说完,他伸手撑了撑地面,却胳膊一软,已经没了力气了。又跌倒在地,他勉强动了动手,发现指尖已经发?了,不只是指尖,他的身体好像都?痹了。   命都要被自己玩完了,荣绩顾不得后悔和面子,虚弱又直接的冲东方承朔求助:“侯爷。救命,我要离开这里,还要找水,找......”   东方承朔见他这痛苦的模样不像是假装的,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清了,荣绩的病这么严重,方才生龙活虎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命的难道真的不是他?   还是,这根本就是荣绩的苦肉计?   他冲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上前探了探荣绩的鼻息,又掐了掐他的脉搏,“侯爷,他脉象虚弱,再不施救恐怕熬不了多久。”   东方承朔皱了皱眉,不管方才的人是不是荣绩,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荣绩哼哼唧唧的求救,声音已经很小很含糊了,东方承朔耳力再好也没有听见,他问:“荣绩,你身上可有解药?”   “没。”   “搜他的身。”   护卫上前一番搜索,只找出来一荷包银子,冲东方承朔摇了摇头:“没有。”   东方承朔问:“怎么给你解毒?需要什么药材还是哪个大夫?是本侯帮你找来。还是送你回去?”   荣绩身体不舒服,但是意识还是能竭力保持清醒的,他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快又会“毒发”,他还没有将自己身上的“毒”的解法告诉任何人呢,等东方承朔将他送回去,他还不知道有没有力气说话。   而且,这次发病这么严重,那些庸医肯定也没有办法给他治,还是小命要紧,他赶紧道:“请侯爷先带我去寒山寺,准备水,糖,盐......”   他断断续续费劲的说着要准备的东西,盐和糖都得化开,盐多少、水多少,比例得搭配,糖水也是,口碱也是......东西虽然简单,但那一大窜他说得也很是费劲。   东方承朔弯腰凑近了些,打断他:“听不清楚。”   除了前面的几个字,后面的话荣绩跟蚊子嗡嗡似得。   荣绩张了张嘴。闭上,又张开,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闭着眼睛,用尽力气,大声的道:“找林二春,找林二春,找林二春,我要林二春!”   他以为自己是吼出来的,其实声音依旧很低,不过这也足够让东方承朔听见了。   “侯爷,他昏过去了。”   东方承朔直起身来,敛去了短暂的震惊之后汹涌而来的烦躁,沉声道:“先带他去寒山寺住下。找个大夫给他看诊。”   “是。”   “再去虞山镇将林二春找过来,他要就给荣绩找来!”病了不找大夫,居然是要找个女人过来。东方承朔语调森冷,“看着他,别叫他耍花样!”   说完,转身就大步的离开。   护卫正在想着要不要先去衙门查一查户籍,问问有多少个叫林二春的,再一一排查,东方承朔比以往更加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虞山镇,绿水湾,林家。”   他这么说,护卫马上就明白了,侯爷的未婚妻、未来的侯爷夫人林春晓就是出自绿水湾林家。   林姑娘也从京城回来备嫁。侯爷有要事在身,所以带着他们先行离开了,话说回来,侯爷夫妻俩分开也有小半个月了,算算时间,今日林姑娘也该到了苏州府了,所以。侯爷这是想起了未婚妻,着急接人去了?   此时,东方承朔已经掠过了这片佛豆田,暮色四合,天幕上只剩下一抹淡淡的青灰色的光亮,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晦暗不明。   林二春这会是在虞山镇。却不再绿水湾,也不再城内。   她在岛上观光了小半日,看过了岛上争奇斗艳、比旁的地方开得要早的花朵,欣赏了童观止搜罗来的各种好东西,在他极尽宠溺的温柔之下,她暂且将那些烦乱的心绪都抛开了。   今天他们就是一对光明正大的小夫妻,做着寻常会觉得十分无聊的事情,说着寻常听见了会觉得毫无意义的废话,高兴了就亲一口,不高兴了就掐一掐,捏一把,身周似乎随时都冒着粉色的心形泡泡。   吃过晚饭之后,两人沿着岛上漫步消食,天色暗了,童观止带着她去岛上的温泉池里泡汤,泡着泡着,就免不得饱暖思淫欲。   前一日太过荒唐,今天童观止极尽温柔和体贴,狂风暴雨能够很快将土地浇透,可细雨绵绵下得时间长了,一样能够滋润花儿。   一场酣战下来。雨打花娇,林二春满足又困倦的靠在童观止的胸口上,听着他慵懒又低沉的嗓音,沉沉入睡。 第184戏弄,以身相报给你   有人盼着夜长,有人盼着夜短。   林二春再怎么不愿意天亮,天还是亮了,鸟啼声声催人醒,好睡了一夜,她又元气满满了,而她短暂的度假也要结束了。   童观止前一天答应过她不走,就果真没走,而是先送她离开。   临别在即,他还要钻语言的漏洞来哄她,林二春也乐得跟他配合,还有外人看着呢,送她离开的、伺候童观止的,也许还有躲在暗处的,不知道有几个,她也不能不给他面子,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小妻子。   见她一扫之前的沉闷和忧心,又连连保证不会涉险,句句都应了下来,童观止勉强放下心来。   林二春冲他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正要利落的跳上了接她离开的小船,又被童观止给拉住了。   他将她拉进自己宽大的披风里,胳膊一挥从头到尾的罩住她,挡住了外面那些端着漠然的脸却偷偷窥视的注视。他低下头来也钻进这一方密闭的小空间里,唇紧紧的贴在她的额头上,好一会才放开了,幽幽的注视她。   “二丫,你还真是狠心,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吗?就没有什么话要跟交代我的?”   林二春又是好笑,又是觉得无奈,他将两人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又保证了会好好的,她相信他,又没想起有什么好补充的,还不走,不然,难道跟他似得,两人都这么说下去,这一天都别走了。   不过。现在肯定不能这么回他,她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就要亲他的嘴,童观止目光一暗,可居然偏了偏头给躲开了,满意的小声解释:“二丫,外面还有人在,下次。下次......”   他也想亲她,可又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被亲过之后娇艳欲滴的样子。   林二春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她就不信外面那些人猜不到他们躲在披风里做什么。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他也别想为所欲为,被当面拒绝了,她还是有些小脾气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走了。”她一边推他,一边要往披风外钻。   童观止败在她盈盈春水似的杏眼凝视下,一把将人搂紧,重重的贴在她的唇上,不期然发出极为暧昧的“啵”的一声响,他又飞快的放开了。   以前他再急切、再不得章法,可也没有发出过这种声儿,也从没想过还能这样。   童观止有些脸热,放下了披风,尴尬的伸手将林二春脸颊上贴着的发丝拢到耳后,摸到她热得不正常的耳朵,顿时又觉得心情大好,脸也不红了,也不尴尬了。   原来二丫喜欢这样的?竟羞成这样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早知道的话,他......现在却只能遗憾的送她离开了:“回去后也得像今天这么乖乖听话。”   林二春看懂了他眼底的询问和戏谑还有那一丝不正经的遗憾,她越是不想让他得意,不想让他猜中,脸上却更不争气的变得发烫了,她自己也是头回知道,她竟然被那一声“啵”给撩到了。   她在脸上揉了一把,又嗔又羞的瞪了他一眼,咬了咬唇,转过身去。   童观止见她露出来的耳根和脖子全部都红了,这难得羞臊的模样,让他先是一愣,然后没能忍住,愉快的笑出声来了。   在人前的时候,她这样羞,总比她跟以往被亲了之后胆大又热情的望着他、勾着他的模样要好得多。那样的风情他一人独享就行了。   现在她这样子,真像是个乖巧娇羞的小娘子。   童观止这回没拦她,站在她身后。道:“二丫,别站在船边上,注意着看脚下,别摔了,一会直接进船舱去,这会还有些寒气。”   他一本正经的关心和嘱咐,声音里、眼睛里却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逗弄,将她弄成这样。他很是得意和开怀。   林二春闻言,又霍的转过身来,大步上前来,在童观止来不及收回的愉悦目光下,环上他的脖子。   他自然而然的低下头,手虚虚的拢在她腰上:“二丫......”   林二春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铁柱哥哥,这回你又白费力气了,扛着我的腿也没有用,就算没浪费,我的月事才刚刚走,这次也怀不了孩子。你想要孩子,下次还得多加努力。”   趁着童观止没回神,她松开他,赶紧转身跳上了船。   船夫低声问道:“夫人,要开船了?”   林二春“嗯”了一声,看着岸边那个仿佛正被放在蒸笼里,渐渐被蒸熟了、蒸得发红了一样的男人,她似乎都能看到他头顶冒出来的热气,心情愉快的道:“走吧。”   童观止站在岸上目送小船离开,晨熹中,船舱里那个将头埋在膝盖上的姑娘已经只剩下一道剪影了,他才收回了视线。面上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待转过身,他已经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来人!”   有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边,他一边走一边吩咐什么,突然身后有人远远的在喊他。   “铁柱,你要好好的,我等你!你要努力呀!”   于是。岸上众人就见方才还一脸肃容的童大爷,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要不是他身边站着的人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了,他肯定得摔倒在地。   林二春上了岸,岸边张小虎已经赶着马车在等着她了。   一见到她,就汇报:“夫人,昨夜东方承朔和荣绩都派了人过来,荣绩旧疾发作昏迷不醒。他昏迷之前要见夫人,现在他人在寒山寺。”   林二春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荣绩暴露了,然后将她给供出来了吧?不然,东方承朔找她做什么。   “现在他们人呢?”   “东方承朔那方的人先回去了,交代让夫人回来之后,尽快去一趟寒山寺,荣绩的长随还在作坊里等着。”   林二春上了马车。见小福正趴在车厢里呼呼大睡,也没有叫醒她,就在车头坐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荣绩会跟东方承朔在一起吗?”   张小虎摇了摇头,他只负责保护林二春,别的并不清楚,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来人的态度不强硬。”   林二春略一沉吟,心里也有了些底。东方承朔如果真的是找她的茬,就不会这么轻易离开,那是绑也得将人绑过去的。   所以,应该还是跟荣绩的病有关,不过荣绩也病得蹊跷,她都已经嘱咐过他了,这种蚕豆病,只要他自己平时小心一些,一辈子不发作都是可以的。   而且这病症又十分隐蔽,外人想要知道了专门以此针对他也不容易,当然,也不乏正好他倒霉碰上了,又或者他自己要作死。   上一世荣绩也是被东方承朔救了一次,这直接促成了荣绩变成梧桐先生,帮东方承朔建功立业。   想到这个,林二春顿时不淡定了,怎么也不能让他们俩又勾搭在一起啊!   “那咱们就先去一趟寒山寺吧,赶紧。”   张小虎听她这么说,略一犹豫,还是应了下来,只朝船上的船夫使了个眼色,林二春看见了也没阻拦他。   马车朝着寒山寺的方向飞驰而去,紧赶慢赶在午饭之前总算是到了。   林二春进寒山寺的时候,东方承朔正在寺庙后的乌啼山上。   此时。他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堆放着一堆乱石,这些都是刚刚从一个石洞里挖出来的,这乌啼山正是当年康庄出城的出口,是陆家用来保命的秘密通道。   当年的陆氏不愧为天下首富,就这一条密道和里面的机关之鬼斧神工和隐蔽就足见其底蕴了,可惜康庄被灭的那天,这条通道被堵住了,当时在康庄内的人没有一个人逃出来,这保命的通路一点用处也没有发挥出来。   后来更是被一场大水给全部冲垮塌了,那些机关也都毁了。如今东方承朔正做的就是将这里清理出来。   他坚信指示陆氏财富的线索,或者说陆道远曾提到过的“陆家商号有辨别信物的特殊法子”,一定还是留在康庄里,而现在他已经搜遍了整个康庄,将庄内有图纹和字迹的地方都研究过了,也没有什么发现,庄子也不知道被童观止搜过多少遍了,唯一还没有找过的就是这条暗道了。   尤其是在见过童观止之后,他更加确信陆家留下的东西还没有被找到,他对这条通道抱有很高的期待。   童观止还对陆家有所图谋,就说明他也没有得到手,至于陆齐修,东方承朔就更不放在眼中了,这莽撞青年都不是童观止的对手,就算他拿到了东西也会被童观止哄了去。   陆道远曾跟东方承朔提到过。这条秘密通道也只有陆氏的当家人和极少数的能做主的人才知晓,当年陆齐修年岁尚小,肯定是不清楚的,至于童观止,对陆氏来说就是一个外人。   而东方承朔之所以清楚,是因为陆道远违背祖训将这条通道借给他,他率领精锐从此处秘密进城,要不是那一场偷袭,固若精汤的苏州城肯定不会那么顺利的就被攻下,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就冲着这一点,也足见陆道远的汉人气节,远非童观止可比,可惜陆家已经一片荒芜,而童观止这样只会逐利的人却还好好的活着。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东方承朔回过神来。   身后的护卫汇报:“侯爷,林姑娘说今天就不走了。在庙里为陆家做一场法事,全了侯爷对老友的心意。”   护卫口中的林姑娘是林三春,她昨晚就到了苏州府,见到了被东方承朔安置在苏州府的薛桐花,自然也知道了东方承朔去康庄祭奠旧友,又打探到现在东方承朔人又在寒山寺,所以她一早就过来了。   可惜却是扑了个空,东方承朔到乌啼山来了,知道林三春来了,他只让人捎了个口信,让她先回绿水湾,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就会回去。   林三春一来就先找薛桐花过去问话,然后又四处打探他的行踪和在苏州府的举动,虽然并没有影响他什么,但是这像是藤蔓一样缠着他的举动,却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各种事情都搅合在一起,他本就心烦,也并不想见她,打算晾她一晾。   这会听说林三春留在寒山寺不走了,东方承朔拢眉,心中烦躁异常:“去跟她说我有事先回城去了,她要做法师,就诚心诚意的做。带上薛娘子。”   “是。”   东方承朔说完转身就走,护卫没看出来他素来冷肃的神情有什么不一样,跟上了继续汇报:“侯爷,林二春也到了,已经带她去见荣绩了。”   护卫觉得东方承朔想要弄清楚荣绩的底细,肯定是要找林二春问话的,东方承朔要回城,他便顺口问道:“要不要将人送去城内?”   东方承朔脚步一顿。没有吭声,到了山下,却又朝着寒山寺去了,直奔荣绩养病的东厢房。   刚一走进,就听见荣绩虚弱的声音:“林二春,你想搞死小爷啊,小爷不死也被你给按死了,你这力气还真是大,小爷的骨头都疼,小爷的衣服呢,你又按又捏,又趁机占小爷便宜,你这臭女人......”   张小虎在一边面无表情的道:“是我给荣二爷救回来的,荣二爷自重,别赖着我们姑娘。”   荣绩道:“小爷赖着她是她的福气......”   东方承朔眉目紧拧,拐了个弯,就看见荣绩厢房的窗子大敞着,正对着一张床。   床边,张小虎直接拿了枕头要将荣绩给捂死。   林二春在边上将人拦下,冲荣绩道:“早知道你这么嘴贱,就让你死了算了,救你回来做什么?不过你既然醒了,我的力气也不能白费,二爷。现在是你欠了我一条命,记清楚了。”   她一来就灌了荣绩一肚子各种各样的水,可人还是半死不活的,条件简陋,她也有些没辙,想了想,决定将会的全部手段都往他身上招呼,先是心肺复苏,因为摸不准骨头,找不到具体位置,只好将他的衣裳敞开了,指点张小虎来做的。   前世荣绩对东方承朔这个救命恩人,可是当主子的。   荣绩扫了眼窗外,却是暧昧的笑了一声,“那小爷无以为报,就以身相报给你了吧?” 第185人情,不知廉耻的女人   林二春语气轻快的道:“好啊!早就等着二爷你这句话了。”   她这么爽快,张小虎目光一敛,却也没有出声干涉或是再向荣绩逼近想要动手,他只拿着枕头,垂头站在林二春身后。   荣绩微愣,他很快就自以为是的当林二春是看见了窗外的人,故意要做给东方承朔看的。他斜着眼瞥了眼窗口。   荣绩这么暗示她,她便也顺着他的视线光明正大的看过去,扫了一眼,又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她的确是早就看见了东方承朔,他山一样的站在那里,挡住了窗口的光亮,想不让人发现也难。不过,特意做给东方承朔看,那就完全不至于了,荣绩要这么误会,她也懒得纠正他。   荣绩见她如此,打起精神来,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知道你这娘们舍不得小爷,承认以前你是口是心非了吧?得,日后你就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吧。”   林二春闻言。乐得眉眼弯弯,眼波灿灿:“好嘞,荣二爷,以身相报,日后你可得给我吃香的喝辣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现在咱们可是在寺庙里,佛祖面前不打诳语,而且门外还有贵人在,也听见了你说的话,你日后就是想要抵赖我也是有证人的。”   荣绩心下觉得她的话古里古怪的,直觉有些不好,而且她又开始用那种看?将军的眼神来看他了,他正在迟疑着要不要继续下去。   林二春问他:“二爷这就反悔了?”   他哼道:“小爷是那样的人嘛,小爷多你一个也不多。能养的活你。”   林二春这才扭头对张小虎道:“小虎,回头给荣二爷拟定一张卖身契。”   张小虎难得灵活的第一时间反应:“好的,姑娘,我马上就去办。”   林二春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冲目瞪口呆的荣绩道:“二爷莫怪,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在外讨生活被人坑苦了。就怕人家空口无凭,说话不算话,别的不信,就信这些保障。   不过,你放心,这也就只是一个形式,你虽然是现在才自愿以身抵债报答我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也不是让你卖身为奴,是你自己愿意将你抵给我的,我无事的时候也不会拘着你。”   换言之,有事的时候,你得随叫随到。   以身抵人情债么,总要有个卖身的样子,报恩么,总是得出点血的,当然她也不会太过分就是了。   契约是假,跟荣绩讨人情倒是真的,难得门外还有东方承朔可以利用,荣绩本身底细不干净,现在心里想必正翻江倒海般,就怕她是威胁他,若不答应,直接将他的老底在东方承朔面前抖个精光。   “你这个臭娘们......”荣绩一句话没说完,便捂着心口,只觉得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面上从白变红,憋的。   林二春压着笑意,道:“大口呼吸,先顺气,不然你这破身子迟早被你自己折腾没了。早跟你说过了,你这身体是受不得气的,生气只会加重病情,自找罪受。   既然咱们现在关系不同往日,以后就叫你小梧桐吧。再喊你二爷,我觉得实在是太见外了。好了,你休息吧,小梧桐,以后你可当点心吧。”   荣绩瞪大眼睛,一边平复激动的心情,一边死不瞑目似的看着她。   林二春侧了侧身。背对着东方承朔,弯下腰靠近他,亲自动手给他盖被子,冲他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然后伸出了手。   什么小梧桐,那都是意有所指的,荣绩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梧桐木磨制成的展翅凤鸟递给她,喘着气嘴硬,   “林二春,既然你这臭娘们想玩这种把戏,小爷不介意跟你玩玩增加情趣,这男人和女人,谁是谁的人还不是都一样,小爷不在意这个,自然是言出必行,你都这么主动了,这个就当我们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的,怕林二春不懂他的暗示,当着东方承朔的面胡说八道。他语带暗示的补充:   “这虽然是木头刻的,不值多少钱,可小爷身上也只有这个了,你这娘们放心,等回头小爷一定补偿你,你记得拿这个来跟小爷换。”   交易达成,林二春呵呵一笑。得了这梧桐木凤鸟,她看也不看,便揣进了袖子里。   荣绩现在身上唯一的一件中衣都敞开着,这梧桐木她早就看到了。这也是荣绩身上仅剩下的了,他贴身带着的,林二春一点也不怀疑这东西的价值和对荣绩的意义。   何况梧桐木的凤鸟......她总觉得有些熟,就算是没见过。肯定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不过管它呢,能够有用就行。   林二春刚直起身,这时,小福端着一个托盘从门外进来,林二春看了看托盘中的东西。递给张小虎,“给小梧桐喝下,咱们就别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荣绩虽觉得憋屈,却也没有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端过来一饮而尽,之后闷头躺下来。闭上眼睛睡觉。   心思沉沉的想着:林二春这个女人的脸皮之厚,远超过他所料,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混不吝的了,现在看林二春也不遑多让。她要是个男人,特么肯定也是个纨绔流氓,如此荤素不忌,他那些话,那些风尘女子也会脸红一下,她却半点反应也没有,简直不像个女人。   从第一次跟她交手,他就没有占到过半点儿便宜,虽然是自己找的,可却似乎每一步都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又对自己了如指掌,说不定,她早就挖了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这女人......   他闭着眼睛,心里一哼。   林二春出了厢房,东方承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只有他的护卫留下来,“林二姑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姑娘。”   林二春应下。   这护卫也就只是问了问荣绩的病情,林二春换了他比较容易接受的说辞,“中毒了,余毒未清,毒性不稳定。”   在林二春赶过来之前,就已经有大夫来看过荣绩了,也将他的病症跟东方承朔汇报过,倒是跟林二春说的不谋而合,这护卫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没有多为难她。   “姑娘并非大夫,何以知道如何解毒?”   这个就更好解释了:“我跟荣二爷有些交情,他跟我说过。”   这护卫瞥了眼林二春身后,“没事了,姑娘请便。”说罢绕过她就走了。   林二春狐疑的回头去看,身后的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株老槐树盘在墙角,枝繁叶茂。   东方承朔不追究了,林二春也乐的轻松,荣绩的病情只要过了这最凶猛的时候,后面慢慢养着就成了,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看看天色,便打算先回虞山镇去了,找荣绩讨人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林二春出了院子,走远了。东方承朔才从槐树后走了出来,看着院门的方向,面沉如水。   有那段不堪的相处经历,林二春明确的表示不愿意再跟他说话,只当做陌路,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再凑过去。   再加上,她方才跟荣绩说,“不信空口无凭”,东方承朔直觉她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曾写下了保证书绝不伤她,可那次在马车里却还是冲她一个女人动了手,林二春能够当作陌路了释然了。他却因为心虚且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而一直耿耿于怀。   他也看不透她,每每对她印象稍微有些改观,觉得她不是那么不堪,她就又用现实给他一击,他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明明她曾愤慨又绝望的对他控诉,“为什么不信我?你调查过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可,一转身她又能如此的,如此的......不知廉耻,她跟荣绩方才当着人就能够那么打情骂俏,私相授受,风尘女子都比不得她!   东方承朔心里莫名的篡了一把火,这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对这种人没什么好心虚的。陌路便陌路,看她、偷听她,都只是浪费他的时间,他还期待她真的有什么不同么!   可惜,同样被林二春当作陌路的林三春,却并不像东方承朔这么想。   她在做法事的时候,偶然一瞥见到宝殿外走过去的林二春。跟上一世侧影一模一样的林二春,她顿时就炸了,也顾不得装贤惠在这里听一群和尚念经,她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在侧门边追上了林二春。   “林二春,你给我站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二春站定回头,见到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林三春,以及她身后站着一老一少一个嬷嬷,一个年轻婢女,倒也不多惊讶,她是该回来了,总得回来出嫁。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庙里也是你一砖一瓦修建的?简直莫名其妙!”   林三春上前两步,打量着林二春,她这次比之上回在嘉兴府所见,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梳了个利落俏丽的元宝髻,穿了裙装,鹅?长锦衣配素色百褶如意月裙,同样素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很简单,却显出了她姣好的身段,除此,她的面容也似乎有些改变了。   可要说是哪里变了,林三春又说不上来,上辈子。林二春做了王妃,最风光的时候,除了那身王妃正装,一般时候跟现在的穿着也差不多,却也比不得现在的容光焕发。   对了,就是容光焕发。   林二春的容光焕发,反衬着林三春的疲惫憔悴,她忍不住尖锐的刺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还对朔哥哥没有死心追到这里来了!”   林二春挑挑眉,顿时了然,哦,林三春是当她来寒山寺见东方承朔的?   抢都抢过去了,还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小福上前挡在林二春前面,被林二春给拉了回来,小孩子不是林三春的对手,跟她多说无益。   不等她开口,林三春背后的年轻婢女垂首低声道:“林姑娘,注意仪态。”   林三春侧首看了看这婢女,神色几变,到底还是忍住了气,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了。”   转向林二春,绷着脸,抬高下巴。 第186赐婚,就这么说话也成   林三春马上就从一个暴跳如雷的乡村泼妇变成了矜贵傲慢的贵女,架势端得足足的。   她迅速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平复心中的恐慌和不安。   她不能继续失态,也不用这么激动,就算是林二春又跟上一世重合了,就算是她现在跟东方承朔一起出现在寒山寺里......   她赶紧打住,不敢再深想下去。   只安慰自己,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救东方承朔的人是她,跟他两情相悦患难与共的是她,进京的人也是她,要嫁给东方承朔的还是她!   她稍稍镇定下来,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尖锐,她捏着帕子放在唇边微微一笑:“二姐,以前别人跟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还不信,现在见到你,我却是不得不信了,你现在......”   林二春看林三春如此,既觉得纳罕,又觉得她可笑可怜,“这有什么不得不信的,别说三日了,你看看你自己,上回咱们还你死我活的,你就像方才那样,再看看现在,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你不也变得让人刮目相看吗?”   林三春脸上微微一僵,“方才是我见到你变化如此之大。有些太惊讶了才有些失态。”   林二春闻言“噗哧”一声被逗乐了,就喜欢看林三春这必须绷却又绷不住的模样。   她一面拉着气呼呼的小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捏着,一面打量着林三春身后的婢女和嬷嬷。   上一世顾太妃在不得不接受她这个儿媳之后,也曾给她安排过丫鬟贴身伺候和提醒,安排教养嬷嬷规范她的言行举止。   老实说,林二春是并不反感学习礼仪的,事实上还在现代的时候,林爸爸还专门给她报过礼仪培训班,在国外的时候,她自己也主动去学了西方的礼仪。   只是,顾氏安排的这些人,就跟顾氏本人一样,总是还打着为她好,让她别给东方承朔丢人的旗号,绵里藏针嘲讽她,偏偏一个“孝”字就能将她压得死死的。   而现在这些都属于林三春了。   细细一想,林三春跟顾氏都是一个路数的,就不知道她们对上之后,谁胜谁负啊。   林二春面上带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彻底释然的笑意。   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不需要她再多此一举的想办法困住林三春,她也会被顾氏、被这贵妇的身份给困在内宅之中。   林三春见她盯着自己身后的婢女和嬷嬷打量,目光微闪,顿时扬起笑脸来,指着那老嬷嬷向林二春介绍:   “二姐,我这次回来是备嫁的,这位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曾嬷嬷,太后给我和朔哥哥赐婚了,曾嬷嬷过来帮着准备出嫁事宜。”   林二春闻言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她并不是羡慕林三春的好运气。只是着实诧异,她上一世也是见过这秦太后的,虽然相交不多,却也知道那是个相当精明且眼界很高的老太太,能让她做这成人之美的事情,可见林三春是真的入了她的眼了。   转瞬,林二春就释然了,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这也说不准。   而且这一世林三春名声经营的好,又有童观止私底下帮她造势,听闻东方承朗待她也极好,对她的婚事也很是上心,她能如此顺利的出嫁,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她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恭喜你了,林三春,上回你说日后要当王妃,现在你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   你在京城看了那么多的高门闺女,千金小姐,何必总是纠缠着我不放呢?真要跟我纠缠,你也别再说什么我追着你朔哥哥这种话,你不嫌恶心,我听多了也是会恶心的。”   林三春捕捉到她目光中的惊讶,心里得意,也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刻薄,只当她是嫉妒、是强撑着要面子,之前林二春病中做梦都念着朔哥哥,被朔哥哥打了之后,她表露出来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林三春才不信她放得下。   不过,这一世她注定了只能空想而已。   太后的赐婚懿旨啊,这可是林二春上辈子没有得到过的殊荣,以前林二春还得面对的各种刁难,在她这里,只因为这一道懿旨这些?烦就统统都不复存在了!谁也不能阻拦她嫁给东方承朔,否则就是抗旨。   思及此,她心里的那点不安就彻底的散了,就这一点她就比林二春强得多了。   她心情舒畅,连带着方才被那婢女当众落了面子的不快也荡然无存,她对身后的老嬷嬷和颜悦色的道:“曾嬷嬷,这是我的嫡亲二姐,我进京的时候,她还没有嫁人呢,只是她已经自立女户了。因为二姐已经从家里分出去了,倒是不存在姐姐未嫁,妹妹就先嫁的问题。”   曾嬷嬷闻言只掀了掀眼皮,扫了眼正似看猴戏一样的林二春,又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语气刻板:“老奴知道了。”   林三春又冲林二春道:“二姐,你在家中向来娇惯。又没有一技之长,什么都不会,世道艰难,你一个人在外过日子......现在看你的样子,倒是舒心得很,你是不是给自个找好了人家了?是上回在嘉兴的时候跟你并肩走的那个吗?”   她捂着嘴窃窃的笑了两声:“那他还真不错,上回见你们还是粗衣短打,现在他都能够给你身上这样的穿戴,还有伺候的这小丫头和跑腿的小厮......如此妹妹也就放心了。他人呢?可有陪着姐姐来寒山寺?”   林二春伸了个懒腰,还未说话。小福已经气呼呼的道:“谁说我们姑娘什么都不会,她最厉害了!”说罢,又转头冲林二春道:“姑娘,她真的是你亲妹妹吗?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林二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福,咱们走吧。”   小福对她这不以为意的态度很是不忿,“我娘说了,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了,她这样说你,你也不生气吗?姑娘,我们跟她说清楚,免得她以后胡说八道。”   她冲着林三春噼里啪啦的道:“姑娘的妹妹,我们姑娘可不用别人给她衣裳和伺候的人,都是她自个挣来的,她以后还能够挣更多,还有是我跟我哥哥陪着她过来寒山寺的,你不用扭着头到处看有没有男人了,   我们来寒山寺也不是你说的追着那个什么朔哥哥来的,是平凉侯爷去虞山请我们姑娘过来的,他身份高,我们哪里敢不来,他刚才要问我们姑娘话,我们也只能乖乖回话,你......”   小福还没有说完,林二春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拉走了。   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说林三春非要起疑心,那也不关她的事,东方承朔的确派人请过她,这也不是假话。   她已经将和东方承朔的关系说得如此明白了。林三春如果还不相信,那也纯粹是她自找苦吃。   林三春毫无意外的起疑了,她太重视林二春了,也太害怕那老头神秘兮兮的说的“殊途同归”,尤其是林二春现在已经不是年前那个痴蠢的胖子,在她一不留神的情况下,林二春就又跟上一世重合了。   她差点就忍不住又朝林二春吼,忍不住想要让人将她处理掉,让她永远的消失,只是在刚露出狰狞之色的时候。就被那婢女一声:“林姑娘,您的仪态和教养呢?”给止住了。   林三春连顾氏都不放在眼中,哪里还会在乎顾氏派来的这个婢女?   可,她却不能不在乎曾嬷嬷对她的看法,她刚才已经失态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描补了一番,还不知道曾嬷嬷信不信她,万一曾嬷嬷回去跟太后说了什么,失去了太后这个靠山,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小心的解释:“曾嬷嬷,我二姐她跟我向来关系不好,以前朔哥哥在我家的时候,没少被她纠缠......”   曾嬷嬷耷拉着眼皮听着,等林三春说完了,才回了句:“老奴知道了,姑娘安心,不会因为令姐而误会姑娘的。”   就这一句话,也让林三春心中一松。曾嬷嬷还是信她的,太后也还是喜欢她的。   林三春没有看见,曾嬷嬷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这位林姑娘还真真是可笑得很,她的姐姐如果真的这么差,她作为一母同胞的妹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大户人家娶妻,当家主母恨不得将女方家中的姐妹、堂姐妹、表姐妹的品行都给打听一个遍,尤其是姑娘们之间关系相处得近的,或是远的,这两个极端的。更在重点观察范围内。   有句俗话说得好么,看一个人的人品,就得看她的朋友或是敌人。林姑娘这么贬低血亲姐姐,就足见她的人品。   当然,其实并不需要林二春来从侧面验证林三春的人品,以曾嬷嬷人老成精、阅人无数,在太后第一次召见林三春的时候,从一些小细节就能够看出来了。   若不是看出她是这么个姑娘,又跟太后有相似的背景和经历,一样是出身农门,一样是救了东方家的男人,一样是因为有才名而被人津津乐道......太后也不会给林三春和东方承朔赐婚,让她顺顺当当的嫁进平凉侯府去。   秦太后所为的也不过是出一口恶气。   别看秦太后现在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但是直到武德帝夺得天下之前,她都只是一个侍妾,被正头娘子压制了大半辈子,就连武德帝之所以能够以庶子身份成就这番基业,也只是因为在府中被打压得过不下去了,几乎是逃出去的。   那正头娘子也是个气性大的,知道秦太后得势之后必定会记仇,所以赶在武德帝称帝的前一日自尽了,临死也没忘记气秦太后:“就是你当了太后又如何,只要我活着,你就得跪我,就得对我执妾礼,你永远也别指望能够爬到我头上去!”   秦太后眼看要翻身的时候,对手突然死了,她这一口气出不来又咽不下去,总要找机会发泄出来,那正头娘子的嫡子已经死了。但留下东方承朔这个孙子,虽然他够争气,武德帝也十分喜欢他,甚至传言武德帝跟大顾氏还有些暧昧,就连东方承朔的身份也有些扑簌迷离。   不过,因为那正头娘子对东方承朔的疼爱,加上当年大小顾氏都嫁入东方家,秦太后极喜欢小顾氏(东方承朗的母亲),对大顾氏也不喜,是以对东方承朔也一直是不喜的,就算是亲孙子,她也不缺这一个,何况武德帝还并不承认呢。   见到林三春,秦太后试探了她几句之后,就知道林三春的所谓才名吹嘘的成分太大,心机手段和本事都欠缺,明明蠢,却还不自知。   这时,秦太后就知道自己出气的机会就来了。当即就给林三春赐婚了,为她撑腰,那正头娘子不是瞧不起她么,那她就送一个出身经历跟自己相仿,还愚蠢的孙媳妇给东方承朔当正妻。   现在又一次验证了林三春的气度和心机,曾嬷嬷对林三春很是失望,却为秦太后交给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而感到满意。   这其中可笑的渊源林三春是不知道的,她还天真的以为太后是真的喜欢她、怜惜她。   倒是那婢女看林三春得了曾嬷嬷的话之后,就骤然放松的模样,心中暗叹,虽然觉得林三春上不得台面,可她得了王妃的嘱咐。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教导她,让林三春这样出去丢的是平凉侯府的人。   林三春的样子显然是忘记了还在进行的法事,婢女只得出言提醒:“林姑娘,法事还没有结束。”   林三春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曾嬷嬷,还是点点头,“走吧。”   就算再想找东方承朔确认他没有跟林二春在一起,现在她为了形象也不好再去了。   那一场法事里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也就只有林三春自己知道了,法事之后,她就匆匆的从大殿出来寻东方承朔,听说东方承朔回城去了,她也赶紧追上去了。   而此时,林二春还在寒山寺外转悠,她本来是打算回虞山镇去的,却突然想起那块传说中带着诅咒的诗碑,便过去瞧一瞧,看能不能多想起点什么来,转悠了一会,也没有遇见个主事的僧侣。听说今日庙中有法事,他们都去参加去了。   林二春一无所获,临走碰见一个正在挑水,准备去浇灌蚕豆的小沙弥,她也想起这寒山寺知名的特产——佛豆,又想到不久前荣绩跟她抱怨的话,便跟了这小沙弥从寒山寺后门转出来,看能不能捐赠一些香火钱后带些回去,就当吃个新鲜吧。   待看见了一大片高壮的蚕豆田里,林二春也稍稍有些惊讶,不过,长得这么高和成熟得这么早的蚕豆,也其实不算是十分难得。   长得高可能是品种的问题,以前在国外,林二春也见到过这么高的品种,至于熟得早,她想起昨日在小岛上在温泉附近见到的提早开放的花卉和鲜果子,只要温度适宜,精心照顾,提前成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小沙弥递给她一小包蚕豆。见她盯着田里看,笑道:“女施主,到了佛诞日那天你可以早些过来领一些佛豆,是我们特意挑选出来的,带回去点种也是使得,   虽然离开了我们寒山寺,没有了佛光普照,想要长成这样是极难,却也比别的地方要高壮一些。”   林二春是不信什么沐浴佛光之类的话的,只笑问:“小师傅。这寒山寺附近有温泉吗?”   “这倒没有听说过。”   “你们这佛豆田冬日里是不是比别的地方要热一些呀?”   小沙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冬日里下了几场雪,这里的融化得的确要快一些,有时候都堆不起来。”   林二春心道果然如此,这佛豆田,确切的说,这田亩中间成熟的更早的豆子底下,肯定有什么能够让这里的温度相对的要高一些。   她又随口问道:“小师傅,你们这些佛豆种子是从哪里来的呀?别的地方倒是没见过,不过我听说在海外有些能够生的特别高。不知道跟你们这个是不是同一种。”   小沙弥答:“这个我听师父说过,这些田地和种子都是七年前一位陆施主捐赠的,的确是他偶然从海外得了这些种子,便送给了寒山寺,用来造福百姓。”   听到“陆”字,林二春突然心中一动,追问:“小师傅说的可是康庄陆家?”   这小沙弥抬眸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也没有隐瞒,叹道:“正是,小僧原本是不知道这个的,还是今日庙中给陆家做法事,偶然听师父们提及,   才知道这法事就是给捐赠了佛豆田和种子的陆施主做的,正是康庄陆氏,想不到陆施主宅心仁厚,陆家却遭此大祸,我佛慈悲,保佑他们早登极乐。”   等这小沙弥去田里浇水去了,林二春才收回视线,捏着手上的小包蚕豆,只觉得沉甸甸的,她问张小虎,“从这里到康庄去远吗?”   张小虎道:“不远,相去大概五六里,不过隔着一道城墙,康庄在城门内边上。”   “原来这么近呢,回吧。”   “姑娘,时间不早了。今天怕是赶不回虞山镇。”   “那就进城住一晚吧,明天再回,不回去的话时候还早,咱们也不用着急回去了,在这里转转当做踏青也行。”   张小虎自然不会有意见,小福更是满意,“姑娘,我们再去看看那边树林里有什么花吧,说不定能够酿酒呢。”   这小姑娘简直走火入魔了。   等林二春三人晃晃悠悠踩着落日的余晖进了城,找了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再去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累了一日,饭后各自回房睡觉。   林二春一直想着康庄的事情,想着今日见过的诗碑和蚕豆田,半梦半醒时,翻了个身,就见门上有一道黑沉沉的人影,身形、发束、就连他手上握着的酒坛子的形状都清晰可见,只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哪来的醉汉!林二春顿时被吓得睡意全消,她悄悄默默的从床上下来,蹑脚从桌子上摸了烛台在手,猫着腰,还未靠近门口,就听见门外那人带着酒意,低声说着:“林二春,我知道你醒了,你出来吧。”   林二春弓着腰,身体一僵。   那人继续道:“你那个小厮这会赶不过来的,你别叫,我就是有话要跟你说,不会伤害你,我保证过的。”   林二春站直了,跟那道影子隔门相望。   他又道:“你不想见我,就这么说话也成。” 第187辱骂,明媒正娶的妻子   “林二春,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春晓面前说了些暧昧不清、故意让她误会的话?你说我让人连夜找你过来,故意向她示威,是不是?”   从门外传来低沉得似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音,林二春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了,东方承朔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用说,多半是林三春为在寒山寺的事情找他告状了,还又一次的歪曲了事实,而东方承朔也信了。   可,她哪有什么暧昧不清?又哪来的示威?   她承认,她任由小福说那番话,的确是没有安什么好心,有故意引导林三春猜疑的意图,可那也确实只是实话实说。   林三春若是心中没鬼,也绝对不会生疑。   任何正常人听到了,应该也不会生疑。   偏偏就为了这件事,东方承朔居然亲自来找她的茬,又为林三春出气来了。   就因为林三春的谎言,她已经被东方承朔给出手教训过几回了。   现在,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这次林二春发现,自己居然一丁点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不会生气,不会愤怒,也没有绝望,只有在被冤枉之后,还无力解释的无奈。   人一旦没有了期望,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失望了。   她平静的道:“我如果回答不是,侯爷会相信吗?”   门外寂寂无声,好一会儿都没有传来东方承朔的声音,林二春知道他并未离开,她看见那黑沉沉的影子紧捏着酒坛子,拳头微微有些颤动。   林二春目光暗了暗。他又想冲自己动手?   又沉默了片刻,她干脆的问道:“那侯爷想要怎么样?杀我,还是抓我去给林三春赔罪?逮捕我入狱?您想怎么就怎么吧,还请来个干脆的。”   这次门口那人颇有些恼怒的开口了:“我说过了,不会伤你,你大可以放心!”   林二春此前是一点也没有将东方承朔之前的保证记在心里,现在听他二度提及,她也不甚在意道:“那就多谢侯爷不杀之恩,您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   东方承朔突然有些暴躁的打断她:“林二春!我不是要你一句干巴巴的没有,我要听你的解释,听你狡辩,听你说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你不是口齿伶俐得很吗?怎么,还是这次你也无话可说了,是不是?”   林二春抿抿唇,莫名其妙的看着门口那个渐渐焦躁又陌生的黑影。她不懂东方承朔的焦虑,也从未见过他焦虑成这样,当然,此时她也不会不识时务的跟他对着干,他要她解释,她便深呼吸一口气,平静的开始解释起来。   “侯爷的护卫有话问我,我回完话之后。准备离开寒山寺的时候,是林三春先叫住的我,她以为我是追着你到了寒山寺,我就答了,是侯爷让人去找我过来问话的,侯爷身份尊贵,林二春一介民女不敢不从,所以就来了。   我这么回答,也算是撒谎了么?你认为是我故意攀扯你,故意让林三春误会,是吧?   如今我跟林三春的身份天差地别,我究竟是多想死。究竟是多蠢才会主动去招惹她?我避着她、巴不得她永远也想不起我才是,我何必还要会跟她示威?”   她觉得解释得合情合理也差不多了,闭了嘴。   东方承朔提着酒坛子猛灌了一口,语气沉沉的道:“继续。”   林二春便继续道:“或者我更应该去巴结她,毕竟她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妹妹,也许不会计较我以前的不懂事,我跟她示威能有什么好处?何况,侯爷的警告我还牢记在心,我胆小,也不敢拿命去硬碰硬。”   东方承朔喃喃问道:“嗯。还有呢?”   林二春沉默下来,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光脚丫子,心里猜测着东方承朔究竟是发什么疯,他究竟想要她说什么才会满意?   她仔细想了一遍他方才的话,待抬起头来,眼底是满满的嘲弄。   是了,他说要她“狡辩”,明明一开始就认为她有罪,偏偏如猫逗老鼠一样,不一口将她咬死,却逼着她辩解,逼着她垂死挣扎,她还从不知道东方承朔有这样的恶趣味。   她就知道,她跟东方承朔和林三春这两口子是永远都说不清楚!   他是听不进自己的解释,她说再多也没有用!   这个认知让她渐渐烦躁,她也被逼出了几分火气。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信呢,就这样吧,我也逃过一劫。   若是不信呢,随你,不过,一个女人有底气攀扯一个男人,还去跟他的妻子示威......”   她讽刺的笑了:“侯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会愚蠢到将你对我的喊打喊杀,当成是爱慕,当成是我示威林三春的筹码和底气?   所以,我是真的能够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东方承朔没有回答他,他僵在门外,盯着门内。   天上的月、走廊下的灯,都比面前的房间内要明亮得多,林二春能够看到他清晰的身影,他却只能勉强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虽然看不见,却距离如此之近,只隔了一道薄薄的门扉,他能够听见她的呼吸声,以此来判断她的情绪,她先是平静,到现在动了气,他脑海里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她此时的神情,必定是微歪着头,冷眉冷眼。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踢开,捶开,推开......他篡着拳头,压抑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眼中是茫然的,苦涩的。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   就算是之前不知道,在他突然特别想要见她,跟她说话。听她解释,然后他就真的到了她的门口,他就全部都知道了!   林二春真的能够影响他跟春晓吗?   她现在已经在影响了,不然,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她巧舌如簧?   可知道了还能改变什么?他还想改变什么?他究竟在想什么!   必须打住,这是错的,继续下去是错的!里面的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继续关注下去,他近来太过关注她了,这太不正常。   他来,应该是要亲自斩断心里升起的异样情愫,解铃还需系铃人。全部都是因她而起。所以,也该从她这里落下。   林二春不知道东方承朔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理性和感性正在抗衡着,她兀自说着:“林三春说我示威于她,这说明她觉得我是能够成为她的威胁,也是太不信任你,而你,也真是可笑,她说,你居然就信了,呵呵呵~”   门板随着屋内传出的吃吃的笑声,跟着一抖一抖的,这次东方承朔清楚的看见了门上出现了一只手掌,林二春正一手抵在门上,凑近他,低低的笑得很放肆。   林二春笑够了,才又冷声道:“你们还是别恶心我了,也别自找恶心。我言尽于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说完转身就往屋里去了,东方承朔突然一拳砸在门上,就砸在方才她撑着手掌的地方,门上直接破了一个洞,门板也跟着哐哐的响了起来,林二春脚步一顿。   东方承朔透过这小洞口,目光像是看仇人似的,泛着冷芒直直的看着她,林二春被慑了一下,僵在原地。   “是啊,互相恶心,我真的是疯了才会过来找你,林二春……这就是你的手段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动心思,还真是让人恶心。”   林二春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莫名其妙的仇恨,和莫名其妙的话弄得蒙了,她也不打算去明白了。她漠然的看着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冷笑道:“你以前说我不查清楚就冤枉你,这次我查过了、问过了,也给你解释的机会了,你果真是伶牙俐齿啊,以前全部都是装的吧?   春晓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还替你隐瞒和辩解,你却三番两次的挑拨我们,你别急着否认,方才你还在挑拨,说她不信任我。你这女人果真是心机深沉,犹如蛇蝎。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林二春不语,她对东方承朔的辱骂也不在乎。东方承朔说林三春为她隐瞒和辩解,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就冲着这一句话,她也懒得再开口说什么了,只叹林三春手段之高,或者是东方承朔太蠢吧。   不过,这回倒真的是她弄错了。   这可不是林三春的手笔,林三春在见到东方承朔之后,也只来得及问了一句林二春,东方承朔就变了脸色,之后林三春就没有再不依不饶追问的机会了,曾嬷嬷将她要说的话给打断了。也安抚了她的焦躁,及时阻拦她跟东方承朔吵架。   曾嬷嬷的目的是要让林三春顺利的嫁给东方承朔,怎么能够让她再节外生枝呢。   而且这老嬷嬷已经是火眼金睛,只看东方承朔听到林二春就倏然变脸,就知道他就算没有对林二春动心,肯定也是有些不同的,所以,她琢磨着林三春的意思,又添油加醋,亲自往林二春身上倒了一大桶的脏水。   “......林姑娘的那个二姐,的确也没安什么好心,她故意当着林姑娘的面。说得跟侯爷暧昧不清,说侯爷连夜让人去请她过来的,连连示威,侯爷忙得见林姑娘的时间都没有,   林姑娘关心侯爷,好不容易见了面了,也就刚问了一句,就让侯爷勃然大怒,别说是姑娘伤心了,就是老奴一个外人,也为林姑娘觉得委屈和不值。”   这些诬陷之语就比从林三春嘴里说出来效果要好太多了。   曾嬷嬷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在宫里出了名的公正严厉。她只是来教导林三春规矩的,跟林二春又只见过短暂的一面,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冤枉人,也没必要诬陷林二春来踩林三春的脸。   东方承朔闻言就已经信了九成。   等那老嬷嬷再说:“侯爷,您在这女色上有分寸,老奴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可是,容老奴说句倚老卖老、不中听的话,这有些女人手段十分过人,让人防不甚防的......有时候男人不一定看得清楚。”   这让东方承朔陡然警觉,他就是那个被女人骗的男人。   曾嬷嬷说得对,有些女人就是会不着痕迹的吸引男人的注意,要么是用反差,要么是装腔作势,一旦男人开始对她产生好奇心,她们还会欲擒故纵等等花花手段,让人不知不觉的上了当。   林二春对他就是如此。   他近来的确是放了过多的注意力去关注她,明明理智上知道她不是个好女人,却又被她偶然表露出来的模样骗了,希冀着她那些坏的一面都是骗人的,想着她都是为了生计,都是表象,她肯定还是个懂分寸、洁身自好的好姑娘。   及至曾嬷嬷说道:“这个林二春体态风流,眉目含情,老奴可以打包票,她早就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听说还没有嫁人,就如此做派......”   曾嬷嬷的话毁掉了东方承朔心里仅剩下的希冀。   林二春早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这个放荡的女人!   可他还是抱着那一成不肯相信,亲自来问她,给她辩解的机会。   这会儿,他的理智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却有些失控,他不想这么放过林二春,冷笑着道:“林二春,以前我们还真的是都小瞧你了。你对付男人的手段果真是高明,现在应该有很多入幕之宾了吧?”   他如此尖锐刻薄,林二春本不打算再理睬他,此时也被他气得嘴唇哆嗦。   东方承朔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她越是生气,他就越是忍不住要嘲讽她,似乎只有将她踩进泥里,才能断了他那些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   他已经不受控制,用最恶毒的话来宣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愤怒,亲自毁灭自己傻头傻脑对她的那一成信任,因为她根本不值得他的信任,他根本不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   “只是这样的话你就受不了了,装的倒像是个贞洁烈女,要不是知道你的本质,肯定被你骗了,你口口声声说跟我、跟春晓是陌路,那你之前对着我哭什么,你委屈什么,你不要脸的看我做什么?你接近春晓又做什么?   我从不知道一个女人能够如此下贱,你早就不时处子之身了,离开了林家,你就是靠着男人们活下来的?跟人厮混......”   林二春被东方承朔骂得血往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眼睛淬了毒一样也正看着她,还有最恶毒的唇也在眼前一开一合,耳边突然像是安静了很久很久,她根本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直到东方承朔抬起手,他说到怒处,将酒坛子摔在地上了,四分五裂,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晰,外面却依然一点声也没有。   林二春醒过来了,又像是没有醒。   她眼前猩红一片,怔怔的看着眼前一脸愤怒又恶毒的东方承朔。他的嘴巴倒是合上了,可她耳边的安静却散去了,各种辱骂却充斥在她脑海里。   最终都被那一道愤怒的嘶吼压下:“林二春,你这肮脏的女人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见你那奸夫?你诈死,你居然诈死,好,好得很!你的那个野种呢,也活着吧?   你到处逍遥快活,就将我耍得团团转,是不是!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死,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你真的死了,我就放过林家。”   她捂住耳朵,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记忆暂时压了下去,她再看东方承朔,赤红着眼睛朝他走过去,神色说不出的诡异,东方承朔却盯着她因为晃动而露出来的一小半肩膀。   林二春浑然不觉,她越来越近,东方承朔的目力又极好,看到那处凝脂般的肌肤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东方承朔虽然还未娶妻,却是在军营生活多年,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哪能没有听过一些荤话呢。   他认出来,那痕迹分明就是一道牙印,这说明在不久之前,在他还正对她怀有信任的时候,她就在跟人厮混。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知廉耻的晃动她身上别的男人留下的印记。   呵!   东方承朔怒气更炽:“林二春,你现在有多少男人了?荣绩,跟你住在一起,同进同出的那个,还有听说你也学春晓弄了一个作坊,里面为你卖命的也都是男人,你什么都不会,靠什么开工钱?除了他们还有谁?你果然是好本事!”   他话音刚一顿,林二春已经握着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烛台,朝着门板就砸了过去。   危险来临,东方承朔本能的避开了,那烛台将先前已经破开的小洞弄得更碎,然后落在走廊里了。   林二春已经拉开了门,在东方承朔幽冷的注视之下,她从地上捡起烛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冲着他追打砸过去。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踩到了方才的碎瓷片,脚下顿时殷红一片,她不管不顾,也似乎不知疼痛,只想跟他同归于尽。   还真是可笑,她那点力气如何比得过东方承朔,可东方承朔被她冰冷的目光看着,被充斥的血腥味激醒,他的理智顿时兵败如山倒,他骤然回神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就算她已经失身了。关他什么事呢?就算她再肮脏又与他何干,明明都是陌路了,明明说了不会再伤她,他既然不在乎她,又何必......   他突然就没有了去跟她对视的勇气,也没有制服她的力气。   他头一回在敌人攻上来的时候,当了逃兵,他仓惶的从这二楼跃了下去,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回头就见林二春居然也不要命的跳下来了,不知道她是伤了腿还是刚才伤了脚,可却还是一高一低跳着的追着他跑。   “嗖”耳边扫过一道劲风。他狼狈的偏开头,那烛台就从他耳边扫过去,砸在了围墙上,他赶紧从围墙上跳了出去,不敢再回头。   等林二春好不容易走到这客栈的后门口,身体突然一轻,看到像是凭空而降的男人,迎向头顶上男人黑沉沉的脸,她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环住他的脖子,再也不想动了,只想哭,莫名的觉得委屈。   童观止头发上还带着水汽,一身是汗,一缕发丝散乱的贴在额头上,向来飘逸的衣裳也贴在身上,他像是刚进行了一场马拉松,其实只是一匹马的马拉松而已,马不是汗血马,没有出汗,汗全部从他身上出来了。   他真怕东方承朔过来,是将她带走了,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过来了,不亲眼看看他总是不放心。   他虽然让人暗地里保护林二春,但是那是在东方承朔不知道她跟他的关系的前提下,如果透露出去,那几个人恐怕也不够看的,毕竟东方承朔是手握实权的,他手上的人手不少。   今晚,苏楚阳几个见东方承朔只派人清场了,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便也都没有妄动和暴露,只静观其变,却没有想到让他的二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了。   他低头看看她,沉声说着:“开门。”   林二春依言将门打开。   他抱着她大步朝前走,看了看巷口。问道:“人朝哪里去了?”   身后有人指了个方向。   童观止便不再问了,他紧紧的抱着林二春朝前走,连再找一匹马,找辆车都忘了,甚至顾不得要给她看伤和上药,林二春自己也忘记了自己还受着伤。   街上空无一人,林二春听着他急速的剧烈心跳,渐渐的平静下来,无力的问他:“现在是去哪?”   童观止抿着唇,低头看她,道:“去告诉他,你是我童观止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谁都能指着她的鼻子骂的。   连堂堂正正的保护自己的妻子都做不到,让她受人辱骂,拿名节说事,他的语气无比的低落和歉疚。   东方承朔这么辱骂她,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其余人就算没有当面对二丫说什么,在背后也指不定如何说呢,以前他也不曾当名节当回事,是他考虑不周。   现在,他不想再这么下去。   林二春抓住他的衣领,赶紧道:“不要,我不在乎,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188弥补,更气的是自己   童观止停下脚步,借着巷子里别人家屋檐下微弱的灯光,低头一眨不眨的凝视怀中的妻子。   她前一刻还埋首在他怀里低低的哭,抽抽嗒嗒伤心得打颤,也哭得他五内俱焚,愤怒得只想不顾一切马上杀了东方承朔。   现在她眼中还有泪珠在滚动,却忍着委屈,哑着嗓子可怜巴巴的拽着他、瞅着他,急切又担忧的劝他不要冲动。   “别人骂我不守妇道,他们要骂就骂吧,我自己也知道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好,不合乎你们的规矩,只要你不认为我是不守妇道,你相信我,别人我才不在乎,那你相信我吗?”   二丫一直就不怎么在意这样“不守妇道”的闲话,童观止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他给她一本《女戒》,她还能还他一本《夫律》,不听话。   现在那外人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童观止胸前鼓噪着,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只灼伤自己,却暂时的融化了面上的冰霜,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着脸对着她。   他放缓了呼吸,对着她放松自己的神情,缓缓的,却坚定的道:“二丫,你只要记住,什么妇道,你是我的妇,我相信你就行了,旁人都没有资格指责你不守妇道,我们现在就去讨回来,你不在乎,我在乎。”   林二春知道他是大男人,他见到了她方才的惨样,肯定心里不舒服。他心疼她了,生气了,她都懂,他能护着她,为她着想,她开心还来不及。   可,也不能为一时之气就不管不顾。   她想要更长久的以后,补全上一世的遗憾,好不容易,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他,不早也不晚,还有努力的余地,那就不能再辜负这样的缘分。   现在她看不见童观止心里的火,只当他已经冷静下来。   她环着他的脖子,专注的看着他:“你也说了,只要你信我,我就不用在乎别人了,那你别去了,不要去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那太划不来了,真的,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要功亏一篑。   我现在听你这么说,就一点也不在意他骂我,也不生气了。是真的不在意,就是当时是被气到了,没了理智,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可现在想想为了这个生气一点也不值得,那些难听的话我不听不就行了,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生气来惩罚自己。”   童观止目光幽幽的看着、听着,深呼吸了两口气,仲春的夜里还有些微凉的空气入肺,不仅没能扑灭他心里的怒气,反而越烧越旺。   他不只怒东方承朔,更怒他自己。   他并没有亲耳听见东方承朔究竟对二丫说了什么,苏楚阳怕被东方承朔察觉。也只远远的听了个囫囵,转述给他的也就“不守妇道”和“一刻钟”几个字。   可方才他却亲眼看见二丫在那客栈的后门口,单脚在地上跳,委屈得想要去跟东方承朔拼命。   可想而知东方承朔说的该是有多难听,才让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明知道打不过,拼不过,她还冲上去,从二楼跳下来。   他怎么能不动怒?   东方承朔堵在他的妻子房门口骂她不守妇道,骂了一刻钟!   而她现在居然还得咽下委屈反过来劝他,安慰他别冲动。   他这个夫君究竟是有多没用,是有多无能?   曾经对她的许诺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他既给不了她安稳无忧的生活,还让她因为他受到了屈辱只能咽下去,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让人指着她骂,那还要他有什么用?   他还要不要脸了?!   林二春还以为自己在劝,“其实他骂他的,也就只能过过嘴瘾,我又没有触犯大夏的法令,只要我不理他,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是我之前太傻了,太冲动了,   我现在想想都后悔了,我就不应该搭理他的,就应该彻底的无视他,就当他是恶犬冲我吠几声,然后不痛不痒的转身去睡觉,我追着他根本也是无济于事,只是自找苦吃。   你也不能冲动,不能自找苦吃。”   “你是太傻了,”童观止沉沉的说着,往上稍稍颠了颠怀中的妻子,抬头,继续大步朝前走,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二丫,你实在是太傻了。”   傻得无可救药,尽做些赔本的买卖。   林二春只当他是说她找东方承朔拼命太冲动太傻,她也不反对。   当时她真的被东方承朔的辱骂给刺激到了。   又或许是因为以前,因为上一世的时候东方承朔也同样骂过她,也嫌她脏,相似的对话,让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及前世的种种,她就有些鬼迷心窍的魔障了。   她怪上一世的东方承朔太不近人情,她全心全意的待他,就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计、犯了错,他就要活活的逼死她,一点旧情都不念。   他早就生疑了,却隐忍不发,给了她近十年的冷暴力,让她付出了所有之后,竟然还觉得不够,他的感情也早就已经变得不再纯粹了,一样都是背叛,可他却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她更怪现在的东方承朔,她这一世招他惹他了么?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她真的不守妇道,可她一没有违法,二她跟他又不熟,她也没有碍着他什么。   那他站在什么立场上这么说她?他还真是闲得蛋疼!   真闲了可以去花楼找茬,那里多得是失足妇女等他去教训。   她凭什么还要忍受他这样没头没脑的辱骂?   双重的怨恨,让她一时控制不住了。   可,她现在哭了一场。又冷静下来了,再想想,她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恨东方承朔。   凡事皆有因果。   上一世她跟东方承朔的那段婚姻虽然有不如意的地方,可客观来看待,她也不得不承认,东方承朔待她的确是付出过真感情的,不能全部抹杀,然而她却怀了旁人的孩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也确实给他造成了伤害。   或许这一点也是促使他的感情变质的导火索。   以大夏这时代男权至上的大环境,以及东方承朔的身份地位来说,他无法认同她的处事方式。尤其是她在错事被揭发之后应该以死谢罪的时候,居然还有脸诈死跑了,跑了之后也不安分的又爱上了别人,开始第二春。   他只从这些里看到她了的背叛和欺骗,他不觉得他作为男人其实也已经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无法做到推己及人,只会严于律人。   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成为了笑柄,他那么骂她,恨她,怨她,想让她死来洗刷他的耻辱,这其实也不难理解。   当这都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以现在的人的眼光来看,他一点错也没有,她就该死,就不应该再得到幸福。   以前她也明白,却总是妄想着能够有所不同,现在她通透了,也就想开了,这是她林二春跟他们永远也无法逾越的思想鸿沟。   要说恨,她更应该恨的是命运将她带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来。   她也应该恨自己太笨,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幸福,也辜负了韶光。   她死前最恨的还是她留下了太多的缺憾。   如今,跟东方承朔以前的种种已经连云烟都算不上,无迹可寻,她不应该再沉湎和计较,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恨他太浪费时间和精力,她不如全心全意的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她认真的向童观止反思:“是我太傻了,我以后不傻了,先前是我想岔了,我又打不过东方承朔,冲上去也根本就伤不了他,也幸亏东方承朔没还手,不然......我估计都见不到你来了,应该忍下这一时之气。”   童观止没低头,只轻声挤出一个压着火气的“嗯”。   她之所以庆幸,那是她还没有看清楚东方承朔的险恶用心。   他之前怒火中烧之际。也只庆幸东方承朔没出手,幸亏他还来得及,可现在他冷静了几分,却更加愤怒。   是的,谁也没料到林二春会突然爆发,居然去追打东方承朔。   苏楚阳几个都打算着,如果东方承朔动手,那也只能出去帮她了,更没想到的是东方承朔居然狼狈的逃走了。   苏楚阳就是用的“逃了”来形容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武功高强,他对林二春,实力悬殊,他用得着逃吗?   他一逃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而且东方承朔也并不是会多嘴管女人闲事的人,世上那么多不守妇道的女人。也不乏主动勾引他的女人,他向来是用冷眼冷态度处理她们,惹急了也就短短的一句话,或是几个字,将人下了脸面轰走也就罢了。   他酒后奔过来痛骂二丫的举动,本来很不正常,压根就不像是他会做的、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从头到尾都不正常,还能是为了什么?   童观止是男人,他虽然感情经验不算丰富,却也是个靠自己娶了妻子的男人,他懂,他太懂了!   当初二丫跟他也不熟,他情不自禁的想吸引她的注意力。情不自禁的去逗她,也做了不少让外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甚至是伤害她,好在并没有碰到她的底线……   现在,他敏锐的察觉到东方承朔隐藏极深的心思,抱着林二春的手更紧,眸子里寒光更甚。   二丫没有想到这些,他当然也不会傻得去提醒她,只顺着她的话道:“以后别莽撞。”   他更生自己的气,所以,也就没有追究她明明在岛上答应他答应的好好的,一天没到就又涉险了。   林二春点头认同,看看前面的路。问他:“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你怎么还往前走啊,不回去吗?回吧。”   “不回。”   “你也不能莽撞。”   “我不一样,我是男人,而且,我从来就不莽撞。”   林二春伸手捏了捏他紧绷的下颚,“那就先回去,我不想现在见东方承朔,也不想当面出气找回来,这些根本就没意义。”   童观止没接她的话,他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哭了这么久头疼不疼,眼睛疼不疼?脚上还在流血,别说话了,眼睛闭上。先睡一会。”   他压根就一句没有听进去她的劝,也不打算听取她的意见,正在犯倔,林二春勾着他的脖子往上坐了坐。   童观止的手紧了紧,“二丫,你再扭来扭去真的要掉下去了,抱紧我。”   她伸直脖子去看他不肯低下来的脸,脸还是那张脸,却没了半点温润之气,眉头隆成了峰,眸里跳动着火,唇紧抿着,虽然唇宽不足,棱角不强,但却没了往日半点温度,冰冷又坚硬。   她蹙眉抽了一口气,委屈哒哒的捧着他的脸看:“铁柱,我的脚不知道被划了几道口子,好疼啊。你看看我的腿是不是摔断了,我之前从二楼跳下去了,我要是瘸了,就跟你一样了......”   撒娇也没有用,只让他唇线更抿紧了一些,他依旧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   她试探着问:“你不管我了?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出气,比我的身体更重要?”   问完,正好走到一户人家的灯笼下,她似乎看见他汗湿的头顶正冒着烟,他更加生气了。   林二春扑在他脖子上,低声道:“铁柱,你不管我,可你想想陆齐修该怎么办,他人还没有找回来,陆家就他一个人,你不救他出来了吗?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失败了怎么办?就算能够出了一时之气了,可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陆家一个人都没了,你能安心吗?”   她一句一句,这么懂事。童观止听得都恼了,他干脆一句也不接她的话,大步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心里的火随着这街面若隐若现的灯火,也明明灭灭,始终不曾熄灭过。   林二春还在再接再厉的时候,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车夫低声喊了一声:“大爷。”   童观止便抱着她上了马车,作势要将她扔在车上的褥子上,可到底没有狠下心,轻轻的将人放下了。   马车调了个头,还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走。   林二春瞪着圆溜溜的眸子看着他,他只专注的握着她的脚腕,盯着她的两只脚看,眉头蹙得能够夹住一张纸。   林二春伸手碰他的眉心,他眼神也不飘一个,拿了纱布沾了水给她清洗伤口,她疼得呲牙咧嘴,他也只全神贯注的清理,眼中早没了她,只有她的那两只臭脚。   她知道他是倔着不改主意,也懒得搭理她,她遂也不说话了,收回手靠在软枕上,任由他将那两只脚上了药,然后裹成了粽子。   他又捏了捏她的腿,一边捏一边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这里呢?”   她任由他捏了一遍,也不搭理他,只侧着头看着车上的灯,以及车壁上他那纤尘可见的影子。   然后,她就被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见他靠在她脖子上沉沉的呼吸声。   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林二春心里一软,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让他知道我们是夫妻之后呢,揍他一顿,撕破脸出气?然后呢,你打算接下来再怎么办?   我会不会影响到你?现在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夫妻,我还能偷偷见你。等都知道了......”   童观止总算是回她话了,“要是旁人知道了。那不正好,你就能光明正大的见我,天天见到我,陪着我,这样不好吗?   二丫,你想做的事情,以后换个地方也能去做,我支持你,再说还能交给旁人去做,不用亲自盯着,会留人手的。”   “你是要送走我,觉得我是累赘,怕我打扰你?我只能等你日后再来跟我汇合,是不是?”   童观止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她待在这里有太多的意外了,不如让她跟着老头子一起离开。   他又不吭声了,林二春侧头看他。   “我不想走,真的走了,只能在心里担心,现在再不济,我还能时不时见到你,我想跟你一起离开。   再说了,万一我刚走,真的就海禁了呢,万一西面又打仗了出不去了呢,虽然地球是圆的。可等你找到机会绕过来找我,我肯定都老了……   铁柱,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宁可偷偷摸摸的能时不时见你一面,也不想离开之后只能干等着。”   童观止听得心里软成了一滩水,手摸到她的,紧紧的握住,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来:“二丫这么粘我,我不会让你等到老了。”   想到今天的事情,他笑容微敛,“我这次一定说话算话。”   林二春轻轻的哼了哼,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她看着他们连体婴一样缠在一起的影子,感叹道:“现在这个开始真好,比以前好太多了,有这么好的开始,铁柱,这辈子别再给我留下遗憾了。”   童观止听得有些糊涂。   林二春侧过头,车壁上的影子也侧着头,犹如鸳鸯交颈,她斜着眼看着那影子就笑了,童观止也随她的视线落在影子上,他故意往上拱了拱。   “童观止。”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连名带姓的唤他了,她突然严肃又认真。   童观止也认真的侧头,表示自己在听,“嗯。”   “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最亲的人就是夫妻。”   她一开口,童观止就突然心中一跳,又猛的往下坠,莫名的紧张起来。   “以前我对夫妻抱了太高的期待,总以为许下盟誓那就是一生一世。   现在我知道了,任何感情都会随着时间而转淡,那些热烈的情情爱爱也会被消磨掉。   再相爱的夫妻也免不了会磕磕碰碰,会吵架,会生气,会闹别扭。   也许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诱惑,那些一生一世的承诺虽然好听,可其实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会一生都不变。   更严重的还会劳燕分飞,不死不休。”   她突然这么悲观。童观止忍不住皱眉,想要打断她,“二丫……”   却见她笑着,“可是,即便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结局难料,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我想跟你一起试试。   我们一起互相扶持走走看,试了虽然不一定好,可不试试我肯定会后悔。”   童观止的心落到实处,明明她早就嫁给他了,他这会却突然有种圆满的感觉。   林二春说完了,心里也平静了。这是她以前想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是她上辈子临了前最大的遗憾,她还没答应他呢,现在总算是补上了。   “铁柱,我宁可慢慢让时间消磨,也不想还没有开始就戛然而止,留下一堆遗憾,那样我肯定死不瞑目,   我就想跟你过几天那样磕磕碰碰,跟绿水湾里平常小夫妻一样的日子,即便以后走不下去了,我也认了……”   他截断她:“我不会冲动行事的,我保证。”   看了看已经沉沉睡去的林二春,他伸手眷恋的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幽暗。   你觉得最亲的人是夫妻,我就是你最亲的人,我现在不能承诺你什么,唯一能保证和确定的只有我自己。   你不敢许一生一世,却能傻傻地全心全意,委屈自己,而我有太多的事情分散了心力,太多时候委屈了你,无法给你全心全意,只能许你一生一世。   你想让时间消磨我们的情情爱爱,那我们就用时间来慢慢磨。   是消减,还是沉淀,二丫,你等着瞧,不试试我也会遗憾。   随后,童观止从马车里出来,低声吩咐,然后翻身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匹马,跟那马车分道扬镳,很快他就消失在夜幕下了。   他是保证了不冲动,可没保证不出气,他一项小气,要是不出这口气,他是安稳不了了。   ……   东方承朔从客栈出来之后。在街道上站了一会,最终没有回去州府里给他安排的宅子,而是朝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他心里空荡荡的,却还是想要独自静一静。 第189营救,还真是巧了   正值月初,寒山寺的夜半钟响了没多久,就月隐西空,只剩下乌蓝的天幕,四周格外的安静。   窗外传来一声稍显低沉的斑鸠叫声,“咕咕咕——”   荣绩向来浅眠,这会又正在昏昏病中,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只见那厢房的门无声的一晃,似乎只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屋内就已经多了一个人。   室内?沉沉的,荣绩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压低着嗓子喊了声:“?叔?”微微一顿,又问:“你怎么来了?”   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飞快的答道:“二爷被东方承朔困在寒山寺,我收到消息。怎么能够不来,我先带你出去,回去再说。二爷身体如何了,能够自己走吗?”   “消息,谁送的消息?我让双瑞传了消息回去让你们别轻举妄动的,你没有收到?”   “不是二爷让人传信说丑时......”?叔还未说完,两人已经双双反应过来,这是中计了。   荣绩神色微变:“?叔,你进来的时候可见到暗哨了?罢了,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快走!”   话落,院外突然传来几声极细微的簌簌声响,似有脚步声渐渐近了。   “二爷勿忧,今天我一定能带你出去。”?叔说着,靠近床头。一把篡住了荣绩的胳膊,要扶他起来。   荣绩蹙眉,简短的解释:“东方承朔其实并没有抓到我的把柄,我要是走了,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我就在这里跟他耗着,他也拿我没办法,你回去之后千万别再轻举妄动。”   “可......”   荣绩推了?叔一把,不容分说:“快走!”   不过几息功夫,院子里已经站了十来个?衣护卫,为首那人刚对着厢房门口打了个手势,这时荣绩突然一声惨嚎:“快来人,快来人呐!救命,有人要杀小爷!”   嚎得屋外的人神色一敛。   这时?叔从屋里钻了出来,看着院中的人,低声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哼,不过荣家一个庶子,居然有这么多人保护你。”又指了指院中人:“你们就都一起上吧!”   院子里很快就打斗成一团,没人在乎什么佛门清静之地。   荣绩认真的演绎着一个外强中干,胆小怕死的纨绔,他缩在门后面躲着,眼睛却紧盯看着屋外。   东方承朔还真是看得起他,居然在这里安排了这么多人就为了盯他。   他之前昏迷不醒,东方承朔让他的贴身小厮双瑞过来伺候。还让双瑞跟随去虞山镇找了林二春过来,给了他很足的活动自由。   荣绩猜测东方承朔是打着引蛇出洞的主意,不过,从清醒之后,他就让双瑞暗暗传了信息出去。免得底下那些人轻举妄动,反而不妙。   这江南也算是他的地盘,在这地面上他不知道有多少隐秘的暗桩,双瑞为人谨慎,暗号和暗茬也绝对的隐秘,荣绩本来很是自信能够在东方承朔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没想到居然出了岔子。   东方承朔才来江南没多久,不应该这么快就能够识破他,还将计就计将假消息传回去,究竟是哪里出错了,还是此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又或者,林二春?   女人总是琢磨不透的,没准她嘴上说着恨,其实心里还是帮着东方承朔的。   这也不对,如果是她告密。那东方承朔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对付他么?   可不是林二春还有谁如此清楚他的底细?他将人选一个一个的否认,思来想去也没有理清楚头绪。   而院中,?叔已经处于下风,他左冲右突也没有找到逃走的机会,荣绩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叔是过来营救他的。肯定带了不少人手,不过现在他决定不走了,那些人手自然也不能再出来了。   毕竟没人会派这么多人来对付他一个没用的荣家庶子。   那?叔......   突然,不远处方才还蓝?一片的天幕骤然一亮,之后这光亮越来越强。先前还看不真切的院子,也陡然明了起来。   荣绩缓缓站了起来。   那光亮是苏州城的方向传来的,他估摸着这段距离和方位,很快就辨出来了,那里是康庄!从寒山寺到康庄也只是隔着一面城墙。以及墙内墙外的两片林子而已。   这时,就听一个护卫道:“起火了!”   其余几人也往那火光冲天的方向看过去,趁着他们这一分心,?叔找到了空子,逃了出去。很快就跃出了院子。   “你,去通知苏州府衙带人去康庄查看情况。”显然看出方位的不只是荣绩。   “你们几个跟我去追人!剩下的留守,好好看着荣绩。”   除了因为康庄那天幕上跳跃的火光而有些忽明忽暗,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门外的护卫紧盯着房门口,他们没有跟荣绩说什么。   叔多半是能够逃出去的,荣绩已经放下心来,可他靠在门板上,心下却涌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他得担心他自己了。   康庄这场大火,还真是害死他了。   他琢磨方才?叔话中的意思,他们为了营救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了,这火多半就是他们放的,用来声东击西之用,只是这过于隆重的营救行动。对他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   先前他还有底气能够跟东方承朔耗着死不认账,可现在东方承朔肯定是更加怀疑他了,他得好好想想。   此时,荣绩还不知道的是,除了寒山寺和康庄,在城门不远处的江面上,还有一场厮杀,是专门针对东方承朔的。   “营救”他的行动,还不仅仅只是声东击西的隆重,算是三管齐下吧。   东方承朔身边一直都明里暗里跟着不少人,不过今夜是个例外,他心里烦乱,便将人都给赶走了,让他们远远的跟着,只自己独自坐在江边冷静。这就给人钻了空子。   对方一共有四个人,功夫也都是十分了得,来势汹汹,招招都是要他的命。   东方承朔的武功再厉害,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他是双拳难敌四手,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体力耗尽,若还等不来救援,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一边往江边退。一边留心江面上的情况,也只有这里还可能让他博一线生机。   生死关头,东方承朔竟然还突然分心想到了前两次,他处在这么危机的时候,也都是在水面上。   上次,被追杀到了青州微山湖,他跳水逃生,虽然是凶险万分,却只能算是虚惊一场,那次顾凌波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死。救了他一回。   再上一次,是他劫杀童观止的时候。   那时,他刚一靠近童观止的那艘船,就从船上射出无数的利箭,身后也被截断了退路。箭雨漫天,他防不胜防,也无路可退,在身中两箭之后,匆忙跳到了水里。   那次虽然活了下来。却让他重伤躺了几个月,也失去了记忆近一年,错过了许多,留下现在的一堆烂摊子。   现在,他扫了一眼安静的江面,心中苦笑,他还真是命中犯水了,似乎从那次之后,他总是三番两次被逼到这种窘境里。   不过,逆水行舟,他从未怕过,这水克他,却也能救他。   就算心里暗暗有些顾忌,眼下,他还是一跃而起。飞快的踏水而行,那边的江面上远远的,有几点摇晃着的渔火,这就是东方承朔的目标。   有人还有船,他有把握借着这渔船的遮挡,能够甩脱身后的追捕。   有时候,就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东方承朔的足尖刚点上最前面的那艘渔船的船头,想要喘口气再提气一口气离开这里,就这一息的功夫,就跟船舱里的童观止对上了。   跟他的疲于奔命不同,童观止正跟人煮茶夜话,十分悠闲,此时听到动静,他侧着头看着船舱外。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童观止只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就冲东方承朔淡笑着打招呼:“侯爷,还真是巧了。”   东方承朔心中一凛。 第190捕鱼,暂且只能这样了   几日前,东方承朔跟童观止就已经在康庄撕破了脸皮,后来,东方承朔更因为无端扣留童观止,以及章德宽之死这两件事情,被江南当地的官员和名流堵在衙门讨要说法,被追问朝廷是不是打算卸磨杀驴。   两人已经算是彻底交恶了。   事后,东方承朔也派了人暗中去跟踪童观止的,可都被对方狡猾的逃脱了。   现在隔了几日,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童观止突然冲他笑得这么和气,东方承朔不多想才怪!   他第一直觉就是,这次针对他的追杀行动就是童观止一手策划的。   这倒是有些超出了东方承朔的预料,他还真的没有想到现在童观止就敢迫不及待的朝他动手。   一来,东方承朔这次下江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他带过来的人手不少,一旦他出事,第一怀疑人就是童观止,他以为童观止至少得想好后路才会行动。   二来,陆齐修还在他手上,童观止对陆齐修是有图谋的,不然上回他也不会在康庄的陵园里苦苦试探了。   不过,这会儿,后有功夫不俗的追兵。面前是狡猾多端等着他的仇人,这一溜的渔船上说不定也早就有了埋伏......   童观止话音刚落,这时隐隐又从岸边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东方承朔目光一横,就见到岸上由远及近攒动着无数的火把,有不少人从岸上包抄过来了。   三面被围,童观止的手笔还真大,东方承朔根本顾不得去细看、细想,在瞬间就做了决定。   这船舱内除了童观止还有一个结实精壮的中年汉子,见童观止跟东方承朔打招呼,便也往前探了探身,往舱外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东方承朔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朝着江心去了。   临走,他在这船舷上施了一些巧劲一跺,却并未如愿听见木材破裂的声音,那船儿只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船上。中年汉子大嗓门的喊了声,“大爷!”,几乎掩盖住了船上器物落地的声响。   “这人怎么回事啊!”   没听见童观止的声音,很快的,这船在东方承朔遗憾的目光之下,就又稳住了。一击不成,东方承朔也不敢再恋战,身形犹如鹏鸟。飞速的朝着一片黑暗的江心的方向踏水而去。   这时,才传来童观止不疾不徐的声音,“开始吧!”   然后是那中年汉子豪迈的一声令下:“开始!”   东方承朔听到身后的大嗓门,并未回头,只勉强又加快了脚步,他一口气提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极致了,这水面上根本就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踏水过江。   虽然没回头,却也能够根据后面的动静猜测他们的行动,那些渔船动了,那里果然是陷阱!现在他只想着离童观止再远一些,距离箭矢的射程再远一些,脱险的机会也大。   “哗”短促的一声响,身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在江水中了,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因为身后渔火的光亮,能模糊见到足下湍急的江水,若隐若现的漩涡就像是一张张狰狞的巨兽,转瞬就能吞噬一切。   东方承朔目光闪了闪,听见身后一声整齐划一的“嗖”的声响的时候,猛地一头扎进了水中。   那中年汉子冲着他的方向“哎”了一声,扭头冲从船舱中钻出来的童观止道:“大爷,他落进水里了,这会不会伤到他?   这捕鲟鱼的网可是特别做的,当年这江中那条两丈长,有两百斤重的鲟鱼就是用这网子捞上来的,那鱼力气可不小。”   童观止看着空无一人的江面,悠悠的回道:“堂堂侯爷,也没有鱼那么笨。这为捕鱼设的迷魂阵,虽说是捕鱼十不塌一,可归根结底也是鱼太笨,只知道往前游,又没人逼他,他自己不会回头看,怪谁呢?”   东方承朔想得不错,童观止现在的确没有跟他正面硬碰硬的打算,要碰也得没有后顾之忧再说。是以,他只让人趁着东方承朔身边的人被他自己给支开的空档,将东方承朔逼迫到江边来。   任务达成,这些人就回去引开东方承朔的护卫去了。并未再跟着追过来。至于这些人的来历?不是还有荣绩背锅么,他一点也不担心。   只是东方承朔太过谨慎,见到童观止之后又太理所当然,自己跳水了,的确怪不得别人。   童观止说的是鱼,也是人。   那中年汉子就只是这江上的渔老大,心思简单,听童观止这么说。倒也并未多想,只嘟囔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自己跳进去,到时候可赖不着咱们。   这要是惊动了鲟,让它们避开了我这迷魂阵,错过了这次时机,那还得再等上两个月,才能再找机会了,   大爷,您是不知道,这鲟每到这个时节就路过咱们这儿回海里去,得过了五月繁殖之后才会再往回过来,这个时间不归,基本上在咱们这一带的江水里就难以找到它们了。   您也知道不是我们没尽心,这实在是......要真被他给惊扰了,今天捕不到,您能不能通融通融?等下回逮到好的,第一个给您送去。”   这回这捕捞鲟鱼的阵仗,就是专门为童观止捕捞的,他早就已经付下了定金。   听渔老大这么说,童观止无所谓的道:“你尽力就行吧,能抓到最好,若是抓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今夜过来虽然说是想见识见识鱼王。见不到鱼王,见见你这捕鱼的迷魂阵也不错。   只是这回的鲟鱼我是给江同知的小舅子寻的,他也算是对我有恩,这鱼是给他的谢礼。”   渔老大松了一口气,又面上有些古怪,他是知道什么江同知的小舅子的,那侯宗宝是个什么德行,苏州府上街面走动的几乎无人不知。这会眼睛瞪大得如铜铃,诧异的问:“那赖皮侯?他还能救了大爷?”   童观止笑道:“可不是么,为了救我,他还受了伤,听说这两天他火气很大,身体不好,都不怎么出门了,这鲟鱼可补虑益气。强身健体,所以着你帮忙弄条鲟鱼给他补补,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渔老大嘀咕道:“怪事年年都有,今年这一开年我就碰到了俩儿,那泼皮侯都能救人了,眼前这侯爷莫名的要夜游我这迷魂阵也不算太奇怪。”   嘀咕完,又好奇的问道:“大爷,我听说那侯子都成了三瓣嘴了。就是为了救您弄的?”   上次在康庄侯宗宝误打误撞的救了童观止一回,又被东方承朔一叶子弄伤了嘴巴,当时他还不觉得如何,等回到家中才发现那嘴上皮薄柔嫩的,伤得厉害,直接都豁开了。   童观止作为受益者不能这么不懂礼数,是以,他找来了白洛川给侯宗宝用桑皮线缝合了嘴巴。   不过。侯宗宝怕被人骂三瓣嘴,天天在家里发脾气,他又主动揽下了为这纨绔寻药的事儿,这鲟就是其中之一,还是他去虞山镇找二春之前就安排好的。   就不是特意针对正好落单的东方承朔。   事后,就算是东方承朔追究起来,那也怪不得他头上,他是早就打算过来看抓鱼的。   谁让东方承朔这会正好到了江边了呢,他留给童观止的时间又太过有限,二春不让他冲动暴力行事,她那么求他冷静,一时之间,他能够安排得无痕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现在能够亲眼看着,亲自将东方承朔跟笨鱼一样逼进专门捕鱼的迷魂阵中,羞辱他一番,让他憋屈却又无可奈何,童观止虽然还不太满意,却也暂且只能先这样了。   童观止对渔老大的好奇避而不答,这侯宗宝他也并不关心,别看他说得好听,那侯宗宝不过也只是正好要用到这个借口罢了。   只好意的提醒渔老大:“平凉侯武功高强,你还是多担心你那网吧,说不定会被他给弄破了,捕不到鱼是小事。坏了你这千金不换的渔网......”   不等他说完,渔老大双拳一对,当即变了脸色,冲着身边的渔船嚷嚷:“快快,准备收网了!都别磨蹭!坏了网,以后咱们都喝西北风去!”   童观止帮他补充:“看着点平凉侯,天色昏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水中出来,伤了人命就不好了。”   渔老大抱怨了一句,认命的朝着江水吼了一嗓子:“小心着点,别拿竹竿到处乱戳,戳到东西先拖上来,别动竿子!”   江面上船多,人也不少,顿时就热闹起来。   水下虽然只有东方承朔一人,却也很是热闹,东方承朔落水之后就朝着岸边游过去,不过没走多远就被渔网给挡住了去路。   这迷魂阵捕鱼用到的材料很是简单,也就是竹竿和鱼网,竹竿插进水中,天还没亮,东方承朔在江面上自然是看不见的,一不小心自己跳了进来。   捕鱼阵利用的是极为简易的八卦阵法的原理,八字网。从不同的方位设置倒须进口进阵,之后沿路放置诱饵,这诱饵一直延续到死角的装鱼处,只有进路没有退路。   对没有智慧的鱼来说是绰绰有余了,对付极为擅长行军布阵的东方承朔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不过此时天色太过昏暗了,水中更是看不见什么,东方承朔对捕鱼人的阵又一点都不了解,他左右游了一番,不是碰到渔网、竹竿,就是碰到了挂在鱼网上用来捕捞鱼王鲟的诱饵——各式各样的江中鱼,有些还是死的。   他起初还能够冷静的绕来绕去,可怎么也绕不出去,水流湍急,又担心岸上的暗箭,再加上才刚到仲春时节。江水冰冷,他憋着气,脑子和身体同时变得迟钝。   他便想要撕开这渔网,打开一条路,毕竟竹竿太长万一露出水面也就暴露了他的所在了。   可,这渔网是特别制作的,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几乎力气耗尽,也只撕破了一道口子,前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渔网等着他。   祸不单行,水中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水流,有什么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了,就是看不见他也能够感觉到对方是个大家伙!   东方承朔正要破水而出,这一尾大鱼突然往前一个用力扑腾,将渔网搅成了一团,竟然堵住了他上游的出口。   鲟鱼凶残。东方承朔被他扫了好几下,终于一拳砸在鱼头上,解决了这个祸患,此时,他的力气也耗费得差不多了。   水流和鱼腥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终于有些着急了,意识渐渐迷糊之际,他不甘的想着:莫非今天是得死在这里了么?虽然他留下的人也不会放过童观止。能够为自己报仇,可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憋屈的死在这渔网之中,着实很不甘心!还不如让他战死沙场!   突然,峰回路转,他听到极近的水面上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声,随后他的身体渐渐往上浮动,慢慢的他的背后接触到了之前绕不出去的渔网。再然后那条被他打死的鱼跟他挨在了一起,还有无数的小鱼几乎要将他淹没。   腥味和鱼背上的鱼鳍的尖利刺激得他意识恢复了些。   有人喊着:“有鱼!”   “是条大家伙!”   还有人叫着:“好像有个人!”   “是方才那个平凉侯!”   东方承朔面前陡然一亮,他缓缓睁开眼睛,暗暗嘴中吐出不少江水,随后忍不住的大口喘气,那渔网被几个人拖着,他和那鱼一起沉在最底下的凹陷处,已经没有力气推开那恶心的鲟鱼。   距离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然后他就见童观止在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面具一般的笑容,刺眼得很。   渔老大在他边上大喜道:“大爷,鱼逮上来了,您看,虽然死了,可也刚死没多久,新鲜的呢!”   童观止点点头,“不错,的确是刚死的。”他又冲着东方承朔问道:“侯爷可好?”   那渔老大从喜悦里回神:“快快,快看看人怎么样了。”   见东方承朔眼神锐利,寒光毕现,他眼球一缩,又道:“侯爷,多亏了童大爷仔细。不然要是我们先戳竿子伤鱼,就伤了你了。”   东方承朔:......   当初他杀进苏州城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狼狈。   岸上马蹄声和火把同时近了,童观止回望了一眼,冲那方道:“是江同知过来了。好在今日捕鱼顺利,不然我叫他过来,得让他空手而归了。”   他回头冲东方承朔:“这回正新鲜。” 第191吐血,本能的不愿意信(小修)   东方承朔还泡在水中,被束在网内,他仰面看着童观止,眼神如淬火之后的寒铁,带着渗人的寒意。   他早就对童观止有了杀心,此时这股杀气就在他胸腔里不断的翻滚着、沸腾着,已经达到了极致,却又被他给生生的强压了下来。   无法痛快发泄出去的难堪和屈辱,让他的胸口闷堵得几乎要窒息,喉头涌上来一股腥咸,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只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能活下来,不杀此子,誓不为人!   童观止的唇角还微微勾着,眼神不惧不避,内里是同样的冷凝肃杀。   四目交汇,杀意碰撞。   一边的渔老大浑然不觉,这会他还没有从兴奋中缓过神来,鲟鱼难得,像今天这样这么大个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捕获了,只顾着指挥一众渔夫将鱼给拖拽上岸。   他一点也没有将东方承朔带来的?烦放在心上。   是这侯爷自己要往江水里面跳才误入了迷魂阵,与他和他的伙伴们都无关,再说了,他本来是打算叫住东方承朔的,可对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还差点弄破了他的船。   就算侯爷再尊贵,可说破天去,也不能找他的?烦。   况且,他还救了东方承朔一命呢,要不是他让人捞。这尊贵的侯爷也跟那淡水之王的鲟鱼一样死了。   渔老大可以现在就让人将东方承朔从网中给捞出来,反正已经靠近江边了,那鱼也死了,不怕再跑掉,不过,东方承朔在落水之前给他的船来的那一脚,现在他又见到他的宝贝渔网破了一个大洞,心里还防备着呢,也记着仇。   到底是常年跟人打交道的,他也并不缺圆滑。十分恭敬的跟东方承朔解释:“侯爷,这么大的鱼要是直接搬到船上,恐怕这船都该翻了,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再委屈委屈,马上就上岸了。”   东方承朔收回视线,缓缓的闭上眼睛,冰冷的江水也不能平复着胸口沸腾着的怒气,血气还在翻滚着,他并不言语。   渔老大挥了挥手。这渔网就被人从水中一路拖着朝岸边去了。   他又朝童观止说了句:“大爷,您站稳了,咱们上岸去了。”   童观止“嗯”了声,视线也挪开那张在水中缓缓挪动着的网,跟已经勒住了马头,靠在岸边的江明打招呼,“江大人,来得正好,这鲟鱼已经捕到了。”   江明看着水中,惊讶道:“这么大一条!”   渔老大一边撑船。一边接过话头:“可不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大的家伙了。”看了看江明带着人的阵仗,又呵呵笑道:“江大人是早就料到了能够抓到这么大个的,所以人手都带齐了?”   江明只哼笑了一声,从马上翻身下来,并未接渔老大的话,只盯着那已经被拖到了江滩的渔网看,终于见到了大鱼小鱼之中的东方承朔,他面上一凝,不可置信:“侯爷?”   东方承朔睁开眼睛,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心里恨得要死,不过经历了战场上的厮杀,生死他都见惯了,这点屈辱还不至于将他给击垮,将仇恨和憋屈都咽下了,他还是那个战神东方承朔。   此时他明明还狼狈的躺在地上,却像是坐在高位上,刻意释放出来的气势丝毫不减,甚至更甚往昔,他语气如常:“江大人怎么过来了?”   他还以为这些是童观止跟他放手一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朝江心而去了。   东方承朔可一点也不信童观止说的,是让江明过来看捕鱼和收鱼的,这是他故意诱导了自己。   鲟鱼虽然难得,但是还不至于难得到让除了知府之外的最高武长官,稀罕到这样的程度,最近苏州城因为他的到来,一片混乱着,江明有多忙,东方承朔心知肚明。   东方承朔气势这么盛,江明几乎都忘记了他的狼狈,虽然心中对东方承朔在江南的行动不满,但毕竟是他的上官,他赶紧站直了,垂首回话。   “最近城中不太平,怕再出什么乱子,城里巡逻的人手一直都不少,这个侯爷也都是知道的,刚才在城门口当值的衙差传信号,这边出了乱子,所以下官才带着人过来了。”   正好渔老大的船也靠岸了,童观止从船上下来,江明暗暗扫了他一眼。   连着两次他都正好碰见了东方承朔和童观止交锋,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   瞧眼下这情形,这次是童观止扳回一局了,这两回两人倒是一胜一负......   他按下心中的猜测,又补充:“等下官带人赶到的时候,那些打斗的人都已经都散了,下官查问了一下当值的,听说是两伙人带着兵器厮杀。功夫都不俗,不是一般的街头斗殴,具体是什么内情还不知道,   没有找到人,下官又正好想起童观止说今晚在这里捕鲟鱼,已经到了边上了,就过来瞧瞧,这鲟鱼是寻来为下官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治伤的,听说鲟肝主治恶疮,就是得趁着新鲜的取出来。”   东方承朔闻言,抿了抿唇,沉?,无声的看向童观止。   童观止冲他颔首,也澄清自己:“这鲟鱼是草民早就定下的,今夜草民就是过来取鱼的,用来报答侯小公子的救命之恩,自然要亲力亲为。   不想却碰见侯爷前来,正好撞见侯爷落水,草民将侯爷救上来,只是尽尽本分,不敢见死不救,也不敢跟侯爷提救命之恩,免得落下挟恩图报之罪,侯爷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么不要脸,还提救命之恩,还敢提要他不要放在心上,东方承朔气得又是一阵气血翻滚,拳头握紧得颤抖。   那渔老大也跟着附和着:“草民这捕鱼的迷魂阵是早就下好了的,就等鲟鱼上钩,并不能预见侯爷会掉进去,请您恕罪。”   说完,带着一群渔夫哗啦啦的跪了下来。   江明说的合情合理,童观止也推脱得一干二净,还有这渔老大佐证,可东方承朔一句都不信。   就算是跟童观止没关系,他也将自己所受的这屈辱都算在他头上。   要是他到这船上的时候,遇见的不是童观止。   要是童观止安分老实,没有前科,他怎么可能会见到他之后,就自己往江水里跳?   要不是童观止之前曾在水中放箭杀他,他以为这次他又要故技重施,要不然,他怎么会沉在水中误入这捕鱼的渔网阵里?   他不知道破了多少阵,却被区区一个渔网困住,现在又被他们毫不隐瞒的曝光出去,任人看死鱼似的围观,他前几年攒下的英名,算是一朝尽毁了!   而因为章德宽和康庄误杀童观止的事情差点引发江南上下众怒,他不能再不问缘由、也不调查就拿了童观止问罪处死。   换言之,除非他找到空子。将童观止无声无息的处理了,如果找不到切实证据,他不能再公然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朝童观止出手,这上上下下大小的官员可都看着,他的差事还没有办完,不能砸在这里。   忍,还得继续忍!   东方承朔面上阴晴不定,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滚,终于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渔老大老实的垂着头,并未乱看。   童观止一直注意着东方承朔,此时见他神情,只眼神微动。   江明沉浸在不可思议里,不敢去看东方承朔的神色,他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东方承朔说话,才暗暗往他那方看了一眼,见他唇角似乎有血迹,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快,快,快将侯爷给弄出来!”   一应衙差和渔夫赶紧上前。   江明神色复杂的看向童观止,心里觉得东方承朔大抵是被童观止给气得吐血了。   童观止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突然道:“江大人,在下以前读书,听说周瑜心性狭小,被气得吐血三次而亡,心下不以为然,   后来特意找了大夫询问,又看了医书,方知道人是不会轻易被气得吐血的,除非他本来就有病或者受了伤,因为气大伤身引发了,这些都跟童某没有关系。”   江明愣怔的“啊”了声。   童观止道:“平凉侯的事情,童某还是避嫌得好,先告辞,这鱼也都交给江大人一并处理了吧。”   江明点了点头,童观止朝着渔夫中间的朝秦招了招手,又冲渔老大点点头。   “走吧!”   话落,就见不远处的天幕上通红一片。火光冲天,童观止脚步一顿,抬手凝视那起火处。   江明匆匆上前两步,判断出火灾的方位,他下意识的看向童观止,却见他突然神色一变,不似作假。   火不会无缘无故起,江明不敢怠慢,又不能怠慢东方承朔,留下人将东方承朔送回去,自己又匆匆赶赴康庄。   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东方承朔从渔网中弄出来,抬到一旁临时做成的担架上的时候,已经过去快两刻钟了。   东方承朔是在大夫给他诊脉的时候,醒过来的,正好听到大夫跟林三春说他的病情,除了胸前受到一击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淤血也吐出来了,只要调养几天就行了。   见他睁开眼睛,林三春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嘤嘤落泪:“朔哥哥,你醒了就好,吓死我了。”   东方承朔看着林三春泪眼婆娑的模样,突然就恍惚了一下,想到了另一张跟眼前这个有几分相似的脸。   他心里除了空落落的滋味之外,还有一丝复杂的、对象不明了的歉疚。   “朔哥哥......”   他看着眼前他将要娶的妻子,她做过一些糊涂事,也撒过谎,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就像是他同样看不透林二春的真假一样。   可。她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属于他的,她满心满眼,算计着也都是为了他。   他沉声道:“我没事。”   他没事,却没有心情应付林三春,因为心里愧疚,他的语气也柔软了许多,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低沉。   “你不是也听大夫说过了吗,我没事,春晓,你去帮我熬药。等喝完药,我就好了,我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然后就回虞绿水湾去,我们就订亲。”   林三春闻言眼泪越发落得凶,他很久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了,从那次在后山屯柿子林里,他见到她对林二春下药的手段之后,虽然还是被她给笼了过来,却一直都淡淡的。现在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她是喜极而泣。   东方承朔伸出手,在半空顿了顿,然后有些僵硬的放在她的后脑勺上,抚了抚:“别哭了。”   哭的他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看着她这样,他透过她,想起很久之前,林二春倔强又绝望的看着他的那双泪目,好像自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当他落过一滴泪了。   他知道她绝对不是坚强得不会哭的铁娘子,相反。她很爱哭。   在童家地窖,她做了没脸的事情,被邓氏骂了、打了,她哭。   那次她回家后就病了,他听见她缩在房间里闷声哭。   她要冲春晓动手,他要护着踹了她一下,她也哭,还对着他哭。   在后山屯的柿子林里,她中了药,跟春晓厮打,她明明赢了也哭,一边拿树枝自伤抵抗药性,一边哭得不能自已。   她会哭,有理的,没理的,疼了,委屈了,输了,赢了,还会莫名其妙的掉泪。   可这回。就算是受了他的辱骂,他骂的那么难听,她难过得只想要跟他拼命,踩在酒坛子的碎渣子上出了那么多血,肯定疼,她却也再没有当他哭过。   她不是不会哭,只是对象不会是他,是任何人都好,总之以后不会是他。   是他自己亲自斩断了那一丁点无人知晓的荒唐念想。   林三春已经抹了泪,用力的点点头,“那我不哭了,我去给朔哥哥熬药,朔哥哥再休息一会,大夫都说你累得很,又忧思过重,身上还有伤......”   “去吧。”   等室内安静下来,东方承朔才蹙了蹙眉,放任眼底露出无人知道、也不会被人知道的落寞,心绪飞远,良久一声苦笑。   他收敛了那儿女情长的思绪。开始想着眼前的事情,想着不久前的那场奇耻大辱。   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她来,他才刚给了跟他毫无关系的林二春羞辱,转头就碰见了童观止,并在他这里受了屈辱。   他现在跟她感同身受、同命相连了。   他猜,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哈哈大笑两声,骂一句“活该!报应!”   报应......   念头一起,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大胆的猜测。   林二春和童观止。这两个人会有关联吗?   他是临时起意出去寻林二春的,又是临时决定独自去江边待一会,所以童观止不可能提前做好了准备。   东方承朔能够肯定,之前他派人清理林二春所住的客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对方应该只是在他从客栈出来,失魂落魄走到江边的那半个时辰里发现他的踪迹、钻了空子,并且策划了这一切。   紧紧的半个时辰中要调动高手来袭击他,还要隔开他的护卫过来救援,要请动江明,要跟那个渔老大接触。算准那鲟鱼入阵的时间......方方面面,算计也需要时间,只要稍有耽误,这个计划就没有这么的周密完美。   虽然是受害者,东方承朔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很完美。   不仅让他上了当,还没有让他抓到什么破绽。   不可否认,童观止的确够狡猾无耻,行动也很迅速,实力比他想象得要强劲。可时间上来说,东方承朔还是觉得有些短了,换做东方承朔自己,他也不敢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够比童观止做得更好。   有没有可能他刚离开客栈,童观止就知道了?这样他能够利用的时间才最充裕。   不是纯粹的巧合碰上,而是林二春告诉他的呢?   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所以,追杀他的四个?衣人到了江边就退走了,并没有对他穷追不舍。没人追杀,这只让他的落水显得可笑,他突然自己跳的,怪不得别人......   那童观止安排这么多,就只为了羞辱他一番,是为了林二春出气?   他定定的看着帐子顶,旋即摇摇头,就将这个猜测否决。   童观止不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他身边从来没有女人,说不定他还有断袖之癖,就算是暗地里有女人,童观止见过林二春那丑不忍睹、中春药之后满身狼狈又丢人的样子,说不定那会林二春就失去了清白之身,他不信那时童观止能对林二春下得去手,童观止那时不会碰她。   那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还曾在苏州府的大街上抱起他公然戏弄、侮辱他,童观止那样傲慢又自大的人,能看得上?   林二春和童观止这两人......怎么会呢!   东方承朔本能的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他真是疯了,才将所有林二春认识的男人都跟她联系在一起。   所以,肯定不会!   这回只能算童观止运气好!天时地利人和,统统被他赶上了。   这时,门外传来护卫的敲门声,“侯爷......” 第192大火,庄内的蹊跷   昨晚城中出了事,今天一早,城门口处就戒严了,要对出城的车马行人仔细盘查。   林二春今天起得有些晚了,等重新给脚上上了药,吃了早饭之后,再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这城门口就已经拍了长队了。   一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爬高了,马车却只往前挪动了一小段。   眼下出城之路漫漫,她翘着脚歪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支着耳朵听车外同样等着出城的人小声的闲话。   “听说昨天鬼庄那边着火了,那火光冲天的烧了半宿,你们看见了没?”   “瞧见了,半夜满街跑马吵闹得不得消停,一晚上都没睡好。我瞧着火势那么大又烧得时间长,肯定将鬼庄里剩下的那片废墟都给烧成灰了,听说陆家人可都安葬在里头呢,也不知道......”   “你们说,鬼庄那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起火呢?我可是听说那边平常连野猫都不敢去的,火怎么烧着的啊,前几天才下了雨,也应该烧不透啊,这一烧就烧了半宿。这庄子还真是邪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连陆家的鬼都不肯放过?”   “说不定是陆家人怨气不散呢,今天这盘查不会是因为那边起火吧?难道还真有人去那里放火?查咱们有什么用啊!”   “不查活人查什么,难道查鬼去啊?”   说闲话的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日,一时都不说话了。   小福小心的往林二春这边挪动:“姑娘,昨天我睡的太沉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听到动静,早上起来什么都没有看到,姑娘,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啊?正好是清明呢。”   林二春也学着小福的样子,压着嗓子,跟怕吓到什么似得,极小声的道:“小福,你猜是陆家人呢。还是别人,别的什么东西放的火呢?”   小福打了个哆嗦,交臂搓了搓胳膊,嗔道:“姑娘,你别吓我!”   林二春恢复常态,道:“那你还问,当心晚上做噩梦。”   小福撇撇嘴,又好奇的盯着车外去了。   林二春看她这幅样子笑了笑。很快,她面上的笑意也敛去了。   她对鬼神之事抱着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毕竟的确有些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情,可,这回她却不信康庄的事情是什么鬼神之力,她更相信是人为。   她心里暗暗猜测着,这件事跟童观止有没有关系?   如果跟他有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帮陆齐修找真相和公道之路已经开始了?也是他跟东方承朔或者说跟朝廷的交锋开始了?   那天童观止跟她陈说厉害的时候,怕她不明真相反而更加担心,盲目的想要去插手帮他,他跟她交代的倒也清楚。   提到过东方承朔在康庄内寻找陆家暗中留下来的财富,也提到过他对东方承朔的怀疑,并打算以此作为突破口探查真相的计划。   童观止和东方承朔之间的交锋在所难免,林二春不在乎、也不好奇东方承朔在五年前的康庄事件中究竟是参与者、还是知情者,不管他是什么角色,都跟她是对立的。   她只希望这件事能够快些真相大白,给陆齐修、给康庄一个交代,也快点让她的铁柱从中解脱出来。   上一世,他求她嫁,她答应他第二日给他答复,可没等答复她就死了,她死前倒是豁然开朗想明白了,可已经完了,只能遗憾没能亲口答应做他的妻。   这一世,她已经跟童观止做成了真正的夫妻,可她已经不满足于之前简单的心愿,她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更长久,久到感情渐渐被时光磨浅。   林二春担忧又甜蜜的想着,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呢,又在做什么?就算是昨天晚上那场火跟他有关,他应该不是冲动行事的吧?总不至于想要一把火烧死东方承朔?   她劝了他那么多,也不知道他能够听进去几句。   他一项那么不听话,若是能够听她的劝,肯被她管着,她当然开心,他没有胡来,也能免她担忧。   不过,若是他不肯听。他心疼她,非得为她出气,她虽然觉得不妥,觉得这举动还特傻,可私心里也会觉得高兴,哪个女人不愿意被这么霸道的护着、心疼着?   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听听就甜蜜得冒泡泡,可是,那后果承受起来,就很有些麻烦了。   她一会颦眉,一会傻乐,一会儿忧,一会儿喜,托腮撑在车窗上侧着头看着虚空发呆。   正好,有人眼尖的看见了。   童观止打马从康庄通往城门的那条路远远的过来,一眼就看见她了。   越靠越近,他居高临下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面上虽然疲惫,唇边却隐藏不住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是切切实实的认识到了书中提到过的两个字眼:思春。   他的二丫,这是思春了。   不用说,她肯定是在想他,作为被思慕的对象,童观止只觉得他胯下那匹枣红马登时化成了一朵云,他如在云端,身心都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畅,忙了一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张小虎早就发现童观止了,他本来想要提醒林二春一声。虽然大爷跟夫人两人在外是装作不认识的,但是总不能看大爷自己一人笑得像傻子似的,夫人却一概不知,一点回应也没有。   童观止以眼神制止了他的自作主张。   二丫这么想他,他都不忍心打断她了,就让他在她的脑子里飞一会吧。   可惜,这种外人无法意会的美好愿景并未持续多久,骑马跟童观止并排而行的江明跟他告辞,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明一心都在跟他汇报说“有发现”的官差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童观止来不及隐没的笑容,匆匆骑马走了。   马蹄声也没能将林二春给拽回神,童观止也不好在这里多做停留,更不能一直盯着她不挪开。这只会让人怀疑,将她给扯进来。   身下那片云飘得再慢,他也还是经过她,渐渐的拉开了距离。   错身而过的瞬间,童观止突然有将林二春从马车里拉出来,抱上马的冲动,或者干脆他跳进车厢里去,让她看个够,而不是独守空闺只能想他。   这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他压下去了,现在还不行。   要是他真的做了,那就得马上送她走了,她昨天晚上还说了不想走,到时候肯定又得跟他生气。   昨天晚上她说的话,他虽然一句也没有应,却都记在心里,她的甜言蜜语,他更记得牢牢的,他现在也犹豫了,有些舍不得送她走了。   她要是离开了,他哪能看见这样的一幕呢?   让她待在他能时不时看见的范围内,陪着他一起往前走,好像也不错。   差点被人拖下车去,林二春却浑然不觉,直到小福从她身边探出身去,她才收回胳膊,甩了甩,回神了,也顺着小姑娘的目光往外看。   车外,一个汉子说话声压得极低,又一脸的神秘。   “以前这康庄里头有一条水渠,这水渠是直接跟城区里的苏州河是连着的。穿过整个庄子,陆家早些年还在庄口那儿还修了个水闸。   有年苏州河水上涨,陆大爷还开闸往庄里泄洪了,缓解城中水患,听我爹说,以前遇到旱灾,陆家老一辈的就将闸口放下,不跟城内百姓抢这点水。”   说到这里,他故意一顿。   几个性子急又好奇的,追问:“然后呢?这有什么蹊跷的?”   小福低声嘟囔:“这也只能说陆家老爷积善。”   汉子被追急了,加快了些语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虎头蛇尾,飞快的道:“然后,苏州河的水还在,可那庄内却断水了,昨天就是知道里面着了火,也没有就近的水源去救火。   因为缺水,那庄子干巴巴的,火势一蔓延就不可收拾了,不然你看别的地方潮湿,哪能烧那么快。”   听众显然不满意,“谁会去那救火啊,那里早就是废墟了,烧了也没什么吧?”   “陆家又没有个后人。就算是有陵墓,也没人冒死去救火吧?”   小福好奇又不满的问道:“大叔,那康庄内的水呢?怎么会没水了?苏州河的水不是还在吗?”   这汉子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了,所以我才说蹊跷啊。   当年康庄出事之后,我跟我爹进去过庄子里帮着收拾,那时庄口的泄闸口就垮塌了,当时那水渠里就没剩下多少水了。那几天下了雨,将庄内的血都冲进水渠里,你们是不知道,里面的水都红了,看着真是吓死人了......”   他舔了舔唇,继续道:“要说断水了吧,可那通往康庄的支流还一直都有水呢,我家就在那河边上。这水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到了康庄那,就突然没了,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又从哪里出去了。你们说,这还不算蹊跷么?”   汉子说完,小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的:“大叔,那水渠里真的都是血?”   这汉子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点了一下头:“当然是真的。”   小福面上瑟缩了一下,想了想又问:“大叔,你后来又去过康庄吗?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水渠干了没水救火呢?”   这汉子摊了摊手:“我也没有进去过,就前年在庄子外面烧了纸钱,以前在那庄子外面都能够听见流水声,现在可都听不见了,肯定是断水了。”   小福缩回车厢内,小脸都有些发白。   之后便再无人追问什么,好一阵无人言语,大家伙只安静的排着队,缓缓朝前挪动。   林二春也收回了视线,靠在车壁上,小福坐在她身边,没安静多久就忍不住好奇,低声问林二春:“姑娘,你相信吗?”   林二春点点头:“信啊。”   小福眨巴着眼问道:“信河里都是血?”   林二春再次点头。   她记得康庄内的确是有一条河。陆齐修带着她过去的时候,那河道里面只露出满是淤泥的河床,并没有水,当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听那汉子说的,的确有些意思。   当时陆齐修还特意指给她看,说当年那条河里都是血,她原以为他是夸张,现在听起来倒也不是撒谎。   不过,如果这水渠是活水,再多的血也不可能将河水染红,除非当时那水渠里就已经被堵住成了死水。   “姑娘,你说那水流到哪里去了呢?还是觉得陆家太惨了,所以水......不见了?”   “水啊?”林二春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腿。   小福一脸好奇的等着她的见解,她却摇了摇头,反问。“是啊,水呢?哪里去了?”   “姑娘也不知道吗?”   林二春好笑的看着她,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半真半假的逗她:“我猜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喝了吧?”   那河水没有从水渠里经过,绝对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肯定是进了地下的暗河了。   这是在康庄事发那一天发生的,应该是有人做了什么,也许是促动了什么机关。才导致堵住了地上河入口,开启了地下水道?   林二春觉得要是去康庄水闸那看,说不定就能找到这个水道了。   “小福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小福吐了吐舌头,歪着头扭向一边,“姑娘,我们还是回去酿酒吧。”   林二春能够猜到的,那些一直就在康庄内探查的人也猜到了。   因为想要取水扑灭这场人为纵火,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康庄内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净了。杂草和只剩下架子的废墟,现在都只剩下一片?灰,还嗤嗤的冒着烟,整个庄子唯一还完好的,也只有那片陵园了,在一片炭?之中,那片肃穆的青色就显得格外突出。   这陵园之所以没有被烧毁,还是因为围着这里被挖了一圈。正好形成了一片壕沟做了隔断。   东方承朔站在这里,目光沉沉的想着: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好在这里没事。   “侯爷,他们回来了。没有抓到活口,人都自杀了。”   东方承朔回头,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寒山寺里想要救走荣绩的人,还是来康庄纵火的。还是在城门口袭击本侯的?”   护卫顿时跪下来,知道东方承朔是真的恼怒了:“纵火的。”而寒山寺的那个已经跑掉了。   东方承朔没有言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突然匆匆过来一个护卫,“侯爷有发现了。” 第193陷阱,态度的变化   在康庄水渠上游有个坍塌了的水闸,几年下来,乱石和泥沙将这闸口堵得严严实实。   闸口两边,一边是春江水暖后上涨的河水,另一边却是干涸得露出泥沙的河床,只有几洼浑浊的泥水,被极细的水流连接着,蚯蚓一样在这水渠里蜿蜒,钻进另一头的乱石堆里不见了。   当年的闸口修建得坚固,乱石倒下来小山一样的,几个护卫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是挪开了干涸河床这边的几块石头,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指给东方承朔看。   “侯爷,这里闸口底下应该就是暗河的进水口。”   不过,若不挪开这些石堆,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形,东方承朔凑近了屏息凝神去听。能够隐约听见有水流的声响。   “还有什么发现?”   护卫沉声汇报着收集来的讯息:   “......康庄事发之后没几天,这水渠就因为闸口堵塞了河道而枯竭了,因为并没有对苏州河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也没有引起重视,知情人也只当这是康庄惨祸的怨气造成的。”   “苏州河一直没有受到影响,应当是水流转入地下。这两条河道的高差应该不会很大,而且这地下河肯定也是跟这康庄的水渠一样汇聚到不远处的江口。”   护卫才说了两句,东方承朔的眉头就蹙了起来,身心都还没有从江边的那场羞辱中恢复过来,他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加难看。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还有别的吗?”   有地下暗河已经毋庸置疑,他并不想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护卫的汇报声一顿,跟几个同伴面面相觑。   以前侯爷虽然看着不好接近,但是那时他是冷静内敛的,就算是他不高兴,他们作为贴身跟随的护卫其实也很难看出来。基本上从未见过他似现在这样暴躁不耐的样子。   他也知道侯爷更想知道的是昨晚上的事情,是什么人要在康庄纵火,目的又是什么?还有救荣绩的人,荣绩又是什么底细?以及,更重要的,怎么将童观止处理掉!   可惜,这些事情,他们暂时一点消息都没有,在东方承朔的冷厉的注视下,几人噤若寒蝉。   东方承朔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冷声道:“继续。”   他再怎么冷静自持,也不得不承认,那场早就传开了的奇耻大辱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别指望那些对他已经没有好感的江南本地官差会帮着隐瞒。   他觉得自己心口处一直都烧着一把无名之火,灼得他焦躁万分。   护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这几日属下等在清理康庄的暗道时发现里面有很多泥沙,这暗道当初应当是被大水给冲垮的。”   边说边看着东方承朔的脸色,东方承朔面上微沉,嗯了声,这暗道的确是被水冲毁的。   事发当日,他就在康庄内,等听到一声剧烈声响之后,他飞快的赶过来,就见到康庄水闸倒塌了,就在他现在站立的这地方,强大的水流倾泄而出,没有沿着原本的河道往前冲,而是全部冲进了出庄的暗道之中,一直冲到了这暗道在乌啼山的出口,将这蜿蜒曲折又坚固的整个通道都冲垮塌了。   像康庄这种在逃生通道上设置自毁机关,这对东方承朔来说。并不难理解。   东方家就有这样的秘密通道,这既是为了给利用通道逃出去的子弟争取逃生的时间,也能通过自毁来报复追踪而来的仇人,另外还兼备藏物的功能。这也是东方承朔会怀疑这通道内有陆家财富线索的原因之一。   而陆道远此举,的确让守在暗道之中拦截陆氏子弟的人,一个都没能出来,全部被埋在里面了。   以陆道远当时的绝望处境,他无计可施之下对屠杀者和劫掠者进行最后的报复,合情合理。   不过,现在听到护卫的话之后,东方承朔就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他以为是陆道远打开水闸,利用苏州河的河水行报复之事,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外面苏州河的水位应该会发生变化,可水位并没变。那冲垮暗道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见东方承朔一脸深思,显然是想到了,护卫才松了口气,赶紧补充道:“属下打听过了,康庄事发当年,江南雨水充足,苏州河的水位极高,要是开闸放水,水量和力道也能够将暗道冲垮......”   东方承朔掌心按在乱石上,指腹碰了碰上面的青苔和刻痕,神情复杂。   是啊,地上河水量充沛,陆道远如果只是要冲毁暗道,直接开闸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舍易求难,费心将水闸弄垮。将河道堵塞了,然后又引出大量的地下水呢?   这地下河......东方承朔冷声道:“尽快将这里清理出来!”   护卫正要应下,他忽然又低喝道:“等等,先别管这地下河。”   东方承朔方才的第一反应是陆家在这地下河里下了这么大功夫,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陆道远当着他的面这一番举动显得太过刻意了,好像他就是故意要暴露这地下河给他知道。   东方承朔对陆道远不敢说特别了解,但是却知道,那绝对不是会因为惊慌失措而乱了阵脚的人,此人虽然儒雅仗义,但也不是没有脾气,那是比童家更有钱的生意人,肯定是不缺精明和杀伐的。   当时,他身陷绝境,明知道陆家即将举族被灭、毫无希望......   东方承朔闭了闭眼睛,回想这几年来被自己刻意遗忘的那一幕,水闸倒塌的时候,陆道远就站在那乱石垮塌乍起的石屑和水花里,远远的看着他,笑得格外诡异。   他连稍微狠一点的字眼都没有冲他喊,可那么多的人,却只对着他一人,看他的目光。比看那些真正举起屠刀的人更加愤怒嘲弄。   只留下一句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公侯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很快,他最后的声音被水渠中陡然增大的水势给淹没了。   陆道远没有直接骂,却比骂他更加难堪,责备他是贪图钱财利益、不顾情分的小人,痛恨他比凶手更深,恨不得他死。   既然恨不得他死,那他刻意露出这暗河给他,肯定也不是好事,他就是想要算计他、报复他这个小人吧?   陆道远是早就算到了他东方承朔会有回来康庄搜查的这一天?   东方承朔心中苦笑,他能不得已一次,就能够不得已第二次,武德帝第一次是瞒着他对康庄动手,他全程目睹却无力阻拦。   这次再查康庄的财富,他反正已经知情了。这个任务交给谁都不如交给他合适。   这是武德帝跟他之间的秘密,旁的皇子都不知道,只有他清楚,这是帝王的亲近,是一个父亲的亲近,他不能拒绝。也无力去拒绝。   可旁人不知道他的苦衷,陆道远也不知道,只当他背信弃义,他无从解释。   不过,换做别人,因为不知道那条暗道的存在——这暗道除了陆家人。也就是东方承朔和他的几个亲信知道,他并未告知任何人,而当年他的那些亲信都被埋在通道中了,只除了他。   除了他,没人知道这地下河水被引上来过,还冲毁了一条暗道。武德帝若是派别人来,旁人也只会当这水闸被河水冲垮,慢慢堵塞河道,幸亏有这暗河,才没有造成苏州河堵塞。   他们或许会好奇,却不会像他这样对这暗河有太大的疑心,甚至不惜想要挖开看看。   陆道远在死前就看透了,所以这个陷阱也只能够坑住他。   东方承朔陡然收回了手,不管这暗河是陆道远埋下的什么陷阱,总归不会是藏宝之地,在陆道远、童观止这样的人眼中,钱财并不是那么重要。不会死前还记挂着。   再说,他就是藏得再好又能给谁用?那个陆齐修?不说陆道远知不知道陆齐修逃出去了,就是知道,可陆齐修年纪小,也根本不顶事。   见过水满暗道的凶险,想到自己也险些上当,东方承朔神色复杂的强调:“还是紧着那边的暗道,尽快疏通,这里先别动,寻几个会做机关暗道的能工巧匠之后再清理。”   他倒要看看陆道远究竟做了什么,又想怎么报复他。   “是!”   想到陆齐修,东方承朔随口问道:“陆齐修最近怎么样?可有交代什么?”   “还是跟以前一样。”那就是依旧每日咒骂他了。   东方承朔沉着脸。冷哼了一声,“看来是之前待他太好了。”   之前他看在陆道远的面子上,看在自己对陆家的亏欠上,待陆齐修并未有过半点苛刻,也不曾计较过陆齐修对他的辱骂。   可现在,想到陆道远死前对自己的痛恨以及可能对自己的算计。他的心虚和愧疚就淡了许多。   他一边朝前走,准备出庄,一边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陆齐修了解的陆家所有的秘密。”   他的任务是将陆家剩下的财富找到并带回去,宝藏这些死物只需要在这庄子里找就行了,逃不脱这个范围。可一些隐藏在暗中的商号铺面,仅仅只靠东方承朔了解的那个陆氏商号专用图纹,要找出来并收为己用,就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些就只能从陆齐修口中撬出来了。   陆齐修当年再年幼,也不可能真的对陆家之事一无所知。再说陆家根深叶茂,就算嫡支近亲都折损了,肯定有一些知情的忠仆、老仆流落在外,暗中帮扶着他,他总会知道些什么。   那章德宽不就是其中一个么,还是堂堂知府啊。去年东方承朔从屋顶上看见章德宽烧毁的那封信里,那个陆氏商号专用的图纹,肯定是出自陆齐修的手。   东方承朔不信陆齐修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陆家是被灭门又不是被抄家,这些陆家留下的东西理所应当是属于陆齐修的,东方承朔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很没道理,可他只是身份尴尬的臣子,没有拒绝任务的资格。   眼下,除非陆齐修公然承认自己陆氏嫡子的身份,那陆氏暗中留下的财富才名正言顺的属于他,就算是朝廷也没有理由去强占。   然而,一旦陆齐修真正的身份曝光,就算他乖乖的不争不闹,为了隐瞒康庄事件的真相,上面也是容不下他的。   摆在陆齐修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舍财,要么舍命之后再舍财。   东方承朔之前就帮他选好了,他抓住陆齐修之后,是瞒着武德帝的,并未将他的身份透露出去,他并不打算要陆齐修的命,也没有打算做得太绝,他本来是要给陆齐修留一下一些的。   可惜,陆齐修并不领情。之前他还有耐心跟陆齐修耗着,现在他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是!”   东方承朔走到庄子口,就见一人一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见到他,这人下马,匆匆汇报:“侯爷,寒山寺那边有线索了!” 第194无赖,全城通缉他   “肯定是侯宗宝,不就是打赌输了嘛,这个输不起的混账,没种去鬼庄可以不去啊,愿赌服输这点都做不到,居然还敢来找我的麻烦,等小爷病好了回去,一定给他好看!让他没脸出门!   侯爷,你派人去拷问过他没有?昨晚上是不是他让人来杀我的?这厮仗着学了点功夫,他家里又都是武将出身,就会来阴的、狠的......”   东方承朔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着脸、气息不稳,却还不老实的荣绩,一双鹰鸷眼眸越来越寒,利箭一般不止是将人看穿,荣绩觉得几乎都能将他给射出两个窟窿了。   昨晚刚有人来救他走,就碰上了康庄大火,这声东击西的架势,东方承朔不怀疑才怪!   荣绩又何尝不知道这次想要将东方承朔给糊弄过去不容易呢。   此时他猜度着东方承朔的脸色,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昨日黎叔虽然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过来营救他,可设置这圈套好像并不是东方承朔。   要东方承朔都针对他的老底设置引蛇出洞之计了,那现在他应该已经刻意确定了,就不该是这模样,得直接冲他喊打喊杀了吧?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说下去,愤愤的将侯宗宝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末了,挤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多亏了侯爷保护我啊,不然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寺庙里了。”   东方承朔冷笑了一声,昨晚上童观止是拿侯宗宝当幌子,今天荣绩又是如此,他对根本没有得罪自己,却反复被人拿来利用的侯宗宝都厌恶至极。更遑论是眼前装模作样的荣绩了。   原本东方承朔只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被追杀、康庄起火都记在童观止头上,想不到又冒出来一个荣绩,居然趁着昨晚的混乱有人来救他。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些人,这一个个的,都不安分,这一个个的都当他东方承朔是傻子!   他现在不能拿童观止怎么样,也不能马上完成任务,但是荣绩却被他捏在手里。   “让江明去带侯宗宝过来跟荣二爷对峙。”   荣绩讪讪:“荣二哪敢当得起侯爷如此称呼,难道不是侯宗宝?不用叫江大人了,不是那个猴子。那就是尚书里刘家的那个娘娘腔,还有李家那个......   得罪的人太多,侯爷别笑话我,荣二还真的没有想到,侯爷会这么重视我,派这么多的人保护我。”   东方承朔看够了荣绩的表演,根本不接他的话,只冲身后的护卫扬了扬下巴,那护卫上前,将一条黑色的布巾摔在荣绩面前。   “先看看认不认识。”   荣绩瞥了一眼,这是一条夜行遮面用的面巾。颜色质地都很普通。   他正想摇头,东方承朔讥讽的道:“不看仔细了,你会后悔的,荣绩,这是本侯给你的最后坦白的机会。本侯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此时坦白,不管多大的事,本侯都能饶你一命。”   荣绩伸手拿了起来,刚要开口,东方承朔又道:“插科打诨的话就别说了,本侯听了心烦。”   荣绩悻悻的摸了摸?子。闭嘴,凑近了认真的看这蒙面巾,他翻来覆去的,边边角角都抠开看了,似要将这块普通的面巾给看出花来,一点记号都没有,也没有沾上污渍,他正准备回话的时候,突然?尖一动。   除了汗臭味,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苦涩味,荣绩常年跟盐打交道,自然闻得出来,这是晒盐场里盐卤的味儿。   常年在晒盐场待着的人,那盐场上又是蒸又是煮,风吹日晒,身上都被熏了点这苦涩味道,短时间无法消除,衣服上、面巾上沾上了点也不奇怪。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突,有个不好的猜测,不会是有自己人被抓住了吧,还是只落下了这把柄?   黎叔的确谨慎小心,可昨日他们匆匆过来营救自己,疏忽了这细节也不是不可能。   他抬头看看东方承朔,“有些臭。”   随后又低头仔细嗅了嗅,里面还隐隐参杂着若有似无的烟火味道。   若说先前荣绩只有六分疑心这面巾是自己人的,现在就已经有八分确定了。   这烟火味的来源的确很多,不好判断了,但是跟盐卤气味参杂在一起,荣绩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来自他的盐场独特味道。随后又想到,这也可能是自己人在康庄大火中染上的烟火气味。   现在朝廷在海边的官盐场还都是用海沙来吸附海盐,但是他手上的盐场却是用烧稻麦杆所得到的灰来代替海沙,这是无意中发现的,这种灰比海沙更能吸附海盐,法子是好法子,却暂时并未流传出去。   荣绩?子再灵敏也无法分辨出这烟味中的细微差别,他目光微凝,脑子里飞快的权衡着,很快就又彻底冷静下来。   若这烟味来自前者倒还好说,就算放火的人被东方承朔抓了,他们也不会将他暴露出来,见过荣绩真面目的人并不多,他完全能够推脱过去。   就算东方承朔从他们口中知道了盐场,黎叔向来小心谨慎,回去也肯定会转移据点的,就算是来不及转移,那也就是损失一个盐场据点的事,海滩那么大,海岛也不少,重新再找个地方就是了,晒盐场虽然有诸多要求,但也并非找不到。   若是来自后者,那康庄起火跟他的人有无关系还无法确定,不过。那可能是黎叔或是他带来寒山寺的人落下的。   黎叔出事的话就有些麻烦了。可,就算是这样,荣绩也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倒不是说他对黎叔就有多信任,荣绩从小到大没少被他的贴身小厮和丫鬟背叛过,他对任何人都有本能的防备,对他师父给他留下的黎叔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相信黎叔是个聪明人,只有让荣绩先保全了自己,才能再想办法救他,若是他背叛了,后果就是大家一起玩完。   自己人被抓,这并不是荣绩最担心的,东方承朔就是猜到了再多,就凭几个人和一块布就想要凭此拿捏他,那不可能。   更别提他跟东方承朔一点交情也没有,根本不会只凭东方承朔一句话就信他。   他无所谓的将这布给甩桌上了,一脸的坦然道:“这是侯爷从哪弄来的巾子?臭烘烘的,有股苦味,闻不出来是什么。恕荣二眼拙,实在没有看出什么来。”   他还主动往东方承朔的方向凑了凑,让东方承朔看得更加仔细一些,舔着脸问:“侯爷,这是不是昨天想要来杀我的那个混蛋的?侯爷将他给抓了啊?他是不是逃到康庄那边去了啊?还有种被烟熏过的味,难闻得很,最好烧死他得了。”   东方承朔一瞬不瞬的观察荣绩的表情,这人比他预料中的更加难缠,许是最近在江南诸事不顺,再加上一个荣绩,他也并不多失望,颇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当然不会回答荣绩,让荣绩一无所知吊着心岂不是更好。   他只冷冷的笑了:“看来你是存心要跟本侯作对了?”   荣绩道:“侯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真是听不懂啊。”   东方承朔起身吩咐:“荣绩私自贩盐罪大恶极,如今已经被收监,七日后处斩的消息放出去。务必要将此消息传出去,尤其是江南的大小盐场全部都通知到,任何边角的都不要放过!”   荣绩闻言,倒是确定了东方承朔最多就手上有这条面巾,根本就没有抓到任何活口,顶多也就知道那面巾的主人跟盐场有关系。   历代以来,盐场只能是朝廷设立,私人不得染指,东方承朔口中的江南的大小盐场就是朝廷有记录在册的,的确大多数的私盐贩子都是走官商勾结的路子,盐多来自官办盐场,但荣绩不一样,他有自己的晒盐场,远在海岛上,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大夏朝管辖下的江南范围,谁占了归谁。   东方承朔显然还不清楚这一点。   而且,荣绩以为,就算是这消息传出去了,东方承朔的这一招引蛇出洞也不会成功。他好像根本还不知道早就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冒用了他的名义用过引蛇出洞一招了。   他如今再拾人牙慧,去引同一拨人,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傻子才会再上当。   荣绩想着要是自己跟东方承朔坦白,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受害者,是有人用来转移东方承朔视线的,估计他也不会相信的。   东方承朔抓不到自己的把柄,荣绩却一点也不轻松,他不担心东方承朔了,只担心先前的那两成的意外——如果这面巾根本就不属于黎叔他们的呢,如果黎叔他们小心谨慎没有落下什么把柄,这只是那个躲在暗处算计他的人故意留下的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现在这两成意外,随着确定了东方承朔所知有限,已经上升到了五成了。   有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人藏在暗处,对方还有实力能够挑拨他跟东方承朔对上,而他却对此人的底细一无所知,这让荣绩心中烦得要死。   尤其是,他严重怀疑阴他的就是林二春,除了林二春,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了,而且林二春对他的了解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她手上还有他的贴身信物,她对东方承朔因爱生恨,她也有动机,还够狡猾......   想到自己可能被个女人给耍得团团转,荣绩又怄又恨,暗暗磨牙。   可他现在被东方承朔紧咬着不放,只能先打发了东方承朔,再将那个死女人给扯进来,她想要躲在暗中看戏,没门!   他强撑着站起来,傻了一样的惊惧交加和不可置信:“侯爷,你,我......侯爷,我跟私盐有什么关系啊,你怎么会怀疑我跟私盐贩子有关系啊?草民真的是冤枉的啊!”   东方承朔继续道:“荣绩,本侯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接下来,本侯就等着看好戏了。不过,你放心,介时一定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没有铁证也不会真的将你给砍了。”   荣绩茫然的拍了拍心口。“原来侯爷只是要做戏,你想用我引出私盐贩子?到时候他们不来,是不是就证明我无事了啊,侯爷,你不会真的将我给砍了吧?”   他装的实在是太像了,太无辜了,也太符合调查中的那个荣绩了,东方承朔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不想再废话下去,他直接大步朝外走去,只吩咐护卫:“盯紧他!”   “侯爷!”荣绩歪在桌子边沿喊他,东方承朔头也懒得回。   “我又没有触犯法令,又不曾惹官司,昨天晚上的事情,说起来我还是受害者,你无凭无据不能扣留我,你凭什么让人将我关在这里啊,你还恐吓我,我荣绩虽然不比你皇亲国戚,可荣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   东方承朔脚步一顿,厉眼一扫,荣绩似怕得瑟缩了一下。   “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侯爷......算了,不行就不行吧,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这寺庙里多没劲啊,既没有酒喝,也没有曲子听,更没有姑娘陪我,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再过一天这种日子,我都得闷死,   侯爷要关我给我换个地方吧。我保证听你的话,让你关七天就七天,别说七天了,只要舒心,我待上十天半个月都行啊!”   明明一副病的会死摇摇欲坠的样子,却还理直气壮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东方承朔气得都忍不住笑了:“荣绩,你最好别被本侯抓到把柄。”   荣绩不将他的威胁看在眼底:“我退一步也成,不换就不换吧,侯爷,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林二春过来陪我,照顾我?那个双瑞啊,实在太笨了,闷头闷脑的。”   话落,东方承朔眯了眯眼,眼底寒芒一闪,荣绩不怕死的追问:“我本来就中毒了,要是闷闷不乐,死在这里,我的那个爹虽然不怎么管我,但是也不会任由我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吧?   我只是要让林二春过来。这个简单的要求都不成吗?先前不是都让她过来了吗?侯爷,您就不能有点成人之美?”   东方承朔后背绷得僵直,虽然早就做过这样的猜测,可此时亲耳听到荣绩这么说出来,他还是忍不住篡了篡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就荣绩这样的货色,倒是跟她很配!   他阴沉沉的道:“死到临头还想着花天酒地,简直就是做梦!”   说罢,飞快的走了,再待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将荣绩给打死。   护卫将门合上,荣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颇有些玩味的从窗口看着东方承朔离去的背影,随后摸着下巴笑了笑,才重新爬回了床上。   同样都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荣绩还是觉得东方承朔更可怜,好歹他还知道有个第三方敌人,可东方承朔不仅一无所知,对那个可能的敌人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   此前他对自己尚能忍受,到最后却突然动了杀心了。   荣绩翻了个身,开始酝酿睡意,七日,看东方承朔还有什么理由扣着他不放,总是要一一讨回来的!   东方承朔没有打算成全荣绩,林二春这边已经顺利的出城了。   暖风习习,她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距离寒山寺已经很远了。   小福正跟她讲着从城门口听来的闲话让她醒神。   “姑娘,你说昨天奇不奇怪,不只是那个庄子起火了,我还听说康庄外的江中捕到的一条特别大的鲟鱼,特别沉,好几个人都抬不动。那鱼力气也大,一甩尾巴就把平凉侯给拖进江里,还搅在渔网里了,差点没给压死,   那可是平凉侯啊......带兵打仗一身功夫,那鱼得有多大啊!不知道鲟鱼味道怎么样,力气这么大,那肉应该不会特别嫩吧?”   小姑娘的话歪得远了,林二春失笑,前面赶车的张小虎以为她不信,侧着头一本正经的道:“这是真的,平凉侯被困在渔网里了,很多人都看见了,被人拉上来的时候都吐血了。”   他撇了撇嘴,“就是有一身功夫又能怎么样。”   林二春简直无法想象东方承朔那么狼狈的样子。   小福诧异大哥这次居然会主动谈八卦,林二春却在张小虎意有所指的眼神里明白了点什么。   一定是童观止为自己出气了,东方承朔这件事够全城百姓乐呵一阵子了,不过也会彻底激怒他。   他还真是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做什么,她早就顺了气了。   张小虎冲她摇了摇头,她就明白了童观止没有乱来,肯定是计划好了的。略略放心。   回到虞山镇之后,林二春马上就让人去给童柏年送了一回信,问他离开的日期,她还给老头子出主意,劝他别走海路,不如往西北去。   她总觉得这一世海禁还是会发生,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别出海了,她将东方承朔以前跟她争辩的海禁的理由都说了一通。   童柏年只让人捎带了简单的口信,她要走的话尽快收拾,到时候派人来接她。别的啥也没说。   林二春没想走,虽然还没有跟童观止就她不离开的事情达成一致意见,不过,现在他也还没有催她逼她,她暂且将这件事按在心底,按照早计划好的开始脚不沾地的忙了起来。   她离开的这两日,牟识丁已经将作坊开张的事情都打理妥当了,只等她回来,第二日挂了一架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阵,就算是开张了。   第三天,牟识丁匆匆带着酒水出发前往嘉兴。林二春让他打听好哪里有大量的桑葚和樱桃卖,清明一过,便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了,这些也快熟了,能够提前预定那就最好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林二春带人将已经处理好的桃花和青梅入罐,这种泡制酒并不耗费功夫,工艺步骤也不算多复杂,人手足够,材料齐全,三日足矣。很快,酒窖里就摆上了一个个的大酒缸。   桃花酒一个月就能成,青梅酒两个月后就能开坛,给姑娘家喝的酒,并不需要太醇厚,带点酒味,加上点养颜润肤之类的噱头就很是吸引姑娘家了。   六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忙完这些,剩下的事情暂时也不着急了,先前囤下的粮食可以慢慢处理,这些不比果酒、花酒,更加耗时耗力。短期内是见不到成果。   林二春也不赶着这一会了,将作坊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她又往嘉兴去了一趟,打算跟荣绘春见一面。   如果跟上一世一样的话,算算时间,东方承朗也该来江南迎娶荣绘春了,她得把握住这次的时机。   而且,上回荣绩找她之后那苏州府的铺子还没有着落,关于荣绩,也得探探荣绘春的态度。   可,刚进嘉兴城,就听说荣绩因为贩售私盐被抓,可他逃狱了,现在全城通缉他!   推荐一个逗逼文,娘子,要对我负责 第195钳制,大手笔的报酬   马车正要转弯的时候,马儿突然一声短嘶,张小虎紧拉着马缰,马车猛地停住了。   林二春赶紧扶住了车壁边上的把手,还没坐稳,就见敞开的车帘前一道?影飞速逼近。   她只觉得面前细风一动,还没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这人就在小幺猛的一击之下错身躲开了,往后轻飘飘的落在了马车前面。   已经跳下车的张小虎,和从车辕座上站起来的小幺,都警惕的防备着他,方才差点就被他得逞钻进马车里去了。   躲过一劫,林二春抬头去看车前的袭击者,这一看,脸色从慌乱转为惊讶:“荣绩!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想到荣绩的意图,她沉下脸来:“你不去逃命,是来杀我的?你以为你被通缉是我透露的消息?”   荣绩阴柔的面容上带着疲惫之色,狭长眸子诡冷晦暗,“是不是你做的暂时不重要。我如果真要杀你,就凭这两个人还拦不住。”   张小虎讽刺道:“大言不惭。”   荣绩扫了他一眼,冷笑:“你可以试试,只要我现在从这里出去,说林二春是我的相好。帮我贩盐,你猜会发生什么?”   张小虎低喝道:“找死!”   话落人已经箭似的杀出去了,至于小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嘱咐,他看看打在一起的两人,漠然的收回视线。坐在车厢前面了,天塌下来他也不在意,只管护着林二春。   车上,林二春脸色变了变,她拿捏荣绩也就是因为掌握着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底细。   现在荣绩被人掀底了,他倒是有恃无恐了,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她跟荣家兄妹的往来又没有避着人,现在反而被牵制住了。   东方承朔负责审理此案,又早就疑心她跟荣绩的关系,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可她也是辨无可辨。   她的确是因为前世的梧桐先生而欣赏荣绩,想着让东方承朔失去这个帮手,最好自己能够拉拢此人,多个朋友多条路,然而,欣赏并不代表她乐意被牵连。   她也实在是想不通究竟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前世东方承朔能够收服荣绩,可轮到自己,不仅两次救了他的命,还许诺保护他妹妹,而荣绩居然还是想要杀她。   当然,前世也没有发生荣绩因为贩盐被通缉的事情。   这样一个危险分子,死也要拖着自己,那还是他自己去死吧。   林二春坐在车上。冷眼看着眼前的打杀,这辈子没见过,不代表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荣绩并不恋战,他突然往上一跃,对上林二春漠然的神色,挑衅的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朝着车后方不远的城门跑去,张小虎没追,他的任务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能离开林二春左右,至于要追,还有别人。   苏楚阳他们正好都闲的要长毛了。   巷子边上树枝微微晃动。   荣绩眯了眯眼,双手拢在唇边,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哨音。   林二春闻声心中一凛,不过荣绩很快就收回手,他又折返回来,依旧停在车前了。   “林二春,不管你身边有多少人,小爷也不缺人,方才你应该看清楚了,小爷想要拖住你,有的是办法,你也不希望惊动城门口的守卫吧?   对了,东方承朔此时就在嘉兴,要是他知道你的底细。你......”   林二春冷冷的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不过,荣绩,同样的话也送给你,我想要拖死你,也有的是办法,你也别太过分。”   荣绩这回倒没有跟她争辩,只道:“我要进一趟荣府,你想办法在一个时辰内送我进去。”   林二春凝眉。   荣绩自嘲的笑了:“你放心,我不可能对你做什么,这府里对我来说比你这个外人更加危险。我只想要回去一趟看看我姨娘,你送我进去之后直接去见我妹妹,我还得靠你带我出来。   旁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算,这件事算我欠你的。”   荣绩说着,从怀中摸出来一张牛皮纸,“我身上现在也只有这个还有些用处,应该能够入你的眼,就当是还你的。”   张小虎接过来,先扫了一眼,目光一闪,并未多看就转身递给了林二春。   这是一张西北的盐矿图。只有半张,看着有些年头了,图案虽然简陋,但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已经很不错了,对照上面的山川河流和简单的距离标识,应该能够找到。   牛皮纸内还裹着一张纸,这纸一看就是新的,上面写着提炼盐的方法,以湖盐、海盐最为详细。   荣绩这么大的手笔,林二春有些愕然。   荣绩简单的解释:“这张矿脉图上有些已经被朝廷占了,上面有标识,那些没有标记的,目前都是没被发掘的,不过。你眼下无法核实,未免你说小爷诓骗你,那炼盐法子,算小爷白送的。等我安全出来,剩下的半张再给你。”   林二春倒是没有想过这图会是假的。只是有些好奇,荣绩这样的人,就为了见程姨娘一面,居然肯给她这么高的报酬。   之前她救他的命,也不过是换来一句口头上的人情而已。   而且。西北啊,就算是她有朝一日真的跑路,就靠这个也能重新起家了。虽然她不曾想过贩售私盐,但如果胆子够大,这就是一个赚翻天的买卖。   她当着荣绩的面将这东西包裹好了。收了起来,“成交。”   荣绩问:“现在小爷可以上马车了?”   林二春点头:“车底下。”   原本车底下是有个夹层木板的,用来放一些修理马车的小工具之类,自从上回林二春被东方承朔躲进马车,挟持之后就将那夹板给卸掉了。   现在车下要藏人还不被发现也不容易。   林二春说完就觉得自己出了个蠢主意,想了想,又钻进车里,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衫下来,丢给荣绩:“穿上。”   荣绩嘴角抽了抽。   “你不穿女装以为能够进荣家内宅?正好我缺个丫鬟。”   荣绩:“......”   林二春个子不矮,荣绩又是身纤肤白。林二春的衣服给他穿着虽然有些紧了,但也不太离谱,将他的束发打乱输成两个丫髻,林二春觉得看着还不算违和。   唯一违和的是,这丫鬟太貌美了。   林二春要进荣家,唯一能用的借口就只有见荣绘春了,荣绩给的时间太短,她也没空去找如意茶楼的掌柜再让人转达,直接到了荣府门口。   到了这儿,林二春就知道为什么荣绩得求她帮忙进府了。   荣府正门守卫森严。林二春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下了轿子进门,在门口问护卫,“可有见到那个孽障?”   得了否定的答案,这男人冷声吩咐:“仔细盯着。要是见到他了,不用手下留情,抓了人也不用来问我,直接将他送去衙门!”   男人声音不小,就是站在街对面的林二春都能听见。她回头看看身后的貌美丫鬟,他撇嘴冷笑。   后门的巷子里,也有人时时巡逻着。   林二春带着荣绩和张小虎、小幺躲过了巡逻,却被挡在门口了,后门处看门的小厮斜着眼打量她:“你是程姨娘嫁妆铺子的管事?程姨娘病了。没功夫见你。”   林二春先给对方塞银子,然后又从身后张小虎和小幺挑着的担子里拿了两坛子酒递上去:“小哥,通融通融,程姨娘病了,我们能不能见见三姑娘?”   小厮掂了掂银子。收了东西,鬼鬼祟祟的回头看了眼,确定无人注意这里,才压低了声音,语气倒是好些了,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今天三姑娘和程姨娘你谁也见不到,程姨娘重病,具体什么情况我是不知道,不过大夫都请了几波了,看样子应该是不大好。   至于三姑娘,早就被禁足了,现在听说守在程姨娘院子里,肯定是不能见客的。”   “你要是想知道程姨娘的病,可以去前头仁济堂找大夫打听打听,至于别的你就别瞎打听了,回吧,回吧!” 第196内宅,好像被围起来了   林二春最终还是带着荣绩在一个时辰内,从荣府的正门进了后院。   荣绩垂着头,半是拖、半是搀扶着仁济堂的老大夫,疾步跟着领路的小丫鬟走在前面。   林二春则背了个小药箱子跟在他们身后,也顾不得打量这荣府里的景致,只匆匆记下过来的路程。   现在他俩一个是这老大夫的女徒弟,一个是丫鬟。   虽然仁济堂的这老大夫今天身边跟随的伙计从男人换成了女人,但荣府门口的守卫防备着荣绩,防备着男人,对女人倒是不太注意。   而且仁济堂是城中老字号,这老大夫是杏林泰斗,本来就是有女弟子的,给后宅妇人瞧病,带女弟子也更加方便一些,于是,就这么顺利混进来了。   荣绩一直低着头,那小丫鬟一路忧心忡忡的跟大夫说着程姨娘的病情,也没有发现什么。   “身上的高热还是没有退下去,从一早大夫来过之后就一直昏睡着没有醒,喂的药也都给吐出来了,方才程姨娘惊厥抽搐,突然睁开眼睛了,可脸色瞧着更差了,气喘得厉害,现在求了夫人拿人参吊着。”   小丫鬟揉了揉眼睛,打开帘子,侧身让路:“大夫。您快些......”   老大夫几乎被荣绩给提了起来,倒抽一口气,因为受制于人,到底也没敢抱怨什么,只道:“老夫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   说完察觉捏着自己后颈的手力气加大,无声的威胁。   先前林二春和荣绩前去找他打探程氏病情的时候,荣绩激动之下就质疑这大夫是被荣夫人给收买了,看病不尽心。   老大夫涨红着脸,喘着粗气为自己辩解:“老夫先前给她用了上好的药材。她的脉象还是越来越虚弱,老夫已经是没法子了。   程姨娘以前虽然身体康健,可这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我看她的这病约莫是心病,与旁人无忧,更不是中毒之症,你们也听这小丫鬟说了,府上荣夫人也极为厚道了。这老参这几日可没少拿出来。”   荣绩低声喝道:“庸医闭嘴!”   小丫鬟正好放下珠帘,“噼啪”几声脆响,正好将他的声音给掩盖了,只这老大夫的脸上更白了几分。   “三姑娘,大夫来了。”   程氏病床前,荣绘春形容憔悴,焦急的站起来,“大夫,你快看看......”   她的声音陡然一顿。眼睛瞪大,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冲那小丫鬟摆摆手:“你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让人给他传个话,让他抽空来看看姨娘,姨娘恐怕是......”   小丫鬟“哎”了一声,就往外跑了。   荣绘春直接将林二春和这大夫归为荣绩一伙的,屋内没了外人,她才陡然变了脸色,拦住走到床前的荣绩,强压着愤怒,低吼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姨娘已经要被你害死了,你满意了吧,现在你还要来祸害死我,让我们都陪你一起死你才甘心是不是!   荣绩,你是缺吃了还是缺喝了,你缺银子我给你,我什么时候亏过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去做这杀头的勾当?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滚,你滚,我们不想看见你,姨娘也不想看见你!”   荣绩目赤欲裂,一把将她推开,单膝跪在程氏床前,低头沉沉唤了一声:“姨娘,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一无所觉。   荣绘春早红了眼圈,走到床边发泄似的对荣绩又踢又踹,一边踹,一边讥讽道:“你还真的以为你是心药啊,她听见你的声就能好?   你都要死了,早没有了药性,她这一生就指望你这个儿子,现在指望没了,醒过来也就是熬日子罢了。你起开,让大夫过来看看!”   荣绩不理睬她,不过也往边上挪了挪。   荣绘春扫了眼站在一边的林二春和大夫,“有劳。”   老大夫沉默着上前,荣绩往边上挪了挪,这大夫过来把脉的时候,他就虎视眈眈的盯着,在这迫人的注视之下,老大夫手抖了抖。硬是没敢马上摇头,问荣绘春程氏这半日的反应。   荣绘春跟先前领路的那丫鬟说得也差不多,老大夫硬着头皮道:“继续喝先前安神补气血的药,她身体衰弱的太快,我再添上几味大补的药材,一定要让她喝下去,别再吐出来了,不然老夫也回天乏术。”   荣绘春一脸晦暗,她早就料到了,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认命的点点头,正准备去拿纸笔。   荣绩却霍的站起来,膝盖顶在床沿上,又矮下身去了,他扭着头,通红的眸子里闪过希冀,激动之下大喊,“林二春,林二春!你过来看看,你看我姨娘的手上是不是发黄了,她脸上也都是黄的,她是不是......”   他没说完,就被大步上前的林二春给捂住了嘴。   她可是跟他一起来的,要是荣绩暴露了,可得连累她。   “别嚷嚷!”   荣绩拉开她的手腕,死死捏着,林二春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他压低了声音,吼:“你快看,你快看看!”   说话时将边上的大夫推开了。   老大夫忍气吞声的看看他俩,沉默的站在一边。   林二春放弃了挣扎,也懂了,她突然想起来,这蚕豆病是遗传病,如果母亲有此病,儿子被遗传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已经确定荣绩患了此病,反过来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凑过去看程氏,的确是面色枯黄,方才荣绘春说的病症也能往上靠得上,不过她看得出来程氏的状况很不好,气息十分微弱,而且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比荣绩先前的可严重得多了。就算是真的病发,她也没有办法。   在荣绩期待的注视下,她不忍直接打击他,只道:“还得先确认一下。”   荣绩反应过来,急冲冲的问起荣绘春,“姨娘病之前有没有碰过佛豆?或是佛豆花?”   荣绘春拧着眉,不耐烦的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荣绩冲她吼道:“你少管我,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   他之前一直默默忍受着荣绘春的发泄,这会突然发起脾气来,眼中满是阴戾,荣绘春心里也有些怕了,她这才发现,她从未了解过这个哥哥。   她面上依旧倨傲的不肯低头。   荣绩问她:“有没有?”   荣绘春嘲讽道:“有,听说你要被处斩了,姨娘担心坏了,去求老爷打探情况,让他救你,跟老爷哭哭啼啼了一个时辰,老爷烦了,让夫人将她关进了佛堂。佛堂你不一直都有佛豆吗?   对了,你是没有受过这罪,自然是不清楚......”   荣绩捏着拳头没有打断她,荣绘春虽然神色不虞,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很快就绕回了程氏的病情上。   “姨娘以前也不是没有待过佛堂,佛豆也捡过,可没见出什么问题。   这回在佛堂里待了一天一夜,就病倒了,整宿惊悸说胡话,都是喊你,第二日又说腹痛,心绞痛,就用了药,可没起作用,之后就一直高热,没有再下床了。现在的你都见过了。   所有的药方都在那边的桌子上,我都查过了,也分开问过好几个大夫,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药方拿过来我看看。”   荣绘春抿抿唇,去拿了过来,荣绩接过来递给林二春,一边继续问:   “姨娘身上是不是也都发黄?”   “这几日是谁给她净身沐浴的,尿液是不是酱色?”   “......”   他心急粗心,问得太过私密,荣绘春忍不住看向那边的老大夫,老大夫自己都没法子了,不信荣绩还真能治病救命,无声的冷哼,装作没有听见。   荣绘春见他不像是玩笑,似真的发现了问题,也顾不得什么,还是一一答了。   荣绩松了口气:“林二春。”   这边林二春虽然不会看药方,却也发现了问题。   程氏的药方中有好几味蚕豆病禁忌药,正好就是林二春知道的,比如珍珠末、金银花这些,普通人用是没问题,可能够诱发蚕豆病症。   蚕豆病听起来有些怪,但却并不是特别可怕,还不至于谈蚕豆变色,对成年人来说,只是接触干了的佛豆,就是吃上一两颗也并不会像程氏这么严重。   可程氏本身就有心病。再加上这些诱因,这么凶险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林二春的猜测,可荣绩却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   她太能理解那大夫的感受了,她都怀疑要是她做不到,荣绩会不会发疯。   此时,她有些后悔跟着荣绩进来了,小幺和张小虎都被留在了荣府外,至于暗卫什么的,也不知道跟过来了没有。就为了那半张盐矿图,被这个亡命之徒给搭进去,真是太划不来了。   眼下后悔也没用,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先放开我,我试试。”   至少,看看能不能通过常规急救先让程氏醒过来再说,至于以后套用那大夫的话,尽人事听天命,荣绩也不能时时在这里待着。等到出去之后,他再想找自己的麻烦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给程氏做的是交替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完全是没底气的死马当活马医。   关乎自己的小命,她太过专注了,也就没有发现荣绩看到她的动作的时候——尤其是见到她嘴对嘴给程氏吹气的时候的样子,格外幽暗的眼眸。   等荣绘春按照荣绩的吩咐将要用的东西准备了,端过来的时候,荣绩早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对于林二春做的事情,荣绘春心里虽然好奇。却也一字未问,只用平静的眸子打量她。   而林二春已经是满头大汗,程氏依旧没有反应,她的手也麻了,又给程氏灌上几碗调节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的糖水、盐水、口碱兑过的水之后,抬着程氏的下巴,让她昂着头,总算是没有再吐出来,才收了手。   荣绩急忙问:“什么时候能够醒?”   林二春含糊其辞的糊弄,“总得缓缓吧,让她吸收了这些水再说,一会再喂喂。”   荣绩虽然着急,但是对她的态度明显比对那老大夫要好得多了,不再追问她。   许是有了希望,他也恢复了理智,转向荣绘春,开始追究起那药方上的几味药材来。   这些林二春之前就跟他嘱咐过的,已经被他给圈了出来。   “你去问问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这些药材以前姨娘有没有用过?有没有什么反应?”   荣绘春一点就透,她仔细再看这药方,蹙眉指着那珍珠粉:“以前听姨娘说过,她用了珍珠粉有些不舒服,闻不得那味儿,闻了恶心,就连脂粉香膏里都是不用的。”   想了想,又道,“年前京城那边的姨妈给府里送年礼,就有香膏,夫人给我和姨娘都分了一些,姨娘爱美,却没有要那加了珍珠粉的香膏,她......夫人也是知道的。”   说完,篡着手上的药方,“是我疏忽了,至于别的我问问姨娘身边的蝶儿。”   荣绩沉着脸大步走向被人遗忘在一边的老大夫,刚揪住他的衣领。不等他发问,对方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已经神色大变:“这珍珠粉清热解毒、改善睡眠,养肝明目,老夫绝对没有做什么有损医德的事情!”   他不是荣家固定的大夫,之前并不知道府上贵人的用药禁忌,开药方的时候都会问上一句的,这药方也是经过几道手的,这珍珠粉。他最初的确没有开,用的是别的便宜些的药材替代的,是......   这也是他不愿意给这权贵看病的原因,尤其是涉及高门内宅,小心翼翼了半辈子,临了居然还是沾上了。   得罪谁都讨不了好,不愿意多事,老大夫也没有主动提及,不过对上荣绩毒蛇般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心虚了。   只要这一心虚,就足够了。   荣绩阴沉沉的咧了咧嘴,直接了当的问:“是老爷还是夫人?说了我不会怪你,只想心里有个数。”   老大夫瑟缩了一下,荣绘春亦是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张嘴,林二春站在床尾的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对这些豪门恩怨,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   荣绩松开这老头,回头看向门口,荣绘春神色暗了暗,看看荣绩,然后抬脚出去了。   林二春也赶紧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窗缝外已经是人影晃动。这里好像被围起来了。   门外,有人吼道:“孽障,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接着又有人道:“荣世子,接下来的事情本侯......” 第197曝光,程氏之死   听到东方承朔的声音,林二春烦躁的皱眉。   荣绩正好回头看她,被她警告的一瞪,眸光微暗。   他摸了摸唇角,自嘲的哼笑了一声,张了张嘴,无声的道:“你放心。”   林二春带他进荣府大门之前,他保证过今天一定会送她出去,且不会连累她。   现在他一定会做到。   之前还对她升起的怀疑和杀心,莫名的,全部都在她方才专注的嘴对嘴帮着程姨娘度气的时候,消失殆尽。   她救过自己两回的好,将他心底最后的不甘和报复都舀走了。   他难得说真话,可这人总是喜怒无常,这样的保证根本就不能让林二春放心。   而且东方承朔就在外面,她觉得这次就算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怎么说自己无辜?   知道她不信,荣绩也并未再多说什么,他已经别开了眼,看了眼还静静的躺在床上的程姨娘,眸底闪过一抹狠色,很快收回视线。   在荣绘春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大步朝外走去。   林二春还没有想到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办法,也不信任荣绩,就没有跟着出去,只沉着脸双目放空的盯着床上的隆起,想着应对之法。   荣绩一走,靠在桌子边上的老大夫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   林二春的视线就落在屋内那老大夫身上。   老大夫也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紧盯着她,突然他动了动腿,没命的往门口跑,绕过屏风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门口很快就传来大夫的呼救声,跟旁的声音参杂在一起。   林二春听清楚了,这会儿荣绩向东方承朔讨来了说几句话的时间,正在质问那老大夫程氏重病的内情,他对是荣世子动手,还是荣夫人下的手分外执着,非得弄个明白。   屋外正闹哄哄的。   林二春放下还伸向门口的手,她是真的没打算对这老大夫做什么,她就是想叫住他,让他给程氏看看,方才她看见床上的被子动了动。   可对方显然将她当成了坏人,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人跑了,林二春重新看向床上。发现床上那个面色枯?的女人半睁着眼,满是茫然,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她嘴唇翕动,发出蚊子似的说话声。   林二春凑近了,听清楚她喊:“二少爷......”   明明是亲生的儿子,却连喊个名字都不能,是儿子也是半个主子,这就是妾的悲哀。   林二春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暗暗一叹,她记得上一世荣绘春出嫁之前其生母就已经病逝了,这一世也不知道程氏能不能熬过去。   有那样一对不听话的儿女,再看现在窥见的荣家一角,程氏就算真的能够活下来,估计也不会好过。   这时。屋外荣世子愤怒的声音传来:“你这孽子但凡真的有心顾着你姨娘几分,又何至于在外胡作非为?好,现在你非要弄个明白,还对着你老子和嫡母喊打喊杀,   好,我就告诉你,你也不消多问了,都是老子示意的。若不如此,怎么能够逼你出来?还让你继续为祸下去?   我们荣家百年清誉不能都毁在你手上,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消朝廷处罚你,我就要先打死你这个孽障,免得祸延全族!”   荣绩放肆又嘲弄的笑声传进来,“不过是听了几句传闻,你就这么等不及冲我姨娘动手。要捉拿我?你有证据吗,核查过吗?好个大义灭亲的荣瀚海!”   如果是荣夫人杨氏所为,荣绩还能当成是后宅妇人间的争斗,可,居然是荣瀚海。   荣绩心寒到极点,直呼荣世子的名字,毫不客气的嘲笑他,   “荣瀚海,我这几日的确是有些?烦在身,可并不在狱中,而是在寒山寺里,那个因为贩售私盐被抓入狱的罪名,只是平凉侯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打赌而已。   以七日为期限,他赌有没有人会营救我出去。结果到了第五日,他眼见着自己要输了,又放出我逃狱的消息,虚晃一枪,看有没有人过来查看情况,结果......哼,”   荣绩嘲弄的笑:“七日你都等不得,不,不是七日,我姨娘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吧,从刚知道我获罪逃狱的消息,你就判定我真的有罪,一刻也等不得了吧?”   东方承朔面无表情:“先前的确只是个玩笑。”   换句话说,现在那就不是玩笑了。   荣绩逃离寒山寺的举动,已经暴露他的身手和实力,在康庄门口探头探脑的是他,东方承朔一路追踪到寒山寺的那个也是他,甚至康庄起火的事情,那个线索指向盐场的面巾,可能都跟荣绩都有关系。   东方承朔前两天还以为这次要被荣绩看笑话,如今程氏一病,直击荣绩的软肋,发展到现在,倒是叫他看了一出好戏。   没了荣家当依仗,从荣绩身上问出线索来,也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他。   荣绩,实在是东方承朔意外的收获。   他高兴了,愿意给荣绩一点时间,看他们父子相斗,看他最后的挣扎。   跟东方承朔收敛着的愉悦不同,荣世子脸上阴晴不定。   荣绩的怨气却还没有发泄完。   “你如此绝情,要是疑心病重一些的,喜欢开玩笑打赌的人,看你这行径,就算没什么,大约也心里生疑了吧?好心些的,会想荣绩若是没有罪不可赦,为何他的亲爹都不肯放过他?他肯定是有问题的。   坏心一些的,说不定会想,一个纨绔庶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犯这丢脑袋的事,他不愁吃喝,只管玩乐,何必要这么拼命?   指不定是有人指使的,现在东窗事发了,也就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这是不是荣家断尾求存呢?毕竟,虎毒不食子!可有些人......”   荣世子暴喝:“你个孽障,给我闭嘴!”   荣绩闻言是闭上了嘴,可满面皆是“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的决绝。   要不是因为程氏和荣绘春,他早就不会再回到荣家了。   这里只有从不会给他庇护和关注,不在乎他做得好不好,甚至对他的死活都漠不关心的父亲,以及心狠手辣、却永远不会受到惩罚的嫡母,和承载了荣氏所有荣耀和光环的嫡兄......   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程氏是荣绩的逆鳞,而荣瀚海对程氏的举动,将他对荣家、对父亲这个称呼的最后的一丁点孺慕和希冀,都彻底的斩断了。   他心中不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荣家整个也拖下水,要死他也要抓个垫背,这就是荣绩。   荣世子被他眼中的凛冽和杀意慑了一下,这个全然陌生的儿子,看他的眼神完全是看仇人一样,今日要是不将他彻底按下,他日必成荣家大祸。   他神色一敛,片刻就有了决断,吩咐后面跟随的侍从,“去将这逆子的罪证全部都拿过来!”   侍从匆匆离开,东方承朔对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色,这护卫也跟了过去,荣瀚海瞧见了也没有出声。   他转向荣绩,已经彻底放弃他了,面上的愤怒都没有了,漠然道:“你说只是玩笑和打赌,说我无情无义又愚蠢。就是荣家被怀疑也是咎由自取,是吧?   好,你要核查,我就将核查之后的证据都给你,免得你怪我冤枉你。至于荣家会不会因为你被牵连,圣上英明,侯爷自会判断,就不劳你操心。”   荣瀚海说得太过平静冷清,不像是撒谎,荣绩不由皱眉。   他平日行走在?暗线上,也不曾以真面目示人,自持做事隐秘,不会被人轻易查到线索,至少荣瀚海短短几日就想拿到他的证据,他觉得不可能。   知道他底细的林二春跟荣家,除了他们兄妹之外,也没有任何接触和往来,而且她那么用心的救他,救他的姨娘,连姑娘家的名声都不顾了,他这回没有再怀疑她。   可此时,见荣瀚海的态度,荣绩心里涌出狐疑和不安,面上依旧沉着:“有证据你就拿出来!”   荣瀚海没有再接他的话。   屋外陷入了沉?,屋内却刚刚才有了动静。   程氏在嘈杂的吵闹声里醒过来了,听到屋外儿子和男人撕破脸,你死我活,她没法再躺下去,渐渐清醒。   她根本都没有看清楚房内陌生的林二春,有气无力的道,“你扶我起来,我要出去。”   林二春不想出去,所以站着没动。   程氏已经掀开了被子,她撑着坐起来,胳膊一软,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林二春认命的过去扶她,面前人影一晃,却是荣绩听到屋内声响,冲进来了。   他直接将程氏扶了起来,林二春便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   荣绩惊喜的喊道:“姨娘!”   程氏见到他,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闪过光亮,就连声音都似乎大了些:“二少爷,你真的回来了?又跟老爷吵架了是不是?我刚才都听见了,你好好跟老爷说话,说几句软和的,别说气话,你们是亲父子,都是一个性子,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他一定会帮你的......我去求他。”   荣绩将程氏扶到床上,才闷声道:“你别求他,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荣府,在外面你就是老夫人,没人再给你脸色看,好不好?”   程氏欣慰的笑了,“二少爷都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现在好好的,我怎么能离开呢,我得陪着老爷。   等以后,你真的分出去单过,接我过去当几天老夫人,我就知足了。以后这样的话只能悄悄说。”   荣绩紧抿着唇不语。   程氏拍了拍他的手:“二少爷,你扶我起来,我去跟老爷说,看在我生病的份上,他一定会答应我的,你别怕,老爷肯定能帮你的,他说的也都是气话,他怎么会害我呢,骗你呢,我这都已经好了。”   荣绩猛地垂下头。程氏摸了摸他的头:“老爷说你做了错事,错了就改。”   她抬眸又看向已经走到床边,面色不好的荣绘春,“三姑娘,二少爷他知道错了,你别又骂他。”   荣绘春还没有从在屋外的所见所闻里回过神来,只茫然的点点头,看着荣绩欲言又止。   荣绩突然抬起头来,一把将程氏用被子裹了,刚要抱她起来,“我现在就带你走!”   程氏推着他,朝着门口喊道:“老爷!二少爷知道错了,你帮帮他吧,他......”   荣瀚海也进来了,沉着脸站在门口。   他没理会程氏,只盯着荣绩道,“八年前你出府在城里认了个不知来历的师父,之后便时常找借口偷溜出去,跟着他学功夫,学胡作非为,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倒是逞凶斗狠的事情没少做。”   被荣瀚海说中了,荣绩脸色沉沉,捏着被子的手篡起,缓缓的站了起来。   荣瀚海扬了扬手上的纸,直接甩向荣绩,厚厚的一叠纸飞得满屋都是:“你说我没有核查过,这就是证据,你且看看,还有没有不全的?”   荣绩盯着这些纸,短暂的惊愕之后,面上就恢复了平静,他静静的站着,并未反驳。   程氏不信,正想要说话,被荣瀚海打断。   他哼了声,道:“听说现在下九流的那些道上的人都得称呼你一声‘二爷’,二爷心狠手辣,手段了得,报你的名号就能够在道上安然行走。   至于私盐,据闻二爷手上的盐品相比官盐还好,且数量惊人,要多少有多少,底下盐徒更是成百上千,已成大患。   你这么大的本事,看来在我荣家托生真是埋没了你。想我荣家百年书香,育人无数,何等清贵,居然出了你这么个......   也罢,这也是孽债,子不教、父之过,你既是我儿子,今日我就收回给你的这条命,免得你再四处为祸,辱没荣氏声誉,随后我自会向朝廷请罪!”   话落,屋内沉?得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林二春垂头,偷偷瞄了一眼落在她脚边上的那张,上面写的正是荣绩的丰功伟业,暗寮、船运、赌坊。他都有涉猎。   她之前对荣绩是有些了解,却远没有这么详细,现在一看,心中也不由震惊,荣绩此时也不过是个不足二十的少年而已,他小小年纪不靠荣家居然也能够闯荡出这样一副光景来,虽然都是?道邪道,却也足够叫人刮目相看了。   再往后看,她后背上慢慢浮出一片薄汗。   她以为已经见识过荣绩的反复无常和不留情面了,却没有想到,他比自己想像得更加乖戾,幸亏她每次遇见荣绩的时候,他都身体不佳,正好能够被她拿捏住,   幸亏她有个能护着她的男人,不然就冲她第一次跟荣绩见面就甩他一耳光,现在多半都被他扔海里喂鱼去了。   可,现在她身边无人保护,难道要任由荣绩将她给拖死?   一张纸被风吹动,晃晃悠悠落在林二春的脚面上,她往后退了退,踩到身后的几页虚摞在一起的白纸上,发出一阵沙沙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荣绩往她的方向掀了掀眼皮,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这时候他还能够笑得出来,“好一个子不教、父之过,我做错了,你就能收了我的命,你错了,却只需要跟朝廷请罪,听候发落,不需要马上赴死?既然我的错也是你的错,你怎么不立即去死?”   荣瀚海被他堵得面上青筋暴跳:“你......”   “少往你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根本没资格当我的父亲,更没有资格要我的命。怕辱没你荣氏门风?那容易,从今往后这世上便没有荣绩,你当小爷稀罕这个姓氏?”   荣瀚海忍无可忍,“好,好的很,来人!将此闯进我荣府的逆贼捉拿,死活不论!”   话落,他往身后退了退,他身边的侍从一拥而上。   荣绩目光中闪过寒芒,他突然上前,躲开那些侍从的袭击。一把揪住了荣瀚海的衣领,下一瞬又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一丁点情面也没有留,掐得荣瀚海喘不过气来,面上憋得发红。   “早说了,你没有资格要我的命!”   “逆......子!你拿了我也没有用,有侯爷在,你......跑不掉!”   “谁说我要跑了,我说过了,我有罪该死,你得死在我前面,这只是还你对我娘的心狠手辣。”他当真动手,荣瀚海不可置信的眼皮往上翻白。   房门口?压压挤满了人,都不敢靠近过来。   东方承朔站在门外,并未靠过去。他对荣绩的兴趣比对拉拢不上的荣瀚海要大多了,不会任由荣绩就这么死在荣府,当然也更加不信荣绩会坐以待毙,对荣家的这场大戏,他选择冷眼旁观,先看看再说。   “不要!二少爷,他是你爹,你不能弑父......”程氏总算从震惊中回神了。   原本虚弱得说话都费劲的女人,此时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的上前,一下扑在荣绩脚下,扯着他的裤腿哀求。   荣绩一言不发,并不肯撒手。   程氏又哭求荣瀚海:“老爷,二少爷他年纪小不懂事。又没有人教他,你将他分出去吧,求求你将他分出去算了,你别管他了,你放他一条生路,外面的侯爷都没有说二少爷有罪,二少爷就是有罪,也得公堂审理之后,你不能先杀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剧烈的喘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过去了。   荣绩大惊,救命稻草一样的喊着:“林二春!你看看我娘!”   林二春心里呜呼一声,叫她有个屁用,她又不是大夫!   果然荣绩的保证都是屁。崩一声响,之后就散了。   她再抱怨也没有用,这时挡在程氏房门口的屏风突然倒了,东方承朔就正对着这门口,直直的看进来。   林二春偏开视线,不看他,当他不存在。   四周闹哄哄的吵得她头疼,她谁也不想搭理,可眼前都不搭理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选一个至少还有条生路。   上辈子死在东方承朔手里,她打从心底里对他不报希望。   比较起来,荣绩虽然不靠谱,但她对荣绩能够逃出去,最后改名换姓好好活着,还是抱着希望的。   她果断放弃跟东方承朔解释,选择帮荣绩。   她拍了拍荣绘春,这精明的姑娘已经被眼前的巨变弄得无法思考了,只能本能的行事,跟她一起上前扶住程氏,给程氏顺气,两人又掐又捏,又是度气。   林二春这么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帮着犯了重罪将死的荣绩。   东方承朔心里掀起狂风巨浪。   荣绩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杀气,他只瞥了眼门口,就收回了视线,只不错眼的盯着林二春,盯着程姨娘。   他担心程姨娘,难免分心,可能手上的力道小了些,荣瀚海艰难的道:“绘春。将你姨娘扶到门外去,透透气。”   荣绘春抬眸看着他。   荣绩朝她吼道:“你敢!”   荣绘春没吭声。   荣瀚海继续道:“你一直是个聪明姑娘,你即将成为五皇子侧妃,你想想是荣家可靠,还是你这个哥哥更靠得住?   就是我今日死了,你大哥,和荣绩,谁待你好,谁更可靠,你权衡权衡?没了家族依仗,你就是嫁给五殿下,也没有好日子过。”   荣绩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阻止了他说话,又警告的看着荣绘春。   荣绘春平静的跟他对视,“我们扯平了,你也是从没有相信我。”   这时,两个荣府侍从趁着屋内对峙着,直接从屋后的窗户翻了进来,悄无声息的靠近,因为背对着他们,等荣绩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方在林二春后颈上敲了一记,她甚至还来不及呼痛,就眼前一?往后栽倒,倒下去的时候在侍从来不及收回去的脚面上挡了一下。   对方面上如常的收回脚,状似不经意的以脚尖将她顺势一推,她就被推到了临窗的墙角下。   另一个侍从未分心留意同伴的动作,他直接从荣绘春手中将程氏抢了过去。   荣绩神色大变,荣绘春也懵了。   “荣瀚海,你找死是不是!你放了我姨娘。你放了她。我也放了你。”   他手上猛然收紧,又突然一松。   荣瀚海咳了咳,荣绩将他往前推搡了一把,冲着那侍从道:“将我娘送过来!”   侍从将程氏放下,程氏被这一摇晃,居然醒来了,她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情形,让她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   先前她假装欺骗自己,荣瀚海说对她动手说得是气话,他身边不缺妾侍通房,可只有她一个能够生下了儿女,又陪伴他多年,他对自己是有情义在的,就算真的有那也没有想弄死自己。他是被气坏了。   现在又一次被用来威胁儿子,她就彻底的死心了,她看看荣绩,又看看荣绘春,张着嘴却没有说话。   糊涂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突然就脑子清醒起来了。   儿子虽然做错了事,前途未卜,但她从荣瀚海的话里也知道他是有出息的,她的儿子不是旁人嘲笑的一无是处的纨绔,他那么本事,要不是因为自己,他肯定不会回荣家,他肯定能逃脱的,离开了荣家,无牵无挂。他在外面能快活过一生。   女儿想嫁五殿下,程氏再糊涂也看出来了,女儿真的嫁了就没有娘家的助力了,她借着枕头风对荣瀚海闹过也劝过,可也改不了什么,没有助力女儿看起来并不在乎,她只忧心她的不听话会不会让她这个没用的姨娘,日子过得艰难。   她一直自得,是她受到荣瀚海的宠爱,所以才能够护住这一儿一女,给他们安稳体面的生活,回头想想,最笨的就是她,她一直是被护着的那一个,她的儿女反倒是都被她糊涂的束缚了手脚。   她要是答应跟着儿子走了就好了。   现在再走也晚了。带着她这个累赘,他们跑不远的!   程氏的眼泪簌簌的留下,只用尽力气喊了声:“快逃!”然后她用力的撞向一边的桌角,撞的太狠,不留余地,那靠墙的桌子重击得墙面颤抖,程氏血流如注。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寻死,荣绩根本来不及阻拦。   等他将荣瀚海甩在墙上冲过去的时候,程氏已经断气了。   “啊!”   荣绩彻底发狂了,毁天灭地的愤怒将他席卷,他一边对这屋里的侍卫痛下杀手,一边不知道摸了什么放在唇边,对着一吹,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声响,惊得荣府里树上鸟雀四处逃散。   东方承朔听着这哨音。眯了眯眼睛,低声提醒身后的护卫:“留活口!”   只要荣绩不死,他能够顺着这条线牵出更多的来,甚至将这人收为所用,他虽然战功不少,但是都是明面上的,全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如果有荣绩和他隐藏多年的暗中势力......   反之,如果荣绩死了,等着他的说不定是来自道上无止境的复仇。   很快接应荣绩的人就到了,荣府这内宅小院里顿时兵荒马乱。   等荣绩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林二春不见了。   “二爷,我们先离开再说!一会官府的人越来越多,都走不掉了!以后再找机会!”   荣绩咬咬牙,“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第198同样,内子太贪玩   东方承朔亲自来拿他,警告:“荣绩,你今天要是离开了荣府,日后就算是能够躲过缉捕,也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朝廷要犯,终身躲躲藏藏,这是你要的吗?”   荣绩一边迎战,一边应道:“那又如何?事到如今,你以为小爷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话时,他又往地上扫了一眼,地上倒着三拨人马,从衣服上就一目了然,没有女人,林二春应该还没死。混战一直就在这院子里,她应该也不至于傻到跑出来参战。   不在外面,难道还躲在房间里,吓傻了?   东方承朔道:“本侯可以保你一命。”   荣绩闻言嗤笑,“你有什么条件?小爷可不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   他身子往上一跃,躲过东方承朔的一击,借着居高临下的机会,匆匆看向程氏的房间。   房间里,荣瀚海已经被荣府的人抬走了,程姨娘的尸体和荣绘春也被他让托付给了下属,现在人已经跃出了这院子。凭他们的身手躲过这荣府的侍从和几个东方承朔的护卫,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只剩下因为方才的打斗而造成的一地狼藉,衣柜破裂了,床底下空荡荡的,那老大夫缩在门口瑟瑟发抖。   除此,再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敞开的窗户上。   面前劲风一扫,他不敢再分心,匆匆后退。朝着那窗户的方向而去。   东方承朔紧跟而上,“那就看你觉得你日后的自由价值几何了。”   荣绩突然收了招数,大步后退了几步:“我凭什么信你?”   东方承朔已经打到他面前,凌厉的掌风在他眼皮子底下猛地一收,“就凭现在。”   荣绩打不过他,逃不出去,生死受他钳制。   他已经饶他一命,证明了诚意。   荣绩垂眸。状似沉思。   窗户下湿淋淋的一片,像是被泼了一盆水,在不远处倒扣着一个铜盆,这应该是方才打斗的时候从屋里甩出来的,沾了水,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荣绩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头顶之上枝繁叶茂的槐树,心里倏的一松。看样子林二春应该是被她自己的人给带走了。   她身边有不少人护着,他是清楚的。   没了顾忌,他冲东方承朔冷笑:“你想要什么我清楚,东方承朔,不过,你别忘了,害死我娘你也有份,我是失心疯了才会答应你,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而且你的保证,小爷根本就不信!你也不过是个替人卖命的,你自己的主都不能做,还能够护住小爷?简直可笑,小爷就是要找个庇护,多的是人选,何必找你。”   说罢,他突然一矮身,从东方承朔胳膊下钻了过去,身形极快冲向了他身后的花墙,往里头灵活的一钻,人就不见了踪影。   东方承朔寒着脸追上去,这花木掩映之下居然有个狗洞。   他自然不会跟荣绩一样去钻狗洞,等跃上围墙,发现院落另一侧是一座假山,这假山孔洞相连,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这花园中的湖心亭里,他居高临下,这园子里根本没见到荣绩的踪影。   东方承朔面上杀气凛凛:“追!格杀勿论!”   既然不能收为己用,那他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万一真像荣绩自己说的,他投靠了别人,反倒是祸患。   等人都沿着假山的方向追过去了,荣绩才又从这花墙里钻了出来。   都以为他是借着这假山的遮挡逃了,谁能想到这狗洞边上,还有个狗洞呢,这两个是连着的。   东方承朔很快就会发现他根本没过去,他没有恋战,匆匆往最近的出口而去。这荣府他虽然不喜欢,但到底是长大的地方,他对路线极熟,遇见了几次荣府的侍从也能轻松避开。   刚从侧墙出了荣府。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东方承朔的声音,他加快脚步,这时从身后的巷子里驶过来一辆马车,车夫带着斗笠,低声道:“二爷,上车!”   荣绩只当是来接应他的人,跃上了马车,马车立即朝前疾驰而去。   “包袱里有一套衣服。”   荣绩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普通的男装,他嫌弃的将身上的女装给换下来了,又打散了头顶可笑的丫髻,手指拨了拨,重新束发。   刚整理好自己,还来不及问先前逃出去的人的情况,就听前面的车夫道:“二爷,到了。”   荣绩从车上下来,陌生的小院让他心生警惕,当即直接袭击那车夫:“你是谁?”   车夫往后避开,“我们大爷有请。”   荣绩收回手:“谁?故弄玄虚!”   这时,院子里的回廊上出现一道清隽人影,“来了。”   荣绩认出来人,略有些惊讶:“童观止?是你,你.....”   童观止淡笑道:“荣二爷,进来说话。”   荣绩狐疑又警惕的看着他,虽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却也没有再推迟,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他跟着童观止进了屋内,等童观止让人上了茶,他率先开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最烦荣绍那一套磨磨唧唧绕圈子,你最好别跟他一样温吞!”   都是在同一片地方混的,他跟童观止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但也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这是个最会扮猪吃老虎的主,面善心黑。   不过知道归知道,看童观止这样子,他就想起了荣绍,听说他们相谈甚欢,他本能不喜,哪怕童观止这次救了他。   童观止面不改色。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当然,他也没有废话,他还有很多事情,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能速战速决最好:“现在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东方承朔。”   荣绩神色微寒,挑眉:“那又怎么样?”   “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大家现在一样都是处境堪虞,独木难支,三,可以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荣绩往后靠了靠,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的伸长腿活动了一下筋骨,已经打算走了。   “你好像并什么能够吸引我的,我并不缺钱。你独木难支是真的,倒是我,并不觉得独木难支,我不需要跟人合作,而且我这人特别不喜欢别人沾我的光。”   童观止笑道:“我也特别不喜欢别人沾我的便宜。”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荣绩站了起来。   童观止端起茶水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等他一条腿都迈出去了,他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道:“这八年你都隐藏得极好,如今老底都被人掀开了......”   荣绩猛然回头,目光如刀:“你知道?”   这就是荣绩最不解的地方,从在寒山寺的时候被东方承朔发现盐场,到那条指向性明显的黑巾,再到荣瀚海手中拿着的关于他的详细消息。   原本,他怀疑是林二春暴露的,可现在这疑心已经没了。他一时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还有谁会这么了解他?   荣绩狭长的眸子危险的眯起来:“是你做的?”   童观止摇头:“我只是略略知道一些,还没有本事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而且也没有来得及,就有人先做了。”   他只在捕江鲟的那天,给荣绩底下的人送了信,引人前去寒山寺营救,用来分散东方承朔的注意力,给自己打掩护而已。   后面发现了蹊跷,他就静观其变了。   这坦白真让人气恼,荣绩又折返回来:“那就是,你的确打算利用我了?想要挑拨我跟东方承朔?”   童观止面对荣绩十分坦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并不重要。现在我有个即将要发生的消息,你有兴趣吗?”   “说。”   “......我跟尊师正好有一面之缘,当初他是忠义王的幕僚,忠义王跟武德帝争锋的时候,他来过我童家游说,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忠义王不敌率残部逃出海,听说是在海上被击杀,当然也有消息说,他是找两个海岛蛰伏起来了,只留了人暗暗谋划,就等着有朝一日重振旗?。杀回江南,重回中原。   可惜,这江南虽然局势一直不算稳,却也没有乱到让人找到空子。”   荣绩面上凝重,嘴上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童观止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多此一问,除了自己人。你觉得还有谁会对你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荣绩冷眸看着他。   童观止和待自己如子的师父,他直觉的选择后者,可理智上却又被童观止说动了。   荣家虽然自诩书香世家,但在江南地位举重若轻,正如荣瀚海所说,育人无数,门人遍布朝野,如果因为生母的事情。荣绩恨极之下将荣家拖下水——这是绝对有可能的,他此时就这么打算的。   只要东方氏对荣氏生疑并出手,荣氏如不再蛰居,拼死反抗,再加上本就蠢蠢欲动的童观止这些人,结局如何不知,但这江南乱一乱却是一定的。   介时,如果有人趁虚而入……   荣绩闭了闭眼睛。回头再看,的确能够捕捉到丝丝缕缕的线索,是他自己大意了。   谁得利,谁当皇帝他不在乎,他也从未打算参与其中,在寒山寺的时候,不管东方承朔怎么对他,他明明能够反抗,却一直忍着,应该就是他这态度让黎叔和师父不满了,逼他反抗,逼他跟朝廷为敌。   就算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他,他也无所谓,他早就知道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得到了,总要付出代价。   可。如果是为了利用他,而害死了他娘,他却不能忍!不管是谁,如果在程姨娘的事情上插手了,都别怪他翻脸无情!   童观止只见他的神色就明白了,道:“你回去查查就知道。我只是看在咱们合作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声,别将手上的筹码都输光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以,我才说咱们都是独木难支,大家都一样,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荣绩没有吭声,捏着拳头看着门口,童观止也没催他。   屋内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荣绩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简单,东方承朔想要陆家的宝藏,消息如果被你带回去......”   童观止说完了。荣绩站了起来,一脸狠绝:“我查证之后给你答复。”   “等等。”童观止从桌上拿了一只小木盒,递给荣绩,“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荣绩疑惑的看他一眼,他并未丢失过什么。   不过,童观止朝他又递了递,他便伸手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他的梧桐木凤鸟。之前被林二春拿去当抵押的。   这梧桐木下方还有一卷牛皮纸,是他在进荣府之前给林二春盐矿图。   荣绩双眸一凛:“你......林二春在你手上?”   童观止闻言笑了笑,眉目舒展,眼神变得温柔,语气却满满都是无奈。   “内子贪玩,一时好奇,拿了你的东西,她现在新鲜劲过了。就丢在一边了,我想想这样珍贵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荣绩拿着木盒的手一顿,对着童观止的笑脸沉默了几息,突然歪了歪唇角,垂眸失笑。   “此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荣绩将盒子“啪”的盖上了,“我知道了。”   正要转身离开。童观止起身相送,边走边道:“内子好奇心重,偏偏胆子又小,今天的事情就将她吓得不轻,以后荣二爷有事直接找我,童某随时恭候大驾。”   荣绩没有接话,到了门口,头也不回的飞身离去。   等那人影消失了。童观止面上的笑意也敛去了,转身进了内室。 第199怕了,好好记住这次挨打已补全   屋内。   林二春刚醒过来,还坐在床上,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警惕的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猜测自己现在的处境。   刚要下床,门就被推开了。漫天红霞霎时铺了进来,看着逆光而来的男人,她瞪大眼睛,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放松下来,只有劫处逢生的喜悦。   他来了,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扛着。   一时兴奋,林二春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过去:“铁柱!”   童观止下意识的接住她,险些被她大力的给撞翻在地,往后倒退了两步,才稳住了,紧搂着她的后背,见她这么雀跃,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往上翘了翘。   林二春安下心来,迫不及待的跟他诉苦:“我差点以为今天要折在荣府里了,现在怎么办啊,东方承朔肯定当我跟荣绩是一伙的,我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张嘴,童观止就清醒过来了,上翘的嘴角陡然变得平直,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林二春完全没有察觉,继续说着今天遇见的危险和受到的委屈,   “还有荣绩,我已经救了他好几回了,可他还是怀疑是我挑拨的他跟东方承朔,居然还要杀我,现在他的身份又曝光了,他要是走投无路,肯定都算在我头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了,这是为什么啊,东方承朔救他,他就能为他卖命,换了我救他,他居然要杀我,真是冤枉死了!   也没想到他隐藏的那么深。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凶残。”   她越说越觉得郁闷和挫败,松开童观止,喜悦已经褪尽了,垂头丧气道:“铁柱,我好像惹了不少麻烦了。”   童观止还揽着她的腰,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他语气平静:“现在知道怕了?”   林二春盯着他胸前衣领上的暗纹,低落的道:“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我的酒坊,我才刚开始步入正轨,正好东方承朗也快来了......以前做的这些是不是都白费了?   我还答应了阿牟要跟他一起赚钱,一起发财,送他衣锦还乡!”   童观止没吭声。   林二春自顾自的宣泄自己的烦闷和失落,“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什么?明明尽了全力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将全部的人都得罪了,以前所有的努力都白做了。”   以前她没有卖过果酒,没有成为她想要的成功商人,没有牟识丁,也没有跟荣绘春合作,没有帮东方承朗,现在她努力做着这些事,可所有的这些“没有”,眼下都极有可能依旧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是怕,她怕竭尽全力了,都没有半点改变。   什么都变不了,难道就干坐着等死?   她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抬头看向童观止,对上他幽黑的眸子。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力和迷茫。   童观止本来正气她不听话,完全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胆大妄为的瞎掺和,差点将小命都给玩完了,现在见她如此神色,又心中一软,不忍再让她吓得胡思乱想。   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他安慰道:“二丫,没这么严重,不用怕,也不是没有收获和改变,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担心的这些都不存在,你还是可以经营你的酒坊。赚银子。”   林二春眼巴巴的瞅着他。   童观止不想提荣绩半句好话,只道:“荣绩那儿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不会再疑心你。”   “真的?”   “嗯,我告诉他了。”   林二春眼睛一亮,童观止继续道:“而且荣绩最关心的就是他的母亲和妹妹,他母亲已逝,就剩下一个妹妹,他是不会连累到荣绘春的,二丫,你是跟荣绘春合作,这毋庸置疑,所以他必须将你也解除嫌疑。”   林二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倒是。”   被童观止一提醒,她一放松,思维也活跃了:“东方承朗是不是快来江南了?他要立荣绘春为侧妃,他肯定也不会让荣绘春沾上污点的,只要能说服了东方承朗,让他知道我的价值,就算东方承朔怀疑我也没有用。”   危险解除了,在算计人心上她的确有欠缺并且像受到诅咒似的,不过,说到自己在旁的方面的价值,她的自信就又回来了,方才的阴霾已经扫去了大半。   “我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看,”林二春杏眼里满是得意,准备献宝,可在身上摸了摸,荷包还在,可里面空空如也,她推开童观止,急忙回到床铺上,掀开被子满床的找。   童观止瞅着那荷包,又看着她撅着屁股到处翻找,脸色急转而下。   林二春懊恼的道:“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在这里面的,难道又被......”   他不动声色的提醒:“是不是找一张牛皮纸和一块木头?”   林二春回头瞄他一眼:“你见过了?那是我好不容易从荣绩那弄来的,他......”   童观止往前逼近,直接将她打断:“你要这个做什么?”   林二春侧坐在床上,问他:“你看过那盐矿图没有,那是盐啊,就算是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有这个也能翻身,还有那梧桐木,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那是荣绩贴身的东西,迟早能够派的上用场......”   童观止哦了声,他向来有耐心,却忍不住一再打断她,他将林二春的话总结了一遍,“牛皮纸是为了银子,梧桐木因为是荣绩贴身的有用的东西,嗯,理由很充分。”   如果是换了朝秦,肯定能够察觉到童观止此时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了。   可惜,林二春丝毫没有发现男人眼底闪烁的危险的光芒,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她就想起她在这一场危机中的收获了,这算是她做得最大的一笔买卖了,她心里正高兴。   童观止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就因为这点蝇头小利,你巴巴的跟着荣绩去送死?”   林二春脸上的笑容一僵。   童观止追问:“就为了一块烂木头,你就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去捅马蜂窝?”   林二春抿抿嘴,心里其实也后悔,可见童观止都看出她后悔了、害怕了,还板着脸对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亏她还想着将东西交给他。   她垂着眼帘,不怕死的道:“我救了荣绩,这本就是我该得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再说不是有你吗,你不是让人保护我了吗?”   童观止被她的嘴硬气得无言以对。看着她仰着头,理直气壮的仗着他对她的宠和不舍,吃定他是拿她没办法了。   他气得笑了一声,突然扑上来,将人翻了个个,抡起手就往她肉多的地方用力打下去。   “啪啪”两声响,在静谧的黄昏分外突兀。   林二春有些懵,然后才是火辣辣的羞愧和疼。   “啪”   又是一巴掌。童观止打完了问:“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   不等她答,他又给了她一下,“我是不是说过别去接触荣绩,为什么不听话?”   “是谁说的不想留遗憾,得冷静,都是哄我的是不是?”说到这句,他格外气愤,直接来了两下。   “你还贪不贪图那点小利?就为了那点银子,你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你要银子,找我要!”   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简直都要被气炸了。   如果她是被逼迫的不得不跟荣绩打交道,他还没这么生气。   可,除了一开始是荣绩找她,之后每一次她都可以避开,其实第一次,她也可以老实的避开,却偏偏越缠越多。   尤其是在他警告不得跟荣绩来往之后,她居然一转身就又从荣绩手中弄来了一块梧桐木,越发的牵扯不断,只因为觉得这梧桐木有用。   就连跟着荣绩进荣府冒险,荣绩虽然有胁迫她,但她若真要避开也不是不行,被东方承朔怀疑总比跟着荣绩去送死要强吧?   孰轻孰重,她不会盘算?   就为了那剩下的那半张盐矿图,为了那么点东西,在明知道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对情况下,她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心存侥幸的去了。   他虽然气她对那丢诱饵的人的重视,却也没有怀疑她是看上那人了,她傻乎乎的只知道后怕去了。   比较起来,他更恨那粗陋的诱饵,居然能够诱她上当。   土财主家的女人,却被别人用两个馒头就给轻易勾走了。   原本童观止是打算一进门就跟她算账,可是,见她可怜巴巴的,知道错了,也知道害怕了,他一心软,差点就被蒙混过去。   哪知道,她居然又自己主动提了起来,她怕归怕,却完全不觉得做错了,人是回来了,还敢沾沾自喜的给他炫耀这两馒头有多好吃。   这让土财主怎么想?   他能放过她才怪!   怒极了,他索性也不出声了,整个身体都压下去,狠狠按着那个还挣扎不休的女人,两腿夹着她曲着的膝盖,一只手就将她两只手都反剪住了,牢牢的按在她弓起的脊背上,另一只手则搭在她因为微撅着的动作而将衣裙绷得挺翘起的臀肉上,咬牙切齿的出手教训。   看她那嘴硬的样子,看她那得知脱险之后得意洋洋的样子,今天如果不让她牢牢记住这疼,一转身她就能再“理由充分”的继续犯错。   她狡辩得很有道理,他的确让人保护她了,这次是没发生什么,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敢每次都去赌那一万,也无法承受那万一带来的后果。   想到万一。他的胸腔里就似熊熊燃烧着一把火,坚决不能惯着她这毛病。   今天必须让她记住这教训,以后不管别人抛什么诱饵来利诱她,都不能不计后果就跟着走!   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响很有节奏的在这铺满落日余晖的屋里响起。   林二春在竭力挣脱也挣脱不掉之后,就已经放弃了挣扎,她将头脸都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小块涨红的侧颜和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沁湿的鬓发,一声不吭,只透出沉沉的呼吸声。   童观止闷头打得自己手心都震得麻了,这才停了手,却没有马上放开,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缓缓平复自己的怒气。   屋内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渐轻,一个渐重,交错在一起。   彻底平复了,童观止先松开扣着她的大手,林二春的胳膊滑下去,两手紧紧的抓住头两侧的被褥,将露出来的侧脸都给遮住了。   他放松腿上的力气,她一动不动,依旧维持着被按着的姿势。   童观止扶了扶她的腰,她闷声不吭,任由他将自己的身体放倒歪在一边。   他伸手要去挪开她裹着脸的被子,被激烈的反抗,手背被挠了好几下,童观止拉了两次,现在没那么气了,他也没那么坚持。   只隔着被子碰了碰她的头顶,语气还是跟方才一样的不悦,“以后还敢不敢贪图便宜?还会不会被人一哄就跟着走?旁人再拿点银子和图纸哄你,你还去不去?   趋吉避凶,趋吉避凶,傻子都懂的道理,你往前去逞什么能?”   贪便宜、无知、傻子......他居然这么看她,林二春原本的后悔,全部都在他突然爆发的脾气和不容解释的霸道中给冲没了,见到他的欣喜也都被他给训得一点不剩。   她承认,她的确是对荣绩拿出来的大手笔动心了。   她是贪心,除了盐代表的巨大财富之外,还因为那盐矿图是西北的,其中就包括了西川。   上一世荣绩诈死之后一心投靠东方承朔,他的这些东西肯定都给东方承朔了,林二春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却还是能够从蛛丝马迹里猜到几分。   先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被惊慌中的东方承朗带入了误区,虽然她能够帮着酿酒也能挣钱,但是东方承朔手底下兵强马壮、精兵数万,仅靠那些酒肯定还是不够的。   尤其是只有短短的十年,有些好酒的陈酿周期都不止十年,还是大夏初年不甚太平的十年,对酒的消费能力也有限。   酒的确能创造的财富,但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想要彻底瞒过别人也不太可能,估计也只是东方承朔用于名面上引人耳目的创收而已。她猜挣钱的还是暗中的那些盐矿。   现在机会送到眼前了。她自然想着要先拿过来。   她是想提前让童观止弄走这些盐或者是曝光给朝廷,要么就毁掉,就算日后荣绩跟东方承朔还是走在一起,可少了大笔投名状和可用的财富,两人的关系应该不会如上一世那么紧密,而且实力也会削减。   她想得是美,可没料到真的会在荣府里遇见东方承朔,当时她就已经后悔了。   至于那梧桐木,看荣绩珍视的样子,她能以此换来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她是自视甚高了,可,那不是......不是仗着童观止在后面撑着,荣绩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乖乖还人情吗。   童观止听都不听她的解释,就打了她一顿,这是担心她,还是霸道不讲道理?   之前那次因为东方承朔,也是这样,他根本没听她的解释,就差点活活闷死她。   林二春暗暗发誓,这次就算是他流?血流到死、冻死、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两人还没有长期生活在一起,不然就他这破性格,他们俩肯定得经常打翻天。   前一刻她还喜欢他喜欢得不行,现在就全部都被烦给替代了。   童观止却还在警告她:“你要是再这么言而无信,还不分轻重的去找死,我还得教训你,记住了吗?再被我发现有下一次,那就不是几巴掌的事了,到时候你就老实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做,你看我还由不由着你,我说到做到!”   林二春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喘息。   童观止不想她被活活憋死,再次去拉她的被子,依旧拉不动,他拧着眉,道:“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跟我说,回头我将家里的......”   这次他没有说完,林二春突然跪坐起来。抓着被子,朝他身上一掀,怒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谁稀罕你的东西!我主动找你要过东西吗,你就这么看我?”   童观止被她吼得话音一顿,看着她气得红彤彤的面颊,再挪到她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缺氧而剧烈起伏的胸前,绷着脸沉默着。   林二春越说越气,满眼都是愤怒,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不问青红皂白,你就打我!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外面的人欺负我,你还打我!”   “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活。我就要乖乖听话?我是错了,我错在不该对你太依赖了,太信任了,我什么都想要告诉你,你呢,根本都不听我解释,每次都这样,   以后我就改,反正这个男人保护不了我,我得自保、得谨慎!”   说完,她怒气冲冲的下床,一时忘记了屁股上的疼,坐下时用力过猛,疼得倒吸一口气。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后咬着内唇站起来,扭着就往外走,被童观止拉住。   “你放开,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你,我就是傻子也知道趋吉避凶!放手!”   童观止道:“看样子二丫这是真的知道错了,连我都要避了,嗯,能记住就好。”   “你有完没完?谁记住了,你简直混账!你松开。”   “你要走可以,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反正你也说了不稀罕,你还给我,之后我们两清了。我保证不拦你。”   林二春闻言不可置信的顿住,也不挣扎了,回头看他,见他一脸认真,她觉得四周骤然平静下来了,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点声儿都没有。   她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着问:“两清?你......我把什么还给你?你说我拿过你什么?”   她想起脖子上的鸡心石,刚一垂头,童观止低喝道:“你敢!”   她抿着唇,转眼一双眸子就变得通红,倔强的看着他,也朝他吼:“明明是你要我还的,我说了不稀罕就不稀罕!”   童观止伸手去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他的指腹落在她的鬓角上,将汗湿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才道:“你既然不稀罕,那就把我放在你身上的心还给我,你还说不曾要过我什么东西,才几天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还给我,然后你爱去哪去哪,你要找死我也不管你,更不会缠着你打你,反正我在你眼中也是个没用的男人,就会欺负你。”   林二春闻言心里骤然一松,刚才忍着没哭,现在却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童观止被她哭得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伸手将她拉过来,人搂到怀里,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哄道:“你动不动就跟我划清界限,动不动就还东西、要走,都骂我没用了,你这么对我,我不知道都被你吓过多少回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林二春一边哭一边往他衣服上蹭,“你以后再敢说一遍,我就真的跟你划清界限。”   童观止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衣裳,揉了揉她的脑袋:“傻,胆子这么小,这种话都能把你吓哭了,那你还去找死,是不是觉得我太没用了,所以还得你自己去拼命?   我这么没用,你还舍不得我?既然舍不得我以后就不许再动不动分东西。”   “你不要脸。”   “那你到底还要不要?承不承认是你自己要的?”   “我要你大爷!”   “我大爷刚出生就夭折了,这个实在给不了你,换一样。”   林二春愣了一下,忍不住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   “你看我行不行?你要是想,喊我大爷也可以,我都是你的了,我的也都是你的,回头我将家里的账册都送去给你,不用你要,以后你自己拿。别看到别人的东西就连保命都不会了。”   林二春闷声道:“我才不要!你利诱我也没有用。我就要我自己的东西,把我的盐矿图和梧桐木还我。”   童观止往后退了退,坐在床沿上,将她拉过来按在自己腿上,疼得林二春马上向上弹起来。   他目光暗了暗,将她扭过来面对面朝着自己,分开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两侧,随后双腿打开,让她悬空坐着。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林二春生生矮了一头,她刚一挣扎,他就故意张开腿,让她往地上滑,她怕掉下去。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等再要松开已经晚了,又被紧紧按住了。   童观止这才道:“我还给荣绩了。”   “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童观止无奈的叹气:“又问凭什么,二丫,你说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男人,就凭你是我的女人,你说我是最亲的人吧,是你说过的吧,那我就能拿。”   他厚颜无耻的拿她方才说的话反驳她:“还有,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你?谁让你就是依赖我、信任我呢?   你不让我管,我还能去管哪个女人?我要是像刚才教训你那样去教训别人,看你不得跟我拼命?我只管你,你也只能让我管着。”   他说话时一脸的理所当然。大男子主义到没边了,林二春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   童观止盯着她半响,林二春抬眸跟他对视。   骂他怎么了,她还不能骂一句吗?   童观止突然失笑,低头在被她自个抿得红艳艳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然后认真回她一句:“可以。”   见林二春一脸茫然,他托着她的臀,将她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只要你有工具可以施展,我是一点也不介意被你弄。不过,二丫,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能对旁人说,只能悄悄跟我说。”   “你......”   “这都顺你的意了,还没消气?还疼吗?”   “看你让我揍一顿疼不疼!”   “知道疼就记住今天是为什么挨打。以后长点心,原本我以为你聪明,对你还算放心,二丫,你自己说,今天你是不是太莽撞了?”   童观止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揉了揉不久前才被他狠狠凌虐过的地方,出手是太重了,好像都有些肿了,不是以前的手感。   他虽然心疼却一点都不觉得有错。   “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就是生气估计也只能鞭尸出气了,可那样又有什么用?以后有危险的事情,都不能往前凑,有多远躲多远。没什么东西比保命更重要,记住了没?”   他这么变态,鞭尸都说出来了,林二春缩了缩脖子,突然想起他对着她的棺木和尸身的那一幕,严重的怀疑他上一世是不是真的鞭打过她的尸体。   这一想,后背都一阵发寒,按住他的手,“你别按了。”   他不按还好,这一按,又痒又疼。   童观止停住手,追问:“记住了吗?”   她撅着嘴点点头,问:“那你呢?你做不到我是不是也能揍你?”   童观止轻笑了两声,应她:“好。”   “那我现在就揍你,你趴下!”   童观止伸手就扯她的裙子,趴下就趴下,“让我看看。”   ......   这暮春的暮色太美,天气和暖,花香薰人,直叫人昏昏欲醉,林二春早忘了之前赌咒发誓,他就是跪着求她,她也不会原谅他。   也没有想过去钻牛角尖问他,大家的命都这么珍贵,如果有一天被摆放在天平两端呢?他让她如何选,如何自保?   想起这年春日,只记得,红紫斗芳菲,春意最浓。   这章补全了 第200花样,踩着才女扬名   荣绩逃走,东方承朔也跟着出城去了。   童观止是在当天夜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他在累极了正陷入沉睡的林二春耳边嘱咐了一番之后,也匆匆走了。   林二春则又在嘉兴停留了几日,观望势态发展。   果真,跟童观止料想的一样,荣绩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官府在城中戒严和搜捕了几日,查封了几个妓馆和赌坊,抓了几个人,拿了荣绩的一些罪证,随后将之公示全城,虽然这些也足够判荣绩的死罪了,却也只是他的一小部分而已。   林二春如果不知道内情,只看这城门口的通缉令,只会当荣绩是一个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庶子而已,谁又能料到他还有那般惊人背景。   很快,荣家就表态了——对于这个证据确凿的庶子决不姑息,会尽力配合官府抓捕他。   如此过了四五日,始终没有荣绩的下落,上头也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这个豪门庶子引发的涟漪,更多的是在寻常百姓看热闹的议论中。   林二春不知道这是几方势力角逐之下的结果,不过确定没有牵连到她,也根本就无人关注她这个小卒子,就连程氏的嫁妆铺子也没有受到影响,她跟荣绘春的生意还继续着,她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了。   剩下的那一半担心,是因为荣绘春一直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林二春不依不饶的跟童观止索要她从荣绩那儿得来的梧桐木和盐矿图,为了打消她的担忧,童观止告诉过她,荣绩跟东方承朔是不可能再合作了。   荣绩的命运变了,林二春也不能确定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这位荣三姑娘的命运会不会也跟着变化?   如果荣绘春被荣绩带走,一直都不出现,如果她嫁不成东方承朗,那林二春在荣氏兄妹身上的用心,就真的全部都白费了。   现在,双方都是麻烦缠身的人,还有没有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和可能,暂且不提。   只是,林二春实在不愿意轻易放弃东方承朗这个目标,越是看清楚东方承朔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以及童观止跟他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她就越不愿意放弃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的机会。   而在她所认识的人中间,没有比东方承朗更好的选择了。   可,如果荣绘春跟东方承朗的姻缘断了,那她还得重新规划一下接下来要走的路,好好想想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新的突破口接近即将到来的东方承朗。   比起林二春一心只想着互利互惠,荣绩则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妹妹。   只是兄妹二人从长大后,就不曾有过正常的交流,他虽然一项能言善辩,可如今面对短短几日就变得苍白憔悴、毫无精神气的妹妹,再看看程氏的灵牌,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   直到荣绘春察觉到了,主动看向他。他才开口,没头没尾,直接就问:“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东方承朗吗?”   荣绘春声音萧索,“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以前她想嫁的时候,需要的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如今,光有勇气也没有什么用。   她在荣氏和生母兄长之中选择了后者,彻底激怒了父亲,说不定过几天,荣家就会传出她这个庶女病逝的消息了,一个“死人”,如何能嫁?   荣绩定定的看着她道:“你以前宁可不要荣家也要嫁给他,应当是真的喜欢他吧。”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荣绘春垂眸不语。   荣绩又道:“只要那个东方承朗当真值得托付,就是没有荣家,我也一定帮你完成心愿,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完。他抬脚就走。   荣绘春抬头将他叫住,“哥。”   荣绩脚步一顿,回头。   “姨娘......娘的事情不光是因为你,我也有份,我执意要嫁,荣老爷不愿意,已经让她的处境变得很糟糕,如果我真的嫁了,她活着一样也没有好日子过......”   荣绩低声道:“你别说了!”   荣绘春惨然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也没资格怪你,我们俩都是一样的不省心,至少在对娘的事情上是一样的。”   荣绩沉?半响,突然发狠般的道:“我不会放过害死娘的人!”   荣绘春茫然的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将程氏的死怪在谁头上。   怪荣绩闹的事情太大却露了马脚吗?怪荣瀚海太绝情了?还是该怪东方承朔那个玩笑,怪那些捉拿荣绩的官差?这又该怎么个不放过法?   可荣绩看着她,明显是在等着她说点什么,最终她只道,“娘也只是希望你逃出去,活下来,你不用自责,也不用......”   她没有说完,就被荣绩打断,“这些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你先等几天,等确定了,我会同意你嫁给他。”   他说得轻巧,似乎东方承朗的态度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荣绩满不满意,答不答应让她嫁。   荣绘春莫名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来。   这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应该有的待遇吧?想不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她体会到了。   荣绩问她:“你不信我?”   “不是。”荣绘春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哥哥,“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正的样子是这样的,我还是第一回见到。”   荣绩侧头错开了她的打量,嗯了声,正色交代:“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你安心等着吧,过几天我给你消息。”   他说完,又一次打算走了,荣绘春突然盯着他的背影问:“哥,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   荣绩目光微暗,并未回头,低声答道:“没有。”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荣绘春并未听到,继续问道:“是林二春吗?她主动过来找我说帮我嫁给东方承朗。是不是因为你?”   这次荣绩停住了脚步,语气加重,沉沉否认:“不是。”   “不是吗?”荣绘春明显不信,“那她......”   荣绩打断道:“你要是觉得她可信,可以继续跟她合作,若是不愿意,便作罢。”   荣绩不愿意多提,荣绘春也识趣的不再多问,不过她心思细腻,对荣绩的心思若有所觉,当即回了一句:“那就继续吧。”   “好。”   ~   两日后,东方承朗以钦差的身份进了嘉兴府,去过衙门问过公事之后,他就往荣家走了一趟。   他是带着赐婚的圣旨来的,荣绘春早就表明了甘愿为了他放弃娘家的决心,他也投桃报李,求来这一道赐婚圣旨给她。   虽然因为荣家如今的身份尴尬,荣绘春又自是庶女,身份低微,只被册封为侧妃,但是东方承朗人亲自来了,还是在明知道她的亲兄长荣绩事发之后,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了,日后就算是有了正妃。也很难越过她今日的殊荣了。   很快,城中就传出了他跟荣绘春的婚讯。   林二春还没有找到机会接近东方承朗,就先收到了荣绘春让如意茶楼的掌柜传来的消息。   “三日后在苏州府有一场斗酒盛会,我们姑娘让问问林姑娘,林姑娘会不会去?若是林姑娘有信心,这是个打开局面极好的机会。”   斗酒会,林二春自然是知道的。   相传这斗酒会相传始于盛唐,是民间好酒人士发起的,除了每逢乱世不得已会中断之外,一般是每三年举办一回,断断续续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了。   今年是大夏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斗酒盛宴,上一次还得追溯到前朝时候了,至去岁时局稳定了,这斗酒会才被重新提起,定的就是次年春天在苏州府举办。   这的确是个打开局面极好的机会。   上一世的斗酒会,林二春也是参加过的,参赛用的酒是模仿的现代最知名的酒的酿造方法,不过因为陈酿的时间还不够,火候有欠缺,缺点太过明显了,在当时虽然引起了一些关注,却也没有造成太大的轰动。   反倒是她因为缺钱,而卖给悦来楼的秋露白,因为红曲在大夏之前并未出现过,秋露白沾了新奇这一项,而且口感完全成熟,侥幸独占鳌头。   她当了一回无名英雄,风头和银子都被悦来楼赚走了。   这一世重生归来,林二春也没有忘记这斗酒会,只是,重生的时机距离斗酒会的举行时间太短,所以,她并未打算仓促参加的。   见林二春的迟疑,掌柜的继续道:“三姑娘说五皇子有可能会去。”   斗酒会上虽然会有官员和名流雅士当评审,但是听说东方承朗会来,林二春倒是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一个好酒的人。   不知道荣绘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想想荣绩的本事,林二春还是对这次的斗酒会重视起来。   如果东方承朗会来,那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个绝佳的机会,当然,前提是她得有本事展示自己的实力。   不愿意再等下次机会,林二春略思忖之后,就应下了:“三日后我一定会去,让荣三小姐等着我的消息。”   “三姑娘还说了,令妹这次也会参加,斗酒会还没有开始,就有传闻说这次斗酒会肯定是秋露白独占鳌头,只是为她的风光大嫁锦上添花。”   林二春挑眉。   为了激发她的斗志,荣绘春这也实在是太用心了,担心一个东方承朗不足以吸引她,又拉上一个林三春。   可这不太像是荣绘春的行事风格,以前她对生意上的事情只看结果,基本上全部都是让林二春来做决定,从不曾干涉过什么。   如今对这斗酒却会重视得出乎意料,再来说这斗酒会,是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定下来了,荣绘春也不曾提过,甚至可能她之前根本就不知道。   不管是谁要给自己创造这次机会,林二春都笑纳了,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林姑娘心里有数就行了。”   送走这掌柜的,林二春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在交给张德礼打理的糖果铺子里,跟新聘请的点心师傅一起研究了几种新口味的糖果和点心用来做配酒之用。   第二天才匆匆返回虞山镇,拿了东西,就又急急忙忙叫上牟识丁,奔往苏州府去了。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期限的最后时刻,将参会用的酒送到了主办方的手中,然后才抽空去找地方安顿。   因为这斗酒会苏州府的客栈都几乎满了,几人好不容易才寻了个偏僻些的客栈落脚。   等放了东西再赶回来,就已经到了斗酒会最后放牌子的时候了。   牟识丁代表“两度春”跟着一众被叫到名字的参会人去拿木牌。   他兴冲冲满怀期待的去,撇着嘴就回来了:“胖丫,看你志得意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起码得挤进天字号呢,你说你是不是牛皮吹大了?只听说过状元榜眼探花,这排在后面的谁知道是什么。”   林二春一把抢了木牌过来看:地字五号。   这排位入场券也是斗酒会的老规则了,在正式开始之前,会有评审对参选的酒的品质做出评判和分级,分天、地、玄、?四个等级,其中以天字为尊,有三个名额,地字次之,有五个名额,林二春就是拿的这一等里面的最后一个名次。   排在后面的玄字号和?字号分别是八个和十个名额。   遍及各地百多家参会酒坊酒肆,也只有这二十六个入场券,其中有些名额可能还空缺着,也不会宁缺毋滥,说这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品酒交流会也为过。   林二春拿到的成绩一般,不过,这比她料想中的还要好一些。   上一世她拿来参赛的酒是当下主流的粮食酒,因为陈酿有欠缺,拿的是地字一号牌,这次的酒也还欠火候,并不是用粮食酿造的,算是铤而走险了。   如今的这个结果让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次的评审果然都是注重口感新奇的,她这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甩了甩牌子,她笑道:“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多少人都没牌子不能入场呢,你就知足吧。”   牟识丁这个外乡人不懂中原的斗酒会,不过他机灵,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下看看,果然见到多数人都是空着手,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他又往人群堆里走了一圈回来,脸色就好多了,打听了一圈,别人都只是玄字号、?字号就高兴成那样了,他这个地字号的都没好意思承认,就更不好抱怨了。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咱们先回去休息吧,阿牟,你就等着看吧,明天说不定咱们的名次还能够往前挪一挪。”   牟识丁跟在后面嘟噜:“这个你就别哄我了,我都打听清楚了,这虽然不是最终的排序,但是变动却也不会很大。”   林二春不置可否。第三日,斗酒会在江口的一艘大游船上举行。   林二春到的时候。天字号的三个雅间有两个都还空着,不过雅间外隔门上都已经挂上了木牌,只是人没到,并非空缺。   林二春搜索着记忆,若不出意外,天字一号应该是林三春的秋露白。   二号位门口有两个小厮正往里面搬酒坛子,提前做着准备,她闻闻那酒香,就认出来了,这是传承最为悠久的杜康酒,能够跻身天字号的确名不虚传,因为只排在第二位,所以这东家才心急了,早早就让人过来准备了。   上一世的时候,也只有这杜康酒的酿酒师尝出林二春带来的酒的不同之处。   排在第三位的,林二春记得是一度被当作宫廷贡酒的汾酒,不过这会装了汾酒的酒坛子,直接被人抬着从她面前经过,进了地字一号间。   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酒家到了,林二春比较熟悉的悦来楼,这次还是参加了,拿的是童氏名下的知名老酒,排在地字二号。   船上也热闹喧哗起来,林二春当初就记得排在她前面的名酒了,对于落在后面的只记得酒名,而排号却并无印象,现在正一一打量评估着,乐在其中。   突然,听见一声清朗的声音:“林姑娘。”   她侧头去看,是远道而来的卓氏兄妹,卓氏药酒的确也十分了得,能够入选也理所当然,   难得碰到熟人,林二春也笑着打招呼:“卓六少,七小姐。”   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卓景行身后的卓香琪,她还记得卓景行跟她说过,卓香琪再也不会来了,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她居然又来了。   这会,卓香琪俏脸绷着,一脸不太高兴,林二春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冷淡的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六哥,我先过去了。”   也不等卓景行答应,抬脚就走,进了排在林二春前两位的地字三号。   现在地字号也都满了,天字号的两个依旧空着。   卓景行半点不受影响,也没有跟林二春描补一下妹妹的失礼,只道:“上回尝过林姑娘的石榴露酒,的确是风味独特、别具一格,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这次林姑娘参选的是什么酒?”   说着看向林二春身后的展台,牟识丁和张小虎正往上面摆放东西,坛坛罐罐已经快将桌面摆满了。   “一会请六少赐教。”   卓景行笑了笑,爽快的应下:“那我要好好尝尝了。”   林二春本想问问他寒山寺诗碑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船舱外就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有人从甲板上跑进来,激动又克制的传达所见:“这回钦差大人居然也来了!”   船舱内顿时安静下来。   卓景行跟林二春点点头,先行去了卓家的隔间里。   很快,东方承朗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了,一进门,他身边一位儒士便道:“五殿下只是过来品酒,大家随意就好。”   东方承朗也不说话,只慵懒的环视了这会场一圈,目光并未在哪里多做停留,随后,他就走向了评判席。   他态度闲适,船舱中的气氛也渐渐放松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想不到东方承朗居然还真的来了,还不止,林三春居然也来了。   原本,林二春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还正待嫁呢,也已经不太适宜公然来抛头露面了,想不到她居然还是来了。   她跟东方承朗同时到的,虽然带着帷帽,林二春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了,更别说还有个有过一面之缘老嬷嬷搀扶着她了,那天在寒山寺林三春特意炫耀过的,是太后身边的曾嬷嬷。   果然有人撑腰,就是不同,当初林二春嫁了人就没有这样的自由。   林二春一面吐槽,一面瞪了曾嬷嬷一眼,这曾嬷嬷一进来就冷眉冷眼看向她,林二春不记得受过多少冷眼了,多数时候她都能直接无视,可说不清为什么,曾嬷嬷这眼神让她感觉分外不舒服。   曾嬷嬷偏头跟林三春低声的说了句什么,林三春原本目不斜视,这会才仪态万千的往林二春这边看过来,林二春朝着她的方向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就嫌恶的偏开了视线。   偏头的时候看到隔了一个隔间的卓香琪正被卓景行挡在身后,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拽着她,卓七姑娘双目喷火的看着林三春,林二春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林三春的注意力都在又枯木逢春、重新活过来一样的林二春身上,薄纱遮住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林二春她怎么也来了?林二春明明什么都不会,为什么也能够进来?还是地字五号位?谁带她进来的?   这时,正好牟识丁凑过来跟林二春说话,她能见到林二春自信得似乎在发光,她眉目飞扬,指点江山般的将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支使得团团转。   林二春是这地字五号位的主人!   林三春面上的疑惑渐渐转为冷凝,明明林二春在脱离林家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现在才短短半年多时间,她渐渐的脱胎换骨了,又跟以前那个讨厌的姐姐重合了。   这是改不掉的殊途同归,还是林二春跟她有一样的际遇?   林二春现在的这模样熟悉得让林三春不由自主的这么想,她方才隔着薄纱都能感受到林二春对她的不屑和嘲弄,看她的目光像是再看偷了她东西的小偷。   她能够重新活过来,那林二春为什么不可以?   当初她被童观止折磨得半死不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虽然没有听见童观止说什么,可模模糊糊的似乎看见过林二春的棺木,听见过她的名字。   林二春来了,不,应该是林春晓来了......   如果真正的林春晓来了,她会不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创造的局面都抢走?   朔哥哥虽然要娶她了。可却并没有当年迎娶林二春时候的欢欣,前些天,朔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跟他商量等自己出嫁后将家人都带去京城,试探的提起林二春,他的举动就已经让她十分不安了。   林三春被突然升起的这个念头吓得陡然浑身发冷,搭在曾嬷嬷手背上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曾嬷嬷低声唤了她一声,她才恍惚的收回视线。   明明走在平坦的船板上,她却突然似被绊了一下,慌忙站稳了,心烦意乱的收回了视线,又看见了正盯着她的卓氏兄妹。   林三春原本并不将这两兄妹放在眼中,反正已经在东方承朔面前交了底了,仗着东方承朔,就算在卓景行面前露了陷,她要解药,他也不敢不给。   就算卓香琪再恨她、再怀疑她那也没有用,如今她的身份比卓家人高,他们也不能将她如何,统统都得憋着,就像是前世的她,被卓香琪、被卓景行气得要死,也只能??忍受。   原本林三春就知道卓氏兄妹会来,还打算趁着这次斗酒会,将解药要到手的,这会抛开刚才恼人的猜测,竭力镇定的朝着前面走去。   经过地字三号间,卓香琪突然朝她冷森森的笑了,随后她动了动唇,小声却又清楚的让林三春听见:“不会下蛋的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做梦去吧!”   林三春面上一寒,正要发作她,她身后顾氏派来教导她规矩的婢女突然上前了两步:“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不说清楚......”   卓香琪道:“什么乱说,说清楚就说清楚!”   林三春顿时浑身僵硬。   曾嬷嬷耷拉着眼皮,低声道:“林姑娘,先进雅间里去吧,斗酒会要开始了。”   那婢女还想再说什么,林三春已经被曾嬷嬷扶着进了天字一号间,她看看卓香琪,也赶紧跟了上去。   斗酒会的确是要开始了,除了初评之外,这斗酒会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一个“斗”字,大家可以各展所长,用任何能够想到的法子,将自己带来的酒的优势展示出来。   介绍酿造的程序和工艺也罢,用指出对方的缺点让人无话可说,来比对衬托自己的也好,或者是搭配特制的菜肴来搭配......只要能够让自己脱颖而出,方法不限制。   林三春是排在最先的,她只让曾嬷嬷将一首诗呈给了东方承朗,这是荣绍有感而发为这秋露白作的,流传极广,林三春也是知道的。   之后,就是将用细瓷瓶装着的秋露白给各酒家都送了一瓶。   这酒让她烦躁不安的心略略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这秋露白以前是夺了魁首的,就算是林春晓真的回来了,她还能怎么越过自己去?   这一局,待她碾压了林二春之后,就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拿下东方承朔,就算这婢女回去跟顾氏告状,那也晚了,并非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林二春早准备好了,今天她就是来摆花架子哗众取宠、夺人眼球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又往天字三号间看了看,天字二号的都已经快展示完了,这里依旧还空着。   游船正缓缓驶出江口的时候,才匆匆从舱外跑进来一个抱着两只酒坛子的小厮,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直接进了天字三号间,然后朝着大家拱手道歉:   “我们东家这会被绊住了脚,只能让小的先过来,一会等东家过来了,亲自给大家赔罪。”   说完,他打开了酒坛子,酒香飘逸扑鼻,瞬间溢满船舱,跟各式各样的酒香参杂在一起,隐隐有将其他的香气压下去的趋势,林二春吸了吸鼻子,熟悉的五加皮气息让她的唇角不自禁的缓缓勾起来。   那个家伙又公然拿她的东西来赚钱,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这次可是连一两银子都不曾支付过。   她不禁去想,今天他也会来吗?还是跟以前的悦来楼一样只隐在幕后?   这时,天字三号间的小厮已经走到了林二春面前来,跟之前在所有雅间前说的话是一样的:“请您多指教。”   在倒酒之后,抬头的时候,冲她笑了笑,林二春总觉得对方这笑容里似乎别有用意。   是不是他来了?还是在附近呢?   斗酒会还在继续,大船也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朝着前方平稳的使动着。还没有轮到林二春,她忍不住环顾四周,熙熙攘攘,没有他。   她又往后靠在船壁上,透过隔间镂空雕花窗户往江面上看去。   碧空下,江水滔滔,不远处飘着几艘小船,随着波浪晃动着,更远的地方有一艘画舫,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船下是一个一个涌动着的漩涡,看得久了,让人觉得有些眼晕,她赶紧收回了视线。   小幺立在她旁边,眼神放空的看着远处发呆。   难得没有故意逗他,他就出现除了冷漠之外旁的神情,林二春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随后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岸边看去。   船是从城中渡口顺江而下,这会正往城外的方向驶,过了这么久,岸上已经远不如登船时候的热闹,远远只能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树和掩映其中稀稀拉拉的几间房屋。   没什么好看的,林二春心中好奇,明知道就算是问了,这沉?少年多半也不会回答,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便跟忙完了正斜眼看过来的牟识丁打趣般的叹道:   “阿牟,你说小幺是不是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了,你猜他在想什么?你们仨中你年岁最长,你以过来人的经验说说?这少年多情应该也都是想的一样的吧?”   张小虎闻言,往林二春这边看了眼,林二春也正好一脸八卦的看他,“小虎,你也说说看呗,你们都该娶媳妇了,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张小虎赶紧挪开视线,木讷着一张脸偏头看向会场正中,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牟识丁双臂环胸靠在展台上,白了林二春一眼,哼笑了声,又瞥了眼收回视线的小幺,冷声道:“鬼知道这小哑巴在琢磨什么。”   以前小幺半死不活的那会,宁可饿死也不肯吃他喂的东西,牟识丁还只当小幺对他有戒心,林二春要留下这小哑巴,他也就大度的不跟他计较吧。   可两人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少不得会有接触的时候,时间一长,他就发现小哑巴对他不仅仅只是戒心这么简单,他对多数人都有很深的防备,可对自己的针对则更加明显。   有好几次,牟识丁都觉得小幺是想要将他从林二春身边弄走,也或许他是想要暗示林二春什么。   当着林二春的面,他逮到机会的时候会使劲的排斥他,可一旦背着人,除了冷冷的注视之外,就不曾做什么了,并没有仗着功夫更高而对自己下手。   牟识丁还因此而纠结过几天。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小哑巴虽然会说话,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除了在行动上排挤他之外,并未跟林二春说过什么。   而林二春虽然好奇小哑巴对自己的态度,却也没有多怀疑过什么,只当二人天生犯冲,笑笑也就不放在心上。   牟识丁确定这一点之后,倒是放下心来,只是对小幺的态度更冷了,当然也时不时的会在心里琢磨这哑巴的身份和意图,以及,想办法将他弄走。   他们两人虽然水火不容,却也没有大吵大闹或是大打出手,只多数时候互相都没有好脸色。   小幺听到打趣。眼中迅速的聚起寒芒,难得的,他还接话了:“不一样。”   短短三个字,牟识丁懂了,林二春也懂了,他是说他跟牟识丁不一样。   这三个字也直接将天给聊死了。   牟识丁冷嗤了一声,收回视线,扭头看了看隔壁,冲林二春道:“到你了。”   闲聊结束,林二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大步向前,“那就开始吧!”   她送来参赛的是用甘蔗酿造的酒,在后世这种叫做朗姆酒,是西方的舶来品,也据说是世界上消费量最多的酒品之一了。   林二春现在手中有很多种果酒,之所以选择这一种,除了因为这是她手上发酵时间最长的一批酒,也是冲着这个消费量第一来的,虽然现在时空不同,但是好东西好口碑应当是不分时空的。   如果再陈酿个三年五载,林二春是绝对有信心的,而现在,轻香型的朗姆酒经过半年发酵和蒸馏之后,酒香是已经出来了。酒精度上也不输传统白酒的烈,只欠缺在口感不够醇厚。   林二春要做的就是去弥补这种欠缺,她打算以这朗姆酒来当作酒基调配几种常见的鸡尾酒,在后世朗姆酒就是制作鸡尾酒的主料之一,鸡尾酒不仅能够将朗姆酒的优势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同时又可以借果香、牛乳、糖霜或是薄荷的来遮掩目前存在的不足。   扬长避短,色泽上绝对养眼,口感上也肯定是独一无二的,朗姆酒当作酒基来调配鸡尾酒,这是白酒也无法替代的。林二春没有专程学过鸡尾酒的调配,只在酒吧听调酒师说过几种最简单的,三分酒,一分奶,一分橙汁加上一小勺的糖,就是一种经典口味。   这时节已经很难再找到橙子了,不过这都不算问题,可以用橙子酵素或是当初熬成的水果糖来代替,口感跟后世的肯定纯正区别,但是在这个时候绝对是头一份,除了林二春还有谁知道?   她还在这配比的基础上不断做着调整,将橙汁换成其他的水果酵素,或是将牛乳换成不同的果汁熬成的彩色糖浆或蜂蜜,如此就有无数种的变化,不管是酒色。还是酒香都有了变化。   这里除了五个评审还有二十六户参赛酒家,林二春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出三十多种口味,保证每人品尝的风味都不相同。   没有玻璃酒杯,换上她特意花高价买来的琉璃盏或是雅致的细瓷酒碗里,也没人觉得不伦不类,再搭配上特制作的糖果和带着酒味的点心,装在精致的托盘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初选时装在粗瓷坛子里的朗姆酒的模样了。   给东方承朗呈上的是林二春专程做的,一共有两杯,其中一杯是一分的甘蔗汁,加上三分薄荷水和六分酒,另一杯是在一直放在冰块中冰镇着的酒中倒进了同等比例的橙子露,都是清爽清冽的口感,正是东方承朗喜欢的冰凉口味。   酒被呈上去了,换来东方承朗兴味的一瞥:“谁也没有你花样多。”   这一句不算夸也算不得贬,却是东方承朗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话落,船舱上的人,就连那些在心里觉得林二春根本不懂酿酒,只会花花把式的酿酒师们,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林二春也不否认,她本来就是来耍花样的,要没有这些花架子,如何吸引他的注意?   对她来说,能不能夺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方承朗怎么看。   她冲东方承朗施了一礼:“请五殿下不吝赐教。”   东方承朗端着杯子晃了晃,放在鼻尖闻了闻,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或闻闻,或只舔一口就放下酒杯的时候,他却举杯一饮而尽。   入喉的冰爽让他惬意的眯了眯眼,放下酒杯,他淡淡的看了眼林二春,在她故作期待的注视之下,他面色如常,外人自是看不出他的喜好:“尚可。”   先前呈给他的七杯酒还摆在案上,突然旁边多了这第八只空酒杯,已经让气氛有些尴尬,这一句“尚可”,更像是赤裸裸的嘲弄。   五六酿酒师已经面色难堪,心有不甘又跃跃欲试的尝酒之后去挑林二春让人送到眼前的酒水的缺点了,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各自品味沉思。   距离东方承朗最近的天字一号房内,林三春面前却少了一杯酒。   虽然她不会尝酒,但是被林二春直接忽视,还是让她的脸色难看,只是掩在帷帽的薄纱下,旁人见不到罢了,就连卓香琪都让人给她送了一杯做做样子,而林二春居然连样子都懒得装,直接将她给漏掉了。   还有,东方承朗都只喝了一小口秋露白,却将林二春弄的给喝了满满一杯了。   她就真的酿得那么好?   没有尝到林二春究竟酿的什么酒,只看她的架势,林三春就又开始烦躁了。   上一世的林二春并没有弄过这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花样,熟悉的人,不同的招数,这个林二春在被碾落成泥之后,又势不可挡的耀眼起来了,比以前更甚。   林三春紧扭着手上的帕子,差点将之撕碎了。   东方承朗似对众人的尴尬一无所觉,在一片寂静中,他又端起了第二杯,这次只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被子,随后他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放松的窝在椅子里。   他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林二春面上,冲她扬了扬下巴,问:“你怎么没有给天字一号送上酒水?”   原因当然是林二春不想将自己东西浪费在林三春身上,不过林三春刚才饱受同行的赞誉,她若是直言对林三春的厌恶,明目张胆的针对她,只会犯众怒。让人觉得她无礼傲慢。   她当然不会这么傻,打着解释的名义,她岔开了话题:“天字一号的秋露白风味独特,用的酒曲不同寻常,但在酒水的酿造上却有些小瑕疵。”   方才没机会说,现在是她的主场,她还是要将枪口对准林三春的,实在是忍她太久了,绕圈子都不愿意。   她一开口,林三春就想先发制人堵住她的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哪知道,东方承朗又端着杯子不经意的喝了一口,哦了声,示意林二春继续。   倘或是换了别的酒水,林二春还只凭着成品就说出对方酿造上的瑕疵,她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可对秋露白,对林三春这个人,林二春想要挑毛病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当年是她手把手的教会了林三春红曲和小曲的制作,除了这些,林三春对别的根本就不上心,尤其是酿酒的流程十分繁琐,要求细致,她根本没有这样的耐心。   重活一世,林三春之所以能够模仿出来,也只是见林二春酿得多了,依葫芦画瓢而已,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林二春完全可以将她堵得哑口无言,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她只平和的问了林三春一句。   不过,林三春端着架子根本不答,她已经不敢再去赌眼前的林二春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也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   林二春也干脆的不问她了,她多的是不需要林三春回答,但资深酿酒师细细一品,也能尝出来的问题。   怕出意外,她还将上一世的时候,有两个酿酒师提出过的秋露白的缺点重提——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她不怕没人响应。   之后,她站在会场的正中间,直视林三春,提了三四条的改进意见,然后笑问:“你觉得呢?”   在座的除了林三春之外,哪家都有一两个酿酒大师坐镇,林二春一开口,众人就知道这是行家了,细细一琢磨,已经有人点头了,对林二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林三春隔着一段距离和一层纱都能强烈的感受到林二春笑容中的不怀好意。她强自镇定,打定主意不搭理林二春的挑衅。   林二春收回视线,拱手环顾了一圈:“各位前辈看我说的对不对,若有不同意的,大家可以一起讨教。”   两女争锋,才名远播备受推崇的这个,任由一个不明来历的张扬女子踩着大出风头之后,还能仪态端庄、淡然超脱,落在一些怜香惜玉的人眼中,就觉得林二春实在太过强势了,即便方才在这会场上,很多酿酒师都是这种语气挑别人的缺点。   有人当场就跟林二春辩论起来,每驳她一句,还自作多情的以为是帮林三春说话,非得将林三春给拉上:“林三姑娘,你说是不是?你酿酒的时候......”   这是林三春的酒,她最有话语权,林二春故意挑衅她,她可以“大度和不屑”的不理睬,可别人好心帮她,她就不好再拒绝回答了。   然而林三春只知道表面,哪里懂这内里的道道?   她甚至连别人说的一些词句都听不懂,偏偏所有人都当她是行家,非要她一起探讨和请教。希望她能指点几句。   之前她第一个展示酒的时候,大家碍于她的身份,根本没敢多问,她熟练的说上几句故弄玄虚的大话、空话,就已经是众人眼中的才女了。   作为才女,她还冠冕堂皇的说过几句要跟大家一起探讨的套话。   现在不能出尔反尔,可真的讨论起这些酿酒的细节来了,她只觉得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后背已经着急得出了汗了,将以前从林二春那学来的几句话牛头不对马嘴的用完之后,就吱吱呜呜答不上来了。因为酿酒而名扬天下的才女,竟然表现得太过糟糕,像是对酿酒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懂,早就有人发现问题了。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那为林三春撑腰的人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讪讪的闭上了嘴,不小的会场,突然半点声响也没有了。   帷帽下,林三春满头满脸都是汗,又难堪又恨,恨那自以为是为她出头却将她逼迫至此的人,更恨林二春,她最焦虑的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一场漫长的煎熬。   原本。她以为能来享受荣耀的,可现实跟她想象的差太多,她被这差距打击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时,卓香琪讥讽的笑声传来,刚出了个声儿,就被卓景行喝了一声,歇了。   林三春的身体刚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马上就被曾嬷嬷扶住了。   下一瞬,这老嬷嬷有些尖锐的声音就响彻整个会场:“姑娘,你身体还未痊愈,让你别强撑着,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你看你的脸色,知道你喜欢酒,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现在......”   说着还在林三春胳膊上掐了一把。   林三春茫然了一会,才会意,顺势软倒下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在旁人的沉?中结束了。   这时,东方承朗已经将第二杯酒给喝完了,他突然打破了沉?,问林二春:“所以呢?你是觉得林春晓没有真本事,瞧不起她不想给她品尝你的酒?”   他又将话题拽了回来。戳穿林二春的心思,也戳破林三春的掩饰,一点情面都不留,非要问个所以然来。   林二春垂眸敛去了眼神里不自觉透出来的畅快,道:“回五殿下,并不是,我觉得秋露白虽然存在瑕疵,但是因为那酒曲,也是瑕不掩瑜。   我之所以不给她喝,这也只是斗酒的一种方式而已,不如此,五殿下约莫只记得今天两度春的酒尚可,哪里会知道我林二春也是有真本事的,这斗酒会上呈出来的酒也不能展示全部。”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掷地有声,传遍了整个会场。   时人以谦逊为先、恭敬为贵,可她偏不,张扬大胆,自信得这么理所当然。   牟识丁三人是早就见惯了的,已经是见怪不怪,至于其余人,不管是震惊的,不服的,没回神的。怨愤的,还是欣赏的,全部鸦雀无声。   除了“昏迷”中的林三春,无人注意到林二春不只是傲,她分明就是承认了东方承朗说的话,她就是瞧不起人,踩着人抬高自己。   东方承朗突然笑了声:“你们继续斗酒吧。”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要斗本事的也可以。”   ~   斗酒会最重要的展示部分过去一半的时候,游船刚刚出了城。   林二春在难得的歇口气的时候,听到了寒山寺悠远浑厚的钟声,贴着船舱内的窗户侧耳倾听,隐约能够听见寺庙中的午课声。   此时,在距离游船不远的江面上,童观止的小船晃晃悠悠的靠了岸,立即有条人影从岸上钻进了船篷内:“见到阿齐了,东方承朔将他带出来了,就在康庄内。”   “他人怎么样?”   来人摇了摇头:“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他是被人搀扶着的,应该是被动过刑了,已经让人通知了白大夫,在城外等着。”   童观止浓眉微蹙,两人都沉?了一会。   “那水闸的乱石堆都被东方承朔带人清理得差不多了,大爷,里面难道真的有猫腻?他带阿齐过去,里面......”   童观止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只是看东方承朔的举动,里面肯定是有蹊跷的。   不过,就算这闸口下真的有陆家留下来的财富,那也不是他的目标,这次他只是要趁乱将陆齐修营救出来。   可,首先得能够乱得起来才行。   他问:“荣绩那边有消息了吗?” 第201宝藏,一场鸡飞蛋打   午后,阳光和煦,可经过这密密层层的枝叶过滤之后,再洒在身上,就没有半点儿热度了。   荣绩倚在一株粗壮树干上,双臂交错着环在胸前,垂眸盯着地面点点铜钱大小的惨白光斑,长睫掩住了他眸子里闪烁的诡谲光芒。   三步开外,一身?衣的清瘦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低声吩咐着。   他面前是站成了两排,跟他同样装扮的三十个精壮汉子,个个眼中都是跃跃欲试的精光。   “......你们这次要对付的是武德帝麾下有战神之称的东方承朔,他从十三岁进军营,十六岁就带兵打仗,迄今为止身经百战,还从未有过败绩!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能够从东方承朔眼皮子底下得手,才不枉主上苦心栽培你们六年,我再强调一遍,这回我们的目标只是陆氏宝藏,得手之后,不得恋战,也不许贪多,迅速撤退,谁要是落在东方承朔手中......”   三十人同时神色一敛:“穆军师放心。”虽然已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人数多了,也一样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动静有些大。   穆军师抬手往下按了按:“好了!准备出发!”他突然一顿,回头看了眼荣绩,“阿梧。”   荣绩抬眸:“师父。”   “接应的事交给别人,你跟我们一起去。”   荣绩目光坦然的跟他对上,毫不犹豫就一口应下:“好。那我就在前面带路吧!”   穆军师点点头,指派了一个人出来,让他接替荣绩原本的任务,对方还不太乐意,刚开口就被瞪了一眼,老实的垂头应下了。   荣绩放下手,上前两步:“现在出发?”   “阿梧,”穆军师看着面前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徒儿,脸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你这孩子向来多心,我这么安排只是因为你对东方承朔更熟悉,并不是不信你,毕竟这陆家宝藏的事也是你最先发现的。”   两人目光相碰,荣绩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师父多心了。”   穆军师看不透荣绩的神色,认真的道:“我之所以隐瞒你身份的事情,也是职责所在,阿梧,你别怪我。”   “师父是什么身份都对我有再造之恩,我都懂。”   “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就好。”穆军师紧盯着他的眼睛,“这次你的身份意外暴露,虽然那个叛徒已经被我处理掉了,我还是要跟你道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本来是打算让人给你传个消息,也好叫你提前有个准备,只是你被东方承朔扣在寒山寺里,看得太紧,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你母亲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荣绩神色微?,并没有说话。   穆军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荣家容不下你,朝廷容不下你,为师这里的大门随时欢迎你。”   小时候,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荣绩只会感动。现在嘛,他唇角歪了歪,举动却跟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样——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似叹:“还是师父待我好。”   永远当他是孩子一样的好糊弄。   如果真有叛徒,何不等到他回来,审问之后再亲自处决?   如果真的待他好,又怎么会不顾他的意愿,将他逼迫到如斯地步,还害得他无辜的母亲枉死?   见荣绩又露出跟以前一样的神情,既有感慨,又夹着野心和报复,穆军师放下心来,试探着道:“这次事成之后。我会跟忠义王为你请功。”   荣绩沉?片刻,才回道:“那就先谢过师父了。”   他答应了,穆军师神色松快的笑道,“有你加入那就好了,介时你我师徒一起大干一场!”   荣绩道,“师父,现在咱们就一起大干一场!”   说罢,他抬手冲着身后的林子里做了个上前的举动,林子里枝叶微微颤了颤,又钻出来数条影子,“接应的事情不用管了,你们跟着我。”   他率先轻巧的窜了出去,后面的人影紧跟而上。   穆军师也招呼着属下跟上。   荣绩无声的翘了翘嘴角,眼底是谁也没有看见的讽刺和肃杀。   忠义王?请功?   就算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不会慌不择路去投奔这些当他是傻子一样的仇人。   这么多年,师父也不了解他,他荣绩要走哪条道,只有他愿不愿意,根本不在于前面有没有路,能不能容他。   真没路了,他就杀一条路出来。   这树林就在康庄边上不远处,几日前的康庄大火,还波及了这林子外围的树木,有几株被烧得焦?,荣绩在这里略停了停,侧耳倾听,能够听见一阵哗哗水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水闸已经被清理出来了。”   穆军师就落在他身后,也听见了这水声,现在正是跟在东方承朔身后捡便宜的大好时机。   ~   康庄内。   水闸的乱石堆的确已经被清理出来了。   东方承朔就在河道边上,只来得及看清楚闸口下有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乎乎的洞口,转瞬,这洞口和荒芜了五年的河道,就被没了阻滞的河水给淹没了。   以前因为乱石的隔挡,慢慢也能够流进地下暗河的河水,现在争先恐后的往下灌,在河道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声震天,隐隐有回响。   原本以为这上下两条河道高差应该不会相差太多,可现在听起来,底下分明是有空间的。   东方承朔回头扫了眼方才还对他骂骂咧咧,此时却安静下来,只紧盯着那漩涡的陆齐修,问道:“以前下去过吗?”   陆齐修收回了视线,青紫交错的脸上,肿成两条缝的眼睛里幽光浮动。   康庄下面有暗河,他无意中撞见大哥说起过。   大哥逮住他之后,只跟他解释,“这地下河水干旱之年能够保康庄的生计,不用跟只靠着苏州河灌溉的农人争利,干旱的时候咱们家就闭闸口。”   陆齐修当年年少贪玩,最不喜欢听这些生计、营生之类的事情,马上就对这暗河失去了兴致,后来康庄事发了,他也没能想起这暗河来。   这五年来他出入康庄无数次,也无数次的想起庄内水渠给他的美好回忆,却从未想到过要将这里挖开瞧一瞧。   现在东方承朔将这暗河入口挖开了,因为不知道他的用意,陆齐修并不说话,只朝他的方向不屑的呸了一口。   东方承朔对他的不配合不以为意,他紧盯着陆齐修,又问道:“听到水声了没?这里面有空间,还不小,我猜这下面肯定有东西,你说会不会就藏在这里?”   陆齐修知道东方承朔说的东西是什么,东方承朔虽然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却没少让人逼问他——陆氏宝藏、以及陆氏名下的暗中产业。   前朝末年,世道一乱,陆家就封存了很大的一部分财富,就防备着战乱之祸,陆齐修再怎么不关心家财也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具体藏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陆家除了名面上的产业之外,也的确有不少暗产,想要知道这些产业分布,并动用这笔资源,需要一个信物。   可信物并不在陆齐修手中,惨案发生的当天一早,他出门前大哥还使用过,后来等他想起来,搜遍了整个庄子都没有找到。   原本以为是被仇人拿走了,他这几年天天让人盯着仅知晓一两处秘密商号,也没有见到有人拿着信物去联络过。   东西丢了,却没有被人使用,没有落入仇人手中,这并没有让陆齐修有丝毫的庆幸,凶手没有找到之前,他不关心财富,只一心只想借着这信物和图案找到凶手报仇。   东方承朔要找这两样东西。   凶手就在眼前,可陆齐修却已经受制于人,没有反击之力了,他就开始重视这财富了,咬牙切齿的想,宁可将之全部都毁掉了,也不愿意便宜他。   他是真心不愿意自家的东西就藏在这暗河里,可此时又不由得信了东方承朔的话八分,不想让东方承朔下去,他冷冷的鄙夷:   “有种你就下去看看啊,下面自然有好东西等着你,让你这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有命下去没命上来,留在这里给我陆家满门陪葬!”   东方承朔沉着脸对着他。   他按捺不住愤怒的诅咒:“不,你这人狼心狗肺,就是死在这里也只会脏了我们家的地方,一定是被暗河中的大水冲走,葬身鱼腹,然后成为千人、万人的盘中餐!”   东方承朔冷笑了声,“真有好东西,看在跟你大哥的交情的份上,我也不会忘了你,你这么伶牙俐齿,让你打头阵!”   陆道远如果是打算用这个暗河来引他上钩,给他设置陷阱,那他就让陆齐修先探路。   陆齐修闻言愤怒的呸道:“你不配提我大哥!你屠我陆家满门,也是看在跟我大哥的交情吗?见利忘义,寡廉鲜耻,我大哥一定不耻与你认识!   听说你还来祭奠我大哥,你也不怕午夜梦回,他过来找你索命!东方承朔,你要杀便杀,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就别再惺惺作态了,这样只会让人作呕!”   水声哗哗,似乎当年的老友也在应和陆齐修的话。   东方承朔见陆齐修这张跟陆道远有三分相似的脸,目光暗了暗。   当年陆道远虽然不曾如此辱骂他,但是那神情却是一样的,那时,他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现在不想再继续承受这样无端的冤枉和指责。   他忍不住厉声喝道:“你知道什么!你们陆家的事情,你大哥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陆齐修闻言仰头大笑出声,“真是可笑。东方承朔,我原本以为你起码是个敢作敢当的小人,想不到你连承认都不敢,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真的是那些前朝流匪将康庄洗劫了?   除了凶手,谁还能这么肯定从陆家抢走的财富并不是陆氏的全部?   除了凶手,还有谁最有可能知道当天失踪的陆氏信物的存在?不是你,还是谁?”   东方承朔被问住。   当初,他一举将前朝余孽击败,或杀或俘虏了不少,虽然控制了全城,但还是有些漏网之鱼逃脱,这些人成为流匪到处为祸,当日的确有最大的一伙流匪找上了陆家,据说是他们查到神兵突至跟陆家有关,意图洗劫康庄。   东方承朔是在城外剿匪的时候得到的这个消息,他一面带人由小路,经过康庄密道过来救援,一面派人传令回城,派兵过来救援。   也许,没有他营救......康庄也依旧难逃这一劫。   只是,后来,流匪被处理了,救援者又成了屠杀者。   不过,他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控制不住了。   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他带来的心腹,还没有通过康庄的密道,就全部因为密道突然垮塌而折损在其中了。   若说有罪,他只是没有帮着陆道远反抗君命。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如果我当初能够控制住局面,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惨案发生。”   他想要辩解,却无法将这其中的秘辛告知陆齐修。   陆齐修听他一言半语就已经猜到了,他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了,声音不高,可一字一句又沉又清晰:“你果然在场,就算不是你,也是那位吧,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是吗?这跟你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分别?   东方承朔,你站在边上看的时候,你听见惨叫声的时候,在想什么?我大哥还经常夸你心系百姓,你麾下的兵从不扰民,不滥杀无辜,治军严谨,他死之前肯定是恨得想要自戳双目。”   东方承朔篡拳。   他在想什么?   当时,那参将拿武德帝口谕制住他。   又拿朝廷初立,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可民富于国,是乱国之源的道理劝他,“那些富户,轻而易举的就能颠覆城池,侯爷,苏州城就是证明,今天陆道远可以用康庄帮你攻城,要是哪天他帮别人呢?   除了康庄这里的秘密,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更多的手段,如若不除,隐患无穷!”   他心里乱了,被人困住。   那巧舌如簧的参将已经挑唆着士兵:   “将士们在前方出生入死,我们用命打下这城池,护住这方百姓,这里,他们却在大鱼大肉的庆祝,明明早有能力,却一直眼睁睁的看着攻城将士死伤无数,直到有利可图才出手,圣上有令......”   最终不可控制的产生了哗变。   东方承朔望着不远处陵园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当年的参将早就被他在愤怒之下处死了,可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他错了吗?   武德帝跟他谈过一次这个问题,堂堂帝王清楚明白的告诉他:阿朔,站在你的角度,站在刚立足的东方氏的立场上,你没有错,身为上位者,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几年都无法过了良心这一关。   可,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   他还是这大夏的臣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都是本分。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陆齐修,方才说完之后。他就没有再咆哮和愤怒了,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只定定的盯着那河水发呆,神情死寂萧瑟。   东方承朔冲架着陆齐修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下去看看。”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句:“保住他的命。”   这两人腰间都已经绑好了长长的绳索,另一端就系在岸边的石堆上,得了吩咐,当即一左一右拉着陆齐修往水里跳下去。   他们之后,又有五条人影也下了水,八个人很快就被漩涡吞没了。   两刻钟后,就有一人从水面上冒出头来,顾不得抹掉脸上的水,声音激动得都在颤抖:“侯爷。找到了!找到了!   陆家真的留了东西,就在下面,底下是一条暗河,旁边有大洞,就这下面最近的一个洞穴中就有好大的一艘船,全部是沉香木,上好的紫檀和?花梨木!上面满满的全部都是......”   一激动,这护卫话都变得多了,张开双臂胡乱比划着船的大小,结结巴巴说了一阵,最后道:“比战船还大!”   船上的东西价值几何姑且不论,单说这沉香木,只巴掌大一小块就价值千金。可陆家居然用这木材做了整整一艘大船!   别说是这护卫没有见过了,就是出生名门的东方承朔都没有见过,这才符合陆氏天下首富的身份。   不过,东方承朔也没有被突然砸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敛眉问道:“底下可有陷阱?”   这护卫摇了摇头:“并未发现。”   “陆齐修的表现如何?”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看到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他事先是不是知情,现在看起来像是认命了。”   东方承朗想到陆道远最后对他诡异的笑,总觉得有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实在是琢磨不透,想不出不知道忽视了什么。他当机立断,   “你们几个跟我先下去看看!其余人守着不得离开半步,如果有人闯入格杀勿论,有异况及时传信号!”   “是!”   东方承朔下水之后没多久,就有数十?影悄然靠近。   ~   不远处的江面上一片平静。   游船上最激烈的环节已经过去了,最终的排名还没有出来。   在船上简单的用过饭之后,林二春就从船舱里出来了,在甲板上倚着栏杆赏景打发时间,等着船返航靠岸。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卓景行和卓香琪朝她走过来,“林姑娘。”   林二春朝他们点头示意。   卓香琪这回主动跟她说话,开口就道:“你真厉害!”   这姑娘直接得可爱,林二春虽然对她觊觎童观止不满,却也不由得笑了,“过奖。”   卓香琪靠在她旁边,十分自来熟的道:“我们出来之前,听说林春晓到还没有醒,我六哥就是大夫,我也会看一些普通病症,至少治疗晕厥之症还是可以的,我好心主动请缨去帮忙,你猜怎么着?”   林二春目光转向江心,勾了勾唇角:“她又醒了?”   卓香琪“哈”了一声,“被你猜中了,我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香琪。”对于跳脱得毫无顾忌的妹妹。卓景行也有些头疼,不管怎么说那林三春都是平凉侯的未婚妻。   卓香琪白了他一眼,冲林二春做了个鬼脸,道:“我六哥就是啰嗦,要我说,她能不能嫁还不一定呢,她做得这些事,要是被平凉侯知道,还能要她吗?   今天她的真面目都被戳穿了,不过一个草包而已,何况她还不能生......”   卓景行忍无可忍,在她头顶上敲了一记,“口无遮拦,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卓香琪摸着头顶跳脚,卓景行懒得管她了,直接跟林二春说起了别的,“林姑娘今天的表现很精彩,不管是酒还是本事。”   他冲林二春比了大拇指,“我还从没有想过酒水能够这么搭配,风味独特,却也没有掩盖酒本身的滋味。”   林二春侧身朝他笑了笑,“六少夸赞了,对了,上次你说的诗碑,可找到了?”   卓景行摇了摇头:“还没有,等今天结束之后。我再去寻一寻,已经有些眉目了,到时候拓印出来,我拿给你看看。”还真将她当成是知音了。   卓香琪插嘴道:“六哥,谁喜欢看你的那些石头、墓碑啊,你真是没得救了,见到人就给人看。”   “你懂什么,林姑娘她......小心!”   船身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林二春只侧身靠在护栏上,被这一颠,直接撞上去了,卓景行也赶紧抓住了护栏,因为撞到了她。朝她尴尬的笑了笑。   林二春没时间回应他,刚扶住,又是一道浪头掀过来,脚下剧烈的摇晃起来,她紧紧抓住护栏,有一瞬她觉得这船几乎都要翻了,等扶稳了,心口还在嘭嘭嘭加速跳着。   船却还没有稳住,不仅如此,原本沿江直行的大船,居然直接横在了江面上。   张小虎和小幺原本就在不远处,这会明显不对劲,两人都在第一时间立在她身边了。因为卓氏兄妹一左一右的将林二春夹在中间,他们二人只能隔着卓景行站着了。   暖阳无风,却无风起浪了。   船底之下是一个大漩涡,仔细看,似有一股力道不小的水流从岸边的方向突然冲击了过来,在江面上形成一道凸起的水纹,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又是一下剧烈的晃动,卓香琪已经惊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香琪,抓紧,别乱动!”卓景行沉声交代妹妹。   “六哥,我害怕!”   不远处,传来惊呼声,“有人落水了!”   “救命!”   林二春循声看去。就见江面上多了个浮动的女人身影。   船上的女子不多,看头饰,她就认出来是林三春身边的那个婢女。   这婢女正准备来寻卓香琪探探情况的,哪知道刚出来,正好撞上了,四周没有扶一把的地方,她就直接被甩了出去。   顾不得担心别人,这时,林二春脚下突然“嘭”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船身上了,剧烈的撞击让她脚底板都被震得有些麻了,随后,她清晰的听见了木材裂开的声音。心中一凛,突然人就被甩了出去。   手心里护栏“咔咔”作响,手上一松,她已经做好落水的打算了,又被一股力道给拉住了。   “林姑娘,抓紧!”   卓景行拽住了她,用力将她往船上扯,等她被张小虎接住的时候,听见“咔”的一声响。   卓景行面前的护栏直接裂开了,他松开扶栏拽住林二春,林二春是上来了,可他直接落下去了,水下传来一声闷响,顿时人就没了踪影。   “六哥!”卓香琪哭得脸色发白,却动也不敢动。   林二春惊魂未定,着急的往水面看去,就见水中一道巨大的?影擦着这船身而过,直直的往水下坠去。   “快,快找人,小虎,卓景行是不是被那?影搅走了!那是什么鬼!”   林二春急的快哭了,要是卓景行因为救她出了意外,她还不如自己掉下去。   不只是她,整船人都沸腾了,在方才那一声巨响之后,船被撞了,进了水,现在已经开始倾斜了。 第202沉船,无法接受的舍弃   船上来参加斗酒会的除了各酒庄酒坊的管事和酿酒师们,还有些跟过来看热闹的少爷、公子哥,年纪大些的,见过了的风浪不少了,这会还不至于慌了手脚。   就是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和小厮们,哪见过这样的架势,瞬间没了先前的风度翩翩,一个慌了,另一个也跟着呼救起来。   甲板上顿时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和呼喝救命声。   林二春回头看了眼,也难免有些慌,可比较起来,更让她着急的是卓景行因为救她而出事。   “小虎,你会游水吗?”   张小虎点点头。   林二春催他:“你快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小虎犹豫了一下,他的任务是保护林二春的安全,不能在紧要关头离开她身边。   现在这船除了侧翼被直接撞歪之外,船底也没能够幸免,脚下正不断的传来“喀喀喀”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刺进了船底板里,让人听得渗的慌。   船要沉了,是紧要关头吧!   他看了眼江面,这里距离岸边并不是太远,他应该能够带着林二春全身而退。   可林二春管不了那么多:“这船就是要沉也得有一会,卓六少却等不了了,万一他伤了,我......你再不去,我就自己去找人了。”   除了张小虎,她也不知道还能寻求谁的帮助了。   牟识丁之品了不少酒,喝的有些醉了,在船舱里趴着睡觉,他会游水,可这会满船都是慌乱的人,也不知道他被挤到哪里去了。   而小幺性格孤僻、沉?寡言,年纪又最小,在林二春看来就是个孩子,他就站在林二春身边,一手抓着桅杆,唇紧抿着,目光定定的盯着甲板,林二春能够看出他强忍着的紧张。   林二春是真的急了,张小虎趁着无人注意,飞快的伸手在船房上拍了一掌,取下一大块木板递给她,林二春接过来,又赶紧抓稳了桅杆,他二话不说就直接跳进了水中,很快不见踪影。   船突然又往另一边歪了歪,虽然是摆正过来了,可剧烈的一抖也将人吓唬得不轻。   卓香琪颤抖的声音传来:“林姑娘,你说,我六哥会不会有事?”   林二春看着翻滚的江水,心里的不安不比卓香琪少,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小虎很厉害,一定能够将你六哥找到带上来的。”   是安慰卓香琪,也安慰自己。   卓香琪却已经带了哭音:“我六哥也会凫水,可现在还没有上来......我不会游水,这护栏要松了。”   林二春朝她伸出手:“你把手递给我,我拉你过来,这桅杆最高,一会要是有事,这里也能多撑一会。”   卓香琪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林二春一把将她给拉了过来,手都要被紧张的小姑娘给抠破了。有了救命稻草,卓香琪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面色苍白的道:“水里的那个女人还没有爬上来。”   她说的是林三春身边的那个婢女。   林二春早将她给忘记了,这会卓香琪提起来,她才朝方才那婢女落水的地方看了眼。   有人往水中递了一根竹竿给那女子,她紧紧抓着,大半身子都沉在水中。只露出锁骨之上的地方,起起伏伏的很是狼狈,有人拉着,她却并未往上爬。   卓香琪?然道:“她之前往船上爬了,衣裳都湿透了,就又沉下去不爬了,这里都是男人,要是被看光了......”   林二春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说,在生死面前,名节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时代不同,她也懒得争辩,那女子不愿意上来,也怪不得别人。   卓香琪沉?了片刻,又问她:“林姑娘,你说这船会沉吗?”   船虽然摆正了,却已经在往下沉了。林二春只能安慰她:“以船下沉的速度应该能够等到那边的渔船过来。”   卓香琪看了看水面,又转向江上,的确有渔船朝着这边来了。   顺着林二春的视线看向甲板上,现在的人越聚越多了,虽然还是吵闹,还是有人惊叫和慌得趴在船板上,但大多数人都比方才的确安静了许多。   船沉的速度不快,有些胆大的,可能自持会游水,船距离岸边也不是太远,还趴在船边往下看。   五皇子东方承朗就站在舱门处,一个船工正躬身跟他说着什么,他沉着脸听着,不时看看江面,冲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跳到水中去查看情况去了。   等这船工说完了,他才走了出来,四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来。他在护栏五步之外站定,低头看着水面下。   船晃动了一下,波涛翻滚,水花飞溅到脸上,林二春忧心的往船下看,发现船底板就贴在那?影之上,因为水流涌动,并看不清那?乎乎的一团究竟是什么。   倒是那?影的确比方才横冲直撞过来的时候,下坠的速度慢上了许多。   可,依旧没有见到张小虎和卓景行的影子。   卓香琪小声道:“就两条渔船,一会要走也是五皇子先走吧,他带了那么多的人,还有林春晓,那么多人两条船都不够的,我们怎么办?”   林二春深以为然,眼下也只能耐着性子宽她的心,继续跟她保证:“我会游水,一会船真的沉了,这块木板你抱着,我一定推你上岸。”   想到木板,她悄声冲一边静?无声的小幺道:“小幺,你会水吗?也去撬一块木板下来。”指了指已经缺了一块的船屋墙面,有备无患。   小幺抿着唇摇了摇头。   这时,突然“吭”的一声巨响,船陡然往下一沉,林二春低头一看,只见足下的船板顷刻间裂开了。   透过船板的缝隙这次倒是能清楚的见到那?呼呼的东西了,是木头,一大块?沉沉的木头,船底板被这大块木头的尖角给刺穿了,现在的游船完全架在上面,一片?沉之中,似有亮光闪烁,有些刺眼。   没等看辨别出这亮晶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江水已经迅速的从裂口处溢了上来,眨眼间,不仅是船底,四面八方都往上涌了水,船和底下的?影一起在急剧下沉,速度快得惊人,水很快就没过了脚面。   卓香琪的手有些发抖:“林姑娘,我们......”她就瞪大眼睛指了指江面上,“五皇子走了。”   东方承朗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的扶着,踏水离开了,几个起落之后,其中一个护卫落水之前,将他往上一推,他稳稳落在了还没有靠近的渔船上了。   林二春正要说他们也走,这时,一道格外高扬的声音,将她正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底下是紫檀木!一艘紫檀木船,就在我们的船下!”   方才还因为船突然下沉而躁动不安的人们因为这一声嚷嚷,有一瞬诡异的沉寂,然后又突然炸开了锅。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足见紫檀木的贵重。   一艘紫檀木做成的船......林二春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然后才想到这得值多少钱啊。   有人不怕死的匐在已经没到小腿处的水中,伸手从已经散架的底板往下看摸。   “真是紫檀木,上面还有......那是?金!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我的天!”   “这是哪里来的?”   “真的是金银珠宝!”   林二春也被这消息给震惊了,金银珠宝和紫檀木船,她下意识的看向岸边康庄的方向,这是陆家的东西吗?又怎么冲到这里来了?想到之前拿着五加皮酒过来的那小厮说的话,林二春心中一阵发紧。   船上,财富带来的震惊有一瞬超过了沉船的惊慌。   不过眨眼功夫,林二春就被冰冷的江水拉回了现实,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越是珍贵的紫檀就越重,虽然是木头却不会漂浮在水上。   方才这紫檀木船撞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往下直沉,不知道怎么的扯住了游船,可能是这游船的浮力拉住了它,才让它下降速度减缓了些。   这会儿,游船底板也被刺穿了,还被沉重的紫檀往下拽着,难怪会沉得如此迅速。   因为船急剧下沉,本来就不平静的江面上以游船所在之处为中心,起了一道漩涡,水流从四面八方往这中心里涌动,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方才稳下来的船开始晃动起来。   撞在身上的水浪力道也越来越重,命都要受到威胁了,这会就算是金山摆在眼前,林二春也没心思去想了。   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按下对还没有冒出来的张小虎和卓景行的担忧,她冲小幺和卓香琪道:“这船沉得太快,我们得赶紧下船,这漩涡越来越大,都出不去了。”   小幺垂着头点了一下,“好。”   林二春又有些纠结,她也只能算得上会游泳。还从没有在水里带过人,更别说这样的情况下,要带两个不会游泳的人。   卓景行因为救她而不见踪影,她肯定不能不管卓香琪。   可,小幺,她也不能不救。   她是知道牟识丁会水的,要是牟识丁在,还能帮一把,她朝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的人群喊了一声,“阿牟!”声音很快就被嘈杂声给淹没过了,“阿牟!”   没有听到牟识丁回应,倒是被人簇拥着的林三春惨白着一张脸看过来,林二春漠然的偏开了视线,她才没有这么好的心肠,林三春还轮不到她操心,东方承朗带她来,肯定也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小幺突然道:“我会水。”   不等林二春说什么,他直接大步朝前走去,然后身体一沉,钻进了水中,被漩涡搅着挣扎了两下,又浮出水面,回头看她。   他确实会游水,猜他的技术不怎么样,林二春冲他摆手,“你先走。”   然后拉住卓香琪,“我们走!”   卓香琪在看了眼翻滚的江水之后,瘪着嘴,带着哭腔道:“不等我六哥了吗?”   她提到卓景行,林二春脸色暗了暗,说她心肠硬也好,怕死也好,她还是道:“再等下去我们都折在这里了。”   “那渔船快过来了,再等等......”   “漩涡太大,那渔船也怕被卷进来扯下去,最多只会停在漩涡外面,而且那船太小,也装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先过去才能先得救,五皇子都走了,肯定是有危险,不能再等了。我们先离开,找凫水好手来救你六哥。   你看那边已经有人下水了,那是宫廷御供的汾酒的酿酒师,他还跟五皇子交情不错,都没等了,下去,一会我扶着你。”   她说话时,已经有不少人从触手可及的巨大财富中回过神来,开始跳水逃生了。   卓香琪紧咬着下唇,“我不敢......”   林二春拉她,她紧抱着桅杆不肯撒手。   “你六哥不在,只要我活着,我一定护你!”   “我怕......”   “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你不走,我先走了。”   几句话的功夫,水就没过了腰,即便是抓着桅杆,林二春的身体都被水给冲得飘起来,被拉扯着扭转着,不再跟卓香琪废话了,她抓住了卓香琪的胳膊,夹着那块木板,拉着她就往漩涡外奋力游去。   卓香琪力气不如她,抱着那桅杆挣扎了一番之后,还是被扯下水了,脚下突然一空,她尖叫了一声。   林二春将手中的一大块木板塞给她让她攀着,好在小姑娘生的瘦,木板并未沉下去,可水力越来越大,她扑腾了好几下也没能掌握要领,一手抱着木板,一手死死的扯着林二春的胳膊。   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人不仅没能前进一步,反而撞到了船房顶上的护栏上,要不是被挡着,及时扶住,还不知道会被扯到哪里去。   林二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看眼前的漩涡和在水面上起伏挣扎着的人影,再看那两艘过来救命的渔船,也只远远的停在漩涡无法波及的地方,东方承朗站在船头上看着这边。   有人被漩涡搅着围着还冒出头的桅杆和船房屋顶打转,一个浪头掀过来,转瞬就没了人影,再也没能露出来,呼救声此起彼伏。辨不出谁是谁,谁也顾不上谁。   下旋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心里也怕。可看看被吓得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趴在木板上瑟瑟发抖的卓香琪,她扶着木板的手用力捏紧。   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卓景行,她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欠了卓景行一条命,她绝对不能再让他的妹妹有事。   决心一定,她胡乱扯下腰间的长佩带,靠在摇摇欲坠的护栏上,拿这带子将卓香琪在木板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四周太嘈杂,她冲着卓香琪耳边大吼了一句:“用力往前划,别停下!”   卓香琪无法思考,茫然的听着她的指令,胳膊在水上滑动。   林二春深呼吸了一口气,推着木板从船尾处下水,被漩涡拉回来之后,又努力了一次,第三回将要被漩涡拉扯回来的时候,她篡着木板边儿,咬咬牙,使出了浑身力气将卓香琪连人带木板推送了出去。   远处船头上,东方承朗目光发沉的盯着惨不忍睹、呼救连连的江面,负在身后的手扣在一起。   他带来的护卫数量有限,这些人培养出来十分难得,他舍不得他们因为去救这些不相干的人而受伤出事,最多只会让护卫对那些已经逃出漩涡来的人搭把手。   虽然想法无情了些,但这就是事实,人的命本来就是有三六九等。   现在,施救的人也还没有赶到,他能做的也只是,看着。   “殿下,曾嬷嬷让过来问一句,能不能将她们先送上岸?林姑娘被吓唬得不轻,这会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渔船上简陋,也没有干衣服给她换上......”   东方承朗头也没回,只嗤了一声,并未说话。   护卫不敢再问了,也面无表情的看向江面上。   突然,护卫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人将一块木板从漩涡中推了出来,怕这木板走不远,又拿着被水搅掉了桅杆往前朝着那木板使劲推送了一下。   混混波涛中,这块木板还没有那些时隐时现的?点引人注意,但是那板正中央绑着一条玫红色的布巾,这就分外惹眼了,他注意到木板上躺着一个人。   这护卫亲自从船上带林三春和曾嬷嬷回来,来回两趟,他是知道这漩涡究竟有多大的力道的,现在水流越来越密越来越重,只会比刚才吞噬力更大。   木板最终停在漩涡边上,眼见着,又被水浪拖卷着旋转起来,有被拽回去的迹象,东方承朗突然道:“去将人带回来。”   水面上都是人,护卫不用东方承朗明示,就直奔那块木板而去,足尖在木板上一点,看清楚上面绑着一个双目紧闭着发抖的女人,红带子系在她腰上,她的四肢可以活动,可跟废人一样只无力的扑腾着,半点用也没有。   不自觉皱眉,他顺着木板窜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游船只剩下最高处的护栏还露出一小段,水流汹涌的水涡里灌,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发高束,正被漩涡拉扯着的后脑勺上。   见那人抱住了护栏,跟着水流转了两圈居然抓住了下来,他也莫名的跟着松了口气。   危险时候都自顾不暇,还有人攀着在水中拉扯,都是想要活命。居然还有这么傻的人,为了一个无用的女人,差点死了。   木板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脚面被江水浸湿了,护卫收回视线,赶紧提起那木板上的红色带子,飞快的踏水往回去了。   将人丢在船上,他才发现方才手中拿着带子的竟然是一根女人用的腰带,不可置信的再看那根桅杆,这时攀在上面的人露出半个身子,隔得远,只能看见对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衣裳。   还真的是一个女人。   他很快就想起来,今天斗酒会上的确有个女人就穿了件红色的长裙,可头发学男子束着,五殿下对她另眼相看,整个斗酒会只跟她说了话,喝了她的酒。   他看向东方承朗。   东方承朗面无表情的盯着水面,看也没看一眼木板上的人,却也没有再吩咐他去救人的意思。   鬼使神差的,护卫主动开口:“殿下......”   东方承朗没怪护卫的多嘴,却突然指了指游船下沉之后,从背面突然冒出来的一艘乌篷船:“将船绕过去,看看那上面是什么人。”   这乌篷船这会就跟渔船隔了个漩涡,在漩涡的另一边,船身本来正对着前方,被拉扯的横着了。依稀可见船头上站了个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看他的动作,应该是对那桅杆上的女人说着什么,是去救人的,林二春正冲他挥手求救。   其实不是挥手,而是在摆手。   林二春心惊胆颤的见那艘乌篷船差点被水流卷进漩涡,上次在岛上的温泉里,童观止跟她胡闹,她就知道他不会水了。   她看不见乌篷船里面,只能远远的见他孤零零站在船头,除了一个老船夫在船尾划船,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他人,自然也没人能够飞檐走壁的救她。   他要是真的傻兮兮的过来,除了将他自己折进来,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决定自己游过去,等靠近些了,喊他在船头那将船桨伸出来,拉她一把就行了。   她摆手就是让他就停在那,别再靠近了。   乌篷船没往前了,可依旧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打转,远远的看着船头的人影,林二春刚才还觉得被水流拉扯得头昏脑胀浑身疼,力气也耗尽了,心里涌出无边恐惧,现在恐惧没了,又凭生出一股力气来了。   她头回真切的感受到来自精神的力量,来自感情的神秘动力。   护栏突然被水流拔起来了。她迅速脱手往前游,膝盖不知道被什么给刺中了,强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浑身痉挛,膝盖上冒出的鲜血被水流一冲,半点痕迹也没有。   停顿了一下,又倒退了几丈,她强忍着继续奋力朝前游。   不知道是爱情的力量真的这么伟大,在不知道在水里转了个圈,重复了几个来回之后,她竟然真的快要成功了,距离那乌篷船越来越近,之前只能看见童观止的身影,现在模模糊糊都能看见他的面容,忽近忽远,跟水面一样起起伏伏。   “铁柱!”   刚喊了一声,就呛进一口水。   童观止神色严肃,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她的喊声,他并未应声。只一手掐着船舷,紧盯着水面,见林二春越来越近,他弯腰捡起船上的一根长竹竿,朝着她伸过去。   只差一点点就能够着了,胜利在望,林二春麻木的四肢,全凭一股气撑着,又一次被浪打开,身体被冲出去两丈远,童观止指尖都篡进了掌心了:“二丫......”   他头一回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会游水,为什么没有学功夫,为什么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在水中挣扎,却无能为力。   身后的船篷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血腥味越来越重,童观止目光一暗,捏着竹竿的大手篡得发白。   船篷里又一次传来白洛川的催促声:“观止。阿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的情况比我们料想得要严重得多,必须先靠岸。”   童观止后背绷得僵直,他半跪在船上,大半身体往船外探出去,想要竭力将手中的救命稻草再往前伸长,还差一点,他就能拉她上来了,“二丫......把手给我。”   “铁......”   “大哥,”虚弱的声音响起。   童观止僵硬的回头,声音有些颤抖:“阿齐。”   陆齐修半靠在白洛川怀中,他面上半点血色也无,上半身光裸着,狰狞的伤口被水泡得久了,呈一片死灰色,他咳一下,就从唇角渗出血来。   见童观止回头,他掀了掀眼皮,扯出一抹笑来。道:“大哥,我找到仇人了,别让他们出来,别让他们......”   白洛川按住他的嘴角,闷闷的低吼:“你别说话了!”   陆齐修充耳不闻,继续道:“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亲眼看到那些财富,又亲眼看见消失在眼前,全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见了又怎么样......”   白洛川愤愤的看向童观止,“童观止!他除了你看见的这些伤,还中毒了,伤口上都浸了水银,吸入了不少毒气,你真的要拖死他吗!”   陆齐修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听到白洛川口中的“水银”,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喃喃说着:“有水银,里面还有温泉,他们困在里面吸了这些毒气,都会死,一个也跑不掉。”   说着,他又是一咳,猩红刺目。   童观止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转向陆齐修道:“阿齐,你别说话,安心睡一会,等你醒来就都解决了,我安排人堵住出口和入口,一个也别想出来,他们全部都为康庄陪葬!”   “好,我知道大哥肯定会安排好。”陆齐修累极了,眼皮合上。   “童观止,外面那个女人,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有能耐,她不用学就会游水。你会吗?她能够活下来,我保证她一定能够活下来!她那样的人命比任何人都旺,她力气大,你知道!   她扑腾几次也能出来,这里距离岸边不算远,她能游过去,你在这里除了看着又能怎么样。   一会晋元就到了,他能带她离开,阿齐却再也等不了了,我没办法了!”   几乎是咆哮着说完,没等童观止说话,白洛川又朝着船尾喊道:“走!靠岸!”   童观止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看着船篷内奄奄一息的少年,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的回头,看着还在水流中挣扎的林二春,扣着的船舷上被他划出一道痕迹,原本紧捏着的竹竿无力的落在水中。   方才隔那么远,他都能够感觉她见到自己的欣喜,明明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他却不能等了。   他不敢眼睁睁的去看她挣扎,也说不出要抛下她先走了,相信她能自救的话,他一言不发,深呼吸了两次,敛去了所有的神色。   林二春被水波遮住了视线,只看见一根竹竿在眼前随着流水晃动,她心中一喜,伸长手臂向前去抓,可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她努力往上浮动,迎接她的不是那张心心念念的脸,而是渐行渐远的船。   她不敢相信方才还那么近给她希望的乌篷船居然撇下她,走了。   想到前几天他还骗她,让她还东西然后走。他们两清。   她冒着呛水的危险,朝着那船喊:“铁柱,你敢现在开玩笑试试,你敢抛下我,我......”   没有应答,她有些慌了,本能的呼救:“你真的不管我了,救......”   再一次沉在水里的时候,她依稀听见有人说了句:“追上去看看!”   再爬出来之后,林二春看看那个已经小成了?点的乌篷船和急急忙忙往前追赶的渔船。   东方承朗发现他了,再追赶他,所以,他才丢下自己走了?   是这样吗?   再看看手中之前当作救命稻草和动力的竹竿,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用生命在参与一场恶作剧逗乐别人的可笑的小丑。   虽然不可置信却又血淋淋的发生在她身上,他来了,再给过她希望之后,又走了。   在她最害怕最无望的时候。他舍弃她了。   她宁愿他从来不曾出现过,她就是溺死在这水中,也比现在要好受得多。   明明她马上就要抓住了,只有那一刻半刻钟,他也等不得了。她不想将他想得遇到危险就会抛弃她这么坏,可不管他什么理由,她也不能接受他今日的所为。   手一松,这根跟她一样可笑的竹竿很快就被水卷走了,水流从口腔里灌进去,眼前一窜窜咕噜噜的水泡,身体越来越沉,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冷静下来了。   她不需要别人给希望,希望是自己给的。   她想活下去。   手脚四肢是麻木的,头是眩晕的,眼神却亮的吓人,好像永远也闯不出去的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本能的篡紧,借着这股力道,终于冲了出去。   最危急的时候过去了,她浑身一松,这才看向救了自己的人,“小幺。”   小幺没有吭声,林二春也没有多的力气再说话了,她也看得出来,小幺也跟自己一样,不过是强撑着,都没有多少力气了。   两人半是游,半是借着水力的推送竭力飘在水面上,积攒着力气,时不时朝着岸边划动几下,可明明很近的岸,却像是怎么都靠拢不过去,再这么下去,躲过了漩涡。说不定还得溺死在这江中。   突然,小幺又拉了拉她。   “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突然扎进了水里,林二春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扎了下去。   水面下居然有个洞,小幺扒着岩壁进去了,林二春虽然不解,也还是跟着他进去了,沿着这洞穴半游半走,就在林二春憋不住气的时候,水面突然变浅了。   她欣喜的发现这洞内居然有空气!   暗中,小幺突然道:“这里能走出去。”   林二春“哦”了声,没问他怎么会知道这里,能够走出去,那他们就不用溺死了,总归这是活路,他愿意说她就愿意听,不愿意说,她也尊重他的秘密。   摸索着岩壁。听着他在前面淌水的声音,她紧紧的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突然小幺脚步一停,林二春不妨,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嘘”了一声,林二春要说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前面有人。”   ~   江面上方才沉船的场面已经平静下来了,偌大一艘游船,半点痕迹也无,只剩下还在搜救或打捞的船只来来回回。   突然从船只缝隙的水面下窜出来一个人,他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色的水,吸了一口气之后,又一头扎了进去,这次没多久,他从水中拖出来一根半浮着的木片,将上面缠着的一件红底绣着白梨花的外衫解了下来。   脸色沉了沉,踩着这船只,就朝着岸上去了。   岸上,死里逃生的人或躺着、或坐着、或疲惫、或悲伤后怕。   他匆匆扫了一眼这些人,捏着那件衫子的手紧了紧,然后迅速的离开。   离人群不远的江堤下,童观止双目通红,声音沙哑,对面前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说着:“里面的东西也都毁了,你们不用再进去了,守住两处出口,将庄内的出口堵死,方才船从哪里出来你看清楚了吧,把水下的出口堵死,不准放过一个人。”   “是。”   等人走了,童观止回头,看见来人手中捏着的东西,心口猛地一揪:“人呢?” 第203出口,我拿我该拿的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嗒嗒嗒”的声响,似有人踏着泥水朝着这边跑过来,听起来像有两个人。   除了回头,再无处可避,可回头她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力气能够游出去。如果左右都是死,她不愿意死在江里,那水,她是真的怕了。   林二春放缓了呼吸,目光幽幽的盯着前方漆黑一片的通道,刚经历过一场劫后余生,就算这会前面突然冲出来几只鬼,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十分镇定。   她马上就想到那艘差点要了她的命的紫檀木船,应该就是从这里冲出来的吧!   这迎面跑来的如果不是鬼,左不过就是东方承朔、童观止或者荣绩的人吧,童观止的人不一定认识她,其余的连朋友都算不上,要是正面遇见了,难保不会因为丢了宝藏心情不好,再顺手将她给收拾了。   小幺有功夫在身,但能不能对付两个人还难说,而且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刚死里逃生,林二春十分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与其再落入被动,不如先发制人,扯了扯小幺的袖子,声音压得只剩下气音:“将外衫脱下来。”   小幺扭头,黑亮的眸子狐疑的望着她。   林二春道:“一人一边,将人绊倒。”   小幺穿的本来就是深色的衣裳,在这不见光亮的通道中一点也不显,他身量高,及膝的衣服也不算太短,两人分别扯住头尾,一左一右,在通道正中做了个简单的陷阱。   林二春外袍不知道何时没了,她只着素白中衣,怕被人发现,她满不在乎的就地在泥水中打了个滚,然后就地抓了一把烂泥抹在脸上了,随后趴在地上,抓着衣裳,双臂支撑着,静静的等。   脚步声越来越近,都能够听见两道粗喘声了,却突然停住,取而代之的是铿铿锵锵,利刃碰撞的声响,隔得近,林二春能看见不时划过黑暗的利芒,都是会功夫厉害的。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心里安慰自己,这样更好,他们先自己斗,打死了一个,她只收拾一个也方便,对方再厉害,还能料到这里藏了两个人么?   岩壁上的水滴第十次落在林二春的眼皮上的时候,那边的打斗终于以一声利刃刺进肉里的“噗”声结束了。   之后,说话声清晰的传过来,很是陌生的低沉男人嗓音,“阿梧,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为师待你不薄,要不是我,当初你早就死了......”   另一人嗤道:“师父,你算过这些年我给了你多少银子吗?就是养活了你们一群海贼也够了吧。要说还,你教我的那些,我也早还完了!我并不觉得欠你什么。反倒是你,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   这声音虽然嘶哑得厉害,但是语气和那调调分明就是荣绩,等对方说第二句话,林二春就确定了,果真是他。   “一开始你是不是利用我,我已经懒得去追究了,现在我娘却被你们逼死了,你敢说将我的身份暴露出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去糊弄鬼去吧!”   跟荣绩说旧情一点用也没有,穆军师声音也冷硬起来:“我带来的人都折损在这里了,只有你活着出去,你以为,忠义王能不怀疑,他能放过你?朝廷同样不会放过你,荣家也容你不下,你的下场......”   荣绩冷笑了声:“你的人死在东方承朔手下。与我何干?我的下场这就用不着你操心,忠义王那个缩头乌龟他放不放过我不提,我只知道他会更恨你,因为你这回一无所获不说,还暴露了他的行迹给东方承朔。   不管东方承朔能不能活着出去,我保证朝廷都会马上出海剿匪。师父,这是你最后教我、用在我身上的招数,我现在原样奉还,你觉得我这个徒弟学的怎么样?”   “你!”   荣绩不耐又讥诮的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应该也能死得瞑目了,现在你先死一步,下去给忠义王准备皇袍玉玺,他马上就能过去找你了,在底下你们比武德帝早进地府把握先机,没准能成。”   这次没等对方说话,又是一道“噗”声。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荣绩阴戾暗哑的一哼,一切归于平静。   林二春眨眨眼,眼皮上的水珠滑落了下来,篡着衣服的手紧了紧。   等了几息功夫,脚步声才再次响起,这次没了先前的沉稳有力,跌跌撞撞的,伴随着荣绩急促的喘息声和低咒声。   林二春屏住呼吸,在一声重物扑到在泥水中的嘭响之后,顾不得抹掉飞溅在眼皮上的泥水,她马上往边上一滚,才爬了起来,小幺已经用衣裳勒住了荣绩的脖子,腿顶着荣绩的后背上将他按在泥水里。   荣绩挣扎了两下,林二春赶紧扑上来压住了他的腿。   他动弹不得,喘着气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让小爷死也死个明白吧!”   林二春道:“先将他捆起来。”   荣绩脖子上的束缚一松,因为太过惊讶了,被小幺用衣裳捆着手脚的时候,他都不曾挣扎,只不可置信的喊了声:“林二春?”   顿了一下,又问:“你在这里伏击我?童观止让你来的?”   听到“童观止”三个字,林二春目光微暗。   他今天还真是忙。   从荣绩腿上爬了起来,她道:“我还没有这么闲得慌专门过来伏击你。”   “那你......算了,你不说也罢,你是从前面过来的?这么说前面真的有出口?咱们无冤无仇,你莫名其妙捆我做什么,你赶紧将我放开。”   刚见证了他的狠辣手段,林二春没动杀心,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万一他举刀相向,她还不得冤死,只道:“你这样我比较放心。”   荣绩嘟噜道:“跟你这娘们说不清楚,童观止人呢?今天小爷也帮了他一把,他在哪,我跟他说。”   林二春没接他的话,只道:“荣绩,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结仇,就是今天绑你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你这人让人不得不防,你放心,你我无冤无仇,我也不会杀你,只让你在这里躺会而已,过会儿我会给你解开。”   “将他打晕。”最后这句是冲小幺说的。   后脑勺上马上就挨了一击,荣绩疼得闷哼了声,脸都趴在泥水里了,却还没有晕过去,在小幺第二击之前,他赶紧道:“你先等会!”   可林二春和小幺都不听他的,又挨了一掌,荣绩虽然还能瞪着眼睛,心里却郁闷得想死。   小幺也很郁闷,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在水里耗了太久,有些脱力了,现在还有些发抖,他提起荣绩的脑袋就想往地上撞。   荣绩急道:“你们进去里面就是自找死路,里面有毒!”   脸贴着淤泥之前堪堪停住了。   林二春问:“这是怎么回事?”   荣绩沉声道:“要不是因为小爷中毒了,你以为就你们俩能绑住我?”   一个女人,一个打两次都打不晕的帮手,被这样的两个人制住了,荣绩都没脸提。   不过,这会不说清楚显然不行,林二春对他的防备太深了。   “你们是从前面的出口进来的,现在打算往里走是不是?我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要是那边有出口,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而且东方承朔还在里面,就你们二人再往前走说不定能碰见他,童观止的人这会不见踪影,多半都死了,前面你没有帮手,你真想找死就去吧。”   林二春迟疑问道:“里面真有毒气,又封闭了这几年,你现在还能说这么多话?还有力气杀人?”   荣绩一向说一不二,难得跟人解释,这次破例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信,一时气结,咳了咳,嘴里涌出来一股铁锈味,他重重的呸了一口,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黑暗中那双盯着他的清亮似沁水的杏眸一眼。   没好气的解释道:“里面有个水银池,不远处就有个温泉,这水银温度高的时候就会冒毒气。却也不至于马上致人丧命,你也说了里面封闭了几年,待时间长了也会致死,你要是还不信自己过去看吧。”   水银林二春知道,他说得又有理有据,都这时候了,也没有必要还撒谎骗自己,林二春又想到寒山寺后面那片早熟的蚕豆田,猜测这温泉约莫就在寒山寺的后院下面,两地相距不远,倒也说得通,她信了。   前路有毒,还有东方承朔。   正因为信了,才犹豫了,“小幺?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再回去?”   虽然对江水的恐惧还在,比起赴死,她也愿意再去尝试。   小幺的声音听不出担忧,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干巴巴的三个字:“能出去。”   他带自己进来的,两人又刚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林二春这会很相信他,“那我们就往前走。”   “林二春,你给我解开!”荣绩又催促道,“你这女人,不提童观止,咱们俩也算是合作伙伴了吧,你就这么待小爷,小爷找东方承朗,给了你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   林二春恍然:“你是说,是你假传你妹妹的口信给我,让我参加斗酒会?”   “你不是很能耐么,怎么之前不想着去参加,现在斗酒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你拿下东方承朗了没?别辜负了小爷一番美意。”   还真是他。   林二春只兴致缺缺的说了句:“你这是打算投靠东方承朗了?也是,就算是穷途末路了,你也还有让东方承朗冒险收留你的本钱在。”   她是真的不关心这个了,这些本来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之前非要冒险掺和进去,惹得一身骚。   如今,她已经没有再为之冒险的理由了。   荣绩没听出她的不感兴趣,只不满:“投靠?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   若是让他自己定义,顶多就是各取所需,他因为妹妹才想要帮东方承朗一把罢了。   至于斗酒会上成全林二春,也只是想要给妹妹抬抬身价,多点东西傍身,毕竟他现在的处境,以后不能光明正大的护着她,只能暗中筹谋。   或许因为觉得看不透、或许因为童观止,他相信林二春是有真本事的。   当然,此时说跟东方承朗合作还太早,他还得再看看对方的表现再做决定,后面还有考验等着那个天之骄子。   这些话,荣绩当然不会跟林二春说,只道:“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吧,你先给我解开!”   话落,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似石头落地滚动的声响,地面跟着狠狠的一阵颤动,地上的泥浆都被震起来了,林二春下意识的回头看。   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震动还没有停,荣绩骂了一声,忘了自己的处境,直接冲林二春发好施令,“给我解开,去看看,前面好像是塌方了。”   他严肃起来,声音冷厉又阴沉杀气腾腾的,林二春也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没有拒绝他。   三人循声赶过去,真的被荣绩料中,洞口被几块大石给彻底堵死了,外面有水力挡着,荣绩撞了撞,巨石纹丝不动,若不是听见外面的水声,他都怀疑这里究竟有没有出路。   无计可施,他冷笑着问林二春,“你猜这是谁弄的?”   林二春沉默不语,这么会功夫不可能是这洞口自己垮塌的。   她心里有猜测,大约是,童观止看见那紫檀木船了,猜到此处有出口,不过他应该并不知道她躲了进来,才会封了洞口,想要堵住东方承朔的出路吧。   他终于要赢了,以后他终于不用再为陆家的事挂心了。这算是扭转了命运了吧?   可。这些都跟她无关。   她已经心凉如冰,结了冰,自然不会再起涟漪,这会被堵了退路,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心里一片木然。   比较起来,她更担心荣绩因为童观止而迁怒自己,暗暗防备着。   荣绩骂了几句,才道:“林二春,我敢打赌,康庄里面的那出口肯定也被堵死了!”   你的这个男人看着很和气,心还挺狠,小爷才跟他合作,虽然是各取所需,可小爷还没出去,他就这么狠,对我也还罢了,对你......”   说着,他忽然想起那天童观止将东西还给他的时候,提起林二春的模样,当时童观止一开口,他就懂了他的意图,那是赤裸裸的炫耀和警示。   他下意识看向林二春,光线实在太暗,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却看见了那双警惕的盯着自己的眸子,猜到她还在防备自己,荣绩顿时被气得不轻。   这防备心也太重了,他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在她心里就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太生气了,他故意刺激她:“你说,他知道你在里面吗?”   林二春实事求是的道:“他不知道。”他再让她心寒,她也相信他肯定不知道,他多半以为她沉在江底了吧。   都死到临头了,她还为童观止说话,荣绩心里更不痛快,嗤道:“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你现在也算跟小爷死在一处了,咱们这也算是死能同穴了。”   话说出口,他自己愣了愣,见林二春什么反应也没有,又莫名烦躁。   “我猜他就是知道你在里面,也会将这出口都堵死,不然等东方承朔出去,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东方承朔本就跟他不对付,现在他又明目张胆的从东方承朔手中抢陆?修,虽然是陆?修将陆氏财富给毁了,可跟童观止也脱不了关系,   陆?修死了,东方承朔只会将怒气发在他身上,丢了陆家那么大一笔财富,那么多的好东西,没看见也还罢了,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别说东方承朔生气了,就是小爷我也觉得可惜啊。”   林二春打断他,问道:“陆?修死了?”   荣绩想起刚才在洞中得知的陆家跟东方承朔的恩怨,回想起陆?修做的事情,有些唏嘘:“不知道现在死没死,反正活不成了。   那紫檀木船原本漂在水银池子里,他这个疯子直接跳进去了,然后爬到那船上,碰了机关,那暗河的水突然冲过去,船就沉下去了,之后被水冲走,他也跟着不见了,   他身上带伤。又沾了水银,就算能逃出去,应该也活不成了。”   在荣绩看来,陆?修的举动是有些疯狂了,起码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吧,傻不拉唧的,还没到最后关头呢,等实在保不住了再去孤注一掷也来得及。   林二春沉默着没说话,想起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趴在童观止胳膊上嚎啕大哭的模样。   他年纪轻轻就死了固然可怜,可死前没有让敌人得到什么,还有人帮他善后,狠狠的报复凶手,他临死,应该比自己好受些吧,至少有人能为了他,都做好了不惜一切的打算。   她还有些羡慕他。   荣绩继续说着前话:“那可是沉香木和满船的金银珠宝啊,全部沉在水里被冲走了,拦都拦不住,现在都冲到江里去沉了,东方承朔能放过童观止才怪。   为了他和童氏一族的好日子,为了不重蹈陆家的覆辙,他也得将东方承朔堵在里面。   林二春,你觉得你能比得过童氏一族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吗?”   “现在你也被堵在里面了,看来你这个妻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怎么样嘛,林二春,你的眼光真差啊。”   林二春闻言,莫名想起前世从京城的平凉侯府被休出来,东方承朗好像也是这么刺她的,给她剖析她的处境和她的愚蠢。   现在,她的男人从东方承朔换成了童观止,说她蠢的人又从东方承朗换成了荣绩。   以前她被东方承朔放弃,然后死在他手中,现在她被童观止放弃,又要死在童观止手里。   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一切却还是诡异的吻合,像转不出去的轮回。   她伸手捂住满是淤泥的脸,笑声就从指缝里钻了出来。   低低的、有她特有的脆,又比荣绩想像中的软,笑够了,她才道:“是啊,你说的对。”   她终于维持不住那副淡淡的语调了,可这反应却也不在荣绩的意料之中,她笑得那么开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听不出半点郁气和抱怨。   这次也猜不出她的心思,荣绩也觉得无趣,欺负一个跟自己一样快死的女人又算什么本事呢!   他歪着嘴角,自嘲一笑,懒得挤兑她了。   他不唧唧哇哇了。林二春跟小幺道:“我们走吧。”总要去看看别的出口,不然她不死心。   荣绩没地方去,也沉默着跟在他们后面,走过他的师父的尸体的地方,他心中一片漠然。   在黑暗里待得时间长了,他依稀能够看见走在前面的姑娘模糊的背影,她深一脚、浅一脚趟在泥水里,让他暂时忘了可能会死在这阴冷潮湿洞穴中的郁气。   突然她脚下一顿,往前一栽,手撑在了泥水里,荣绩以为她跌倒了,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扶她,只是隔了三步距离,他又因为中了毒的缘故,反应迟钝了许多,刚要碰到她的胳膊的时候,她却正好将手臂从泥泞里拿了出来。   连衣袖也没有碰到。就错开了。   甚至,林二春根本没有发现他打算扶她,她手里篡着方才膈到了她的脚的一方石头,一路走过来,踩到了方的、圆的、椭圆的不少东西,猜到会值钱,她也懒得去捡起来,要不是这一块划伤了她的脚,她也不会弯腰去拿出来了。   本打算随手扔掉,却在摸到上面的一个图纹的时候将之留下了,她的指腹一圈一圈的摩挲着这图纹,继续朝前缓行。   荣绩悻悻的收回了手,为了掩饰无人知道的尴尬,他调侃的问:“林二春,你捡到什么了?陆家那船从这里通过的,掉了不少东西下来,随便漏点都能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了。不过,现在人都要死了,捡了再多也没有用。小爷还嫌那金银珠宝膈脚呢。”   林二春道:“一块元宝。”   荣绩耸了耸肩膀,“嘁”了声:“童观止没给过你好东西啊,元宝都稀罕。”   林二春没理他,他也被自己忍不住的提童观止弄得烦了,总算是闭嘴了。   还没走到通道的尽头,小幺就停了下来了,他一直扶着洞壁在走,这会摸索了好一会,突然道:“这里。”   林二春也凑过去,“这里?”   小幺“嗯”了声,拉着她的手,按在他方才掌心下的地方,语气里难得的带了几分轻快:“这里有字。”   林二春在上面摸了摸,的确有刻痕,“像是一个‘幺’字。”   老实说。这洞壁上又是石头,又是泥沙,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若不是小幺特意指出来,很难让人发现这个跟刻痕似的字,“这是你刻的?”   “这是第五十一个,就是这里。”   小幺的话让荣绩一头雾水,林二春却懂了,“你是说,这里能出去?小幺以前来过吗?”   小幺没答话,已经开始在伸手挖着距离这字迹不远处的泥沙了。   林二春也不追问,闷头跟着一起挖,还不忘招呼荣绩一起。   这泥沙松散,看样子应该是后来堆积的,并不难挖,不一会儿,洞壁上一个不太显眼的小洞就越来越大了,荣绩一兴奋,直接伸脚踹了几下,这洞口已经能容一个人通过了。   小幺率先钻了进去,林二春也赶紧跟上,荣绩已经爬进去了,想到什么又退了出去,等林二春快要拐弯的时候,他又跟上来了,主动解释,“前面听见人声了,东方承朔迟早会早过来,我遮掩了一下痕迹,不能便宜了他。”   林二春没吭声,他鬼使神差的又问:“你,不介意吧?”问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   林二春更不懂他的用意。只漠然道:“随便。”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林二春觉得胳膊再也抬不起来了,膝盖早就不是自己的了,面前总算是出现一个洞口,从这洞口勉强钻出去,空间豁然变大,只地上乱世嶙峋,像是也经历过一场塌方。   不过,前方竟然隐隐还有一丝光亮传过来。   她顿时一扫之前的萎靡,精神为之一震:“小幺,这里真的有出口。”   小幺没看前面的光,看向相反的方向,林二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爬满青苔的乱石堆下,露出几具骇人的骸骨,有些还被石块压着。   林二春打了个寒颤,一时没有言语,看向小幺,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瘦削的后背绷得如一张弓。   荣绩费了好些劲,才从洞中钻了出来,看着那些尸体,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他上前从其中一具尸骨已经破败不堪的衣裳上,摘下一块令牌,在眼前晃了晃,“喲”了声:“看来小爷是替东方承朔白操心了,他肯定也知道这条路。”   林二春便也注意到他手上的令牌。   正巧,她还认识,这是东方承朔手下神武营的令牌,只不过现在这些令牌上明显有岁月的痕迹,并不是林二春记忆中在西川的时候见过的那些。   “小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说陆?修你没半点反应。你不是陆家人,难道是东方承朔的打手?你从这里逃出去了,这些人怎么就没能躲过呢?”   小幺抬起头来,冷然如狼的目光看着荣绩。   荣绩跟他对视了一会,道:“爱说不说,不说小爷也能猜得到,也就那么回事吧,看在你将小爷带出来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说完,他率先朝着微光处走了,这光是从石头缝里透进来的,他就趴在石头缝里朝外看。   荣绩走了,小幺看了看林二春,眼神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抿着唇,神色间却有林二春跟他相处久了,才能发现的紧张不安。   像个被她发现了秘密。等着被训斥的孩子。冷清,却又赤诚,再冷漠也只是个心性简单的少年。   林二春无法想象他曾在这洞中经历了什么,却能够猜到那条蜿蜒曲折的生命通道和那五十多个字,或许更多的字,代表的艰难。   五年前,他才多大?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小幺,你想说的时候就说,别理他,我不在意你以前是不是跟着东方承朔的。以前都过去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的。”   小幺闻言松了口气,郑重的点头:“你待我好。”   林二春懂了,又因为他的这半句话有些愧疚和心酸。   她起初根本就觉得他只是个麻烦,除了拿银子打发,几次都想将他丢出去,如果这都算好。让他觉得值得冒险来救自己,那他以前过得究竟是有多差?   荣绩听不惯他们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嚷道:“过来帮忙!这里被堵了,要是不搬开这些石头,还是得被困在这里。”   逃出生天有望,三人都充满了干劲。   这里并没有像之前江中那个洞口一样被彻底堵死,石头是存在缝隙的,也并不是特别大,很快就挪开了一条通道,见到前面明显被扫通了通道,荣绩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咱们命不该绝!   前面也有塌方的痕迹,早有人在打扫了,正好便宜了咱们,我还说呢,东方承朔带的心腹不像是轻易会被这几块石头拦住的,这是咱们运气好,省了好些力气。   林二春。你说这是谁在这里挖开的?他们人呢?不会再这里等着咱们吧?”   “不知道。”林二春一边说着,一边推他赶紧出去,嫌他挡路。   荣绩笑笑,跨步走在最前面。   林二春篡紧手中的印章,回头望了眼,她不会白拿这印章,会做她该做的,这个就当是陆家给她的报酬。   之后的通道就顺畅得多了,并没有人挡路,越走空气越是清新起来,闻到带着草木清香的潮湿空气的时候,林二春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外面辨不出时辰,天阴沉沉,只有暴雨滂渤。   她跟荣绩一样,一头扎进了雨中,偏头见山下江面上灯火密布,这雨中的星河迷蒙了她的眼。   江中。有人已经如疯如魔。 第204崩溃,要将事情闹大   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江面之上,却有大大小小的船只连绵十数里,灯火如星,四周,风声、雨声、雷声、说话呼喝声、水流声,喧哗一片,蔚为壮观。   某个船头,立着一个男人。   明明有千盏灯火为他作点缀,他却犹如站在孤山峭壁之上,背影如绝壁石缝中突兀的冒出来的那株苍松,萧瑟孤寂,跟四周的忙碌喧哗格格不入。   他静静的看着滚滚江水,除了偶尔会动动眼皮,除了,天越明,脸色越变越灰败,他一动也不动,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整整一夜了。   虽然有人站在他身边为他撑伞,可因为飘忽不定的风,他身上那件半身白,半身因他在江边登船的时候踉跄跌跪在地沾了大片污渍而变成深色的袍子,还是被雨水淋湿了。   宽大的袖子和袍角,跟他这个人一样,无法再飞扬起来。只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   任是谁看他一眼,也能看出来,他的精神也已经垮了,这苍松的枝干虽然还能强撑着,但内里已经变成了被雷电暴击之后死气沉沉的焦木。   朝秦在一边为他撑着伞,亲眼见到他从疯狂变得平静,再到现在的死寂,几次想要跟他说什么。都在看到他的神色之后咽了回去,不敢、也不想去打扰他。   让他再静一静吧。   童观止的确觉得很静,四周的吵嚷声根本无法影响他分毫。   他安安静静的、一遍一遍的回想那竹竿从自己手中滑出去的那一幕,却发现脑子里是一片木然空白,他实在记不起来那时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那时在江水里挣扎,她心里肯定特别怕,他不能救她,也该陪着她。给她打气,等等她,而不是亲自给她一击。   那是他求娶来的妻啊。   她说,“童观止,以后就是跟你亡命天涯,我也认了,我说话算话。”   她说,“铁柱。我想你了。”   她说,“铁柱,我舍不得你走,你别走。”   她说,“你真的不管我了?”   她说,“你别冲动,我不想遗憾一辈子。”   她说,“童观止,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最亲的人就是夫妻。”   她说,“即便结局难料,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我想跟你一起试试。我们一起互相扶持走走看,试了虽然不一定好,可不试试我肯定会后悔。”   她当他是最亲的人,她那么好那么爱他信他,不图什么,只想跟他好好扶持着过日子。   他才打开她的心扉没多久,他终于让她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他才刚许了她一生一世,他怎么会走开呢,他怎么会狠得下心,在那时丢下她走开呢?   像是鬼迷了心窍,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想到眼睛发疼、想到脑子要裂开了,依旧想不起来。   弄不清楚自己,他忍不住又去想,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她一定恨透自己了,一定是彻底的失望了,他让她寒了心,所以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手中篡了一夜的那件红色衣裳,看一眼就像是刀锋在他心口刺上一刀,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将她弄丢了,他也想将自己凌迟了。   “哗啦”一声剧烈水响,将雨声都给压制住了。   旁边有人在喊:“又捞上来一个!是个女人!”   童观止僵站着,眼皮却动了动,他头回真切的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不希望妻子还留在水里,更不希望在水中找到她。   他不敢看。朝秦看了,先松了口气。   童观止僵直的肩膀便也略松。   朝秦趁机低声劝道:“大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她非一般女子可比的坚韧,她力气又大,人又聪明,不会吃亏的,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救了个人,她肯定是相信自己能逃出去,才会救人的。   说不定,这会她已经上岸去了,或者她是被人救走了,因为太累了,才不知道江边的动静,不知道大爷在寻她,她要是知道,肯定会找过来的。”   童观止闻言,沉如水的目光陡然一亮,渐渐有了活气,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她一定是躲起来了,她怎么会还在水里呢,她......只是气我,才躲起来了。   她气也好,只要她活着,她肯定还活着。朝秦,靠岸,让船靠岸!派人去岸上找,看沿路有没有留下痕迹,全城去找,挨家挨户去找!不,下游也得找,也许她被人带到下游去了,从苏州府开始,一个一个镇子都要找!”   朝秦张了张嘴,看着又一次疯狂起来、语无伦次的主子,不知道是不是劝错了,万一找不到......   大爷已经方寸大乱,没了理智和思考能力了,下了一夜的雨。就算有痕迹也都给冲没了。   至于挨家挨户去找,朝秦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心里觉得那就更没必要了,如此兴师动众,还不如等夫人休息好了自己就会回来了。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还活着。   然而朝秦对此却并不抱多少希望,他打听过了,没人见到林二春上岸,东方承朗还惋惜的在江边倒了一碗酒水,听说就是祭拜她的。   他之所以这么劝童观止,只是因为实在太担心他会撑不下去而崩溃,事实上他已经崩溃了,先将他劝回去,就算真有坏消息,也能让他缓缓,不至于直接看见了无法承受。   朝秦没敢再继续劝,船渐渐靠岸。   童观止忘了去吩咐别的船只还要不要继续搜寻,船还没有稳住,他就从船头跳了下来,一脚踏进江边浑浊的泥沙中,还不等开口吩咐岸上跟着船行的人,这时有人沉声汇报:“大爷,阿齐走了。”   等童观止赶回住处,白洛川从屋里冲出来,正想开口骂他,骂他没有赶回来送陆齐修最后一程,他拳头都打出来了,却在看见童观止的模样之后生生止住。   “观止,你......”   ~   乌啼山上,林二春将荣绩叫住:“以前欠我的人情,还有今天带你出来。你认不认?还不还?还,就帮我一个小忙。”   荣绩斜着眼看她:“什么忙?”   “报官。”   “你想......”   “陆家的事情,应当有人知道。”   如今证据确凿,死的、活的都有,还有那艘沉在江心的宝船,那么多双眼睛见着了,那么多人为之送命了,事情已经不小,如果报官了,的确会有人知道。   不过,该怎么报官也还得有个讲究,想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不被轻易压下去,这就得凭本事了。   林二春自然是想往大了闹的,最好是能够天下皆知,她没有天真的以为这样闹一闹就能为陆氏讨回公道,让武德帝和东方承朔去偿命了,可闹大了,自会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总好过让陆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沉寂下去。   她没打算全部依靠荣绩,可眼下,她孤身一人想要成事很有难度,她需要助力。   从拿到这个印章开始,她就一直想办法了。   荣绩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本来就打算要挑动朝廷和那个什么忠义王的争端。正好陆家的事情也搅合在其中,陆家地底之下的宝库里有东方承朔、有五年前的尸骸,有忠义王的部下......这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荣绩若是能帮,只是再处理他自己的问题的时候,顺手推波助澜一把的事情。   荣绩咂了咂嘴,啧了声,看着面前的浑身都往下淌着?水的女子。   他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女人,她一头?发披散着。发丝是一缕一缕的纠缠在一起,还带着泥浆,耷在胸前,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紧裹在身上,只扫了一眼,他的视线就顿住,上移。只盯着那张可笑又滑稽的脸——雨水在她沾了淤泥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的水痕。   他也从未见过这么看不透的女人,要是换了别人,就她现在的这一副窘态,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至少得先洗把脸吧,哪像她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自己一板一眼的谈男人们该操心的事情。   想到童观止会说她贪玩又好奇心重。他似笑非笑反问她:“就这么简单?报官你自己不能去吗?”   林二春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想让陆家的陈年冤案闹得越大越好,需要你帮忙。在洞中你跟你师父说的话我听见了,这对你来说的确很简单。”   “童观止对陆齐修那么上心,我相信他也会很乐意去做,你何必要舍近求远?”   林二春冷声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与他无关。”   荣绩挑眉,颇为幸灾乐祸的道:“生气了?也是,他差点将你堵死在底下,这种男人还要他做什么,不过,陆家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你去费心?”   “你帮不帮就一句话,不帮,就此告辞。”   不能从荣绩这里得到帮助,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她得尽快找到陆氏留下的人脉和资源,还得去想想别的办法。最好是能赶在荣绩之前,免得他不仅不帮,反而歪曲了事实。   她拔脚就往山下走。   荣绩“哎”了一声,也跟了上来,“林二春,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性子很差?这可是你求小爷,还先甩脸色走了,作为女人,你这样子也实在不太讨喜了,难怪童观止都想......”   林二春忍无可忍,她弯腰抓了一把淤泥,荣绩往后倒退了一步,那团乱泥就从他面颊上擦着过去了,险险擦过他的嘴。   看出来他现在也没力气,林二春不怕他,这会真要打起来。她和小幺两个人也不一定会输。   “你这臭娘们......好了,好了,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小爷不跟你计较,小爷也没说不帮啊,谁让我妹妹看得上你呢,以后你可得记着小爷的好!”   林二春判断不出他话中的真假,道:“你能言出必行那最好。”说罢。收回视线,再次朝山下去了。   荣绩这回没有再跟,他摸了摸面上的泥浆,低声嘟哝了句:“什么臭脾气。”   电光一扯,轰隆隆一阵滚雷从头顶乍响。   他看了看天色,往另一边去了。   ~   乌啼山下就有农家,先前林二春带着小福在这里闲逛的时候,还结识过一户人家。现在她身无分文,带着小幺一身狼狈的求上门。   在农家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一碗热汤,也顾不得休息,借了两件雨披就进城去了。   童观止希望她是生气,是躲他,她压根没这么打算。她为什么要躲呢?她有什么好躲的?   让他以为她死了,以此来惩罚他?真真可笑。   对一个能亲眼目睹她垂死挣扎,而无动于衷走开的男人,她就是真的死了,那不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他有更在乎的事情,这能算惩罚吗?   她不仅没躲,而是先去了当铺,童氏当铺。   童观止给她送来过童家的账册。其中就有这家当铺,算是比较重要的产业了,每每有好东西都会送给童观止过目,这些林二春也是知道的。   她很快就从当铺里出来了,手上多了一个新淘换来的千里眼,脖子上原本系着的红绳却没有了。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她将千里眼上面水晶打磨的放大镜扣了下来,仔细端详那印章,果真,在印章的图纹中间,看见了几行极小的字。 第205秘密,再也回不去了   陆氏的这个印章用的是寿山石中的牛角冻石。   这种石料肌理隐存水流纹,纹色浓淡交错,这几行微雕小字就跟这纹理完全融合了,因为字实在是太小了,不借助放大镜根本看不出来,又隐在神秘大气的图纹之中,浑然天成,巧妙至极,就是沾了印泥拓在纸上,也只会被当作是花纹的一部分,极难被人发现。   若不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林二春也会跟上一世的东方承朔一样,白白让这印章放在收藏柜上蒙尘。   当初她也只当这是陆道远留下的遗物,是东方承朔存放着用来缅怀旧友的。   在一次帮东方承朔清理收藏柜的时候,无意中将水洒在存放印章的水晶盒子上了,才发现了这印章图纹中竟然暗含了微雕,用放大镜仔细辨别了一阵,才发现了上面的字迹。   不过,这些字,只有句首和句末的意思很明确,其余的就是按照特殊的方式排列的散乱字句。根本就不是完整通顺的句子,林二春琢磨了一阵,根本无法理清楚,也就作罢了。   句首那句大概是说,因为恐乱世生变,所以将部分陆氏商号隐匿,此印章由陆氏家主持有。专门管理这部分暗藏的商号,见引如见家主本人。   最末又言,若陆氏遭逢巨变,印章落入外人之手,除非对方对陆家有重大贡献,并且能够完整参透这印章上的秘密,只有两者缺一不可。方可认作陆氏新主,不然,此印章作废。   后来,林二春突逢变故,就再没见过这个印章了,她也没有机会继续去琢磨这其中的秘密,至于东方承朔最后有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她就不知道。   也就是东方承朔去客栈骂她的那日,她才记起以前的大半事情,可之后又一直太过忙碌,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不过,就算想到了这枚印章,她也没办法完全将之还原。   这些乱七八糟句不成句的字,她哪能都背下来,早都忘了。   如今,这印章落在她手中了,这回不需要太费劲,她就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印章,字还是以前的字,秘密肯定也还是以前的秘密。   她不想让此章作废,就得弄清楚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还得帮陆家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后面的那件事多少还有些眉目,不过这字的意思嘛......   林二春又?念了一遍上面看似毫无规律的字之后,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她将东西收好,就带着小幺匆匆回到之前落脚的客栈。   牟识丁和张小虎都不在客栈里,林二春找店小二打听了一番,说是牟识丁昨天傍晚匆匆回来过,然后又心急火燎的走了。   想到在山上看见的江上渔火,她料定牟识丁多半是去江边寻自己去了,一晚上没有找到,一会也该回来了,给了店小二一钱银子让他帮忙去江边找牟识丁传个话。   至于张小虎,则一直没回来过。   一起出来的四个人,如今却少了一个,林二春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心情还是难言的沉重。   卓景行和张小虎可以说都是因她而死,背负了人命,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向他们的亲人交代。   她救了卓香琪又如何,人命也不是简单的一命换一命,如果卓景行没有因为拉她而掉进水中。他自己也能救他妹妹,他们兄妹说不定都能好好的。   如果她没有逼着张小虎下水救人,他也不会死,还死的那么憋屈。   他功夫那么好,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厮,张德礼和方氏对他的态度也明显不像是对亲子的轻松,时时都带着恭敬,也只有小福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是哥哥。   还有她身边神出鬼没的暗卫,张小虎也能下好施令,即使没问过他的真正身份,林二春也能猜得到,那肯定是童观止身边得用的人。   她不愿意欠别人的,却一下子欠了两条人命。   她更不愿意欠童观止的,却已经害死了他的一员高手。   如果是她自己掉进了水里,如果童观止没有给她安排人,如果他不曾待她好过......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之前劫后余生的轻松和筹谋陆家之事时候的决断和冷静,此时统统都消失了。   她坐在客房里,看着窗外的雨雾,明明累的脑袋发昏,却半点睡意也没有,反而像是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梦醒了,除了心里久久散不去的苦涩,没有半点儿真实感。   童观止……   之前荣绩反复的提他,她能强撑着,现在没人提他了,危险度过了,她一松懈下来却又不自觉的想起他,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温温的他,狡猾的他,笨拙的他,得意的他,跟她撒娇的他。霸道的他,讨好她的他......所有这些都被最后冷漠无情的他击散了。   东方承朔也辜负过她,她也恨过,可她对东方承朔的恨早就消散在他对她的十年疏离里了,如今想来那恨已经模糊得不值一提,比较起来,她更恨童观止。   他明明前一刻还对她细致柔情,前一刻她还趴在船拦上想他,他又怎么可以转瞬就无情到,眼睁睁的看她去死呢?   他再狠,她也不信他一点也不爱。   他再无情,她也不信他放手的时候一点也不痛。   以前那些恩爱缱绻,温柔如绵绵春雨的时候,明明都不是假的。   可,那又怎么样,全部都被那根轻飘飘的竹竿和远离的船打散了。   那是春雨时候乍响的一声惊雷,打在她身上,又快又狠,毫无征兆,让她措手不及,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她信他有理由和苦衷。   她信他会给自己道歉和解释。   也信他会继续待她一如从前的好,或许还会给她补偿,待她更好。   他还会想法子让她出气泄恨,就像以前他让她生气的时候一样。   而且她也没死。   她理智,她有那么多的“相信”,似乎,只要她能扑过去,他的怀抱还会在。   可。她还是忍不住将头埋在膝盖上哭了。   有多爱,就有多恨。   这不再是打打闹闹就能够解决的,不再是他让她按着挠痒痒就能够出气,是用那条加了料的帕子施展苦肉计和百般温柔小意的讨好,都无法挽回了。   有多相信,就有多质疑。   她没有勇气再去跟他试一次,不敢去赌再遇见同样的处境,她会不会又是被他抛弃的那一个。   那漩涡,那竹竿,那船,它们不停的在她脑子里旋转,转远了,又重新钻出来,反反复复的折磨她,烂在她心里成了疮。   曾经有多少期待,如今就有多少失望。   她知道,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可能心无尘垢的信任他、接纳他、依赖他,她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他,更不想,重蹈跟东方承朔忽近忽远的十年覆辙。与其拖到成为怨偶,不死不休,不如早点断了。   深吸了几口气,等眼里的酸涩过去,她也不打算休息了,将自己沉浸在忙碌里。   除了他,除了冷漠的爹娘和仇人妹妹。还有值得她去守护的人,还有依赖她的人,还有她无比热爱的生活,能够重来一世,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她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她将陆家的印章拿了出来,仔细端详。将石印四面的风景画看了一遍,又将微雕的小字都写在了纸上。   从这印章中透露的意思来看,陆道远察觉到了陆氏的危急,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陆氏无人可用,那这就是付给能够帮助陆家的外人的报酬。   既然是报酬,那应当将印章放在显眼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看到才是。可这印章却是在陆家暗河下的密道中发现的。   林二春很快就想明白了,应当是陆道远觉得东方承朔可能猜到的,怕被他捡了便宜,想要将之毁掉才扔了。   按照这个思路猜测,那陆道远应该不会在文字的谜底上太为难人,要么就是这印章上本身就蕴含了谜底,要么就是跟陆道远的喜好有关......   以前她对陆道远此人一无所知,而今因为对陆家的事情太过关注,倒是从童观止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再对照印章上镂刻的四副风景画,她在纸上圈圈划划,突然豁然开朗。   这些商号全部都不在苏州府内,最近的一来一回都得一天时间,一刻也不想耽搁和停留。她给牟识丁留了字,简单的交代之后就叫上了小幺,林二春琢磨事情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已经缓过来了。   见他状态尚好,林二春暗暗嘱咐了他一番,将几封信交给他,小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不能完全指望荣绩,怕错失了时机,她还是让小幺暗中去报官,东方承朔在这苏州府中的对头也不少,相信会有人对乌啼山中的事情感兴趣,先小打小闹。等她回来,就该是陆家的“报酬”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之前他们是毫无头绪,如今有了。   林二春出城的时候,天阴沉沉,风雨欲来,城中已经有几户人家有了动静。   此时。童观止怔怔的站在陆齐修床前,看在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少年,灰败的脸色越发晦暗。   二丫不见了,阿齐也走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   白洛川就在他身侧,面上是同样的颓然,交代完了陆齐修最后留的话,他掀了掀眼皮看向童观止。先前的怒气已经平复了,只剩下欲言又止和担忧。   他又补了一句:“阿齐说如今心愿已了,让你不用太挂念他。”   童观止静?半响,突然问他,“如果不强留在那漩涡边半刻钟,阿齐是不是就能够救活?”   白洛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到底没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童观止似乎也没有要他的回答,他又低声问道,“如果再多停一刻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观止......”   童观止没回头,似叹似咽:“阿川,二丫不见了,我把她丢了。我把我的妻子丢了,你知道吗?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我居然做了......”   白洛川朝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继续道:“让高韩起来吧,不怪他失职,要怪只能怪我。”   这时门口有人低声汇报,“大爷,卓七姑娘过来了,来看卓六少。” 第206动心,输多了会知道怎么赢   卓香琪被人引进院子的时候,朝秦正扶着个脚步蹒跚的男子,从对面的房门口往另一边的拱门走去。   她边走往那边瞥了一眼,没看清楚脸,倒是觉得那男子的身形和贴在身上的青衣很是眼熟。   昨日她盯着江水望眼欲穿,就巴望着他赶紧带着六哥出现,现在六哥没事,他应该也无事吧。   “刚才那个是林二春身边的小厮吗?好像叫......小虎?是他将我六哥从水里救出来的吗?你们在哪找到他的?”   给她带路的小厮目不斜视,并未接她的话:“令兄住在客院,这边走。”   卓香琪又叹道:“如今林姑娘不在了,听说她是女户,除了个合伙人,也没有亲近的人接手她的产业,你帮我给他传个话,问问他有没有去处,六哥的命是他救的,他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他赎身。”   说着一脸唏嘘:“就是可惜了林姑娘......童大哥带人在江面上搜救了一宿了,听说捞了好些人,你们有没有找到她?”   小厮在前面带路,一言未发。只脚步加快了些,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冷了些。   问了这么多,对方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卓香琪脸皮虽不薄,可也只是个姑娘,被一个小厮无视得这么彻底,她咬着唇瞪了一眼对方的后背。眼底慢慢浮出水光。   童大哥到底是有多厌恶她,所以连他家里的下人也会如此不待见她?   她心里清楚,这次是童观止带人援救找到了六哥,因为六哥还昏迷着,在他这边养病,不然,他指不定都不会让她过来。   都说女追男隔成纱。可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她都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他还是不曾将她看在眼里,到底要她该怎么做?   心烦意乱,她也懒得跟这小厮计较,闭上嘴垂眸跟上。   安安静静走到虚掩着的房门口,就见地面上有两团并排的血迹。被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冲得有些散,却还没有散开,显然是刚留下来不久。   想到方才张小虎蹒跚的脚步,卓香琪心中一动,往前方拱门看了眼,人早就没影了,过道上留了湿漉漉的脚印,并没有血迹。   她再看那两团血迹,四周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两点突兀,像是跪得时间长了留下来的。   这种痕迹,就算母亲避着她,不让她看,她还是在家里撞见过好几次了,并不陌生。   那个张小虎方才跪在这里?他在跪谁?   卓香琪直觉的想到林二春,难道林二春真的......死了?找到她了?   她看向虚掩着的门扉,虽然天阴沉沉,可屋内被烛光照的亮堂,她一眼就看见了屋内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侧对着她,正是经常嘲笑她的白洛川,另外一个背对她站着,衣袍脏兮兮的,浑身湿透往下淌着水,背影也有些垮,像是她无数次凝视过的那个无情的背影,又有些不像,至少她从未见过这么没精神的童观止。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   那小厮顿住,面无表情的喊她:“卓姑娘。”   卓香琪被吓得手缩了回来,屋内白洛川侧头往门口看了过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嘲讽她,只蹙了蹙眉,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而另外那个男人,他一动不动。   “走吧。”小厮又催她了,这次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   卓香琪心里突然腾起一把火。   那个男人无视她也就罢了,可一个小厮凭什么呼喝她?以童家跟卓家的交情。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客人吧!   她偏不走,直接将门给推开了,屋内蜡烛被突然灌入的风吹得一晃。   她一只脚抬起来,还没有跨进去,里面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滚出去。”   男人话落,她就被身后的小厮抓住了胳膊:“卓姑娘自重。”   卓香琪苍白的脸色顿时涨红,斥道:“放手!”   那小厮越掐越紧,直接将她拽着就往外拉,一点也不顾及她是个姑娘,她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屋里委屈的哭道:“童大哥,我喜欢你就是犯了死罪了吗?你要这么待我?这次我来江南也没打算烦你,今天过来也就是来看六哥的,   我只是以为里面是林二春,她救了我,我想最后谢谢她,拜祭她这也有错吗?”   童观止慢慢转过身来,“出去。”   卓香琪被他骇人的神色震住,她以前没少见过他生气发怒的模样,可那些跟现在比较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本能的不敢再哭,只吓得愣愣的喊:“童大哥......”   童观止已经收回了视线,跳动的额角和篡着的拳头,昭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再看到卓香琪,他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他知道身边的人都觉得二丫是活不成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抱希望。   可,还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说出来,他亦心存侥幸的自欺欺人。   现在被卓香琪说出来,捅破了他不堪一击的自我安慰,尤其听到卓香琪提到二丫还救了她这件事,他心里压抑不住的狂躁。   他不想她救别人,如果她没有救人耗费力气。她说不定此时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白洛川看了看他,沉着脸上前去将门给关上了。   卓香琪呆愣愣的任由小厮带走了,直到出了拱门,雨丝落在脸上,她才从惊吓中陡然回过神来,眼泪簌簌的流下。   童大哥恨得想杀她。   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她现在做错了什么,知道他没有心,她明明已经没有......   她突然想到他的两鬓多了一片白,想到了跪在门口的张小虎,想到了林二春,又想起在嘉兴府的时候,她被林三春暗算,林二春推开她的丫鬟,不管不顾的闯进他房里。   所有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时好像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她突然震惊得捂住了嘴。比方才受到的吓还要多。   原来他并非石头,他也并非没有心,他不仅有心,甚至比旁人更加……情深不寿。   只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罢了。   她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大悲之后会一夜白头,他的头发虽然不是满头白发,但那鬓发根部泛出的一片白,在墨发里却是一样的刺目。   卓香琪想起去年年底她被童观止赶回家,她娘劝她放手,别继续在童观止身上自找苦吃的时候,劝她的话。   “童观止那样看着温和、却对谁都疏离有距的男人,能入了他的眼,他可能会比旁人更长情些,就跟他那个爹一样,不过。这人心隔肚皮,也是说不准的,再说了,想要让他动心,就好比铁树开花,十分难得,咱们不找那么冷冰冰的……”   一项纵容她胡闹的母亲,一开口就掐准了她的心思。   她喜欢童观止,就是看上了他们家跟自家不同的家风,看上了他父亲洁身自好守着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看上了童观止从小耳濡目染,看上了他对女子疏离有距,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模样,看上了他可能对妻子的长情。   卓家儿郎多情,从她的大伯父到父亲,在到那些个已经成亲了的堂兄,除了正妻,都有姨娘和通房,每房里都乱哄哄的,乌烟瘴气。   卓香琪从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能接触到的人家跟卓家大抵也都差不多。她虽然不喜欢至亲长辈们这样,但以为家家都一样,也就习以为常了。   直到有一次童柏年带童观止来家里做客,她偷听到大伯父跟童家父子说话,正好撞见当时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颇为不耐的拒绝大伯父要带他去开眼界的调侃之言。   那时卓香琪才六七岁,也无意间听过几次家里长辈跟十四五岁还没成亲的堂兄们说过这话。开眼界。   她好奇问过母亲,母亲解释说,开眼界,就是男人长大了,可以娶妻纳妾了。   虽然当时她不懂其具体含义,但已经有些模模糊糊的了解了,纳妾。总归不是好事,小时候每次爹去姨娘那,娘都会哭一场。   在卓香琪心里,“开眼界”就不是好话,堂兄们却从不拒绝,一个个神秘又迫切激动的样子。   可童观止拒绝了,他说话时候倨傲又不屑的模样。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那天他们说的话,她也记得分外清楚。   他说,“我要开眼界自有妻子代劳。”   那时大伯父继续笑劝他,“观止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日后你娶妻,妻子还得你教,你自己都不懂,就不怕日后妻子笑话你洞房都不会?须知这闺房情趣也是一门学问。”   童观止道:“卓伯父的意思是那些庸脂俗粉先教我,日后我再教妻?算起来她们不只是我的师,还是我妻子的师祖了,她们也配?那不知她们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童柏年哈哈大笑:“博远兄不用管他,他以后娶妻的时候,被人嫌弃了就知道丢人了。”   大伯父尴尬不已。   童观止则冲童柏年冷哼:“你是被嫌弃过?还是你也做过对不起我娘的事?”   童柏年气的骂他:“混账东西!我会那么侮辱你娘?到了地下她也得跟我算账。你再胡咧咧看我不抽你!”   卓香琪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跟他们家一样。   她不懂事的时候起,就喜欢接近童观止,因为他跟哥哥们不一样。   懂事以后,他还未娶妻,对女子也从不接近,她欣喜若狂,之后她就一心想要入他的眼,想要嫁给他。   哪怕知道他不好接近,哪怕他屡屡拒绝不留情,她依旧豁出一切的想要得到他,他谁也看不上更好,她只要坚持,总能让他看见她。   越是冷情的人。动情起来该有多炽烈?她想成为那一个。   去年那一次,她是真的被伤了,她想,他不止冷情,还无心,一个没有心的人,她再执着下去又有什么用?她第一次动摇了。   娘说他是不会开花的铁树。可这个铁石心肠,铁树一样的男人居然开了,为别的女人开了花。   年纪轻轻,鬓染白霜,跟她想的一样,炽烈疯狂,也让她。更喜欢他了。   他恨她,她也能猜到原因,他是觉得林二春救了她,她活着,林二春却死了。   他就,那么喜欢林二春?   林二春就有那么好?   林二春有多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也有心。有情,并不是不可攻克。   而现在那个让他开花的女人死了,他跟童伯伯还不一样,童伯伯有他这个儿子,而他还没有子嗣,他总要娶妻生子的。   他再喜欢林二春也没用,这都是命。   林二春得了那么多。换做她,知道童大哥为她白头,就是死了也能知足了。   都是女人,她知道林二春肯定也不愿意被忘记,被取代。她的命是林二春给的,她不抢她在童大哥心里的位置,让她永远保留着,还能跟童大哥一起记着她。   她只想帮她做她没完成的事,说她私心也好,说她是报答也好,反正她还没死,就有机会。   卓香琪本来已经冷却下来的心,因为这个大胆的念头又不可遏制的重新火热起来。   她松开捂着嘴的手,脸色因为激动,期待,害怕,还有坚定而变得红润起来。   小厮见卓香琪回神了,放开她的胳膊,她敛去杂乱的心绪跟在他身后走。   走着走着,她想起小时候,她爹风流疼爱小妾,她娘常抱着她说的一句话:“我若不争,什么都没有,只有去争了,输的多了就知道怎么赢了。”   先补这些   卓香琪:我为什么会这么蠢?不敢相信。   努力填坑的作者:因为……你就是被抓来填坑的。这么想帮二丫生孩子,就让你如愿以偿生一个好了。   卓香琪:真的?你会这么好?   没有同情心的作者:为了顺利到坑底,你就蠢一下好了。 第207梦境,平地一声惊雷   卓景行在落水的时候,正好那紫檀木船冲到了游船之下,将他给卷了进去,他被外力撞到了头,昏迷之中又呛了水,后来张小虎找到了他,两人在船沉起漩涡的时候,直接被涡流的力道给甩了出去。   张小虎有功夫在身,也因为这水力冲击受了伤,卓景行的内伤比他更加严重些,这会依旧昏迷未醒。   不过,没有葬身江底,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亲兄长因为救林二春身受重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卓香琪担心的同时,对林二春因为救了自己而死的歉疚也淡了一些。   林二春明知道她心仪童大哥,还被童大哥厌弃,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她就不信林二春对她半点芥蒂也没有。要不是六哥救了她,她是绝对不会拼命去救自己吧?   她虽然也觉得遗憾,可这件事也算是有因才有果,不能全部都怪她。   她坐在卓景行床边,托腮沉沉的想着心事,时而担忧,时而叹息,时而坚定,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上出现了两坨红晕。   卓香琪正做着大胆绮丽的白日梦,康庄暗河边不见天日的地洞中,东方承朔在结束一场恶战。清理了眼前的敌人之后,靠在洞壁上短暂的补眠时,也沉浸在一个荒诞的梦境里。   他梦见那年他身受重伤落入河中,大难不死被人救了,可救他的人,不是他的未婚妻林春晓,而是那个水性杨花的林二春。   在梦里,她将他带回绿水湾,她取代了未婚妻的一切,没有那些痴蠢不堪。她一出现就明媚得如夏日里的阳光,让他眼前一亮。   她会盯着他的眼睛跟他说话,目光澄澈清亮得如一汪泉。他沉默寡言,她会狡黠的逗他、逼他说话。他伤重反复,她会陪他守着他......   他们一起做了许多事情,他陪她酿酒,陪她卖酒,他赶着马车带着她,从夏天又到夏天,无数次的走在绿水湾到虞山镇的那条土路上。他们一起去江边放风筝。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星说话,一起在池塘里采菱采藕,一起玩雪球,她拿雪球砸他,他接住之后砸树上的麻雀......   他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追逐她的身影,他追着追着,她突然不见了,他在看不见边际的林子里到处寻她,着急得满头大汗,看他急了。她俏皮又狡猾的从树上钻出来,穿着绿衫子的姑娘站在粉粉的桃花丛中,美得让他挪不开眼睛。   他张开胳膊,她大胆的从树上朝他怀里扑过来,明明有幽香扑面,可怀里却空空如也,他心里一紧,再看,却是她跳在河中冲他嘻嘻的笑,他的心便似荡秋千一样,从高处落了下来,骤然一松。   他正要拉她上来,她却突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他,然后逃命般的钻进了水里,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刺目耀眼,水里的姑娘时起时伏,轻薄的衣衫遮不住白皙修长的脖颈,圆润莹柔的肩头也露了出来,他看得痴了,忍不住去追。   “哗”一声水响——   他倏的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举着火把的护卫从幽长的通道那边过来,淌着泥水发出阵阵的响动。   眼前陡然从阳光明媚变成了阴暗潮湿,头疼欲裂。   还没有从方才的梦境里回神,他急促的呼吸却已经本能的放缓了。   “侯爷,前面发现了一具尸体,在尸体上发现了这个,他们去前方探查去了。”   东方承朔布满血丝的鹰眸里幽深光芒一闪而过,眨眼间就被沉敛冷静所取代了,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令牌就着火把的光芒看了一眼,看见上面的“忠义”二字,他目光沉了沉,很快又还了回去,“先收起来,出去之后再说。”   “是。”   “前面带路。”   水声再次响起,昏暗中有两道人影拿着火把迎面过来,东方承朔抬头哑着嗓子问:“前面情况怎么样?”   “如侯爷所料,方才那艘船应当是被水冲到了这里,这通道中有一段泥浆被船底磨得平整光滑,里面还落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护卫一边咳嗽喘息的说话,一边将路上捡到的东西拿给东方承朔看。   的确是珠光宝气,东方承朔没有接,只点了下头。   这护卫说完咳出一口血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不断的回响。   东方承朔也抿了抿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唇,心里涌出一波一波的烦闷,又被他强行压下了,目沉如渊。   不光是这护卫,他们都吸入了太多水银池释放出来的毒气,身体早都出现不适症状了。他现在一说话嗓子就像是被砂纸磨着一般难受,喉头里血腥味弥散。   身体上的伤痛他能忍住,但是有些却不受他的控制,就比如他身上止不住的汗水,背负在身后隐藏在黑暗中震颤的手指,还有被打破的冷静,越来越难以克制的烦闷,以及方才那个荒唐不已的梦......   要不是因为中毒不浅,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他手底下的护卫中有擅长医术的,正好就懂这水银释放出来的毒气毒性,已经跟他们说过病症了,其中就有无法控制的精神反应,包括焦虑和做梦。   他闭了闭眼睛,等待头昏过去,那护卫总算是止住了咳嗽。   安静下来,另一人继续汇报,却是难掩丧气的道:“......之前听见的声响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前面是有出口,可也被堵住了,那船也不见踪影。”   现在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已经被堵住了,就算是他的人有心来救,想要搬开那些巨石也得不短的时间,然而地洞中毒气满布,他们已经抗不了多久了,原本以为有希望的出路也被人断了,似乎陷入了绝境。   东方承朔剑眉深蹙,冷静的道:“再找别的出口,这里肯定有别的路。”   他的目光转向泥水中的那具尸体,他确定之前在地洞里他跟此人交过手,只是后来这人被别人缠住了,混乱中他也没有一直盯着。   他一项寡言,很少解释什么,尤其下命令更是直接干脆,这次为了?舞士气,难得的解释。   “这个人死在这里,那个杀他的人却不见踪影,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碰见他,人既不在这通道里,他也不可能回去地洞里等着被毒死。你们两个先搜这墙壁上有无异样,你们两个查看地上的脚印。”   他能稳住,护卫们也振作起来,安静的探查。   地面上因为积水,除了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这里曾出现至少三个以上的人之外,还没有别的进展。   东方承朔也拿着一颗夜明珠加入了搜寻之中。   通道壁上泥沙和岩石各半,那些松软的泥土上因为水流的冲刷有些坑坑洼洼,看起来洞口一样,东方承朔最初见到这些的时候还有些激动,可往前探了探就碰到了坚硬的岩壁,不断的失望让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眼皮突然不受控制的一跳,扶在洞壁上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手指却依旧震颤着,他咬着牙关盯着自己的拳头,双眸赤红。   如若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他一定不惜一切,不管什么名声,势必将那些人统统剁成肉泥,让他们跟陆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暗暗发泄着,突然目光一顿,他摸了摸墙面上的刻痕,收回手霍然往回走,再看见墙面上一个一模一样的划痕之后,他沉声道:“来人!”   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天然痕迹,这应当是人为的,这个刻痕代表了什么?   一丁点的线索他都不会放弃。~   乌啼山上。   那个曾经肩负着陆氏生命通道的重任,却最终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的通道已经完全暴露在人前了。   里面有过塌方,还没有被完全疏通,不过已经疏通的这一部分,从晌午开始到现在,也引发了轩然大波。   夜色沉沉,举着火把的官差来来回回。   东方承朗脸色沉沉的站在通道边上,听着江明不带情绪的汇报。   “......已经发现了十五具尸体,都在这里了,这通道中前面塌方了,要清理出来还得一些时日,到时候才能知道这是通往哪里的。   现在可以看到石块之下有一些残破的衣料,应该跟这些是同一批人,肯定不止十五具。这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令牌和布料,五殿下请过目。”   东方承朗瞥了眼一个官差递上来的托盘,就收回了视线,目光看着前方黑重重的树影。   他心里远比面上的凝肃还要震动。   战无不胜的神武营,居然出现在这个深山密林之中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通道内。   可,要是真的不知道这通道通向哪里倒好了,等真的挖开了,丢的是皇家的脸面。   他大半夜的之所以爬到这山里来淋雨,就是因为突然收到了康庄陆氏灭门惨案的内幕消息——陆家之所以被灭门,并非前朝余孽之罪,乃是上位者觊觎其财,见利忘义、不知廉耻之恶。   这消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像是平地一声惊雷。东方承朗能睡得着才怪。   这时,有官差来报:“五殿下,江大人,仵作那边已经有了结果了。”   东方承朗没吭声,也没有理由阻拦,江明瞥了他一眼,垂眸道:“带上来说话。”   乌啼山上的消息虽然被封锁了,不过,林二春这边还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低眉垂目的中年汉子淡淡的跟她说着,“......有一件怪事,仵作判断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腐烂程度是一样,可从白骨暴露在外的时间来判断,这十五具尸体的死去的时间却相差甚大,有的跟康庄惨案时间相当,有的已经死了超过五年,甚至是六年。”   林二春蹙眉,按照道理来说,在同一个密道,完全一样的环境中,尸身化成白骨,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别。   如果最终判定那些尸体死亡时间是在六年前,那跟五年前才发生的康庄灭门之事就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正要问话,一偏头,却见旁边少年面白如纸,他的目光直直看着前面的某一点,眼中是让人心惊的冷。   小幺本就是冷漠至极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漠然以对,甚少会有反应。   有时林二春看他站在人群里。也觉得他周身带着一层防护罩,将他隔离在人群之外,互不干扰,既孤僻又可怜。   此时,这防护罩上突然间结了一层坚冰,反应强烈又排斥。   其实那天看见那几个残破的尸骸的时候,他就表现得比寻常对周遭事务更加冷漠且抗拒。   林二春几乎可以肯定,当年他一定是跟随神武营的将士进了密道,后来密道垮塌,他虽然侥幸找到了那条勉强能容一人爬行的小通道活着逃了出来。但他在里面肯定也有一段残酷难堪的、不愿意被人提起的经历。   林二春心里也有不愿意让人窥视和触碰的秘密,她能够懂小幺的心情,可她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尽量还原当初的真相,把握住先机,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小幺没有离开的意思,明显陷入了残酷的回忆中,她也没有打断他,只歉疚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低声问陆道远留下来的这总管事朱守信。   “既然衣衫腐烂程度一样,白骨又怎么会相差一年这么久?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仵作最终又是如何判定的?”   朱守信本是陆道远的心腹,这五年来都执行着陆道远留下的任务,默默的守着这些产业等待新主人的到来,期间他也曾暗中查探过康庄的灭门真相,却一直一无所获,更别提为主人报仇了。   直到林二春突然拿了陆氏印章找上门来。   虽然她参透了印章的秘密,但是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又名不见经传,朱守信原本对她是有怀疑的。   不过。这一日单凭他用自己的渠道从衙门里打探来的这些消息,已经足够让他对林二春的印象大为改观,有了五六分的信任了,不管她从哪里查出来的消息,她能够查到就是她的本事。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信任就需要源于忠诚了,这得等林二春做到她的承诺,在给陆家报仇证明了她的能力之后,他自然会付给她,会心甘情愿的认她当新主人,全心全意的效力,绝不会再有半点质疑。   毕竟,只有能力者,才能配得上继承陆道远留下的这庞大的基业,才配得到他的效忠。   就这一半的信任,也让朱守信对林二春的态度十分恭敬,当成半个主子对待了。   这会,林二春问话,他恭敬的捡紧要的先说了:“三个仵作还是以衣衫的腐烂程度来做了结案,判定这些人死亡时间是同一年,都是死于五年前。   苏州同知江明也同意了这一判定,朝廷派来的那个钦差也并未提出疑义。”   听到这个结论,林二春才舒了一口气。   如今证实了那些尸骨的身份,等到那个通道挖通之后,证明其的确是通往康庄,这件事才算是成了一半,再找到东方承朔,东方氏再狡猾,到时候想要堵住悠悠之口也不容易。   能够让东方承朗都认下这个结论,那一定是他无法找到借口去反驳,铁证如山了。   见她面露不解,朱守信主动解释道:“老奴让人誊写了一份卷宗,已经都看过了,姑娘想知道,这就跟姑娘说说。   在那密道中尸体要完全化成白骨需要一年的时间,这十五具尸骨中有八具化骨五年,仵作据此推测他们死去已经有六年之久,他们都是生前被石块压到要害部位当即毙命的,   若如姑娘所猜测的,那密道是五年前康庄惨祸当日坍塌的。除非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腐化成了白骨。”   “姑娘可知道有一种凌迟之刑,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这能够造成人迅速变成森森白骨。”   林二春当然知道,她不止知道,还在那梦里见过,想到那画面,喉头一阵阵的发紧,问道:“你是说这几人刚死就被人凌迟了?”   朱守信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有个仵作就提到了有具骸骨上有被剐过的痕迹。”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如常,只目光中闪过快意。   这些人虽然只出现在这个密道中,还未完全证实其凶手身份,但朱守信心中已经认定了他们跟康庄灭门之祸是脱不了干系的,自然是仇人的下场越惨,他越高兴。   “另有七具骸骨白骨化的时间是四年,时间上倒是能够跟姑娘猜测的相吻合。他们的骸骨上虽然有石块压伤的创口,却并不致死,垮塌之后他们并没有死。”他看了眼林二春,“说不定就是他们将那些人给,吃了。”   林二春闻言,放在桌面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面上一白:“这……”   朱守信沉声道,“在以前灾荒之年,这种人吃人的事情也曾发生过,不过,他们也都没有好下场,最后都是被利刃直接刺穿了心口而死。从手法和利刃刺穿角度、速度、力道上来看是应该死于同一个人之手。”   他说完之后屋内安静了片刻,林二春愣了,没想到这神武营的精锐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她不敢想象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最后刺死那七个人又是谁?   神武营既然是东方承朔的心腹精锐,功夫肯定是不俗的,那对方比他们还厉害?   她下意识的看向小幺,少年敏锐的察觉她的注视,呼气声突然加重,视线跟林二春的一碰,他赶紧避开了。眼底有难掩的自厌和回避,随后他抿着唇浑身僵硬,抬脚大步走出去了。   林二春赶紧唤他:“小幺!”   小幺脚步一顿,却依旧大步朝外走了,以前他是赶不走,如今叫不停,明显是被自己伤到了。   林二春顾不得一头雾水的朱守信,赶紧起身追了过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怀疑小幺。   要说怀疑,可五年前他才多大?能够打败那七个精锐?她不怎么信。   可,毕竟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了,他能够找到那秘密通道,这也是事实。 第208旧疮,寺中的无妄之灾   林二春追了几步,本就受伤的膝盖突然一软,她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已经走到拐角的小幺无声的回头瞅了她一眼,虽然依旧往前走,但脚步却已经迟疑起来,放缓了。   她突然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就算这少年再凶残,可他从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反倒是因为她那极小的一点恩惠,他对她比任何人都亲近,若不是因为小幺,现在她肯定已经葬身在江底了。   再有,他明明十分抗拒康庄下的那通道,却还是带她进去了。她又想到了昨日,她让他帮忙去传消息,将乌啼山上的秘密通道曝光于人前,他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冒着将那些他回避的过去完全展示在她面前的风险。   林二春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只感受到了一片赤诚。   有人待她以诚,她也不愿意辜负。   她心中也十分清楚,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她并不在意他的过去,这自闭少年恐怕会变得更加孤僻吧!   她朝前走,小幺也重新往前走,眼见他越跑越快,林二春在他身后喊他:“小幺,你是打算要离开了吗?”   小幺闻言身体一僵,彻底转过来,他木着一张脸看着林二春,没吭声,默了几息垂下了眼帘,手指将衣服下摆搅得皱巴巴的。   他没想走,只是因为不愿意看见她怕他,拿他当怪物看,也不愿意听她赶他走的话,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跑了。他打定主意,不看不听。他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能偷偷摸摸的再跑回来继续跟着她。   就算她当自己是怪物,他多帮她几次,她心软,就不会再撵他了。   可现在她连让他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   她果然怕他了,觉得他不堪,又要赶他走了。   以前,他从那地狱般的地下逃出来,孤魂野鬼一样没有目的到处游荡着,起初还有人怜悯他,可一看他的脸,他的眼之后。就变成了害怕和恐惧,时间长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呢,还是一只鬼。   可林二春出现了,她明明跟其他人一样怕他,绕开他跑了,他见怪不怪,哪知道,她却突然又跑回来,还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去看大夫,去吃顿饱饭。   她将他当人看。他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人,至少林二春将他当成人。   她防备他却不怕他,又觉得他可怜,所以他仗着她的这一丝心软,一直跟着她,努力让她觉得自己有用,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也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做。   那种除了还活着,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没有方向,也无处可去的滋味,就像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底下炼狱里。让他恐惧,他再也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他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愿意放手。   如果林二春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可以继续缠着她,可现在,他怕见到这个唯一待他好的人,也将他当成怪物。   走吗?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到哪里去。   以前他爹死前吩咐他,不要怪东方承朔,他们父子的命都是东方承朔救回来的,要报答东方承朔,跟随他,忠诚于他。   可在那暗无天日的密道里,他杀了东方承朔手下的兵,自相残杀是违抗了军令,按照军法当斩,他不愿意为了那几个疯子而填上自己的命。   当初他出来之后就没有去找东方承朔,现在也不会去,那还能去哪呢?离开这里,他还能去做什么?   跟以前一样走到哪算哪?   他哪都不想去。   一张漠然的脸上突然出现明显的茫然无措,林二春本就在打量他的神色,看明白了,突然心里发酸。   她突然有种错觉,小幺好像不跟着她,不护着她体现自己的价值,他就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了。   她只这么一问,他都呆了。   这种全心全意护着她和依赖她,让她想到了阿策。   她跟童观止......她的阿策也没有再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了。这算是命运给她的补偿吗?   虽然觉得这想法有些可笑,她还是边揉着膝盖,边慢慢走过去,面上一软,浅声安慰:“小幺,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你是谁也不重要,我都不介意,真的,就算是你做了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不用觉得难堪,我想,要是换了我在你的立场和处境,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没你厉害,说不定早就死了,幸好你还活着,要是没你救我,那天我就死了,你能活着,这就行了。”   小幺沉默了好一会,抬头看她。   他爹最后跟他说的话就是让他能活着,她也跟说他能活着就行了,这是不是表示,她不会撵他走了呢?   终于,他抿着的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吃人。”   声音里略带委屈。   他的确是在那天进了密道,但他没有做对已经死去的人施剐刑,没有跟那些人一样吃人肉。   他可再想活,也有底线,他宁可吃石头上生出来的青苔,吃偶尔从通道中爬过的老?,也不愿意吃人。   他不想吃,却也不愿意被别人吃。他们疯了,他也快被他们给逼疯了,好在他们人虽然多,但他们受了伤,行动没有他便利。   他年纪小,但骨架也小,他能钻进了自己一刀一刀挖出来的小洞里,几次逃过他们的围攻,最终,将那七个没被砸死的疯子,全部都杀了。   没了威胁,前后的路都被巨石给堵住了,出不去,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顺着那个小洞继续往前挖,遇见坚硬的挖不动的岩石他就避开,没想到,真的被他挖出来一条生路,他居然真的从里面逃了出来。   林二春一怔之后笑道:“好,我信你没有吃人。小幺,你能活着出来,真好。”   小幺定定的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他不挪开视线,林二春很快就明白过来,“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就是看你大步走开,叫你你都不答应,还以为你不想再跟着我了。   我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你生气了是不是?以后你不想做就别做了。我们一起将这些不好的事情忘了。”   小幺依旧没有吭声,不过,眼底的紧张和无措却已经散了。   果然是担心自己赶他,林二春又心酸又觉得好笑,保证道:“以后除非你自己想走,谁也不能赶你走。我不会功夫,游水又不行,还怕被人欺负,还需要小幺陪着我给我壮胆。”   小幺面上放松了些,眸子里有以前偶尔出现过的极淡的笑意:“好。”   说完了,又补了一句,“我没生气。”   林二春笑道:“没有就好。”   想起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幺,你是怎么知道那通道被人疏通了呢?”问完,怕他多心,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就是好奇,不是怀疑你。”   那天她跟荣绩都以为走到了绝路,可小幺带他们过去的路上,几次说过了他们能逃出去。当初他和那些神武营的人都被堵在里面,进退不得,而这段时间小幺又一直就跟着她,不曾离开过,若非确定能逃脱,他肯定不会带她过去。   小幺摇了摇头,道:“闻到了气味。”   林二春听得一头雾水,又好笑又无奈,以后都这么交流真的好吗?她眨眨眼,正要说话,小幺又道:“船上,天字三号那个人身上有里面的气味。”   林二春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天字三号那个小厮是代表的五加皮酒,一定是童观止的人。   那小厮一定是去过那儿,小幺对那里又十分敏感,能闻出来也不奇怪。   不知道是东方承朔还是童观止他们谁清理的那密道,只要他们再往前疏通一小段就能发现那些尸体了,可惜,不知道他们为何又突然中断了,竟被她这个原本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给抢了先。   这是给她的机会,这陆家的印章和留下来的东西,合该就是她的。   她就是小家子气,就是见钱眼开,就是贪便宜,就算知道便宜不好占,明知道会有风险,她也还是会去做,谁也不能再管着她,她也能自己管好自己。   可以随心所欲的自己拿主意,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来做决定,再也不用去迁就谁,这种自由的滋味里带了点酸涩。   她并没有时间去酸太久,冲小幺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我们一起将那些不好的都忘了,都不提了。”   刚说完,朱守信就跟出来了,“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奴,乌啼山那边虽然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不过这些年老奴在衙门里有些熟人,也能帮上一些忙。”   林二春没马上冲小幺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她不想当着他的面提乌啼山密道,想要处理陆家的事情,却又不能不提。   少年不肯走。   她只能作罢,跟朱守信先说别的,以后避开他再提吧。   “听说陆大爷有个幼弟前日里没了,现在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他人在哪我也不太确定,你可以去童观止那打听一下,有了消息跟我说一声。”   朱守信面上一暗,很快就回道:“老奴知道了,当初陆大爷嘱咐过,若是陆家出事,不得暴露跟陆家的关系,老奴自有分寸,请姑娘放心。”   ~   朱守信在当天就带来了陆?修的死讯。   这消息是跟斗酒会的沉船事件一起传出来的,不需要刻意打听,好像突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船沉得太蹊跷。死的人不少,童观止又连着两日在江面上搜寻活口和打捞尸体,动静不小。   再加上,不少人都亲眼见到了那艘肇事的紫檀木船,也给这件事增添了一层神秘又灵异的色彩。   这时候,突然传出康庄陆?修的死讯,这个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少年郎,不知何故,没有好好将陆家发扬光大,却要跟家族最后的基业一起沉入江底。   一时间,已经渐渐被人遗忘的康庄陆氏,现在又突然被大家记了起来。   陆氏令人咂舌的财富,陆道远为人的慷慨大义,陆家灭门之祸的凄凉,以及不久前康庄的那场莫名大火,那艘沉在江心的宝船,被宝船撞翻的游船,都为人津津乐道。   就是有人想捂也捂不过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么短的时间,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这距离苏州府百里之距的锡城来了。   林二春虽然早就从荣绩那听说了陆?修活不成了,可这会儿消息确定了,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之死也有些唏嘘。   朱守信跟她商量:“姑娘,陆小公子的棺木现在就停在寒山寺里,老奴想去上柱香,也跟你一起去苏州府吧,也能有个照应。”   林二春点头答应:“今天连夜出发,明早就能到寒山寺。”   从她自那密道中逃出来,已经过去两天了,她得尽快赶回苏州府去,趁着眼下形势有利,赶紧处理陆家的事情。   要处理这件事情是肯定绕不开童观止的,不用查她也知道,陆?修的事肯定是他做的,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她管不着,但她自己要做的得做了,她想名正言顺的成为陆氏印章的新主人。   回去就会遇见他,正好。她觉得经过两天的调整,自己也整理好了心情,应该能冷静的面对他了,应该不至于一开口就是无意义的埋怨。   虽然她心里的确有怨有恨,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像那天童观止丢开她的时候一样潇洒干脆,不要太过激动,这样只会显得自己又傻又可怜。   ?   夜里,林二春在马车上迷迷糊糊醒了三四次,刚到寅时,寒山寺就已经到了。   朱守信去寻了夜间执守的和尚捐了香油钱,又在寺院后院定下了几间厢房,只吩咐小厮将马车行李去收拾停当。也顾不得歇,就打听陆?修的停棺处。   因为陆氏曾做过不少惠及百姓的事情,自从陆?修的死讯传出之后,也陆陆续续有人来庙中拜祭,这和尚倒也见怪不怪,并未多问,只指了路让他们自己去寻,就匆匆去准备做早课了。   陆?修的棺木停放在寒山寺东南角的一处清静殿中,此时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守灵灯里的香油尚有七分满,香炉里有刚燃了两成的香。   没人看着,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朱守信神情肃穆的上了香。又围着棺木走了一圈,无声叹气。   他只忠诚于陆道远,跟陆家其他人并没有打过交道,在林二春找上他之前,他甚至还不知道有陆家还有人活着,等他知道的时候,陆?修又已经死了,谈不上深厚的感情,他只是为陆家最后的这点血脉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幸存下来,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死了。   朱守信烧了香纸起身,却见跟他一道进来的年轻姑娘。正负手而立在香案前,她仰着头凝视着殿中悲悯注视芸芸众生的菩萨铜像,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似有水光滚动,无端让人看得心生不忍。   朱守信正想劝说一句,桌上的守灵灯突然一晃,他再看过去,林二春已经垂下了眼帘,待再抬起头来,却是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她神色平静的道:“可以走了么?”   不需要他劝什么,朱守信点了点头。   林二春大步走了出去,矗立在门口漠然看着天空的少年见她出来,又无声的跟上了。   朱守信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背影,心中暗暗低估,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却看不透眼前的这两个。   他摇了摇头,也大步跟了出去。   铜像前的案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叠《金刚经》,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字迹凌乱潦草,最后的一句字形极大,笔锋尤重,几个字写得几乎要飞起来,似发泄般的将整张纸铺满了,上面有两个字被晕开了。一片模糊。   从这殿里出来,林二春跟朱守信说定了辰时碰头,之后三人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林二春在马车上虽然睡过了,可这会依旧累,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佛前香案上摆着的那张经文在她脑子里乱飞。   虽然字迹凌乱了些,她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那是他写的。   他给她写过很多信,写过一些从含蓄委婉,再到羞羞答答,到越来越露骨的情话,每一封她都看过很多遍,怎么会不认识他的字呢。   那金刚经,他写了一半就扔下了,心里乱了,自然就写不下去了。   也是,他不惜一切也想要保住和帮助的陆?修死了,他肯定特别的失望和难受,心里能静得下来才怪。   “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默念了一遍最后那一句话,她想起清明时候,他带她去童家祖坟,他跟童柏年说话的时候,她就看着童家祖宗的坟墓。默默的希望祖宗保佑。   过后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他问她,“二丫,是不是跟童氏列祖列宗许愿了?”   而后,他搂着她笑他傻,跟她讲了金刚经中的这一句,“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他说,佛不保佑人,也保佑不了人,所以只能自佑。   她在黑暗里冷冷的笑了声,幸亏自己能自佑。   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屋外,已经是晨光熹微,诵经声也停了,她干脆爬了起来,换了身利落衣裳,略收拾之后就出了门。   从女客居住的西院出去外面是一个不小的园子,园子里古树成荫,空气极好,四面都是回廊,这会空空荡荡还无人走动,她便沿着这回廊一圈一圈的跑起来。   跑到第三圈。经过西院正对面的碑廊的时候,突然从回廊上方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正落在林二春面前。   这人一身黑衣,面上带着一张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因为光线暗淡,再加上那隆起的金属额头投下的阴影,就连那眼睛都看不清楚。   青天白日穿成这样,林二春直觉就往回跑,可已经晚了。   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抵在她动脉上,她喘息的时候。脖子都能触到那利刃的凉意。   对方在她身后语气凉森森的道:“别出声,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现在跟我走。”   胳膊上一紧,被人拉住了,她乖乖的跟着这人走。   对方带着他下了碑廊,往一块大石碑走去,将她抵在石碑后。   林二春往对方身后瞅了眼,隐隐有脚步声和喧哗声传来。   这人头也不回,只哼了一声,压着嗓子沉沉的道:“你是个聪明女人,最好别想什么歪心思,你我无冤无仇。我不会杀你,一会等那些人过去了,我自然会放你走,不然的话......听到了没有?”   林二春正要点头,想到那匕首赶紧顿住,只嗯了声,看来今天只是无妄之灾。   “会听话就好。”面具上豌豆大的眼孔里闪过一抹幽亮。 第209戏弄,保证让他七窍生烟   面具男突然收了架在林二春脖子上的匕首,身体往前倾,朝着她的肩膀伏了下来。   男人突然的靠近让林二春本能的抗拒,她皱着眉,正伸手要推开他,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她垂眸一扫,那人拿着匕首调了个方向,抵着她的腰,低声警告:“你再动一下试试,下次可不就是匕首柄对着你了。要是我被人发现了,你先活不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二春咬了咬唇,不动了,不过还是尽量将身体往后靠,头也往后仰完全贴在石碑上了,又将脸往一侧偏了偏。   可被人用双臂抵着。身后就是一块大石碑,再怎么拉开距离,对方的气息还是落在她鬓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嫌弃被激怒了,他越发的往她面上凑过来,歪着头。紧盯着她不放,就算偏开了视线,林二春也能察觉到对方眼中的肆无忌惮。   她心中又紧张又懊恼,只希望追捕这厮的人赶紧离开,然后他也赶快滚蛋。   这人非要跟她做对,他凑在她耳边问:“你额头上的胭脂痣是天生的?”   林二春懒得理会他。他叹道:“命不好。”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对方哼笑了一声。   这时,从西厢女眷客房中传来一两声惊呼声,很快又被喝止住了。   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你们去那边一间一间的搜,跟里面的人说清楚,这是抓捕朝廷要犯。有敢包庇的视为同党!你们两个去守住后门,不能让他跑了,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面具男几乎笼着她的耳朵说话:“将我的衣衫解开。”   林二春慢慢转了过来,紧抿着唇,却没有动作。   对方低声喝道:“快点!”又将匕首往她腰间比了比。   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明白对方的打算了,却篡着拳头没动,低声道:“你自己解,我反正也跑不了。”   面具男不耐烦的道:“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占你便宜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臭烘烘的,要不是......”   林二春闻言目光微闪,抬眸紧盯着对方面具上的两只眼孔,两只黑沉沉的眼珠子也不错眼的盯着她:“快点!”   “你......”   不等她说完,这人突然低声骂道:“娘的,女人就是麻烦!”说着,他收回撑在石碑上的手,狠狠的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裳,眨眼间已经这黑衣的大半已经成了一块破布,只两只袖子还套在他胳膊上。   他里面穿的并非中衣,居然是一件宝蓝绸袍。   林二春看他这样子,突然有些想笑,面具男抬头看她,她赶紧偏开头,继续将脸贴在石碑上。   后腰一紧,却是男人将这破布往她背后一塞,林二春斜着眼角看过来,他甩了甩袖子,一脚一只将两只袖子踩在脚下了。   然后他再次伏下来。一只手撑在她肩膀旁,另一只手借助身体的遮挡依旧拿匕首对着她,这次下巴也搁在她脖子上了,“闭嘴,闭上眼睛,别乱看,手放在我肩膀上,你再敢乱动,我真的宰了你!”   林二春刚闭上眼睛,突然肩膀一痛,她吃痛之下短促的惊呼出声“啊!”   这厮居然揪她!   睁开眼睛,脚步下意识的一动,对着她腰上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脚上又是一重,这人一脚踩在她脚面上,她疼得倒抽一口气,这次忍住了没出声,对方的膝盖抵着她,她再郁闷也只能暂且先忍下,僵着不动。   听着耳边男人气喘如牛的声音,林二春在心里将他左右开弓打脸一千巴掌。   总算,听见近在咫尺的一声:“去别处搜。”   另有一人低声调笑:“这可是在寺庙里,居然有对野鸳鸯,还真是不挑地方。”   “走。”   脚步声匆匆离去。   林二春僵着脑袋又等了片刻,见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忍不住道:“人走了,你可以走了吧!”   面具男缓缓抬头,方才刻意加重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了,林二春嫌恶的看向一边,他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才慢慢站直了,收回放在她腰上的匕首,眼睛却依旧盯着她。   对方收回脚的瞬间,林二春猛地一抬膝盖往他腿间用力顶上去,然后趁着他身体僵住不动的时候,她将身体往旁边一歪,正要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突然“咔嚓”的一声响,她一分心,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时机。   面具男拿着匕首的手往前一撑,那匕首直直的刺进了石碑上本来就存在的一条裂缝里,又将她给锁住了,“你这个臭女人,你找死是不是!”这压抑的低吼声是颤着的,是疼,也是怒的咬牙切齿。   林二春没吭声,透过那眼孔看见他眼睛眯着,眼皮上有汗珠落下。看来是真的踢中了,她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他缓缓吁了两回气,恶狠狠的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一边说一边忍受着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越来越猛烈的疼痛,捏着匕首的手再度收紧。   石碑上的裂缝因为他这陡然的一用力再度变大,咔咔声越来越大,林二春穿着薄衫。后背贴在碑面上都能感受到那石碑的摇摇欲坠。   前一次来寒山寺的时候,她就特意来看过这碑廊,知道身后抵着的正是那块传说中带着诅咒的诗碑,这会儿听着身后的石屑簌簌的往下落的声音,她扭过头看着面前泛着诡异光芒的面具,突然心中一动,低声唤道:“荣绩。”   疼痛还没有过去,对方依旧僵着身体没动,半点反应也没有。   就在林二春以为认错了人的时候,对方突然抽回了匕首,石碑上碎了一角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声响。林二春眼皮跳了跳。   这时传来林二春熟悉的调侃声音:“林二春,你究竟偷偷盯着小爷多久了,你对小爷有多了解?爷弄成这样你都能够认出来?你还真是......爷碰见你就准没有好事。”   他的声音是刻意改变过的,带上面具之后,气势也跟人前那个慵懒纨绔的荣绩大相径庭,甚至,林二春觉得他都比以前那副没骨头的样子要高出许多来。   一开始她的确没认出来,他之前那副高冷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发怵。后来倒是从他举止中有些怀疑,不过,要不是因为他突然弄坏了诗碑,她也是不敢认的。   现在确定了是他,她本来对他没有信任,可这会却还是松了口气。他真要杀她,她早就死了。   林二春直接将他打断了,“你弄成这副鬼样子做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追捕你?那是东方承朗的人吧,你不是投靠他了吗?”   没打算荣绩会回她的话,她只是不想听他口没遮拦。   “谁说我投靠他了。”荣绩哼了一声。“别喊爷荣绩,这世上再无此人,以后只有程梧。”   林二春“哦”了声,“你是不是还打算给自己个名号,梧桐先生。”   荣绩啧了声,“这名号不错。”   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一顿,身体迅速的往前倾,拉着林二春旋了半圈,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林二春没听清楚他的话,但被他拉拉扯扯弄得万分不爽,沉着脸推他,“你想再来一下是不是?对付别人我没法子,就你......”她理直气壮的都不屑掩饰。   荣绩哼道:“你刚才问我的话,凑过来我告诉你。”   林二春皱眉:“让开,你爱说不说。”   “林二春,被人堵在康庄底下的滋味不好受吧,小爷可以帮你出口恶气。”他说完。手按在林二春肩膀上,突然扬高了声音:“你之前是有多眼瞎啊,居然看上那样一个男人,他差点弄死你了,他不知道心疼,爷心疼你,趁着这回咱们跟他了断干净了。”   林二春怒道:“你找死是不是,别以为......”   荣绩似没有听见一般,肉麻兮兮的哄:“春儿,今天先委屈你了,你别生气,回头小爷处理了眼前的事情。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你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你,也不嫌弃你,爷就好你这一口。”   林二春本来气得冒烟,这会突然平静下来,她偏头往边上看。那边竹林边上站着一身月白长袍的男人,背对晨光,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一掌将荣绩推开。   “你可笑不可笑。我就是要了断也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她是有怨气,恨不得挖开他的胸膛看他究竟有没有心,可,也从没想过这么去报复他。   她不想轻贱自己,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曾全心全意投入过的感情。   荣绩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呵呵一笑。   幼稚吗?可笑吗?   他可不觉得。   之前被童观止怼得有多气闷。现在他就有多爽,哪怕明知道是假的。管他呢,能够出口恶气就行。   “这样的方式有什么不好,他......”荣绩匆匆闭嘴了。   他才不会告诉林二春,这几天,童观止疯了一样在江面上捞人。以为她死了,他头发都愁白了。   旁人只当童观止是大发善心,可荣绩却心知肚明,对于差点害死他的人,他只乐的看热闹。   这样的方式保管能让童观止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定要吐血而亡了。 第210冷淡,可怜又可恨已补全   林二春朝童观止望过去的这一瞬,他的脑子突然空了一下,耳边也陡然变得静悄悄的,除了正对着银灰色朝阳站着的他的妻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没有出现荣绩预料中的七窍生烟和怒不可遏,他只看到她站在那里,一举一动都是活生生的,而并非这几日他迷糊打盹的时候,半梦半醒见看见的泡在水中苍白的模样,也不是飘渺着渐渐远离的身影。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下意识的大步朝她走过去,走了两步脚步踉跄着跑了起来。   荣绩收回视线,见林二春虽然目不斜视一脸冷清,却也并未打算离开,他目光微暗,语气却很轻快:“春儿,你去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再继续纠缠下去。”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林二春的肩膀。察觉到她的抗拒,荣绩掌心顿了一下,指尖微微收拢,笑了声,然后松开了手。   林二春警告他:“你有完没完?”   荣绩亦压低了声音威胁:“陆家的事......”   他一副随时都能不守信用改变主意的无赖样,林二春的确还有事情需要他配合,要不是这会碰见荣绩,她还得想办法去找他商量,只能认了,“你想怎么样?”   这时,童观止已经到了五步之外了,他急不可耐的喊了声:“二丫。”声音里是无法克制的颤抖。   隔得这么近,林二春怎么可能听不见,她听见了,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欢喜。   她能活着,他肯定也是高兴的吧?可他的这高兴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让她心动不已,更不足以让她傻子似的热烈的凝视他。   她面上淡淡,目不斜视,更没有回应他。   荣绩也似没有看见童观止。将手搭在林二春肩膀上,冲她扬了扬下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么?”   林二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荣绩又追问:“难道不是?”   听懂他话中的威胁,林二春点头,咬牙配合他:“是,不过,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再找时间再谈,行不行?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   荣绩满意了,斜着眼扫了眼童观止。   童观止脚步一顿,这时眼中这才有了这个面具男,那双原本因为狂喜而发亮的眸子陡然一暗,他从激动里回过神来了。视线在对方面具上一扫,很快就又挪开,只定定的看着林二春。   她还活着,隔得近了,他能清楚的听到她的呼吸声,看见她额上汗湿的碎发,看见她垂着的眼帘,颤抖的睫毛,微抿的唇,唯独看不见她凝视自己的眸。   隔得这么近,她懒得再看他一眼,看不见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他们之间像隔着一道厚厚的墙,是他亲手筑成的这堵墙,他心中一阵阵的发慌。   他篡着拳,忍住了再跨一步将她强行揽入怀的冲动,忍住了将这骚扰她的男人轰走的冲动,厚薄适宜的唇翕动,没有再吭声,一动不动。   荣绩哼哼了两声,这才大度的道:“那行,春儿,这边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他要是对你纠缠不清。我来给你出气,不过,你可得快点,已经过了三天了,我可再等不了了。”   不光他等不了了,林二春也等不了了,不然她也不会连夜赶回来了。   她自行将荣绩不正经的话翻译过了,不想跟他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尽量严肃的回答他:“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找你商量,你要不先等等我?”   “咱们都同生共死过了,你撒撒娇,我就什么都答应你,等你也不是不行。”   他得寸进尺,林二春往另一边看了一眼,无声警告:那边追捕他的人可还没有走远,西厢院门口此时又涌出来几个人,正要往另一边去,而且后门那还有人守着。她要是喊一声,保证荣绩被围的团团转。   荣绩摸了摸金属?子,自找台阶:“好了,好了,脾气真臭,爷答应你就是了。”   那边搜捕的人走远了,荣绩也不再磨蹭,转身就走。   从童观止身边经过,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童观止平静的回视了一眼,随后不以为意的挪开了,似乎根本不曾将他的挑衅看在眼中,如看儿戏。   这跟荣绩的设想完全不符,让他心中好一阵失望,他心有不甘的又冲林二春补了一句:“春儿,你放心,爷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让你找不到人,你快点。”   童观止依旧不曾在他面前失态,除了他的目光太过贪婪的落在林二春身上。   荣绩便也觉得无趣,一偏头,见到童观止鬓发像是染了一层白霜灰白一片,他的目光怔住,听到再多的传闻都不如这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方才他就看见了,只当是隔了些距离,光线又不好,自己看岔了,现在切切实实看清楚了,他又觉得不可置信。   童观止他总不会是因为陆?修的死,因为陆家断了根才变成这样的吧?   他复杂不已的回望了眼林二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现在他能断定童观止一定是那种闷着吐血在人前也能绷住的人,这会绝对是被自己给气坏了,可他却再也没有先前想象中会有的舒爽,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他没有任何犹豫的钻进了树丛里,走了。   总算是清静了,童观止上前一步,站在荣绩方才站着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林二春,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二丫。”   不等林二春抬头,他到底没能忍住,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怀中,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胸膛上的充实让他几日来第一回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跳动着,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他轻声的唤:“二丫......”   他想要告诉她他想她,告诉她他的害怕和恐惧,他的愧疚和自责,他此时的惊喜和不安,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不停的喊她,用这一声声来平复自己的激动。   林二春没有挣扎,她任由他扣着,脸侧贴在他心口上,听着他嘭嘭嘭的心跳声,听着他喊她,她却分了心,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竹林,看着晨风从竹叶上扫过,耳朵里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反倒不如那绿浪发出沙沙的声响来得清晰。   这竹林和风声让她心里一片平静。   身后的回廊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她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淡淡的道:“有人来了,有什么话我们先找个清静的地方再说吧。”   童观止闻言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指骨关节都有些发白,他这才意识到她没有抗拒他,没有打他骂他,也没有责备他半句,她冷静得不似他熟悉她。   可他宁愿她扑过来揍他一顿,骂他一顿,哭也好,发泄也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应她:“好。”   “我记得那边竹林里绕过去能到寒山寺的后山,半山有个凉亭,就去那里吧。让你身边的人盯着些就行了。”   童观止没吭声,他松开她,改为去握她的手。   林二春及时避开了,“这里是寺庙。”   他伸到一半的手僵住,林二春没看他,已经抬脚往前走了。   童观止收回手,赶紧跟上去,跟她并肩而行,几次想要去碰她,都在她漠然的神色下忍住了,她疏离和排斥不要紧,至少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到了半山腰,林二春站在亭前看着山下,率先开口:“陆?修去世了,你节哀顺变。”   “二丫......”   “我知道你有苦衷,那天,如果可以,你肯定会拉我一把的。可毕竟事有轻重缓急我懂,也能理解你。”   她不怒不怨,懂事的为他着想,童观止呼吸一滞。   林二春还是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声:“而我也没死,不应该跟你计较那么多,你救我是情义,不救也是......”   童观止从她身后抱住她,哑着嗓子打断她:“二丫。”   喊完了,他却解释不出一个字,已经是既成事实,他无从解释。   林二春因为他的打断,及时收敛了自己方才倾泻而出的怨气,她垂眸看着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道:“我不想以后再继续这样阴阳怪气的刺你,也不想再记得那天的事情,可跟你继续强扭在一起,就永远也忘不掉那天,我们别互相折磨了。行不行?”   她伸手去扒他的手指,“童观止,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再尝试下去了,我怕了,我受够了。现在结束,我们日后见面还能好好的坐下来说话喝茶,要是一直这样纠缠到以后,只会让我,恨你。”   童观止在上山的路上,就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她会惩罚他的法子,包括方才那个气自己的戴面具的男人,包括她会推开他,不要他。   她性子烈,容不得一点沙子,他早料到了,他不怕她恨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耗,跟她磨,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从不缺乏耐心,可以磨得她再重新接纳他。   可,当她真的这么平静的说出来,他还是心疼得差点站不住,以她的脾气能够做到这么冷静,在这之前肯定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和发泄,她肯定是一个人偷偷哭过了,肯定也背后骂他恨他了,她自己宣泄得差不多了,才能冷冷清清的站在他面前,说出决定。   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可他亲手伤了她,让她在委屈和伤心难过的时候,就连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了,她将他摒除在外,原本坚持着的手指顿时失了力,他也恨他自己。   林二春顺利脱身,她转过头,看到怔怔站着不动的男人,目光落在他头发上,顿住,她微张着嘴,原本要说的话哽住了,“你......”   童观止总算又看见了那双他熟悉又眷念的美目,她呆呆的看着他,里面似有星光闪耀,似有水光浮动,似乎跟从前一样。   他贪婪的凝视这双眼睛,心里闪过希冀,二丫还是心疼他的吧?她......   可,只是一瞬,她就垂下了眼帘。再抬眸,里面那醉人的光芒已经都散去了,话题也被她岔开了老远:“东方承朔应该还没有死,你,有什么打算?”   童观止依旧痴痴的盯着她看,一副明显还没有回神的模样,可怜又可恨。   林二春偏开头,避开他的目光,只看着山下,又说了一遍,这次却没有再问他的打算。   怕他不信,她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里面还有别的出口,你堵了康庄的暗河和江中那个出口也没有用。已经过了三天了,东方承朔应该已经找到别的出口了。”   这次东方承朔在康庄的地下遭了这么大的罪,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跟童观止肯定是连表象都维持不下去了。   她再恨童观止,也不希望他落得不好,该提醒的还是提醒了。   童观止回过神来,盯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侧颜,目光暗了暗。   他不傻,不用问林二春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就已经猜到了,她肯定是无意中进了那暗道了,可他却堵住了那道出口,将她关在里面了。   里面他虽然不曾进去过,但是从陆?修的状况,从派出去的人的状况,他哪里又想不到呢。她一个姑娘,被关在黑沉沉又满是陷阱和毒气的地下,还是他下令让人堵的。   她先被他放弃了,又知道是他堵了生路,虽然是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为,他还是呼吸一重,几乎站立不稳。   如果不是还有别的出口,他在江上就是找到死,也找不到她,他更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再挖开那暗河。万一在里面寻到她,他会不会发疯。   他庆幸还有这个出口,哪怕是东方承朔也能通过这个出口出来,他想不了那么许多了。   老天还算对他不薄。   他突然伸手去抓林二春的手,这次她没有防备被握了个正着,正要挣脱,他道:“二丫,你打我吧,骂我吧,别都自己闷在心里。”   说着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林二春软绵绵的耷拉着手指头,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啊,再说我又以什么立场打你骂你呢?”   童观止一把将她抱住,头埋在她肩颈上。低声哀求:“二丫,你有立场,你怎么会没有立场呢,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冲我撒气好不好,你想怎么样对我都行,你恨我也好,刺我都好,   你留在我身边,我让你恨一辈子,让你刺一辈子,我不想放过你,就是不要这样......我不想放过你。你也别放过我,二丫。”   林二春冷声道:“可你早就放了,从那时起我就没有立场了。”   童观止身体僵住,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子蹭得她脖子发疼。   她继续道:“一辈子说起来倒是轻巧又感人,谁不会说呢,你会,我也会,不过,不到临死前谁能保证真的做到一辈子呢,事实证明,你不能,我也不能。   还刺你一辈子?如果我的一辈子特别短。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没时间浪费在抱怨上,如果这一辈子特别长,我也不愿意一辈子都是个怨妇。就现在,我不过是刺了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你确定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是,我确定。”   “你总是能这么快就对我轻易许诺和保证。”林二春叹了一句,垂眸看着他的鬓发,声音放得更低:“可我不想,你别逼我,我知道你有本事强行扣下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   童观止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她,待在他身边,是死路?她宁可去死?   林二春跟他对视,眼神坚决:如果他真敢强迫她,禁锢她的自由,她就宁可去死。   以前她总是在他的注视下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败阵下来,而这次是童观止先受不了了。   他挪开了视线,眼睛看着远处,手依旧紧紧的抱着她,道:“二丫,你知道怎么做会让我难受,所以你是在惩罚我是不是?如果这是你要的。”   他收回视线,重新攫住她的眼神,没了方才的激动,似晨雾笼罩的湖面,平静下来,却让她看不清楚他的底,“我接受,我答应你,我不逼你。”   他真的答应了,不会再有纠缠,这就是她要的,她如愿以偿了,不会再跟上辈子一样,跟一个男人从眷属变成貌合神离的怨侣,不用再受同样的苦......可,原来已经空了的心,还会有余痛。   林二春点头,“那就好。我还有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童观止松开她,神色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送你下山。”   林二春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走。”   他便也不再坚持,乖乖的站在那里目送她。   林二春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一事,垂着眼帘道:“你还是尽快让童老爷离开吧。一旦海禁开始他就真的走不成了,或者你再想想别的办法,从其他的路子离开吧,别让他再留在这儿。”   亲耳听到过荣绩跟他师父的对话,林二春对海禁的发生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确定。   对于童柏年,她也是真的将他当成自家的长辈,不希望他落得跟前世一样在狱中悲惨死去的结局。原本就打算告诉童观止的,之前被他一打断差点给忘了。   “听说海上有个忠义王,这次东方承朔出来了,应该会知道忠义王的行踪,朝廷跟忠义王之间恐怕会有一战,我想这时间也不会拖延太久,我还是觉得海禁可能会发生。”   不管他们父子是怎么打算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说完了,没等童观止说话,她抬脚就走,下山的路走得飞快。   等她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了,童观止才沉声唤道:“楚阳。”   一条人影落在他背后,正是之前跟着林二春的暗卫苏楚阳。   斗酒会那天,因为东方承朔、东方承朗两兄弟都在城内,童观止可以用到的人手有限,而且斗酒会的游船严格控制上船人数,他们不方便跟上船,想着还有张小虎在,那船上的人也都是排查过的,并不存在什么危险。所以将她身边的暗卫暂且挪了过来去营救陆?修。   可,谁也不知道陆家会有这样一个通道,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从水中冲出来一条紫檀木船,童观止算计的再好,也不知道陆家留下这样一手,打乱了全部的计划。   “跟着她。”   “是。”   不用童观止再说嘱咐什么,苏楚阳只看这短短几日,他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死气沉沉的模样,再看他现在好似枯木逢春般,整个人多了活气,他也知道,这次林二春如果再出什么意外,他也不用再回来了。   等人走了。童观止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山风一起,树丛波浪似得翻滚着,可到底也不是波浪,没能掀起滔天巨浪,而是整整??的涌动着,不平里又透着平静,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白洛川用他自己的例子劝他,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少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他信这世上少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可这几日没了她,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儿光。黑沉沉如坠深渊,怎么也爬不出来。   现在他抬头看看天幕,眯了眯眼,朝阳升起,漫天霞光。   她还活着,真好,真好。   他是答应了不逼她,可也没打算就这么跟她断了。   他不怕被她刺,只要她还愿意刺他,哪怕被刺成刺猬,他也要凑过去。   明明就不是冷冷清清的性子,偏偏要憋着忍着,他不凑过去,她那么多的委屈和怨气该如何才能发泄?他不凑过去,他遗落的心何以慰藉,何处安放?   心中彻底的平静了,他才踏着霞光,脚步飘忽的下了山。   刚到山脚,朝秦就满头是汗的寻了过来,“大爷,你去哪里了,老爷过来了,老爷他......”还没说完,他突然话语一顿,马上就发现童观止身上的变化了。   他紧张又惊惧的盯着童观止,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了:“大爷,你可别吓唬我啊,老爷说有夫人的消息了,你可别是回光返照啊。”   童观止看看身边跳脱的小厮,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道:“带路。” 第211处境,林姑娘的劫   童观止一进来,童柏年本来想要训斥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疼,话到嘴边,他语气一缓就变成了无奈,头疼的道:“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万事不管,这是想让你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是想死,也得先给老子说一下缘由啊?到底怎么了?”   童观止揉着头在童柏年面前坐下来,听老头子问起,他这才觉得自己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久到他已经想不起来上顿饭是什么时候。   他一脸平和的冲身后哭丧着脸的朝秦道:“备一份斋饭过来。”抬头看看童柏年,问:“爹,你吃过了吗?”   他如此平静,童柏年探究的看着他,再看看朝秦,朝秦摇了摇头,自去准备斋饭去了。   只剩下父子俩,童柏年沉声问道:“怎么我一来朝秦这孩子就哭,说二春丫头不再了,你也疯了?什么叫她不再了?你做什么了,将她给气跑了?”   童观止看着童柏年,想起什么,问道:“爹,朝秦说你有二丫的消息,你有什么消息?”   童柏年沉着脸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来,“啪”的一声放在他面前,“你们就拿这当儿戏是不是?”   童观止看看那盒子,目光一紧,打开一看,里面红灿灿一块玉石。   果然,她又给还回来了。还是这脾气,动不动就还他东西,生怕占他便宜,真是傻。手指不由得收紧,他面上却淡淡:“我会再拿给她的。”   童柏年对他这态度一点也不满意,将盒子一把收了回来,压不住的怒气:“你们就这么糟践你娘的东西吧,我先收着,不然迟早被你们弄丢了。等我死了再给你,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   老头子对娘留下的东西都无比珍视,一针一线都好好收着,现在是真的动气了,童观止垂着头也不争辩,只道:“那爹先保存吧,等她气消了,我再给她。”   童柏年恨铁不成钢的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这个会被二春丫头送去当铺里去?你万事不管,刘掌柜将东西送到我那里去了。   你小子做了什么了,她拿这跑去跟刘掌柜就换了个千里眼,还说自己有眼疾,识人不清,要个负心汉的东西没有用,就换个千里眼,以后吃一堑长一智。   要不是这盒子下面有个印信,刘掌柜认出是咱们家的东西,这个就给弄丢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童观止闻言抿唇不语。   童柏年继续愤愤道:“你别说你就为了这点事弄得半死不活,要真这样,老子算是白教你了,人跑了你不会去哄回来吗!那丫头人呢?找到她了没,都是不省心的,我得好好骂骂她,这还跑上了......”   童观止这才打断他:“爹,不关她的事,这次是我将她气恨了,她骂得对,是我辜负了她。”   儿子难得认错。童柏年却紧皱着眉:“你......”   他虽然嘴上说这两孩子不省心,可心里却清楚他们都不是不明事理会胡来的人,上回见两人还好得蜜里调油,这才几天,就弄成这样,两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他问:“是不是跟阿齐有关系?”   童观止只道:“我会把她哄回来。”语气虽轻,却坚定非常。   儿子不肯说,童柏年往椅子上一靠,道:“你要是心里有计较,也不会没出息弄成这样。”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了,他转而说起别的来:“康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怎么出了这么多变故?接下来你可有打算?”   童家父子原本的计划的确不是如此,不想牵扯太多,他们本没有打算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不过没有想到陆道远早留了一手,陆齐修又以命相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谁将陆家这件事和陆家的秘密通道扩散了出去,江南这一带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而且里面居然还有神武营士兵的尸体,这铁一般的证据也是他没料到的,也让他们措手不及。   期间正好又遇上林二春出事,童观止无法做到彻底的冷静。在毁天灭地和自责的冲动之下,他放纵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干脆配合那暗处的人将事情闹更大,推波助澜了一把。   他根本不曾掩饰跟陆齐修的关系,如今他已经跟康庄这件事绑在一起暴露人前,无法撇清了。东方氏受到影响肯定是要清算的,第一个就会冲他下手,童家早就分散了,他孤家寡人不用担心连累别人,他们连逃都不会,要死也怪不得他,而且当时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现在,康庄和陆齐修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他之前的安排,荣绩活着出来了,他肯定也会插手,铁证面前,东方氏百口莫辩,之后......   如今大夏朝才初立,时局还不太稳定,西面是虎视眈眈的异族,前朝余党逃回北方,入主中原之心未死,更别提如今匪患未除。先前跟东方氏争夺江山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潜藏在暗处,旁的不说,现在就冒出来一个忠义王,原本东方氏是打着仁义之师声讨前元不义暴政,却突然爆出这样的事情,仁义面具被撕掉了,如果这一点被人利用,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实在难以预料。   给东方氏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能放过童家才怪,先前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童家还能靠着以钱财支助东方氏起兵之功勉强支撑,如今扯掉“仁义”这层遮羞布,东方氏对童氏出手就再无顾忌了,这世道不能再靠仁义治世,便只能靠拳头硬了。   正好朝廷镇压匪患和平乱还要用钱,对童家来说,事情真不容乐观。   虽然发生这些变故,不过他们之前就做好了收尾的准备,也想过最坏的打算,如今也不至于慌乱,想起林二春不只一次劝老头子避开,童观止也劝道:“爹,你尽快避一避。今天就走吧,没有收拾好的都不要了。”   他催得这样急,童柏年坐直了,神色凝重:“这么急?”武德帝会对童家出手,这他知道,不过有名声需要挽回,还有忠义王之流要解决,他们还能有些时间。   童观止道,“东方承朔还活着。”   那地下暗道之中有毒气有机关,又已经隔了这么多天,原本童观止以为东方承朔必死无疑,可林二春说东方承朔可能还活着,童观止信,现在他觉得不是可能,东方承朔绝对还活着,只是在地道中肯定得受了大罪了,不用朝廷出手,他出来之后肯定会报复,所以不得不防。   “正因为他活着,事情还有变数,也许不会无法控制。”活着的东方承朔不会比死了更好受。   父子俩都是聪明人,很快心照不宣。   童观止心中有成算,童柏年便也不是特别忧心儿子了,他总有老的一天,不可能事事操心,不过,该唠叨的还是要唠叨。   “我这一辈子该得到的都得到过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别无所求,生生死死也都看开了,就是现在去赴死,也没什么好怕的,遗憾的就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个孙子,没能体会含饴弄孙的乐趣......丫头的那边,你......”   童观止以前最烦老头子叨叨这个,这次却肃容应下。   童柏年诧异的看他一眼,又问:“那丫头人现在在哪里?”   小两口小打小闹那是情趣,若是闹太大了,这就影响感情了,看儿子这样子,没有了这个儿媳妇,他童柏年可能都要绝后了,看出童观止的紧张,他心中越发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问儿媳妇去。   ~   林二春这会还在寒山寺的厢房跟荣绩说话。   现如今康庄的案子看似铁证如山,不过,林二春还是觉得有纰漏。除了东方承朔,也有忠义王的下属在康庄的地道中,将罪行扣在海寇身上的事情,她相信不管是东方承朔还是武德帝都绝对做得出来。   毕竟,前世到她死的时候,康庄陆氏灭门之祸的凶手也都是前朝余孽,现在难保这些海寇不会为东方氏背锅。   她现在就是跟荣绩商量这个,让他帮忙将这些海贼从几年前康庄灭门事件中撇清,别给真正的凶手混淆视听的机会。   荣绩正大剌剌的躺在她的床上,双臂枕在脑后,一条腿曲着,一条翘着二郎腿悠哉的晃悠着,眼睛盯着帐子顶,悠闲得不得了,等林二春说完了,他才斜着眼看她一眼,“就这事?”   说着,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翻身下床,难得干脆利索的道:“答应你了。”他这次居然这么爽快,林二春反倒是有些诧异了。   荣绩见她神色,哼了声,提醒她:“我妹妹......”   林二春懂了,“你放心,我别的不敢保证,不过绝对不会让令妹缺银子傍身。”   荣绩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点点头,垂下眼帘掩去了一抹复杂神色,朝门口走去。   从见到童观止之后,他突然就没有跟她斗嘴的心思了,说不上是为什么。   林二春没发现他态度的变化,叫住他,问:“东方承朗现在在哪?”东方承朗的人还在围追他呢,他肯定知道。   荣绩随口反问:“你找他?”   “现在东方承朔还没有出来,应该是都还没有找到那个出来的通道,再拖延下去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下去。”   说到这她也奇怪,那通道虽然小了些,但是就在神武营士兵的尸体边上,东方承朗带人在那动工,不可能还没发现吧?   荣绩已经走到门口了,脚步一顿,“你要救东方承朔出来?”   林二春直接承认:“嗯。”   荣绩忍不住就要调侃她几句,“你......”刚说一个字,又生生忍住了,自嘲的笑了笑,她心里是不是有东方承朔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锋一转,沉声道:“恐怕有些晚了。”   林二春上前两步,“晚了是什么意思?”   “东方承朔恐怕不能活着出来了。”荣绩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来,看着林二春的眼睛道,“不好意思,在你通知人去乌啼山之前,我就带人将那通道口,堵上了。”   “你......”   “还不止,”荣绩故意歪着嘴笑了声,“我们出来的那个通道口我也做了点手脚,东方承朔想要找到,应该也得费些功夫,运气好找到了,他走到一半,也会以为这通道是条死路。”冲她扬了扬下巴,他颇为挑衅的道:“你说,如果东方承朔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语气欠揍,林二春蹙眉,对这样的人,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尽量心平气和的跟他商量:“那天在江上东方承朗知道我落水,我从乌啼山下来也有人看见,他肯定会怀疑那江边到乌啼山有通道。如果他来问我,除了据实相告,我还能怎么办?”   荣绩没吭声,她便继续道:“与其等他怀疑,不如主动去将东方承朔救出来,还算卖他一个人情,我也知道你要为你母亲报仇,我不想干涉你,不过,我觉得东方承朔活着比他死了更有用。”   荣绩挖了挖耳朵,这才开口:“说说看。”   “如果东方承朔死了,武德帝会为这个侄子感到痛心惋惜,会报仇,难保不会牵连你我,你不在乎,可你还有妹妹,你也不管她了?   可如果东方承朔还活着,那武德帝追究的就只是东方承朔了,他办砸了差事,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管陆家被灭门是不是他做的,为了不连累武德帝的威名,他都只能认了。   东方承朔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不会心甘情愿的背负这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就算一时妥协了承认了,时间长了也......”   在东方承朔身边多年,林二春很多事情都没有看清楚,却也知道东方承朔对他的皇帝叔叔感情十分复杂,既想得到他的重视,又带着莫名的怨气,她不知道东方承朔这种复杂情愫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对此加以利用。   如果武德帝让东方承朔背锅,这叔侄二人肯定会生出嫌隙,一旦他的这怨气超越了叔侄之间的亲情......对一个皇帝生出怨气,还有什么比取而代之更好的报复方法吗?   上一世东方承朔就解决了所有皇子,自己当了皇帝,可现在康庄的这件事他办砸了连累到武德帝,肯定会影响武德帝对他的信任和喜欢,如今没有找到童氏谋反证据的功劳,也没有荣绩的帮忙以及带给他的巨大钱财,他还能不能如愿以偿就很难说了。   荣绩闻言很是意外的看着林二春:“你是想让这叔侄俩互斗?”   林二春默认,除了这样,她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办法让杀人凶手受到惩罚。   荣绩沉默了一会,神色复杂的看着林二春,只觉得女人果然复杂难懂,林二春尤是。   他调查的林二春对东方承朔的态度暧昧,为了东方承朔,不惜跟妹妹决裂,抢夺她的姻缘,可,这会她又能够如此坦然的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说她无情吧,也是真无情。   可,他却亲身见识过她的多情。   她几次救他,扯他衣裳,碰他胸口,回应他的混帐话,比他这个纨绔之名在外的也不遑多让。   想起她嘴对嘴救他姨娘的情形,荣绩无数次忍不住去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病发晕倒在地,她是不是也曾这么救自己?就算没有,她也对他上下其手了。   女儿家不是最爱惜名声吗,她就算特立独行了些,也不至于全不在意吧?他是男人,她如果只是单纯的对他有所图谋,也犯不着豁出去名声不要就只为了救他吧?   何况,在今天她求他帮忙之前,他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来林二春究竟图谋他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图,就像童观止说的,她只是贪玩好奇,就为了撩他玩呢?   那为什么她会对他做了那么多的了解呢,别人调查不到的她也能挖出来,这是费了多少心呢。   费了这么多心,可,每次两人接触的时候,他又没有从她神色间看出分毫异样,倒是察觉她对自己的警惕戒备,她表现得太自然了,一点痕迹都没有表露过。   现在她待东方承朔也是如此,听起来她非常的了解东方承朔,算计起来有理有据的,看不出曾有丝毫动情过的痕迹,只听她方才的话,还以为她对东方承朔有深仇大恨呢。   荣绩想,这女人如果不是装的,那就是天生的多情,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在勾搭男人,所以她才能撩他之后理直气壮的在那暗道中冲他下黑手,要他命。   所以她才能一面为东方承朔要死要活,现在又要将东方承朔算计的要死不活。   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勾得童观止为她白了头发呢。   这世上多情的男人不少,难得碰上个多情的女人,荣绩定定的看着林二春,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   林二春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他的眼神和笑容都太古怪了,她被看得心里一阵的发毛,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荣绩却已经收回来视线,没答她,只道:“随你。”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又说:“东方承朗现在就在乌啼山,你要找他就去吧。”话落人已经到了屋外,对屋顶上的苏楚阳视而不见,他很快就走了。   搞定了荣绩,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一半了,快到跟朱守信和小幺约定的时间了,林二春略收拾了一番也出门了。   等童柏年知道她也在寒山寺要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乌啼山中了,知道小幺对这里有阴影,她给小幺找了点事情,将他给拖住了,并未带他过来。   她是在去上次借给她衣裳的那户农家道谢的时候,被东方承朗身边正在警戒的护卫给认了出来,很快就被带到了东方承朗面前。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人又出现在面前了。东方承朗不用林二春多解释,也猜到了这密道里有个分支可通往江中,应该还连着康庄的地下宝藏,只是眼下这出口被堵住了。   林二春原本还担心东方承朗会不会疑心是她将这密道的秘密曝光于人前,在来找他之前就准备了不少应对之词,可一句都没有用上,东方承朗根本就没有朝这想。   他只是在林二春交代之后有短暂的沉默。   林二春垂着头,却不时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对东方承朗的表现,她真有些意外。东方家的那些人,她觉得最有情有义的也就勉强只有个东方承朗了,本以为他会马上选择挖开这通路救东方承朔,在她的印象中,在东方承朔撕破脸之前,这两兄弟的感情是相当好的。   没想到......   东方承朗的确在犹豫。   他心知肚明,一旦挖开这通路,通往江心也好,通往康庄也好,在江南这地面上,他势单力孤根本就捂不住消息,如果真的在这通路尽头救出了东方承朔,本就有传言说陆齐修是被东方承朔害死的,这样更会坐实了最近沸沸扬扬的对东方氏不利的流言。   皇室颜面自然是重要的。   可东方承朔......大顾氏害死他的母亲,东方承朗也想着报仇,甚至还因此算计过东方承朔,但不可否认在上一次下江南之前,东方承朔也是真的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如今二人虽然已经有了隔阂,但他也无法对东方承朔的生死无动于衷。   陆家宝船沉入江心已经四天了,东方承朔和他带来的那些护卫也已经消失了四天了,他带人去寒山寺看过陆齐修的尸体,知道他是中毒而死,这地下还有毒气,时间拖得越久,东方承朔获救的希望就越小。   东方承朗有一种预感,不管他如何处理这条密道,康庄惨案的真相最终都会被揭开,这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了,现在他唯一能掌控的就是,被对手摆出来的证据是活着的东方承朔,还是他的尸体。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没有让林二春失望,让林二春去将那处通道口给指出来,带着人去挖开。   林二春第二次进了这密道,看着毫无痕迹的洞壁,她还真佩服荣绩的办事效率,自那天他从这暗道里钻出来再到东方承朗得到消息封锁乌啼山,也不过半日时间,就已经将那条逃生的狭窄出路给堵得看不出痕迹了,至少在表层的沙泥混合的通道壁上是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个洞。   她在青苔纹上摸了两遍,才指了一个地方,让人开挖,挖了两三丈之后看着里头露出颜色不同的泥土沙石,她才松了口气,这是找对了。   除了洞口破绽小,进了洞中之后,顺着不同颜色的泥土往下疏通就容易得多了,再加上时间紧迫,荣绩还来不及将这里面的泥沙完全夯实,往前进展得很快,又朝前走了三十多丈,洞中就没了阻碍,虽然狭窄却是彻底通畅了。   不过这洞穴并非是直达目的地,好几处地段还有岔路,虽然有林二春拿出来的简图,东方承朗还是让林二春在前面先探路,他的侍卫在后面边挖边朝前走。   见林二春面有迟疑,他哼了声,保证道:“你放心,进去之后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本宫都不会因此而找你麻烦,你不用担心会被灭口,本宫保你不会因此送命。这次也不会让你白白出力,这件事之后你再来找本宫。”   东方承朗话说到这份上了,林二春也不好再推迟,她就没有担心东方承朗会杀她灭口,比较起来,她更担心半路遇见东方承朔,尽管从荣绩口中知道地下环境恶劣,可她一点也不觉得东方承朔会死,她以为东方承朔冲她动手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看看面前幽暗狭窄的洞穴,她又放下心来。东方承朔再厉害,可他身材高大,这洞穴窄小,他肯定通行艰难,还饿了四天,又身中汞毒,未必就能追得上她。   等从洞中出来,不用单独面对东方承朔了,她要保命就容易得多,再说,到时候东方承朔绝对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对付她呢。   她跟东方承朗讨了一颗夜明珠,率先钻进了幽暗的洞穴之中。   ~   东方承朔的确还没有死。   换做是旁人,身上中了毒,又缺吃少喝的被困在暗无天日、还不能走回头路的地下暗道里,多半早就绝望得崩溃了。   可,他还活着,甚至他的精神尚好,还能作为旁人的精神支柱,坚挺着。   那个标记了“幺”字的通道,蜿蜒曲折又窄小,唯一庆幸的是通道内四周都是泥土,挖掘扩大起来轻松得多。   不过,东方承朔带着四个人高马大的下属,用最后的精力赌了一把,他们边挖边往前爬,用了三天时间却还在洞中,不知前路还有多长,又将通向哪里。   时辰是东方承朔自己数着的,不找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饶是他心志过人、毅力过人,有好的不好的信念支撑着,也觉得快要被这无止尽的黑暗和死沉沉的气氛给逼疯了。   当他爬在这通道里,七弯八拐的转了不知道几道弯,突然看见前方传来的一抹光亮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敢相信,只当是自己太想离开这鬼地方了,才出现了幻觉。   幻觉,在这洞中,他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冷静的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那光亮还在,似乎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在移动,还越来越亮,他眯着眼睛看过去。   他身后跟随的护卫却没有他的冷静理智,已经激动的喊出了声,干哑得嗓音不大,却足够让东方承朔听见了:“前面有光,侯爷,那会不会是出口?!”   东方承朔凝眉肃目没吭声,他停下了动作,隐隐看见那朦胧亮光之后有个人影,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那不是出口,倒像是有人举着夜明珠朝他们过来了。   可这里连鬼都没有,怎么又会有人凑过来呢?   果真又是幻觉。   他摇了摇头,竭力忽视这光和人影,然后继续朝前爬,不过,也没有打断下属心中的希冀,心里有一道光引着他们给他们?气也好。   爬着爬着,很快他就能够看清楚那人影的模样了,东方承朔被这“幻觉”扰得动作顿了一下,手指抠进泥里,又穿透这泥层抠进了掌心,已经麻木了,便也不觉得疼,更不能刺激他变得更加清醒。   那么,他是中毒太深,还是快要死了?所以这幻觉才来得如此真实,一次比一次真实?   居然是个女人,还是那个在这些天里,滋扰他的意识达到了三次的女人,林二春。   她迎面爬过来,手上拿着一颗夜明珠,因为洞中潮湿,灯影有些朦胧,柔润的光芒在她面上打上了一层迷离暖色,她整个人都像被笼在一层薄雾里发光。比之前他的梦境更加的不真实,不是幻觉又是什么?   他目光定了定,旋即不以为意的勾了勾早就干裂的唇,自嘲的笑了笑,紧紧的盯着那人影,继续朝前爬。   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还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他却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他对自己很是不耻,可越是压抑着就越是忍不住对她的渴望。   反正是自己的幻觉,反正也无人知晓,又是濒临绝境的关头,他何必还要继续克制自己呢?他就是肆无忌惮的放任自己去做那样荒唐又龌龊的梦,横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放肆又灼热的盯着那人影,朝前的动作都似乎快了起来,在梦里她一次一次的勾搭他,却一次也不曾让他真的抓住,这次......   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干裂的唇,听见了梦里一样的声音。   “前面是谁?你......”   林二春的动作顿住了,拿着夜明珠往前照了照,东方承朔的面容清晰的呈现出来。   他的眼神坚定且有神,炯炯发亮,看起来应该是清醒的。精神也尚好,不过,到底是在底下待了四日了,模样也是真的虚弱憔悴。   不提两人之间的那些恩和怨,林二春这时打从心眼里佩服他,都这么多天了,他真的还好好的活着,眼瞅着都要出去了。   她知道从这里出去有多难,她和荣绩两人骨架都不大,擦着泥土能够强钻,而小幺骨架虽然大,但人生得瘦,他又似不知疼痛的,他们三人从这洞穴里钻出去用了一整夜的时间。   东方承朗跟东方承朔比较起来,不管是心性还是意志力,果决程度和手段,的确是都差了许多,难怪最后是东方承朔爬上那个位置去了。   “你......”她跟东方承朔无话可说,评估完了,很快就警惕的收回了夜明珠。   东方承朔在黑暗中度过了几天,夜明珠的光柔和,却也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痛,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缓缓的呼气吸气,再睁开眼,那光已经往后收了收,不那么刺眼了,他眸光微闪,却还没有从毒一样的幻想里清醒过来。   他紧盯着林二春,见她面容冷清,生怕她又跟梦里一样跑了,急切的脱口而出喊了她一声:“二春!”   他声音极低,又干又哑,就算洞中安静,也只有跟他面对面的林二春听见了。   身后的护卫看不清楚东方承朔面前的情况,他们精神意识都有些涣散了,只听见他发了个模糊的声儿,以为他有吩咐,下意识的喊了声:“侯爷。”   外人的叫唤将东方承朔唤醒了,他瞬间从幻境里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心虚的以为被下属听见了,他对自己有些懊恼,对反复的出来滋扰他,引得他失态的林二春也有些不快。   他没有连名带姓的喊她,林二春只当他嗓子干哑所以前面那个音没有出来。并不以为意。   她更没有读懂东方承朔自以为表露得十分明显的情愫,只看见了他在认出她之后纠结的蹙在一起的长眉,和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不悦。   可,谁在乎他是不是不悦呢,她微微扭着头冲着身后扬高声音喊了一句,“前面碰见人了,是平凉侯!”   后面窸窸窣窣发出一点儿响,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人怎么样了?”   “看着还好。”   “那就先撤出去。”   “行!”林二春应了声,才又转过头来,看了眼东方承朔,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也无法冲自己动手,只淡淡的解释了句:“前面就是出口了,恭喜侯爷。”   说完,也不等东方承朔回应,她开始往后倒退着爬,这里转身都困难。   东方承朔无言的跟上,对林二春产生的不悦已经褪去了,只剩下难堪,让她见到了他最狼狈的时候了。   他身后跟随的四个护卫可没有他这么复杂的心思,听见了说话声,见着活人了,顿时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向来沉默寡言的人都有精神跟林二春打探情况了。   “这里前面的出口还有多远?这前面的通道是不是已经都扩宽了?”   “这里真的能够出去?”   “姑娘怎么进来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二春一句也没有搭理,只冷淡的说了句:“诸位还是都保存体力吧!等出去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她再也不开口了,爬本来就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何况,她还得倒退着爬呢,更别说是对东方承朔和他的人,她能有这耐心才怪!   不想看东方承朔对着自己的冷脸,也懒得跟他大眼瞪小眼,她垂着头,专注的往后退。   确定了林二春是真的出现了,确定了这不是真的幻觉之后,东方承朔也不想再看她,怕露出自己的不堪,也怕看到她的鄙夷和不屑。   她再水性杨花,对他却已经没有半点心思了,他早就清楚了。   他格外克制,可她就在面前,也就四五臂的距离,他能听见她渐渐加重的喘息声,虽然她只拿头顶对着他,可还是会不时露出额头,露出?尖。他都能看见她面上滴落的汗珠,因为屈膝跪爬着的动作,她的衣裳前襟露出丰盈美好的形状,微微晃动的,跟他的梦里一样,妖精似得勾他。   他不想看,可他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现在陡然松懈下来了,反而没了之前的清醒,意识处在混沌状态,脑子里空空如也。他自己都能察觉到了自己的迟钝,视线完全不受空了的大脑的控制,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然后就很难挪开。   像是掉进了沼泽地,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他甚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好在因为口干舌燥,所以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又到了一处拐弯的地方,这里的空间稍大,林二春蜷缩在一起,勉强调了个头,总算不用倒着爬了,也总算能绕过自己的脖子,不用一直低垂着。   夜明珠的光被林二春挡住了,她的身形有些模糊,不用再直面她的诱惑,东方承朔也松了口气。   东方承朔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密道外的东方承朗也松了一口气,他正要吩咐下属什么,就见一个侍卫领着个老妇人过来了。   他早下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见状不由得皱眉。   很快有侍卫过来传话,“殿下,曾嬷嬷说有急事相告,是关于林姑娘的。”曾嬷嬷是太后安排在林三春身边的,他口中的林姑娘只会是林三春。   东方承朗耐着性子见这老嬷嬷。   央求东方承朗屏退左右了,曾嬷嬷才道:“林姑娘被人掳走了。”   东方承朗愣了一下,他不关心林三春,可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他本能生疑,沉着脸问:“怎么回事?”曾嬷嬷也有些烦躁,她才一会没有盯着林三春,她就又出了幺蛾子,现在人都不见了,让她如何跟太后交代?就算日后找回来了,可她一个大姑娘被个男人掳走,名声也全毁了,平凉候若是知道了。还会要她?   “今天晌午吃饭的时候,林姑娘说要来找五殿下问问侯爷的消息,没见到殿下,倒是碰见了荣姑娘......”   荣姑娘是荣绘春。   荣绘春跟娘家关系决裂了,同母兄长荣绩又在前日传来了死讯——他是通缉犯,被官府的人发现了行踪,在逃亡的时候被乱箭射杀了。荣绘春去衙门为荣绩收尸,正好碰见东方承朗亲自去查看荣绩尸体。   荣绩才刚跟东方承朗示好了,他手上有人又有钱,对在朝中连个亲戚都没有的东方承朗来说,荣绩的投奔绝对是一大助力,可他还什么都来不及表示,居然就这么死了,东方承朗不相信,所以亲自去查看他的尸体,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能遗憾接受这个现实。   知道荣绘春无依无靠了,他并未因此怠慢她,而是将她安顿在苏州府他暂居的别院中,打算回京的时候之间将她带过去成亲。   “林姑娘说跟荣姑娘早就认识了,日后她们二人又是妯娌,要单独说说话,老奴就离开了。可没过多久,就听见荣姑娘的求救声,等老奴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林姑娘被一个男人掳走了。事关林姑娘的名声和侯爷的脸面,老奴也不敢声张......”   东方承朗沉声问:“可有看见那男人的长相?他有什么特征?”   曾嬷嬷摇了摇头,“他跑得太快,又有功夫......”这就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了,突然想起什么,曾嬷嬷赶紧道:“老奴见他跳出院子的时候,脸上好像有些反光。”   “脸上反光?”东方承朗想起今天一大早闯进乌啼山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比起这男人跟林三春有私怨,他更相信对方是冲着东方承朔去的。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   荣绩只是跟林三春有私怨,抓她也完全是临时起意。   他诈死一来是摆脱通缉犯的身份,方便日后行走,二则是对东方承朗的考验,他要看看妹妹一无所有之后,东方承朗还会不会待她如初,如果东方承朗通过了考验,他自然会给他应有的报酬。   原本他去找荣绘春只是为了验收一下初步考察结果,没想到正好碰见林三春跟妹妹说话。   林三春正挤兑荣绘春,也嘲笑他这个做哥哥的了,再想起他那个在内宅混的不错的妹妹曾栽在林三春手上,还闹腾了一阵。当时他有事不在,等有空的时候,林三春已经跑了,当初他只觉得这女人不负才名,妹妹受点挫折也行,免得她以为就她聪明。   可现在听见了林三春说的刻薄话,他只觉得厌恶,妹妹和林二春居然都栽在这么个女人身上,现在新仇旧恨一起算,荣绩也不跟荣绘春相认了,直接将林三春给掳走了,他可没有不对付女人的高尚品德。   在曾嬷嬷找到东方承朗的时候,荣绩已经将林三春带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了,扔麻袋一样将她甩在地上,随后冲跟进了的小厮道:“赏给你了。”   林三春被吓得面如土色,哆嗦着喊着:“我是东方承朔的未婚妻,侯爷夫人,你们谁敢动我!”   那小厮真被她吓唬住了,不敢要。   荣绩冷笑了声,看着林三春骂那小厮,“没用的东西,你就是真的动了她,她也不敢吐露出去。怕什么!”   小厮不敢顶嘴,荣绩又看着林三春邪邪的笑了,“听说你最喜欢拿女子名声说事,你说要是轮到你......放心,不要你的命。”   林三春看着对方面具下的阴冷眸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她怕......   那小厮也怕东方承朔追究,送上来的女人都不敢碰。   荣绩在桌上笔筒里挑了根颇粗的毛笔扔给他,“你不敢,用这个,东方承朔就是追究,就把这只罪魁祸首交给他。”   他无耻的令人发指,林三春咬着唇,缩成一团往墙角靠,“不要......求求你,不要......”   荣绩皮笑肉不笑:“不要?你不是有很多下三滥的招数吗?”论下.流,他可是这方面的祖宗!诬陷他妹妹给林二春下药,看来这才女跟他也差不多。   不再跟林三春多废话,他只冲那小厮挥了挥手:“拖下去。剩下的不用我教你吧,办不好这事,你就去万花楼做龟公吧。”   小厮不敢犹豫,拖着林三春就往外去了。   已经到了门外,荣绩突然想起什么,又将他叫住。乐不可支的道:“等下,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过来,我有个好主意,将她......”   谢谢大家的等待,时常断更,惭愧不已,废话不多说,不一一回复了,下章补个红包。 第212回城,他想走进去陪她已补全   初夏时节,白日渐长,酉戌时分天幕上还有一抹光亮。   一天的喧嚣过去,城门已经关闭了,而夜幕下另一种热闹还未开始,往日这个时候,正是苏州府最为静谧的时候。今日,这静谧却被几队粗犷嗓门官差的吵嚷声和拍门声给打破了。   官府的搜查从日落时分开始,不出一个时辰,几乎满城皆知名扬江南的才女、平凉侯的未婚妻林春晓被人给掳走了,消息一出,惊得满城唏嘘,女子失踪总是伴随着名节受损,这姑娘眼看大婚将近,好日子就要来了,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林姑娘的家人还在虞山,未婚夫平凉侯东方承朔自从到江南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少有人知道其下落,未来的小叔子五殿下东方承朗则另有差事在身,腾不开手来,事情发生了找不到能够给她做主的人,幸亏有路人眼尖正好撞见她被人掳走的情形,当即热心的去报了官。   官府亦不敢怠慢,马上整顿人手满城挨家挨户的去搜查了,为了防止贼人混出城去,往日里只要有苏州府衙的印信都能破例开城门进出,今天晚上同知江明却下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倘若一晚上找不到人,明日对出城的人进行逐一盘查。   东方承朗带着人从乌啼山上下来,刚到山脚下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汇报消息的侍卫碍于东方承朔的面子,只简单的跟东方承朗提了几句林三春的事,声音也压得极低。   东方承朗对林三春并没有什么兴趣,当初之所以会支持她嫁给东方承朔也只是为了利用,想要用她对付大顾氏,在平凉侯府拉个内应而已。   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基本上东方承朗已经可以断定她没了利用价值了,被男人掳走还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太后亲自给林三春赐婚的,她想还嫁给东方承朔可能性也不太高。   当然,如果东方承朔一直坚持要娶会另当别论,可是有个厌恶林三春的大顾氏在,东方承朗对林三春却并不看好。   一个棋子而已,东方承朗虽然有些遗憾,但对她的下落和生死却并不怎么担心。他此时忧心的是他带着东方承朔,该如何进城去。   他心里怀疑,城中搜人怕是假的,封锁城门阻拦他带着堂兄进城,阻拦他派遣回城的侍卫带大夫出城给东方承朔诊治才是真。   他几乎能肯定,城门口肯定有什么“惊喜”正等着他。   这个城门,今天是不好进不去了。   他回头看看身后坐在马上一脸苍白,神情恍惚的东方承朔,扣紧了手中的驱蚊香包,香包中的草药被他捏得喀喀喀的细响,他烦躁的将这香包丢在路边草丛中了。   东方承朔身上的毒已经十分严重,他吸入的毒气太多,又耽搁的时间太长,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罢了——东方承朗看过陆齐修的尸体之后,就问过大夫这种中毒的症状和治疗手段了。知道普通的大夫是没这本事解这毒的。   若是寻不到名医,就算东方承朔身体底子好能够活下来,可身体和大脑都可能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如果不进城去,乌啼山下除了一座寒山寺,几间农家,方圆二十多里都是山林荒原,找到好大夫的可能性极低!最近的镇子上,那也比不过苏州府里名医多。   可如果强行进城,他是皇子,他执意要进去,守城将士不可能真拦着他,可,东方承朔身上的毒跟陆齐修一样,一旦被发现,傻子都猜得出来东方承朔是从哪里出来的。东方家的颜面在这里就得丢了。   沉吟片刻,他才沉着脸吩咐:“去寒山寺要上几间客房,再打探一下寺内可有大夫,问问香客中有没有精通歧?之术的人,将人都请了来,提前候着,快去!”   想起陆齐修的棺木就停在寒山寺,童观止也在寺庙内,他带这么多人去,动静不下,再加上现在佛诞日将近,寺庙中香客众多,人多嘴杂的,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道:“去附近农家也问一问。找个干净的农户将侯爷送过去,将大夫都送过来。”   侍卫们迅速领命去了,东方承朗才又调转头,朝东方承朔走过去,刚立于马下,正闭目养神的东方承朔就睁开了眼睛,神色疲惫又凝重:“出了什么事?”   从他自那个炼狱般的地下出来见到东方承朗到现在,他不曾问过这几天事情的发展,而东方承朗也没有问过他什么,堂兄弟二人都?契的想迅速下山。   不问,却并不代表就什么都猜不到。   只除了猜不透为什么林二春却能够找到那个窄通道摸进去将他领出来,不知道她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此外,先是有人跟在他身后进入康庄,接着陆齐修启动了陆家那艘船的机关,直接冲进江中动静就小不了,还有康庄内暗河出口被堵住,乌啼山中的密道被挖开,这几件窜起来,东方承朔就能猜到个大概。   他被困了四天,错过了四天,失去了最佳时机,他知道肯定是发生大事了,而他的处境一定不容乐观,对这不乐观,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巨大的失败,此时的狼狈,可能的不利后果,他不可能不在乎,可那样的迷宫,他都能够活着出来,除却生死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   只要活着,他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东方承朔率先打破了沉?,东方承朗便道:“今天先不回城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   东方承朔闻言神色未变,平平静静的问道:“走漏风声了?他们都在找我?”   这个“他们”是谁,他们兄弟俩心照不宣,并不需要特别指出来。   东方承朗点了一下头。   东方承朔沉声道:“先在城外找地方安顿下来,你不用因为我而束手束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堂兄沉稳内敛,东方承朗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愤怒和焦躁,他最佩服的就是他这一点,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从容不迫,好像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不再是问题,好像他什么都能够承受得起。   他心中的烦躁也跟着平复了一些,问道:“堂兄有对策吗?”   东方承朔正要说话,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暮色下一人一马朝着这边飞驰过来,两人同时看过去,暂且打住了话头。   来的是东方承朗安排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侍卫,这人翻身下马,先看了眼东方承朔,东方承朔眯了眯眼,这人神色有些犹豫。   东方承朗不耐烦的道:“有什么消息赶紧说!”   侍卫不敢再犹豫,马上将手中篡着的一张纸呈上去:“殿下。”   东方承朗接过来,身后的侍卫拿着夜明珠上前给他照明,他匆匆扫了一眼,脸色一变,一把将这纸张捏紧成一团,往暗夜里一抛,冷声问:“这是在哪发现的?”   侍卫赶紧道:“城里遍地都是,城门口,也张贴了。”   东方承朗神色郁郁,双拳紧握,狠狠的对砸了一下。   东方承朔开口道:“拿过来我看看。”   “堂兄......”   东方承朔平静的道:“拿过来。”   他执意要看,东方承朗便朝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又从身上摸出来一张纸,递给了东方承朔,他拿着纸,迎着弯月的浅光去看。   只见泛?的薄纸上写着斗大的几行字:“东方承朔言而无信,过河拆桥,还我宝藏!”   落款是“忠义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鲜红的印章,以昭示其身份的真实可靠。   普通百姓或许不认识这印章,但是东方兄弟却都识得。东方承朔昔年带兵攻入江南,跟忠义王短兵相接过,忠义王败走,留下了不少战利品,其中就有这样一枚印章,据说是跟前朝皇帝在江南后用的玉玺出自同一块玉石。   正因为如此才特别,东方承朗又对印章遇事颇有研究,所以对这一块也很有印象,这印章上刻的字和纹路都跟当年东方承朔缴获的那一块一样。   东方承朔手指一收,那薄纸不堪重碾,发出“咔”的一声响,清晰可闻。   他胯下的马儿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怒气,不安的尥蹶子前后走动了几步。   东方承朔低声喝了声:“荒唐可笑!”说完,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他跟东方承朗没说完的对策就是将一切推给忠义王,地底下有忠义王的死士的尸体,证据都是现成的。   现在却有人抢先一步,用忠义王来先发制人,无中生有。   他怎能不怒。   “堂兄,你先别动气,父皇不会相信这荒唐的谣言的。”东方承朗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兄长神色复杂,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是完全信任东方承朔的,可自从知道他也可能是父皇的儿子,他就不那么坚定了。   他心里知道这可能是对方的反间计,这落款虽然是忠义王,但究竟是不是还难说呢,可他还是忍不住起了心思。   以堂兄的本事和功绩,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亲兄长,他就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现在却因为尴尬的身份,永远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得到应得的。   堂兄曾亲口跟他说过,那帝位,他们兄弟俩谁得了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会帮他。   那帝位,有资格得到的,谁会不动心?也许堂兄也动心了呢?   念头只一闪,就被他给压下去了,不知道是在安慰人,还是在说服自己,“你保疆卫土,又拯救了江南百姓,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蒙蔽。”   东方承朔又怒又恨,本来已经觉得疼得?木的心口,又涌上窒息般的烦闷。   对方这么散播谣言,让他如何堵住悠悠之口,皇上有会不会信他?就算信了,他这次将事情处理得这么糟糕,他又会怎么看他?万一辱没了皇上颜面,他......   这后果比他料想得更加严重。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呼吸却还是渐渐急促起来,嘴角有血丝渗出。   “堂兄!”东方承朗急切的唤了声,东方承朔伸出手拉住马缰稳住了身体,“我没事,这件事回去再议。”又朝那欲言又止的侍卫道:“还有什么事情都一起说了。”他能扛得住,都说了,看看对手出了什么招数,他才好应对。   东方承朗也朝那侍卫道:“都说了,不许隐瞒。”   侍卫垂着头,低声道:“属下出城的时候得到消息,已经找到林姑娘了,找到她的时候......她跟荣绍,在一起。”   侍卫说得有些艰难,东方承朗便知道了,这“在一起”三个字应该是美化过的,孤男孤女,在一起能够做什么?   他不意外林三春的下场,只是不敢相信跟她一起的是荣绍。他也不相信荣绍会是掳走林三春的人。   “荣绍?他来苏州府了?”   侍卫道:“他是今天下半晌到的,去衙门看了荣绩的尸体......”   东方承朗侧头去看堂兄,见他一脸沉色盯着前方,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方只有墨?的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主动解释:“今天林春晓被人掳走,我怀疑对方拿她来威胁你,等着对方的消息,就没有轻举妄动。怕你担心也就没有跟你说。荣绍......我不信是他做的,他应该也是着了旁人的道了。”   荣家置身朝堂之外,荣绍更是根本不理俗事,只一心做学问,东方承朗实在想不通这人挑拨荣家、荣绍跟堂兄对立又有什么企图?   或者,对方只是想毁了荣绍,让堂兄丢脸?要算跟荣家和堂兄都有仇怨的......东方承朗马上就想到了荣绩,“荣绩两天前死了,尸体停在衙门里,我去查看过,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东方承朔只“哦”了声,视线还落在前面的?暗里。   东方承朗挥了挥手,让那侍卫先退下了。   这时,听东方承朔道:“先回城。”   “可是......”   他疲惫的道:“没有可是,对方知道我的下落,躲到哪儿都没有用,回吧。”   东方承朗不再多说了,只沉声吩咐队伍:“进城。”   后方队伍里,林二春闻言赶紧上前来,“五殿下,我在寒山寺歇脚,明天要赶早领佛豆,我就不进城了,殿下有事随时可以派人到寒山寺找我,等殿下不忙了,我再去拜见殿下和荣三姑娘。”   东方承朗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林二春和她的那些什么生意,只挥了挥手,让她自行离去。   林二春行了礼,就往一边通往寒山寺的小路去了,刚离开人群,就见前面树影微动。   单薄瘦削的少年几乎跟这?乎乎的树影完全融为一体了,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见她过来了,才从树下出来,站在小路中间,也不吭声。   林二春加快脚步跑过去,道:“怎么站在这里?到处都是蚊子,咱们先回去。”   轻快的声音传来,东方承朔忍不住朝着那边小路看过去,只看见林二春的背影,却正好看见迎着月光站立的少年,往这边望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去,似曾相似。   ~   林二春回到寒山寺之后,见过朱守信也知道了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林三春的消息。   朱守信知道她跟林三春姐妹关系不好,却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好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见林二春一言不发,还以为她担心,于是宽慰道:“荣大公子君子端方,肯定不会做出逾礼之举,这传言肯定有夸大的,说不定还是假的,三姑娘那边......”   林二春只是还在想忠义王留信的那事,认定了是荣绩做的,她觉得这人也算信守承诺,先前将他想得太坏了些。   回过神来听到朱守信正在说林三春的事情,她皱着眉头听完了,半响无语。   这事,她也怀疑是荣绩做的。刚对他生出的好感,这会又散了。   她不是关心林三春,只是听到任何一个女人遭到这样的对待,都本能的觉得反感,要报复一个人也有很多法子,不是非得这样。   还搭上了一个荣绍,也真是可惜了他,也不知道是荣绍倒霉还是林三春倒霉,谁连累了谁。   城中,荣绩趴在桌子上,正斗着他才买回来的两只蛐蛐,嘴上正说着:“也算他倒霉,要怪就怪他有个好母亲和好父亲,也怪他是个好儿子,这么孝顺跑来验证我死没死,我不死,杨氏那贱人都不敢出门了,现在,呵呵~~我也不算是对不起他,他不是总念叨林春晓么,正好......”   边说着边拿这木杆戳着其中一只蛐蛐儿,“杨氏,你还挺胆小,上啊,刚刚不是还挺威风吗?”   那蛐蛐自然不会回应他,他戳了几下,这蛐蛐一动不动了,他无趣的扔了手中的小木杆,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言不发的荣绘春,问:“怎么,跟我生气了?”   荣绘春盯着桌上那只死蛐蛐,道:“大哥他并没有错,他也不曾对不起你我,娘的事也跟他无关。”   “无关?娘也不曾对不起荣府任何人,当妾也不是她愿意的。”   荣绘春不吭声了。   ~~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却又在门口处放缓顿住了。   荣绍侧头看过去,就见长随阿顺从虚掩的门扉处探头进来,一脸焦急却又小心躲闪的模样,分明有急事要禀却又不敢扰他。   荣绍疲惫的道:“说事。”   阿顺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道:“大公子,林姑娘那边已经让周大娘看过了,她的身体不要紧,也没有被人侵犯的痕迹,就只有......”想到那不堪的画面。阿顺都说不下去,顿了一下,才道:“她方才醒了,一头撞在床柱上,伤了头,现在人还昏迷不醒。”   荣绍闻言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到不久前经历的兵荒马乱,皱着眉头问道:“找大夫了吗?”   阿顺面有迟疑,荣绍烦闷的看向他。   他犹豫道:“大公子,林姑娘应该不希望找大夫,不如就让她......如愿吧。”   那林姑娘不着寸缕还那样跟大公子躺在一处,看见的人不少,哪里还有脸活着?而且她死了,也能给公子省去不少?烦,不然。大公子除了要应付东方承朔,处理流言蜚语,还得考虑怎么安置林姑娘。   娶她吧?公子是被人给算计的,这要是真娶了,岂不是叫那奸人如愿,让公子枉背负这风流名声。而且这姑娘已经不洁,真娶了,他也替公子不值。   可不娶的话,外人才不管公子是不是被算计的,只会说他没有担当。   这也不成,那也不妥,最好就是林姑娘死了,等再过几年大家渐渐忘了这事了,公子再娶妻生子。   荣绍沉着脸没有吭声,只觉得越发头昏脑胀。只右手拇指还掐在太阳穴上,其余四指下滑,在眼皮上揉了揉,遮住了眼睛,也掩去了他的心虚。   阿顺都想得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可他心里也很清楚林姑娘也是被人算计的,或许还是受他连累呢——谁会这么恨他,他心中有数。他的那个庶弟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算计他,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的无耻。   林姑娘已经落得如此凄凉境况,他为了自己的声誉,竟然还想她死了干净,枉他还自诩是君子。   他没有回应,阿顺试探的喊了声。“公子?”   “我知道了。”荣绍放下手,片刻又将手又支回额侧,沉声道:“去请大夫。”   “公子?”   短暂的走神之后,荣绍已经冷静下来,“去吧,一切等见过平凉侯之后再说。”   听说东方承朔对林姑娘情深意重,不计较她出身低微,坚持要娶她为妻,也许东方承朔愿意相信他是被算计的呢?他行得正坐得正,根本没有碰过林姑娘,林姑娘也还算得是清白的,也许他不介意......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可,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她得将她知道的都说了,还他一个清白,这样不堪的名声他背负不起。   想到东方承朔,荣绍又问道:“可有平凉侯的消息?”   “丁武回嘉兴去给老爷送信,在城门口被拦了回来,他说在城门口看见五皇子跟平凉侯进城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平凉侯好像病得不轻,到门口就昏过去了,五皇子急着找名医,后来江同知带了兵过来,城门那儿守备森严,他就不好再靠近了。”   荣绍沉?片刻,道:“天亮之后去给五皇子送个帖子,他要是不肯见,将帖子送给三妹。另外。派人看着平凉侯那边,有消息了随时来报。”   “对了,让丁武回嘉兴之后将府上的石大夫带过来,让他将解水银毒需要的药材都带上,让老爷将珍藏的解毒丸给他带过来。”想了想,他又道:“算了,我书信一封,你让他带回去交给老爷,一会你过来拿信。”   阿顺应下,转身离开,很快屋内又安静下来。   三更梆响从远处模模糊糊的传来,荣绍揉着头,提笔写信,写写撕撕,废了几张纸才满意了。事毕,他疲惫的缩进宽大的椅子内,闭上了眼睛,可眉头紧锁,分明是毫无睡意。   这一晚苏州城内风云涌动,睡不着的可不独独是他,可城墙之外的寒山寺中却一片寂静,除了蛙鸣虫鸣和夜鸟偶尔发出的咕咕声,万籁俱寂。   半月当空,突然寺庙后院的西厢外传来一道极轻的说话声。   “大爷,除了苏州城,附近的城镇也都送过了,此事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得天下皆知,刻印章的那块玉被荣二扣下了,他说算他传话的辛苦费。”   朝秦说着撇撇嘴,什么话传得这样贵。值当那上好的青田玉?   他不清楚,童观止却知道,他不喜欢荣绩,但这一次东西被抢走,他却心甘情愿。   荣绩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传话了,二丫不肯再对他说什么,她宁可去求荣绩谈条件,荣绩明知道他让苏楚阳在偷听,嘴上是答应了,却什么都不做,只等他出手。其实,即便二丫不找荣绩谈这条件,他也会这么做。   不过,荣绩这么识相。他也愿意给报酬,用一块玉,换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值得。   朝秦没有听见回应,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人影,无声叹气,“城里也有消息传回来了。”   又等了会,童观止依旧没有动,要不是衣摆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着,朝秦都以为他融在这月色里了,“时辰不早了,明天阿齐哥下葬还要忙,咱们回吧?”   童观止“嗯”了声,却依旧没有动作。   朝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道:“大爷,你要是想见夫人偷偷进去。寺庙里的师父们也不知道,我在这儿给你放风。”   见童观止手指动了动,他上前两步,再接再厉:“不如我去将夫人喊出来?庙里说话不方便,可以去外面说话,我在江边准备的船,煮好了茶,驱蚊香也燃上了。”   童观止这才出声:“不用了。”   “将夫人悄悄带出来?”朝秦都替童观止急得慌。   他知道林二春还活着,不久前他亲眼看见林二春进了这西厢,大爷也瞧见了,明明想得很,却偏偏只远远的站在这回廊中的绿藤后没有出去。   朝秦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知道大爷现在干站在这儿什么作用也没有,正要再劝,童观止却突然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来,道:“回吧。”   朝秦诧异的往院内瞅,能看见几间厢房,其中有两间还亮着灯,他特意留意了亮着灯的两间房,并没什么特别的,哪个窗前都没有人,那大爷在看什么?   还想再看,童观止已经抬脚走了,清清冷冷的背影,衣袂随风飘,那脚步却沉重得仿佛有千斤重。   她早就睡了,可屋里的灯却一直没有灭,以前他总夜里去找她,她从不曾这样。经历了那些,她怕这?,只一门之隔,他多想走进去陪她。   什么也不说了,躺平任踩,这章没完,尽快补,跟明天有仇,不说明天了. 第213求医,来自情敌的怨恨   佛诞日这天,天阴沉沉,乌压压的阴云像锅盖一样罩在上面,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城郊寒山寺里却人潮如织,香火鼎盛,一点儿也没有受到这坏天气的影响。   佛诞日是佛教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每到这天寺中的僧侣们都要依循旧例,在佛祖像前点灯、上香、摆供、三跪九拜和念经歌颂佛祖功德,举办盛大的法会。此外,寒山寺还有个特有的延续了七年活动——给香客分发佛豆种子。   今年佛诞日,寒山寺中的僧人们比以往更忙,除了要完成这些旧例,今日陆齐修下葬,棺木要从寺中出去,庙中还给他准备了一场法事。   陆齐修英年早逝,死的又蹊跷,实在是不吉利,跟佛家的盛会是相冲突的,原不该从这庙里出去,但念及陆氏的功德,主持方丈破例答应了。并特意嘱咐了庙中的僧人,跟香客好好解释清楚,请大家多体谅。   僧侣们都不担心佛祖会怪罪,香客们又拿了陆家送给寺中的佛豆,加上近来的很多关于陆家的传言,同情陆齐修的香客居多,虽然免不得有少数人私下里嘀咕。但却并无人提出反对。   林二春还要在苏州府等康庄事情的结果,就住在寒山寺里,一大早就被闹醒了,却没有去凑这份热闹,法会、法事,她都不打算去。   童观止就在这庙中,她不想见他。   她承认她很没有出息。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漠视他,远离他,最后相忘江湖,可,看到他那副模样,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里疼了。好好的人,竟然将自己弄成了那样,他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自苦到鬓染白霜?   只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唾弃自己。他再苦能比自己被抛下的那一刻更苦吗?   不要见,不要贱!   暗暗自我唾弃一番之后,她干脆从寺里出来了,带着小幺进了城。童观止在寒山寺这边,那肯定没空进城,她正好去看看卓景行。   昨日她去乌啼山的时候,特意让朱守信去打探过卓氏兄妹的下落,知道卓景行还活着,如今就在城中童家一处宅子里养伤,林二春从出事那天起就沉甸甸的心情稍稍松缓了些。   于情于理,她得去看看卓景行。   她知道童观止在苏州城内有几处宅院,朱守信一说方向,她就大概有数了,直接赶着马车过去。   昨日城中发生大事,城门口戒严,今天这一大早就已经恢复秩序了,不过赶早去寒山寺的香客已经都出城了,本应该是人潮高峰的钟点,这会儿城门口人却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进出,城门边的茶水摊子前也空荡荡的。   林二春坐在车辕坐上正晃晃悠悠穿过城门,突然前方传来两声锣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却是两个衙差,其中一人拿着铜锣敲着,另一人拿着一卷纸一小盆面糊并刷子,正在城墙上粘贴什么。   见门口的人都看过来,拿铜锣的衙差高声道:“都过来看一看!重金悬赏名医,觉得医术不错的都可以去知府衙门试一试!如果被钦差大人选中,赏银千两!”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免不得低声议论。   马上就听有人道:“仁德堂的齐大夫,杏林轩的李大夫都是名扬江南的大夫,还有瑞福祥的方老。虽然已经不坐堂了,但人还在城里,找他们不就行了”   那衙差道:“你说的这些大夫都试过了,要是他们能行何必再重金悬赏?”   那人惊叹:“什么病这么严重,竟然连他们三人都无法医治!到底是什么病症,是谁啊要官府出面......”   “好了!瞎打听什么!”张贴完布告的衙差回头喝了一声,又道:“你们要是知道有哪儿有名医的也可以引荐,引荐有功也有重赏!”   他们走了,路人也不似刚才那般刻意压低了声音议论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给林春晓请的大夫?”   “昨天下晌城里闹那么大的动静,听说她跟荣大公子......啧啧,不会是寻死了吧?”   “我看不一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什么脸都丢尽了,谁还会给请大夫。”   “也说不定是给平凉侯请的,我隔壁的李三昨天晚上负责看守城门,今早碰见他,听说平凉侯昨晚进城了,人看着不大好......依稀听说跟陆小公子一样的病症,我看呐......”   话题敏感,这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往左右看看,见两个官差在附近巡逻,摆摆手,不肯在多说了,匆匆走了。   林二春停下马车看那张布告上的内容。   钦差大人就是东方承朗,她想,东方承朗这时候找名医,应该是为了东方承朔吧。   陆齐修因为重伤加中毒而死,白洛川都救不了,昨日见东方承朔不像是有外伤,她辛辛苦苦爬进去领他出来,他还是熬不过去吗?白洛川肯定也不会给他看吧!   可,她又有种莫名的笃定,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死了。   想到林三春。林二春的心情更加复杂。   厌恶她又有些同情她,发生这样的事情,还闹得全城皆知,别说是在大夏了,就是换做是现代,都会被人指指点点,难以承受,不知道林三春能不能扛下去?   就算是活下来了,以后她的王妃梦也该彻底破碎了。东方承朔再怎么喜欢她,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妻子。   好像,东方承朔就算换了妻子,他依旧两世也摘不掉这天下皆知的绿帽。   有种诡异和恐惧从林二春心底里冒出来,闷热的初夏,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回神,扬了扬马鞭,进城去了。   林二春很顺利的找到了童宅,却没能见到卓景行。   “卓六少先前的确是在这里养病,不过今早,他家里来了人,把他给接走了,他不能旅途劳累,去了卓家的一处别院静养,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走,你要找他,可以直接去城南打听卓家的院子。”   “他的伤势是很严重,这几天都没有醒来,大夫说要静养着。至于什么时候会醒,这也说不好,看造化吧。”   从童宅出来,林二春揉了揉脸,望着阴沉沉的天暗叹了一口气,跟小幺道:“去趟城南。”   等林二春找到卓家别院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了,下了马车正要上前叩门,这时门却突然开了,她下意识朝里一瞥,就见东方承朗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会倒是看不出喜怒,不过,他嘴角处起了一窜亮晶晶的水泡,养得细皮嫩肉的贵公子嘴角多了一窜红,特别的醒目。   他正微侧着头跟落后他一步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那男人躬身走,头往前倾的听着,态度恭敬。   林二春还没收回视线,开门的小厮板着脸,不悦的问:“喂。你干什么!有没有规矩就往里闯,你谁......哦,是你,你是去年在客栈里冲撞了我们少爷,送酒赔罪的,是不是?”   林二春往后退了一步,瞅瞅这小厮。没认出来,不过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应该就是卓景行的小厮。   她点点头,“我来探望你们公子......”   东方承朗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   他身后的中年男人往门口快走了两步,目光严厉的打量着林二春,问:“有事?”   那小厮抢话道:“老爷,她说她是来看望六少爷的。”   这男人面无表情道:“景行现在病重,不宜见客。姑娘请回。”说着转身跟东方承朗道:“五殿下,这边请。您交代的事情草民一定尽力而为,要是......”   还没说完,见林二春还不走,蹙了蹙眉,刚要开口。   林二春跟东方承朗行礼:“殿下。”   东方承朗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似在怀疑什么。   林二春只得将那小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得更加详细:“......斗酒会当日卓六少对我有搭救之恩,听说他昏迷不醒,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不然总难心安。”   斗酒会那天东方承朗就在现场,林二春一提,他就都想起来了,只点了下头,抬脚就往外走去,没有在卓家人面前替林二春说话的意思。   那中年男人看了眼林二春,目光凌厉。   看样子这人应该是卓景行的长辈,林二春垂首施礼。   这男人并未言语,见东方承朗出了大门,他收回视线,也赶紧跟着出去了。一直将东方承朗送上了马车,等那马车转到巷子口,他才折身回来,板着一张脸,问:“景行是为了救你才落入水中?”   这是事实,林二春点点头,见这人神色不大好,她也提起了心,想要解释几句,可转念还是作罢了,卓景行的昏迷也的确是因她而起,童宅那小厮说他能不能醒看造化,造化二字玄之又玄,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卓家人迁怒于她,她也能理解。   只问道:“六少落水受伤是因我而起,我......”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冷叱打断:“我六哥因你受伤,你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说话间,从这宅院左侧一两人合抱的大廊柱后走出来一个浅蓝衣衫的少女,她绷着脸。瞪着眼睛,紧盯着林二春质问,被风吹得篷起的长纱裙遮住了她紧捏着的拳头。   正是卓香琪。   她走到距离林二春两步处停住,边目光晦暗的在林二春身上逡巡,边道:“白洛川医术了得,我大伯也精通医理,他们都不能保证六哥什么时候醒来。你以为你是谁,你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林二春看看那中年男人,又看向卓香琪,她可以理解卓家长辈的不悦斥责,也可以理解卓香琪因为兄长生死未卜对她的刻薄,可,卓香琪神色间透出来的明显的敌意。她真是有些费解了。   那天事发的全部过程卓香琪都是清楚的,而且她拼命救了卓香琪,当然,她原也只是报答卓景行才救人,并没有想过让卓香琪见到她死里逃生归来会多激动和感激,可现在卓香琪这对仇人一般的态度,实在是让林二春觉得有些太过了。   她的神色也不太好。冷冷的道:“我能力低微,自是不能跟白大夫和卓老爷比,不过也会尽己所能,七姑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只要我能为六少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迟。”   卓香琪哼了声,道:“要求?你以为谁稀罕,你不过是个村姑出身,就仗着会酿点子酒罢了,你还能做什么?我六哥竟然因你而......”   林二春看卓香琪满面满嘴的不甘,目光微闪,突然就明白了。   她或许因为卓景行昏迷对自己有迁怒,但更多的原因却并非如此,她跟卓香琪打交道不多,不了解她,但是拜林三春所赐,她对卓香琪此时的神情代表着什么却太清楚了!   她在跟自己比较,因为比较而怨恨不甘。   她跟林三春一样,觉得踩低对手就能抬高自己。   可她有什么需要跟自己对比的?她又哪里刺激这位娇小姐了?   因为童观止?也许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   她哼笑了声,心中一叹,垂下了眼帘,她爱说就说去吧。 第214不甘,林二春的恐惧   卓香琪真的很不甘心。要是早几年,她缠童观止缠的最紧的时候,或者早几天,她已经放弃他的时候,她都还不至于这么不甘。   可如今,她才刚刚重燃斗志,刚刚满怀希望的想出了一整个的计划,她觉得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有把握成功。   童观止刚刚失去了心上人,正是最伤心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而这个秘密被她得知了,他的心上人还跟她有着那样的渊源,她又正好距离他这么近......这次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林二春居然好端端的回来了,就像是一顿好饭摆在面前,她都已经准备动筷子了,却突然被告知这张桌早被人预定了,是她坐错了位置,现在主人回来了,她只能灰溜溜的滚。   短暂的美梦之后,一切又都跟自己无关了。   卓香琪本来是不讨厌林二春,甚至还有点儿欣赏她,可现在,林二春三个字只让她觉得难堪和狼狈,她控制不住的嫉妒她,她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想知道林二春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童观止为她的死悲痛欲绝?这种嫉妒让她愤怒发狂。   尤其是见到林二春明明知道她心思,却佯作不知,若无其事面对她的样子,她就怒不可遏。   林二春的这一哼笑就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卓香琪的言语越发尖锐刻薄。   林二春闻言心里越发肯定卓香琪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她没事人一样站着听她数落,心里却觉得好笑。   卓香琪果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难怪林三春上辈子就恨她,这辈子也要报复她,林三春这一世的嘴上功夫比上辈子明显厉害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在卓家跟卓香琪学来的,她们二人数落她的话竟然也都差不多,毫无新意,仔细看的话,她俩指着她的神态也都很是相似,一样的狰狞。   林二春不以为意,她身边的小幺也一脸木然,对此毫无反应。可一旁站着的卓博远本就皱着的眉头越发隆起来。   侄子侄女兄妹情深,见到连累得侄子重伤不醒的人,侄女如果只是言语有些过激他不会阻拦,但是侄女恨不得伸手指着人家质问,句句数落和讽刺刻薄得已经超越了卓博远对仪态涵养的基本要求,他就出言喝止了:“香琪!”   卓香琪从小就怕这个大伯,不过此时她正在气头上,失去了理智,一时忘了害怕,嘟着嘴,跺了跺脚:“大伯,六哥犯傻救人我骂他,他也听不见,现在有个能听见的。我抱怨一下都不行嘛......”   她陡然收声,顿了一下。   这几天卓香琪的时间不够用,平复死里逃生的后怕,担忧兄长,震惊童观止喜欢林二春以及重振旗鼓制定计划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她从没有想过六哥为什么会去拉林二春。   现在突然想起这事,只觉得震惊,她的六哥绝对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   别看他看起来脾气好,从不摆架子,性子简单直接,好像很容易接近,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淡薄得凉薄。   在家里他都是万事不理,天塌下来了。他都看不见,只一心沉浸在金石之中,对那堆破铜烂铁都比爹娘更亲。   对总是?着他的卓香琪,他会稍微亲密一些,但是这种亲密也十分的有限,在卓香琪看来,他更多的时候是过嘴不过心,他很少花什么心思来尽兄长的义务,只要不影响到他,她将天捅个窟窿,他也能在一边宽容的看着她,不咸不淡说一句:“香琪别闹了。”   去年年底被林三春陷害的那次,卓香琪能感觉得到,卓景行那回是真的很困扰。她以为他会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可他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让她别再犯傻了。   他的安慰和教诲简短干脆,且再没有后续。她出了那么大的事,羞愤欲死,卓景行做的也只是将事情告知父母让他们管束,之后他就转身就能潇洒的投入到他的乐子里,一点不受影响,一点也不担忧她。   小时候,别人羡慕卓香琪有个哥哥宠着她,从不欺负她也不约束她,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慢慢长大,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六哥不是宠她,也许他只是嫌?烦。   卓香琪虽然对此有些伤心,但是想想六哥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有人天生热情跟谁都自来熟,也有人就这样天生凉薄,她伤心归伤心,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认了,六哥凉薄但是对她最好,她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卓景行对家人尚且如此,在外,能够让他放在心上的人那就更少,他几乎没什么朋友,把荆州章华寺里的方丈都算上,他的朋友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对女人他有君子之风,态度和煦,可,能让他视线多停留一会,另眼相看的,迄今为止卓香琪只知道林氏姐妹俩,林三春是在了解他之后再刻意去吸引他,她品行卑劣,卓景行都已经了解了,不提她也罢,林二春的话......   卓香琪记起来,斗酒会那天在船上,几次都是卓景行主动去跟林二春打招呼,林二春差点落水,卓景行伸手拉了她一把,那时情况危急,他想也没想就去救人了。   很多细节涌在脑海里,她几乎可以确定,六哥对林二春是不同的。   童观止喜欢林二春,连六哥都为了救她而昏迷不醒,林二春究竟哪里好?   她不可置信又愤怒,瞪着林二春,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六哥认识的?你......”   侄女刁蛮,不仅当面顶嘴,还不听教诲继续我行我素,卓博远登时沉下脸来,喝道:“好了!你站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卓香琪看着严厉的大伯,不敢再继续抱怨了。   却突然想起早上大伯在六哥床前说的那些话,略一犹豫,她垂着头老实的道:“大伯,你先去忙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卓博远严肃的道:“姑娘家说话行事要注意分寸!”扫了眼林二春又说,“别把有理变成没理了。”   卓香琪赶紧道:“我知道了。”   卓博远心里挂着事,沉着脸大步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了,卓香琪才冲林二春道:“进来吧。”   小幺留在了门口。   林二春和卓香琪两人边走边谈。   卓香琪走在前面,手背在背后缓缓踱步,酝酿了会,她侧头看林二春,语气平和了许多:“你说只要能为我六哥做的,你都会尽力去做是不是?”   她冷静下来了,林二春却觉得很不对劲,不过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是。我是这么说过。”   卓香琪见她迟疑,心里冷笑了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的,就只是让你照顾我六哥而已,这总不为过吧?他也是为了救你,   我们家里是不缺丫鬟使唤的,她们也能将六哥照料得很好,可你自己说的,要对六哥尽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件你能做的。”   林二春觉得这要求也算合理,遂道:“好。”   片刻,又补充,“伺候他的丫鬟的月钱也由我来付,药材钱我也出,有什么需要的药材我也能尽力去找。”   卓香琪闻言讥笑道:“我们家还缺你这几个钱?何况还是用在我六哥身上的。不过你能这么说,算你有良心,你照顾我六哥,直到他醒过来为止,我们会在这边待一阵子,等六哥的身体能够经受得住旅途颠簸,之后不管他醒没醒都会回荆州,他若是没醒,你也得跟着去。”   林二春“嗯”了声,她想:“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要忙,需要的就是等待这边的结果了,至于生意上的事情,可以留下几个酒方子,还有阿牟看着,也不是丢不开,或许,还可以将生意做到荆州去......当然,也说不定卓景行马上就醒了呢。”   卓香琪在前面顿足,目光有些闪烁,道:“虽然我不愿意,但是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要是我六哥醒不过来,你能照顾他一辈子?”   林二春想到这种可能性,只觉得无比的头疼,她还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心中??的祈祷卓景行能够快点醒来,上一世他可没有这么倒霉,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好运。   卓香琪见她应下了才收回了视线,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林二春,我知道你跟童大哥......你一定不想你跟他的关系被人知道吧?不然你们也不会将消息瞒得丝毫不露了。”   林二春不动声色:“你想得太多了,你觉得我跟童观止能够有什么关系?你童大哥是天上云,按照你说的我就是地上的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卓香琪看林二春的神色,却探不出究竟来。   她并没有直接证据,唯一一个人证张小虎是绝对不会给她作证的,她只是凭女人天生的直觉,对心上人的在意而已。   她深信林二春跟童观止关系匪浅,童观止都已经认识并且能够处罚林二春的下人了,也许张小虎根本就是他派去保护林二春的,不然林二春怎么用得起那样的小厮?   他甚至因为林二春的死而憎恶她......也许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这个念头让卓香琪心中越发的不甘,她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不想听到林二春的反驳,她加快了语速道:“现在的传闻你也听到了不少吧?童大哥跟陆家搅合在一起,让皇上和平凉侯他们被人非议,影响很差,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让人知道你跟童大哥交情匪浅,他们也不会放过你,还有五皇子,别以为斗酒会上他对你另眼相看就会放过你。”   她边说边打量林二春的神色,见她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暗握拳,继续道:“到时候,你除了是童大哥的累赘,能帮他分忧吗?你不能,但是我不一样,我家里跟京城那边关系也近,我小姑丈和三姨父都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五皇子过来是将平凉侯送到我家来了,他求我大伯医治。我大伯医术高超,等治好了平凉侯,对他们有恩,就能够在平凉侯和五皇子面前说得上话,双管齐下,可以为童大哥周旋,免他这次莽撞的过失。”   说完静静的看着林二春,扬着下巴等她的回应。   林二春没吭声,卓香琪不耐烦的催促道:“林二春,你别装傻。”   林二春这才无奈的道:“所以呢?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死不承认,卓香琪也对她的否认充耳不闻,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   林二春道:“我明白,你喜欢童观止,明知道他的处境很危险还是喜欢他,想要跟他患难与共,你真是有情有义,童大爷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卓香琪盯着她好一会,林二春无辜的跟她对视。   卓香琪忍无可忍,怒道:“你想告诉童大哥?让他不喜我是不是?林二春你怎么这么自私,你要是真的为他考虑,就不该在这个时候用这些事情去烦他,就该为他的安危考虑!   你出身乡下没多少见识,可我方才已经告诉你了,他这次的处境十分危险,只有我能够帮他。”   林二春哦了声,似笑非笑,“嗯。那你去帮啊,不需要告诉我。”   “你......”卓香琪只觉得她那笑里满满都是讥诮,林氏姐妹都一个样,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就算童大哥不喜欢我,我也会想办法让家里替他周旋的!”   林二春点头附和:“我相信你对童观止的确情深意重。”   卓香琪怒得跺脚:“我知道你都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想清楚!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是很愿意帮童大哥的忙,我家里也有这个能力,可我大伯不会为他冒险和浪费人情,如果他跟我们关系更亲近一些,大伯肯定会帮的。”   林二春道:“你嫁给他,这样你们的关系就亲近了。”   想到能嫁给童观止,卓香琪本就被气得见了汗的面上又添了一抹红,可转念,童观止冷着脸杀气腾腾看她的模样又冲进脑海里来,她垂下眼帘,悄悄的握紧了拳头,掩去了心中的不确定。   短暂的调整之后。她又抬起头挺起胸膛来,道:“只要你离开他,不从中作梗,他肯定能接受我的!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林二春笑了笑,终于如她所愿道:“今天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不会跟任何人提,我肯定会离他远远的,正如你所说,他太危险了,我还不想死。最后,祝你得偿所愿。”   她胡搅蛮缠,一会死不认账,一会又这么识趣,卓香琪辨不出她究竟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   她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反正暂时是达成了协议,她就真的只当林二春害怕被牵连,道:“这样你也能安心照顾我六哥,对大家都好,我也不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先谢谢你的好意。”   卓香琪再也不多说了,只道:“现在我带你去见我六哥。”   她加快脚步朝前走,明明目的达到了,她心里却半点也没有轻松。   林二春??跟上。   卓景行还没有醒,头上受了伤,绑着纱布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二春不是大夫,看不出什么来,略站了一会,心里叹息了几声就出来了。   之后,卓香琪要去见卓博远,叫上了林二春,“这事还得跟我大伯说一声。”   是这个道理。   卓博远刚给沐浴在药桶中的东方承朔施完针,长随说卓香琪有要事要他做主,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布巾往桌上一扔就出来了。   卓香琪赶紧站了起来,“大伯,林二春她说她亲自照顾六哥,报答六哥的救命之恩。若六哥一辈子不醒,她愿意照顾一辈子。”   林二春在门外屋檐下等着,看不到人,却能够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闻言她眉头微颦,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是卓香琪的表达让她觉得特别的不顺耳。   卓香琪继续道:“这次斗酒会,她酿酒进了地字号。”   卓博远“哦”了声。很是意外。   林二春也很意外,没想到卓香琪会突然说起她的好话来,难道没点本事还没资格去照顾卓景行?她提这个做什么?   卓香琪很快就给了她答案,“大伯早上不是说给六哥冲冲喜说不定就醒了吗?”   林二春眼皮一跳,冲喜?   屋内卓博远也沉吟道:“你是想让那个林姑娘来冲喜?”   卓香琪道:“......她出身虽然不好,但是难得还有些本事,六哥也很欣赏她,不然也不会救她了,更重要的是,换做旁的女子,六哥要是知道他现在这样还连累别人,肯定于心不安。   六哥的性子大伯也是知道的,如果是她的话,我想六哥应该也不会太抗拒的.....”   林二春这会真的被这自说自话又异想天开的少女给惹怒了。这就是她说的给她的好处?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她以为她是谁!是觉得她将这救命之恩看得重。任由她为所欲为呢?还是以为抓住了她跟童观止相熟的把柄,就可以威胁她了?   本来打算推门进去跟她争辩几句,手都放在门框上了,她又收了回来,掉头就走。   卓香琪太过自以为是,她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反驳和拒绝。   跟这种人扯不清楚,只是浪费口水。   林二春不打算回报什么救命之恩了,她所有的耐心都在这少女的痴缠中消耗殆尽。   她不想纠缠,卓香琪却不肯放过她,她追了出来,在大门处叫住了林二春。   “......你反正也打算照顾我六哥,这跟冲喜又有什么区别?都一样是照顾,还给了你一个名分。”说得好似她占了很大的便宜。   林二春头也不回,卓香琪气得跺脚。喊她:“林二春!”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低声质问:“你是不是还想回去缠着童大哥?你答应了不会去纠缠他,你为什么......”   林二春甩开她的胳膊,叫上小幺走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童观止就是那只有缝的臭鸡蛋!   他惹来的苍蝇却将她给烦得要命!   往回走的路上,阴沉了大半日的雨终于落下来了,总算不那么闷热了,倾盆大雨也冲刷不掉林二春心中的窝火。   她不反感卓景行这个人,相反她觉得他单纯直接,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对他的印象也很好,她只是觉得卓香琪提的冲喜这件事,将她和卓景行作堆太恶心了。   她在心里将童观止和卓香琪二人都骂了一通,才渐渐冷静下来了。冷静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太过了,对卓香琪这种人,不理睬她就行了,犯不着因此而动气。   她暗暗安慰自己,“卓香琪说卓景行待我不一样只是她的借口而已,不过就几面之缘,他待我能有多不一样?救我应该也只是因为他本性善良,他肯定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危险,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我跟童家的交情不错,那次在嘉兴童家他撞见过的......”   林二春正心烦的想着问题,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似雷声又不像是雷声,地面都跟着颤了颤,又接连响了几声,马儿受了惊吓,惊恐的狂嘶,她抛开这些杂念,跟小幺两人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稳住了马车。   哪知,刚平复下来,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吭!”像是地震了一样。   马车被再度受惊发狂的马儿拖着横冲直撞起来,两人合力拖着缰绳,又折腾了好一会儿,也不走了,干脆在原地等。   林二春看着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巨响就是从城门那传来的,那边有寒山寺,也有康庄。今天陆齐修下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等了一会,那声响再没有传来,她才赶车往城门口而去,这次没走多久,在路上就见到一队衙差在街上疾奔朝城门而去,路边有人议论纷纷。   “寒山寺那边出事了!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等到了城门口,消息就确定了——   “寒山寺的那片佛豆田有一部分被几道雷给劈得垮塌了,露出地底下一个大洞,洞里雾气缭绕的都冒出来了,下面有个温泉。”   “万幸的是那片佛豆已经都采收了,正好没有人站在那边,不然肯定得受伤,真是佛祖保佑。”   “江大人派人下洞去查探去了。”   林二春松了口气。   那个温泉肯定是跟康庄地下的密道连通着的,这里曝光在人前,那乌啼山的暗道也遮掩不住了,地下的水银池,死在里面的,带着毒出去的......所有掩埋在地下的秘密将公之于众。   她可不信这是雷劈的,没有这么巧。   她想:一定是那个臭鸡蛋做的。   佛诞日借助雷劈,效果肯定很好。   林二春本打算回寒山寺去的,想想那边这会肯定乱糟糟的,干脆也不回去了,在城中找了个地方避雨歇息。   这天下午,城外寒山寺里热闹得要炸了,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康庄陵园里多了一处新坟。   坟前,童观止在收了几条消息之后,打破了沉?。他问白洛川,“东方承朔的水银毒你能解吗?”   白洛川道:“我不知道他中毒的情况究竟如何,如果他身上没有外伤,毒不能直接快速的沁入血液,他在里面待了四天,不一定时时都接触毒气......不太好说。   不过,不管他中毒深浅,想要彻底将体内残毒清理干净都需要很长时间,长则数十年,短的话,也得一两年。你不会以为他们敢让我去给东方承朔解毒吧?”   他不毒死东方承朔都是便宜他了。   “卓博远在给他治疗,就算他中毒浅吧,这一两年他会有什么症状?”   白洛川沉吟片刻,缓缓道:“最明显的是肌肉发颤。手指,眼睑,手臂,头,全身都有可能会偶尔不受控制的颤抖,然后就是牙齿,牙齿会松动甚至脱落,还会经常出现头昏,梦魇,焦虑,   除了这些,中毒严重的,还可能会影响他行房,心有余力不足。要清心寡欲养一段时间,不然......”   他幸灾乐祸的笑了,直到笑出了眼泪方罢了,手撑在面前新立的石碑上,低低唤了声:“阿齐......”   童观止等他笑了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洛川叫住他:“林二春那里,要我去帮你解释吗?”   童观止摇了摇头:“不用。”   这件事他用一辈子来解释,先处理另一件。   ~   外面的热闹林二春不知,她伴着雨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真的嫁进了卓家,嫁给了卓景行,卓景行还没有醒来,她不愿意。可却怎么也逃不掉。   卓香琪优越感十足的数落她,“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六哥虽然没有醒,但是你嫁进了卓家,免你惊,免你苦,免你颠沛流离,免你无枝可依,有什么不好?”   她浑浑噩噩,竟然觉得卓香琪说得很有道理,卓香琪满意的走了,可林三春不知何时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她的喜房门口,阴阴的笑。   “林二春,我们交换了人生。我抢了你的,你只能捡我不要的,让你也尝尝我受过的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卓景行他以前就对你有心,现在正好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不,不对,你应该是跟童观止,是他的淫妇,也不对,他都不要你了,没人要你!这就是你的命,我以前的命给你,不会有人要你了,哈哈哈哈......”   林二春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急促的呼吸,她伸手一摸额头一头的汗。 第215权衡,三尺的距离   夜幕降临,雨势渐歇。   桌前的窗牖半开着,带着泥土和花草芬芳的夜风钻进来,烛光跳了跳。   林二春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眼睛,最后又看了一遍面前刚写好的一页纸,看完直接将之攥成了小团随手仍在桌子上,任由它一路滚到了窗木边——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写废了的纸团,等着明日一起打扫。   随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一阵微风从窗里吹进来,她身体前倾,手撑在窗棱上,探出头,对着沉沉夜色深呼吸了几次,沁凉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不仅没能驱走她的瞌睡虫,反而更加昏昏欲睡,四肢乏力,只想赶紧躺下睡觉。   正对她窗有一株石榴树,枝桠差点儿就能伸进屋来了,正是花期。从她房间里透出的烛光落在靠窗的这面石榴树枝上,沾了雨水的石榴花红彤彤跟小灯笼似的,格外喜人,她凑过去闻了闻,鼻尖充斥的香气不是这石榴花的香,好像是从树下矮灌木丛中散发出来的,天太?了。看不清楚是什么植物。   正要合上窗,听见隔壁房门被拉开的吱嘎声响。   夜风送来女人低声的抱怨:“这里蚊子可真多,又没有帐子,都怪你,非得住在这里......”   之后是男人小心的赔罪:“都是我的错,我这不是以为这里靠寒山寺近么,咱们进出城方便。哪知道这里蚊子多,现在天晚了,将就住吧,明天咱们就换一家客栈,我去找店小二要点儿驱蚊草点着,你在屋里等着,别出来。关好门。”   女人嗔道:“那你快点儿,没有驱蚊草,我可不管晚不晚......”   是一对小夫妻。   林二春住进来的时候见过他们出门,一言一举都是蜜里调油缠缠绵绵的情义。   夫妻之间最寻常的家常话,她听着听着却情不自禁的笑了。   蚊子多吗?她这屋正对着树还没有蚊子呢。   难不成现在的蚊子也能看人下菜了?是不是那些有人心疼呵护的,身体越娇贵,它们就越是欺负,正好还能让旁观者多羡慕他们一次?   明明很困,她却突然不想关窗了,在窗前站定,看着?乎乎的窗外发呆,头越发昏沉,刚往下一点头,她赶紧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呵欠之后,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随后是那对夫妻中的男人说话声:“媳妇,这家店驱蚊草都打湿了,点燃了都是烟,我就没要,借了把扇子过来。你去睡,我给你打蚊子。”   女人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那男人声音有些急促,“媳妇别气了,哪里被咬了我给你吹一吹,揉一揉就好了,在哪里,让我看看。”   “你别闹,这可是在外面,当心被人听见。”   “这都什么时辰了,不会有人听见的。”   “隔壁的灯还亮着......”   “关上门就听不见了,说不定里面也跟咱们一样......媳妇,不是闹蚊子吗,蚊子不咬我,等你染了我的味,它们也不咬你了。好媳妇......”   说话声低下去了,关门声响起,林二春马上就准备关窗户睡觉了。   支着窗辕的短木被卡住了,她拉了拉没能一次拉下来,干脆爬上桌半跪着去取那根不听话的木头,窗户落下来了,隔壁的暧昧声响还是若有若无的传来。   林二春爬上床,闭上了眼睛,一心想着快点儿睡着。   她的注意力都用在赶紧避开尴尬上了,没有发现先前滚到窗边的一团纸被她的衣摆给扫了出去。   纸团在滚进地面的小水洼之前,被人拾了起来。过了会儿,屋里再没有声响了,一个人影从?暗里走了出来,在还亮着的窗前站定了。   童观止将沾了些许泥渍的纸团小心的摊开抚平。   她在窗前一会沉思,一会写写画画,听说已经两个时辰了,他就见她写了四页纸,可一张都没有留下来,全部都捏成团扔了,不知道在写什么。   就着窗户纸透出来的灯光勉强能够看清楚。   这一看,他的手指蓦地收紧,又将那纸给攥成了团,温润的五官紧绷,郁气,怒气,闷气种种一起在他心里迅速发酵,可这股火气却无从发泄,只能够灼伤他自己。   她竟然认真的在想嫁人的可行性,甚至还为此罗列出来好几条理由。纸上虽然没有出现名字,可显而易见。   “他救了我,我照顾他,报答他,偿还人情,人之本分。”   “他的人品可以信任,等他醒来了。跟他相处起来也简单,我若是想走,他应该不会阻拦,随时可以离开。”   这不是指卓景行还是谁?   “想走随时可以走,不想走,跟他相处起来简单......”童观止?念了一遍,心口像是被戳了一刀,呼吸有些重,他忽的转身。   躲在石榴树下的朝秦赶紧将手中的驱蚊粉全部扔在树下了,跟上来,“大爷,现在咱们回去?”   童观止没心情理他,他绕过庭院,沿着回廊朝她房间走去,大步的,急切的。   他满脑子都是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是他熟悉的,上面的字也是最寻常的字,曾经隔了千里传到他手里,传递的是绵绵情义勾他心,现在却拼凑成了最冷漠的刀,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被她推出去十万八千里。   他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朝秦不明所以,茫然的小声问:“大爷,怎么了?”   童观止没听见,他正想着方才一瞥见到的,她的第三个理由。“光明正大的已婚身份,方便我在外行走,省事。”   这一条理由像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让他稍稍冷静了些。   还是要怪他,除了?烦,他什么也不曾给过她,更别提什么省事了。   脚步放缓了,走到回廊的一处灯笼下,他停下脚步,又摊开纸看方才来不及读完的其余几条。   “四,可以近水楼台学习他们家的酿酒术,跟他学药理。”   “五,免得她威胁碍事。”   “她”也没有名称。可跟她有交情的女子并不多,能够威胁她的更少,今天晌午她去过卓家别院,出来之后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卓香琪威胁她什么?   除了跟他童观止有关的事情,她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威胁的,也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童观止目光渐冷。   “六,打消旁人疑虑。”   除了好处,还写了坏处,却只有一条:“那家人不好相处。多少会受到限制。”   最末凌乱的写着几个词,凑不成句子,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边打瞌睡边写的。   有催眠安神作用的香随风吹进她屋,过了这么久她才有了睡意,不知道是她意志力控制力不错,还是惊吓过度之后无法安神。   童观止从乱七八糟的字符中拼凑出她的意思来:说服卓家当家做主的卓博远。互利互惠。   至于怎么个互利互惠法,仅凭这几个字一时还看不出苗头,这个对童观止来说也不重要,她怎么想都没有用,都不行。   他将已经被蹂躏的皱巴巴的纸又捏成了一团,静静的站在灯下平复心情,几只蚊虫围着灯笼飞舞。不时有落在他身上的,他恍然未觉。   朝秦眼尖,时不时偷偷挥着袖子替他赶赶,可他个子不如童观止,又不敢打断他思绪,那些歇在童观止头上的蚊子,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着急。   等童观止再次迈开步子。朝秦想要提醒他额头上有个蚊子叮出来的包,几次犹豫,话到嘴边正要说的时候,听见路过的那间房里传来一声古怪声,似猫非猫,听得人无端心里一紧,浑身都不自在。他的心思就被这猫叫给打断了。然后就到了林二春所住的客房门口。   童观止沉声道,“开门。”   朝秦第一反应是以为童观止冲屋里的人说话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林二春这会应该早睡熟了,童观止是在叫他,他赶紧上前去,刚从怀里摸了把匕首出来,正要将房门撬开,突然见斜后方站了个人。对方一动不动的站在他后面,吓得他一哆嗦,险些叫出声来了。   小幺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童观止面上。   以前有没有见过童观止,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过。不过,昨日林二春进山将他支使开,童观止就找过他了,时隔多年,居然还能够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贵人为他赐的名字,他差不多要忘了的名字,冯曜。   这也是他入伍登记在册用的名字。   小幺是他的乳名,在东方承朔救他们父子俩之前,他都是叫这个名字。   “......不用担心东方承朔认出你。六年前你就死在乌啼山中的暗道里了,你的骸骨现在就在衙门的验尸房里,因为年岁小,你是那批骸骨中唯一一个能够确定身份的人。除了我之外,日后除非你主动告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这是报答你救了我的妻子。”   乌啼山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他就有些不安。童观止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这才对童观止有了印象。   这时目光相碰,童观止冲他点点头,他就有些迟疑。   朝秦认出这是一直跟在林二春身边的少年,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才刚说了一个字,小幺已经收回了视线,转身进了对门的房间,无声无息。   朝秦摸了摸鼻子。将门给撬开了。   “你去找个地方睡觉。”童观止留下一句这,就进了房里,门又被合上了。   朝秦站在门口仔细听了听没听见林二春房里有什么响动,他还想再听听,侧头对上对门的门缝,里面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这里,?森森的吓人。他拍了拍胸口,好一会才缓缓吐出方才被憋住的那口气,想听的没有听到,倒是隔壁房间里一直有猫叫闹人,他撅撅嘴走了。   屋内,童观止在看见床上蜷缩着抱着被子睡着的林二春之后,最后的郁气也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闷闷钝钝的疼,他怀念以前她心宽,四仰八叉没有睡相的睡姿,都是他造的孽,不知道需要多久能抚平她的伤。   安神香发挥了作用,即便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她还是睡的很熟,但也只是熟,并不能让她真正的安神。   童观止拉了拉她怀中紧抱着的被子,没能拉出来,却让她眉头蹙了起来,怕吵醒她,他只能罢手,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她没醒,他才谨慎的从床边一点一点的靠近她的后背。到最后,学她曲着腿,完完全全的将她和被团一起抱在怀里,才缓缓的吐气。   不过五尺宽的床,从床边到她不过三尺的距离,他花了很长时间,长到隔壁休整过后开始来了第二回。   朝秦年纪小还不懂,可他懂。   怀里是心爱的女人,他的身体有欲在叫嚣着,可他心里却没有,他将头轻轻的靠在林二春肩窝上,浅浅的亲了亲,心中格外平静。   “二丫,对不起......可你想进别人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死......   他胳膊微微收紧,也许...... 第216疯癫,她本来是你的   林二春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听着或远或近传来的声响,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从斗酒会到现在,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是昏沉半醒,就是噩梦连连惊醒几回,睡了比不睡还要累。   难得睡了个整觉,醒来之后心情就特别的好,那些烦心事暂时都被抛到脑后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只想赖在床上,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隔壁的门好像开了,又传来那对小夫妻的说话声。   女人娇滴滴的抱怨:“都怪你,今天又起晚了,还剩下半天时间根本都不够逛的,我们难得来一回苏州府,都耗在客栈里了......”   那男人又是一连窜的哄:“都是我的错,媳妇,好媳妇,你别生气,你也看到了这几天苏州府发生了不少事,街上这几天都是衙差巡来巡去的,流言满天飞,那寒山寺昨天法会都没有弄完就因为那个天坑结束了,还在传言闹海寇,我看到处乱糟糟的也不安全,   我们这回来的不是时候,还不如在客栈待着安全呢,等过阵子苏州府安定下来了,咱们再来,到时候我一定好好陪你逛逛,我发誓,真的!”   “你发的誓还少吗,好好走路,别碍手碍脚的。”   “好好好。那今天咱们换间客栈?这里蚊子还是多了些。”   “你就是最大的蚊子。”   伴随女人的娇嗔还传来“啪”的一声响,应该是那男人被打了一下,果真是打是亲骂是爱呀,被打了,他更得意也更乐了,走廊里全部都是他的笑声和女人恼羞成怒的嗔。   林二春也笑了。   最近短短几日她像是过了一辈子,酸苦辣咸各种滋味尝了个遍,现在见到别人甜,自己吃不到,可闻闻那味儿,心情也是很不错的。   真好。   她心情还算不错的起床了。   同在苏州府的林三春这会儿也醒了,她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她恍惚听着觉得那声音一会儿近又一会儿远的,好像是梦里的那些个议论声也跟着她跑出来了,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梦还是醒。   “......你们说,大公子是不是真的跟她有什么啊,那会不会娶她啊,以公子的为人肯定会给她个交代吧?”   “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我听说太后都给林姑娘和平凉侯赐婚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对太后和平凉侯都不好交代。”   “这姑娘还真是可惜,原本都要当侯爷夫人了呢,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之前撞头撞的狠,是真的一心求死呢。”   “要是换做我也宁可死了干净,身子都被人看了,听说那里......真不如死了,你们说真是大公子做的吗,还是大公子被人给陷害了?”   “谁知道呢,真是倒霉,咱们也都谨慎些吧,免得惹大公子生气,别再说这个了,当心......”   林三春侧头看着门口。她想要出去,将这恼人的声音驱走,将这噩梦也都赶走,可这一动一阵头晕目眩,她伸手扶住额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除了额头的疼,她身下也有明显的不适,这些都清晰的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   她是真的被一个带面具的魔鬼抓走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当然,这些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她怎么威胁利诱还是哭泣求饶,对方都全然不予理会,在给了她最不堪的凌辱之后,又将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她跟一个赤条条男人放在一起,直到被举着火把的官差发现。   跟她一起的那个男人一直是昏迷的,可她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一直到最后才在满屋官差或暧昧或震惊或猥琐的目光下昏了过去。   因此她记得清楚每个过程每个细节,记起来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神色从空洞到惊恐,最后是几近癫狂的狰狞。   她张开嘴拼命的想要叫,想要喊,想要将门口的议论声喝止,可嗓子哑了,只发出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音来,“啊!”   最近苏州府里事多,消息多,件件都引人猜测连连,门外的小丫鬟们也正悄悄聊得兴起,没人注意到她醒来了。   “说起来平凉侯......”   听到外面提起东方承朔,林三春已经绝望的心里又生出来一丝希冀。   对啊,她还有东方承朔,那些人敢传闲话,他可以将他们全部杀了,他是侯爷,以后还会是王爷,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也有机会当皇帝的,她是他的未婚妻,她丢脸,他也跟着丢脸了,他能制止这些人,他......   她突然又紧捏着被褥,手上青筋暴起,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连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   以前林二春害得他丢人,即便她假死逃过了一劫,可最终还是被东方承朔逼死了,那她呢?东方承朔会放过她吗?他会不会也让她死?   对,她之前醒过来的时候是寻死过,那时她只想到羞耻和名节,一心求死,可老天没有让她死,现在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寻死一回了,她活了两世,都没有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老天难道还会让她再活一遍吗?   她死了就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   外面阳光明媚,她却如坠冰窟。   而议论声还在继续。   “我刚才去熬药的时候。听采买的李嬷嬷说平凉侯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招贴了寻医榜,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我听说他染上的这病是因为去了陆家,沾了陆家的宝藏才变成这样的,陆家当年死得多惨呐,这说不定这就是陆家对凶手的诅咒,平凉侯指不定就是凶手。”   “这你可别瞎说,当心祸从口出。”   “这怎么是瞎说呢,街上都传开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他不是真凶就是帮凶,反正肯定是跟他脱不了关系的,现在谁还不知道呢。   你看,他刚到苏州吧,康庄就着火了,这是一个,   这二呢,他武功高强,连一个捕鱼的迷魂阵都能将他困住,差点没给淹死,这不是受了诅咒是什么?   这第三呢,就是现在他半死不活的了吧?李嬷嬷说她隔壁的王大就在衙门当差,这几天都守城门呢,他亲口说的,平凉侯进城的时候,他看得真真的,平凉侯的病症跟陆小公子一样,陆小公子在寒山寺停棺,他可是去看过的。   第四个,就是里面这个林姑娘,是平凉侯的未婚妻吧,以前半点儿消息都没有,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什么倒霉事都被他赶上了,就连那些海寇都找他麻烦,要不是受了诅咒,能这么巧?”   “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真想不到他是这样一个人。”   “街上都在传呢,要我说,这人呐还是不能太贪心了,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的强求也强求不来的,都没有这个福分去消受......”   “我还听说他跟陆家大爷关系特别好呢,要不是陆家帮忙让他进城,他还能不能攻下江南都不一定呢,他居然恩将仇报。”   “陆家的宝船撞翻了一艘大船,死了好些人,昨天寒山寺后面那块佛豆田被雷劈了个大坑出来,佛豆啊,那不是祈福用的吗?陆家捐赠的呢,你们说该不会真的是陆家闹鬼吧?”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心被管事听见了挨骂......啊,林姑娘,你醒了。我马上就去给你端药,都温着呢。”   林三春双手抠在门框上,半弯着腰勉强支撑着,目光阴沉的看着门口四个小丫鬟。   被她这么看着,这四个丫鬟顿时闭嘴,其中两个匆匆离开了。另一个去端药了,剩下的那个讪讪的道:“林姑娘,你失血过多,大夫说要多躺躺,我扶你进去休息。”   林三春哑着嗓子问:“这是哪?”   “这是荣家别院。”   林三春闭了闭眼睛,半梦半醒时候,她依稀听见有人提及大公子,这是荣家别院,那跟她一起的倒霉男人是......荣绍!   名满江南的大公子荣绍,给她的秋露白写了首诗,帮她扬名的荣绍!   慌乱的心莫名平静了许多,她睁开满布血丝的眸子:“我要见荣绍。”   小丫鬟垂着头,道:“大公子有事出去了,吩咐过让我们好好伺候姑娘,姑娘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林三春沉默了会,才问:“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小丫鬟有些迟疑,还是点了点头:“街上大家都这么说,有衙门下发的求医榜,还有海寇忠义王给平凉侯的信,满城都是,我们不敢胡说......我们再也不说了,林姑娘......”   “什么求医榜和忠义王的信给我看看,将那个李嬷嬷和什么王大都找来我有话要问。”林三春还是不敢相信东方承朔竟然会沦落到生死不知、声名狼藉的地步。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好好的在绿水湾里待着,只时不时外出,有些神秘,至于东方承朔出去做什么,林三春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再过不久他就该恢复身份了,此后地位更是节节高,林二春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这一世,怎么会差别这样大?   看完这小丫鬟拿来的证据,林三春糊涂了。   她重生之后明明有很多事情都跟以前对得上的。   正因为对得上,她才能够利用先知,成功取代林二春成为林春晓。   除了取代林二春,她并没有去改变别的什么,可,为什么还是有很多地方变了样?   又有许多她拼命去改的地方,却依旧如前世一样,她怎么改都改不了,尤其是林二春,明明已经跌落尘泥了,她居然又回到了以前的轨迹上。   想改的改不了,不想变的地方却莫名其妙的变了样!   林三春这一世的不顺,就是从那次在后山屯柿子林跟林二春打架开始的。   “林二春,对,一定是林二春。是她从中作梗!”林三春一把将手中的纸给撕了,她恨得咬牙切齿,目光森然。   小丫鬟见她狰狞模样,不禁瑟缩了一下,害怕她突然受到刺激疯魔了,正想叫她,哪知,她又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小丫鬟吓得咽了咽口水。   林三春道:“她死了,她终于淹死了,她死了就没人跟我争,她死了,我就不用死了,一切都会变成原样,都会变回来的!”   “林姑娘?林姑娘!”   林三春抬眸,神色诡异的看着她。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送我去见朔哥哥。”   “那你稍等,我去跟周管事说一声。”小丫鬟赶紧跑了出去,到了门口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   东方承朔在经过一夜的排毒之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身体虽然还很难受,他却不敢休息。   现在的处境对他太不利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尽快处理,昏睡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他强撑着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亲自写了一份奏折,跟东方承朗的奏折一起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去了。   在奏折中,东方承朔如实向武德帝禀明了到江南之后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半句辩解之词,只陈述己过,并还请旨剿灭忠义王一干海寇,以及包藏祸心的诸多乱臣贼子,希望可以戴罪立功。   对于世人关于康庄惨案的推测以及种种流言蜚语,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主动为君分忧,担下“忘恩负义”的谴责,将武德帝摘干净。   可感情上。他却还带有万分之一的希冀,希望武德帝能够看到他的委屈,这件事一开始他就是不赞成的,现在他才是无辜被人辱骂的那个。   思索再三之后,他还是一句也没有提及,只等武德帝的处置。   武德帝之于他,除了是君臣关系,他们还是父子,作为臣子他为君分忧是本分,可作为一直受委屈的儿子,他也渴望天家少的可怜的亲情。   他暗暗发誓,只要这次武德帝能够给他一点稀薄父爱。哪怕最终所有的指责都是他来背,他也心甘情愿。如果,武德帝这点也不肯给他,他......   只要不涉及感情,东方承朔都是一个果断且理智的人,康庄事件已经证据确凿,流言比他的奏折传播得还要快,他失去了先机也没有辩驳的余地,除了心底对武德帝态度的那点忐忑期待之外,他不再耗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了,只集中精力来谋划报仇。   对付忠义王好说,他差的只是一道剿匪的圣旨。这等贼子朝廷绝对不会姑息,他需要做的就是在等待的时候养好身体,提前部署。   对付童观止,东方承朔倒是希望直接了结了他,可天下皆知童家对东方氏有从龙之功,在这个武德帝和他刚被指责忘恩负义的节骨眼上,如果童家再出事,如果没有绝对有把握的优势武力做后盾,很可能会造成恐慌,尤其是引发江南一地的反弹,给一些隐伏的匪患可趁之机。   然而如今朝廷兵马被分散在四处跟其余敌人制衡,可以动用的兵马有限。以东方承朔对武德帝的了解,武德帝肯定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他一定会将处理忠义王摆在童观止之前。   比起忠义王,东方承朔更恨童观止!   他两次声名扫地皆因为童观止!   他身体受损,数年不能康复,他带来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损失惨重,乃至于忠义王的人手尾随他进康庄,他也全部算在童观止头上!   他迫切的想要杀了他。   东方承朔已经放弃去收集童氏的罪证了,他等不了那么许久,也不想如此被动。就像童观止对付他,明的不能来,来暗的。   他不需要光明正大,只等着或是制造一个合适的契机。   思虑了小半日,他昏昏沉沉,半睡未睡。   这时,卓家的下人来报,“林姑娘来了。”   知道林三春受辱,以为她不会轻易外出,说不定缩在哪里自怨自艾寻死觅活,知道她跟卓香琪不合,他在这里治病的这一日,卓香琪就来跟他告状了。   所以,听到“林姑娘”。东方承朔第一反应是林二春。   他以为,林二春主动救他从炼狱出来,或许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对他那般冷淡,她来看望卓景行之后,再来看他也合情合理。   他问也没问。   以为她来探望,东方承朔疼了一早上的头似乎都好些了。   “请。”   可巧,林三春今日特意学着林二春素日的打扮去迎合东方承朔的喜好。   她想,他曾经那么喜欢林二春,这辈子有了改变,但是有些喜好或许没变。   起初林三春是真怕东方承朔会容不下她活,可后来以为林二春死了,她又冷静了,她冷静分析之后,找了许多她跟林二春面临处境的不同之处,她又觉得自己不会死了。   她是特意来讨东方承朔欢心的。   他那么惨,她来安慰他,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三春穿了明亮鲜艳的衣裳,头发高束,配上硕大的耳环,她跟林二春是血缘上的亲姐妹,长相本就有四五分相似,装扮之后,这四五分就变成了六七分像。   东方承朔先入为主,而且他的眼皮一直在痉挛着。视线有些模糊,林三春还没有靠近,隔了两三丈远,他就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在摇椅上。   眼睛累是一方面,另外他也不想跟林二春对视——怕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叫她看出端倪,也怕看到她的鄙夷目光。   他语气淡淡:“林二春,想不到你会来看我,我还以为那天晚上之后......”   林三春在听到林二春的名字的时候,就炸了,近来她几次跌入人生谷底,惊吓、羞辱、难堪、生死,让她饱受折磨。情绪总是大起大落,早已无法时时保持理智,东方承朔的话摧毁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忍不住怒意,“林二春早就死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东方承朔睁眼的瞬间,眼中的失望都掩饰不住,看到一脸狰狞的林三春,他沉着脸呵斥:“你来做什么?”   他先前对着“林二春”和对自己截然不同,林三春又急又怒又气,完全压制了那点儿怕,她语调尖锐。   “朔哥哥,你看到是我很失望?你说那天晚上是哪天?你们做什么了。你果然念着林二春,你们什么时候又偷偷接触过了,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我全心全意对你,你却总是看不见!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她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你现在都这样了,还念着她!林二春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明明你厌恶她不是吗?她早就不贞不洁了,已经都死了,为什么!   几天前你还跟我说要跟我成亲,你......”   她一语戳到东方承朔几个禁忌,他狼狈的现状,他可笑的婚约,以及。林二春。   东方承朔被她拔高的音量和尖锐的言辞弄得头疼,皱眉:“够了!我现在不想跟你争吵,在我还能够忍受你的时候,出去!”   林三春尖声道:“不够!你这就不能忍受了?你为什么不能忍受,就因为我被人陷害,丢了名节?那林二春呢?你知道她早非完璧,你为什么就能够忍受?”   东方承朔的手指收紧,骨关节发白,“闭嘴!”   林三春哈了声,指着他道:“不,你也不能忍受,你看。你受不了了,受不了我说她不属于你,不然你就不会逼死她了。”   她说得乱七八糟,东方承朔眉头拢得更深,烦躁的道:“来人,将她弄出去!”   林三春闻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身边:“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   “你现在不是了,出去!”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要她?那岂不是在声誉受损之后还沦为笑柄?!   她如今这模样和满口秽语才是她真面目吧,跟当初知道她给林二春下药的时候一样,他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的。   林三春怔怔盯着他,突然诡异的笑了,语气疯癫又笃定:“你不娶我了?不行,你应该要娶我的,林二春跟你的缘分早就被我斩断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当你的妻子,你不娶我怎么行呢,   你想着她是不是?那你就得娶我,因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她那抢来的,你也是我抢来的,我的人生都是她的,我受辱也是她的命,现在我替她受了,所以你得娶我,这是命,你改不掉的,我试过了,根本改不了......” 第217作废,侯爷不用心焦   林三春魔怔了,她笑得太渗人,说得语无伦次,东方承朔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别发疯了,我不可能还娶你,就算我娶,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答应,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太后的赐婚已经没有用了。”   成功将林三春喝止了。   东方承朔看她深受打击的模样,揉了揉发胀的头,虽然烦躁不已,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她,但还是认真去想她的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索性解决彻底,免得她日后还来纠缠不休。   略一思索,他当即心中有了对策,道:“虽然婚约作废了,但是......你若是想要嫁给荣绍,我会给你安排,你如不想嫁,我也会让你衣食无忧。”   这两个解决办法是仓促间想到的,转念,东方承朔心中就有了更完善的方案:“两条路。你自己选,你放心,我会尽量将这件事压下来,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让人笑话是难免的了,但也可以不那么难堪,只当成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   对于东方承朔来说,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全部是坏事。他需要一个弥补名声的机会,林三春这件事处理得当,也许就是个机会。   是想,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男人,大度的成全自己的未婚妻和奸夫......这样的大度,需要多宽广的胸襟?   换作别的男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旁人会说这男人没有血性没种,可对他东方承朔来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他的不追究也是给荣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荣绍,为什么会是荣绍......   心思只在转念间,他耐着性子看向林三春,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问她想吃什么菜。   林三春沉?过后,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   林三春重生之后,给自己定下的唯一目标就是过人上人的日子。   她要光鲜,要扬眉吐气。要舒心自在。   可她就只是个村女的出身,家中只勉强能够温饱,祖上八代都没有一门富贵亲戚,她根本接触不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是路上碰到了,她也没有倾城之姿来吸引他们,她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水灵。   才气?读书写字对她来说都是可望不可求,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和大家闺秀的教养和见识了。   她自己也清楚她什么都没有,上辈子她能嫁给卓景行,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正好砸到她了,后来才知道这馅饼还是有毒的。   上辈子林二春就不希望她嫁得好,百般阻拦,重生之后,林三春就没有想过再如前世那样依靠林二春,她要争,要靠自己!   她读书习字,酿酒,经营名声,她还没有十五岁,上门提亲的人家就踏破自家的门槛了,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商户,一般的富户地主老爷,小康之家有了秀才功名的书生,可见过了卓家的富贵,平凉王府的荣华和京城的繁华奢靡,这些她根本不看在眼中!   她将想要变成人上人的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东方承朔身上了,她取代林二春,救下重伤的东方承朔并竭力获得他的心,就一门心思奔着嫁给东方承朔去的。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她喜欢东方承朔吗?   前世东方承朔在林家待了一年半,这一年半里林三春是嫌弃他的,他性子冷,脾气大又倔,硬梆梆连一句软和话都不会说,还不如县城里给人写信的秀才嘴巧,除了一股子力气和赶马车,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可,后来他成了侯爷,成了王爷。以前的种种不好,就都成了理所应当了,好像他本就该那样。   在这重生之后的小十年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东方承朔,为了嫁给他,她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模样,挖空脑袋去想他的喜好,东方承朔就是她的动力,她的希望,她的一切。   她喜不喜欢他已经不重要了,她总是要嫁给他的。   她努力了这么久,眼看成功在望,现在东方承朔却绝情的不娶她了,还如此轻易就放弃她,都不曾挣扎一下。他让人赶她走,就像在说赶走一只苍蝇一样轻飘,处理她的丑闻,像是办公一般。   林三春觉得此时天都塌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随手抹掉,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已经半坐起来的东方承朔,一把将他又按了下去。“东方承朔,我抢了你,却没有改掉那些宿命,没有将自己完完整整的给你,我跟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弄得人尽皆知丢了你的脸,你痛苦吗?你恨我吗?”   她紧盯着他,仔细观察他的眉眼,可此时东方承朔眼中有烦躁,有不悦,有怒意,就是没有她想要的!   他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她!哪怕他稍微挣扎一下,痛苦一点也好啊,也让她觉得她忙活了这么多年是有价值的,可他没有!   林三春掐住了东方承朔的脖子,“你说我跟林二春究竟差在哪里?我哪里不够好?我没有她漂亮?还是没有她会酿酒?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这辈子她都那样了,她的一切都被我抢了,酿酒的是我,有才名的是我,你也是我的。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你为什么不痛苦,不恨,你说啊!”   她一边掐一边摇晃,东方承朔本就身体虚弱,这会被她掐得虚弱苍白的面上发了红,额头上筋络凸起,他抓住了林三春的手腕,她缠的太紧了,他没有力气甩开她去。   林三春还在愤怒的嘶吼,“以前林二春给别人生了孩子,在这件事弄清楚之前,你还挣扎了十年呢,在确定之后,你又纠结痛苦了很久,你不是恨林二春恨得逼死了她吗,   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只是换了我,你为什么不恨我?你为什么不在意?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是不是?东方承朔,你到底有没有心,我把你当成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啊,你就这么对我?”   东方承朔一用力,掀开她的手,林三春马上又缠了过来,她整个人扑坐在东方承朔身上,躺椅咔咔的响,东方承朔一脚踹翻了放在椅子边的小桌。   方才本有两个小厮已经到了门口了,发现东方承朔跟林三春正在谈婚约的事情,又止住了脚步,这会儿并未走远,听到里面的动静,这才慌忙跑了进来。   见状。其中一个小厮拉着林三春将她拖到了门边制住了她,另一个去扶东方承朔起来,一边给他顺气。   林三春还在发疯,满屋都是她的声音,先是尖锐的,后来她累了,嗓子本就哑了,就低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一直再问,东方承朔目光阴沉的看着她,无声的平复气息和愤怒。   两小厮暗地里交换视线,大气也不敢喘。   还是东方承朔先打破了沉?,他对林三春道:“之后的事情我跟荣绍商量,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被一个女人骑在身上掐脖子,这也就是林三春,东方承朔不杀她,换了旁人肯定死了,“将她带出去,以后别让她进来!”   屋里安静了,东方承朔倒在床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林三春的话。   林二春本应该是他的妻。   他一面觉得林三春是疯魔了,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前世今生全部都是无稽之谈。   可。一面还是无法控制的被这个念头滋扰得激动起来。   “她,原本是我的妻子?”   怎么就不可能呢?   之前他有未婚妻,对她不屑一顾时,她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他误会她、偏帮林三春时,她眼中是复杂的恨;他一再的冤枉她欺负她,她用决绝的姿态逼迫他写了一份古怪的保证书;他闯进她马车里胁迫她......当初所有不解的地方,现在都因为这荒诞的话而有了答案,豁然开朗。   “难怪。”他阖着眼睛,暗暗想,“她一定也知道,所以才会那样待我。本应该是,可现在不是。”   这辈子还有希望吗?他曾那么伤她,她那么恨他,每次见面一次比一次冷淡,他们也越来越疏远......   门外远远的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是卓博远在问小厮他今日的用药情况。   东方承朔从幻想里回过神来了,他摇头苦笑,不知道是被林三春感染得魔怔了,还是体内毒素太厉害,这么离谱的话他居然也信了。   就算真有上辈子,她真的是他的妻子,可她怎么会给别人生孩子?他绝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会让她的肚皮忙得没时间闲着。一个一个的,只生他东方承朔的孩子。   念头一起,脑子里不自觉的闪过几次一瞥见到的美好身段,她站在枝头,桃花为她做陪衬,她露出莹润肩膀,从围墙上跳下来,她屈膝倒退着爬,丰的臀鼓的胸......   他不是贪欲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一向不近女色,可却一次一次的对同一个女人动欲,一次比一次强烈,只是想想,他都心头火热,口干舌燥。可这次心怀激荡不过须臾,他很快就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低头望下腹下。   那里,居然没有反应,裤裆松垮垮的。   他不近女色是因为觉得女人虚伪麻烦,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对这档子事一无所知,在康庄地下密道的时候,每次做了关于她的梦,他都要花功夫平息,可现在那儿半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这很不正常。   方才的欲望迅速的消退下去,东方承朔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随后他伸手碰了碰,依旧毫无反应。   不近女色是一回事,可不能近女色又是另一回事!   卓博远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响动,就自己推门进来了,一进门见东方承朔面上苍白。额头见汗,双眸里罕见的急红了眼,他抬眸,眼底阴沉晦暗,还有一丝难堪和欲言又止。   卓家祖上是御医,医术固然重要,还得会看人眼色才能在风云诡谲的宫中生存,到卓博远这代早已经离京。也轻易不给人看诊了,不过卓博远家学渊源,很会察言观色,端看东方承朔神色就已经猜到了。   因为早有准备,他倒也不慌不忙,沉着的跟东方承朔打招呼,问过他用药之后的身体情况,又嘱咐他不得劳累。随后才在东方承朔已经现了不耐和焦躁之色时,委婉的提了这事。   “......中毒人的体质不同,中毒深浅不同,反应程度也不尽相同,这种毒既伤人身体,也影响精气神,   像是侯爷您,初时身体的不适反应更大。但精神却不错,这说明中毒浅,侯爷您的下属中有些人身体反应好像轻些,但却昏睡时间更长,这种其实中毒更深,   毒素排出加上调理对身体的危害都是可以慢慢好转的,但如果伤了精气神,就没法恢复了。这人差不多也就废了。”   东方承朔神色依旧紧绷:“好转?无法彻底恢复吗?能恢复几成?”   “这种毒极其不易排出,耗费的时间也很长,卓某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彻底清除干净......只能加重调理缓解侯爷的症状,不过,侯爷也不必太过焦心,侯爷身体底子极佳,这才一日就能下床,也许很快就能康复了。”   卓博远自己也知道他的这番话根本无法安慰东方承朔,医术不足,他自有别的经验可以传授。   “......肾是先天之本受到损伤固然有影响,但是有些事也不全然靠肾气,外界影响和心情也十分重要,气氛和情绪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卓博远边说边观察东方承朔反应,东方承朔沉凝不语,却也不似方才焦躁。知道他听进去了,他也不多废话了。都是男人,谁还能不懂这个?   跟美人花前月下自然可以生猛如虎,超常发挥。   “只可惜,侯爷的心上人未婚妻又出了这档子事。”卓博远暗暗为东方承朔可惜,真是够倒霉的。   这会儿东方承朔刚下堂的未婚妻林三春失魂落魄坐在马车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时而念念有词,两个小丫鬟??坐在车头,撩开帘子看外头,都不敢看她了。   突然林三春大叫一声:“停车!”   没等车停稳,她又冲着窗外叫了声:“林二春!你站住!”吓得偷偷挑帘子看的小丫鬟手一抖落了帘。 第218用处,闹够了赶紧回家   林二春今天的心情本来是不错的。   方才朱守信交给她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大本厚厚的账册,几块印章,还有一卷银票。   朱守信将手中的生意给她介绍了一遍。   “......姑娘,当年陆大爷留下的大概就是这些,这几年的进项都在这里了,按照他的吩咐存在银号里,这账册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再随时问老奴。   除了老奴,底下还有四个管事照看,你看是亲自去巡视一趟看看生意,还是让他们人过来拜见?姑娘有了决定老奴马上就给他们送信。”   这是认可她,将陆氏留下的东西都交给她了。   那么大一笔财富,朱守信交还得如此爽快不留恋,林二春接着还有些犹豫。   “陆家的事情处理到现在并不算圆满,而且,你也知道,其中有些事并非我做的,是别人暗中推动的。”她觉得童观止为陆家做的比她多的多。   朱守信道:“姑娘说的这些老奴都知道,不过拿到印章的是姑娘而不是别人,就算是别人做的,那也是姑娘有这样的运气,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姑娘还能够做到目前的地步,已经十分难得了,   正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到眼下已经够了,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老奴想陆大爷应该也不会反对。”   林二春闻言也不再推辞。如今的确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最好程度了,朱守信说得也对,运气的确是实力的一部分。   乌啼山的尸体是她最先发现的,也是她最先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她将东方承朔救了出来,没有让这件事因为东方承朔的死而就此终结,日后还有继续发酵的空间;她还请荣绩出手将忠义王从康庄惨案中摘出......   她不需要妄自菲薄。   她随手翻了翻账册的书页,这些就是她的资本。   林二春很快又将账册给合上了,打起精神来道:“苏州府如今乱成一团,不日跟忠义王恐还有一仗,到时候更乱。让他们好生守着吧,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会过去看看。”   “是,老奴这就让人送信。”   “等等,”林二春叫住朱守信,“以前什么样,现在暂时都照旧,还是你出面打理,别跟任何人提起我。”   “老奴明白了。”   “朱管事,我想找几个得力可信任的护院。你有没有门路?”   如今朝廷禁制养私勇私兵,在这方面管制十分严格,就是官员和大户人家的护院都有数目限制,如果逾矩,等同谋逆。   若是需要护卫,必须经过官方途径,到衙门登记之后可以通过官牙买到或是雇佣。   这些护卫的来源大多是退伍兵勇,有武艺在身的乡勇、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继续当差的衙差,或是自愿充当护卫的江湖人,他们在衙门都是有备案的。   至于质量肯定是参差不齐。武功高强的也有,却极少,而且也轮不到林二春来挑。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规定向来都只能用来约束普通老百姓的,像童观止,荣绩这样胆大的,或是亡命之徒,手上就有很多人,他们可并未经过官府的同意,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出现在官府造册中。   林二春要的可不是那些武力值说不定还不如她的壮士,她想要真正有本事的,不是谁的耳目,就是专门保护她的,不求对方武艺有张小虎那么高,但起码得在关键时候能够保护的了她,她现在身边只有小幺一个,肯定是不够的。   她很惜命。   可这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朱守信想了想道:“老奴倒是认识一个,此人以前是当捕快的,后来受了点伤就没在衙门里干了......得问问他愿不愿意,过两日再给姑娘答复。”   林二春点点头,“朱管事既然提起此人,他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这样吧,如果他不愿意,咱们退一步,问问他能不能帮忙寻几个根骨好的,教人武艺。”   “老奴知道了。”   朱守信先离开了,林二春又在雅间里坐了会儿,按捺不住将木匣子里那一卷银票拿出来数了数,数完之后登时心情大好。   她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以前童观止给她的账册中涉及的钱当然不止这些,可那也只是个数字,没有这个来得真实。现在这些是被她切切实实捏在手上的,看到银票上的票号,她笑意微敛。   童家的银号。   陆道远也真是奇怪,居然还特意交代让底下人将银子存在童家银号里。   林二春听童观止提起过,他跟陆道远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好,既有同行相轻,也是性格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他们的为人处事能看得出来,前朝在江南两年,陆家对前朝是消极的,抵抗的,不然也不会带东方承朔进城了,也没少被前朝皇室找茬,陆道远的诸多安排,其实防的是前朝朝廷。   这是东方承朔口中的大义。   童观止就不一样,他这个人并没有非要汉人坐江山的想法,可以一面在江南城中供养前朝小朝廷,一面在城外暗中支持东方氏。   她想:陆道远一定是相信童观止的能力。相信他能够走得更长久。   他们不同,却又都是一样的怪人,明明是商人,都说商人逐利,他们明明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加有利,却还是因为所谓的原则而自找死路。   她也希望童观止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长长久久的,这才对得起他熬白的头发,不要再......   林二春拍了拍脑袋,将不受控制的念头抛开了,才摸了摸这票号,跟小幺道:“走,我们去将这些银子全部取出来,找不到别的地方存放,就全部花掉。小幺想要什么,今天我都买给你!”   她如此豪气,小幺认真的想了想,林二春笑着等他答案,他却只认真的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买什么,能吃饱,能穿暖,不需要面对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别无所求。   林二春也不失望,他不会花钱,她自己会呀!她有许多计划,以前就是差银子实施。   “还是我来做决定吧!咱们走!”   想着花钱,她的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多久。   一出门,她就听见林三春在叫她。   “林二春,你站住!”   那声音尖锐得凄厉,林二春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三春喊完整个街道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从林二春身边跑过去马车上,林三春探出头来,双目圆睁怒视她,眼中通红,里面是滔天怨恨。真像是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林二春毫不怀疑,要不是马车在跑,要不是车里有两个丫鬟拉着林三春,她只怕会冲出来跟自己拼命了。   “你没死?你居然没有淹死!你命真大呀,那样都没死,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淹死,你是淹不死的,各人都有命数,生死簿上,你可不是淹死的,哈!”   眼前的林三春,比上次所见更恨她,也更莫名其妙,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连装都懒得再装了,似受到很大的刺激。   林二春也听说了,林三春是在见荣绘春的时候被掳走的。   那荣绩多护犊子的一个人,林二春还没有对荣绘春怎么样呢,他就来又是警告又是拉她下水,想置她于死敌,林三春对荣绘春......   虽然她也可怜,可那也是活该,自己作的。   可,因为这件事的刺激,林三春来恨她,也真是莫名其妙!   林二春看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车内的俩丫鬟看看林二春,似乎也不想节外生枝,一直按着林三春,其中一个将帘子都拉上了,马车也越跑越快。   可林三春的声音还是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林二春,我是为你挡了灾了,这一劫本来应该是你的!是你的!你知道吧,我想换你的命那是我傻,算我倒霉,现在我不换了,都还给你!看我倒霉你得意了吧?你别得意,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我改不了命,你也一样,你就等着死吧!我换回来了还能好好的嫁人,我跟以前一样当我的少奶奶,可你只会比我更惨,   你将他抢走了,你得意吗?痛快了是不是?他又喜欢你又怎么样,东方承朔对你念念不忘又怎么样!他就是娶你了,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弄死你!   哈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会死在我前面的,你绝对会死在我前面的,我等着,等着看你怎么死,看你们一对贱人互相折磨。你别想逃,你逃不掉......”   林三春狂乱恶毒的诅咒声含糊了,马车也远去了,四周喧嚣依旧,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林二春僵在原地。   头顶的阳光正烈,她却觉得有凉意从心底爬上来。   “她是什么意思?她要嫁给谁当少奶奶?”   小幺就是想回答她,也没答案。   林二春看着早没了那辆马车的街头,低喃:“她自己作的也赖我头上,完全是无稽之谈,卓景行是肯定不会娶她的,卓香琪还想让我嫁他呢,这不就改了吗,什么命不命,非得往上靠,搞笑,东方承朔喜欢我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走,我们去买东西!”她不信她离开这里,离开那些人,还能对她有什么影响,什么命不命,都是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   对街茶楼一窗口,童观止静静站在窗边,目光追随着林二春,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收回了视线,眸光微暗,放在窗棱上的手指关节处发白。   他斜后方,有人在低声汇报着:“……老爷说虞山是祖宗安歇的地方。不能让外人打扰,他将虞山下的田地全部都低价卖给原来的佃户了,都是乡邻,给他们也免得便宜了别人,还有些生意短时间内不好收回来……”   童观止没有示下,他转过身,看向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查到什么了?”   这人恭敬的道:“朱守信祖籍开封,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因黄河泛滥迁至锡城,现在他是锡城颇有名望的药材商。为锡城做了不少善事,此人为人圆滑世故,宁肯暂时吃亏也从不与人交恶,口碑极好,在衙门里也颇吃得开。   其他方面普普通通,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实力一般,格局不大,没有什么野心。做生意只能称得上守成,人情往来上……”   见童观止皱眉,这管事有些羞愧道:“只查到这些东西,叫大爷失望了。”能让童观止注意到的商人,怎么也不应该只有这么点本事,这管事心里也直犯嘀咕。   童观止并不失望,查不出来,说明对方足够隐秘,藏的深,他才不用担心二丫跟朱守信打交道有危险。   他对二丫跟朱守信。跟康庄的关系有八九分把握能确定,只是不清楚她是怎么找到朱守信的,以前她连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主动告诉他,可现在,她对他也有秘密了,这种被她推开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沉默了会,他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冲先头汇报的人道:“想法子将你手里看顾的几处产业要出售的消息放给他,你按表面情况估好价,可以让三成卖给他。别让人发现异样,也不许暴露身份。”   这管事心中大惊,他看顾的几处铺子全部是童观止的私产,有几处田庄,两处牧场,两处果园,还有不少商铺,看起来不起眼,至少不扎眼,但绝对都是收益可观的,就是比市面价格高三成他都舍不得卖呀。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做主,只尽职尽责道:“大爷,朱守信这些年来从不曾置办产业,连宅子田地都不曾买过,老奴管着的那些除了一处在锡城,其余都在外地,远离江南,而且跟药材沾不上干系,他不一定会买。”   童观止却道:“他肯定会买的。你只管卖出,不露端倪,别叫人发现都是一家的。”语气笃定。   朱守信也许不要,但他的二丫肯定会要,田庄可以种粮食酿酒,果园更得她心,牧场她以前提过……   这些产业的账本之前还来不及给她看,没想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给她,要不是怕让价太多让她看出端倪,拒绝收他的,他什么都想送给她,让她开心。连同他自己也送上就更好了。   这管事便也不再多说了:“老奴省得了。”   一番安排之后,等屋里几个管事都走了,只剩下童观止和他身后的一个冷脸年轻人,他沉声道:“那个林三春,将她弄出来。”   年轻人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林三春应该是夫人的妹妹,叫林春晓的那个。   以前童观止就从林三春那知道“林春晓”这个名字并不属于她,属于被她怨恨的那个,本来是他的二丫的。   童观止觉得这个名字不错,林三春不配。可他也不愿意二丫继续用。这也是东方承朔的妻子的名字。   “做成她发疯失足死了的假象,要瞒过荣绍和东方承朔,将人关着,别让她真的死了,留着有用。”   谁说不能改命,他就给她改了,她想嫁人当她的少奶奶?   既然她说能够抢二丫的名字,能挡灾挡劫,不管她是不是胡说八道,他都姑且留她的命。让她继续挡着。要不是还有这点玄虚的用途,就凭她几次三番的惹人厌,她早就该死了。   “是。”   林三春倒是好解决,可东方承朔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了,童观止真想将那厮一刀切了清净,可二丫亲自将他救了出来,她的用意他也清楚,可就是不甘心。   东方承朔就是他心头一把刀,他也担心东方承朔不死会影响到二丫,他想:“要是悄悄将东方承朔解决了。二丫不知道是我所为,也无从责怪起吧?”   东方承朔现在身体受损,身边也没有得力的帮手,冲他下手实在是极好的机会,看在卓景行的面子上,童观止无意连累卓氏,最好是想个无声无息的法子,让他死了也只会让人觉得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蹬蹬蹬上楼的声音,打断了童观止的思绪,他敛眉看向门口。   门被猛的推开了,朝秦气喘吁吁跑进来,顾不得喘口气,急忙道:“大爷,不好了,有人向夫人求亲了,聘礼都送到客栈了!”   童观止神色一变,刚要站起来,却很快又镇定了:“是卓家吧。”   朝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先是道:“大爷,你怎么知道?卓七姑娘看见我了,还跟我说了两句,让我给大爷带个好。她还说卓大老爷要设宴感谢大爷救了六少,说大爷肯定会去的。”   童观止?息微重,极浅一哼。   他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能够纠缠至此。   他也不觉得卓香琪能够威胁得逞,除非二丫自己愿意。   哪怕二丫写一百条嫁给卓景行的好处,他也不信她真的会想嫁,真的想嫁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她绞尽脑汁只是在找一个远离他,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的借口。   他放任卓香琪,不去阻拦,就是想看看二丫是不是真如此坚决,她就是真能硬下心肠往死里气他,也好,她早点发完脾气了,就能早点回家。   恶搞小剧场   林二春:你跟着我做什么?   童观止:买房子送男主人,我不跟着你跟谁?   林二春:我要退货!   童观止:不好意思,二丫,因为是特殊品,所以不退不换。   林二春:那我连同赠品一起卖了,可以吧?   童观止:卖二手的你不送点东西,你好意思卖吗?你加个女主人,我买。   林二春: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的男人。 第219命格,证明自己的皇子   林二春觉得卓香琪能够说服卓博远,聘她做卓景行的正妻,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并非她妄自菲薄,她出身不高,年纪不小,本身名声不好,还有个刚出了丑闻的妹妹,即便不久前在斗酒会上表现不错,得五皇子另眼相看吧,可那也是抛头露面,卓博远应该还不至于因此而对她另眼相看。   这些都是事实。   就这,还只是表面上的。   暗地里,她还是个弃妇呢,她那个前男友吧,还随时有抄家灭族之祸,极有可能会连累到她。   林二春自己也不得不心塞的承认,在大夏朝,她这样的条件还真的不好嫁,这些卓香琪也都知道,可,她居然还是想让林二春去给她当嫂子,并且还说服了长辈。   林二春真是佩服她,同时,她又有些担忧,是不是他们都觉得卓景行是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卓香琪看她的神色也颇复杂,有意外,还有点儿同情:“我大伯找人给你批过命,你命硬,六亲缘薄,但是却跟我六哥很合,像你这样命格的人也不多见,说不定真的能够给我六哥冲喜。”   林二春闻言笑了,“还真是意外。”   她觉得有点儿荒唐。   但冲喜本来就是很荒唐的事情。   用算命这种荒唐的事来促成冲喜这一同样荒唐的事,也没毛病。   被人说六亲缘薄,没有人会高兴,林二春也不例外,即便这是实情。   父、母、兄、弟、妹、夫,她数了数这六亲,问:“六亲缘薄?六亲里就不包含夫妻缘?我要是真嫁给你六哥不犯冲。还很合?”   卓香琪摇了摇头,道:“寒山寺的主持方丈说你命格除了夫妻缘看不清楚,其余无一不是应了童子命,你这种人六亲不和,比较起来这看不清楚反倒是好的,说明会有变数。   我六哥现在正昏迷不醒,也正应了看不清楚吧?正因为这样,我大伯才觉得你合适,想要再找你这种命格的人,难。”   她指了指放在她身边桌上放着的八只大礼盒,问她:“这些也没有亏待你吧。”   林二春低头看了看,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虽不是上品,但的确也不算差了,中规中矩的聘礼。、   “还行,”她摸了摸最近的一匹缎子,好奇的问:“什么是童子命?”   她不知道,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卓香琪也说不太清楚,“大约就是孤星的命。”   林二春跟卓香琪是在这客栈大堂遇见的,卓香琪并不介意让人围观,林二春知道她的小心思,她是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也无所谓,是以,围观者众。   他们不清楚。围观的人里却正巧有人知道。   “我听说过,这童子命,据说有五种来历,一说是侍奉神仙的童男女,二呢,是庙童庵女,累世修行的行者,三说是天庭的仙女、仙官。”   林二春正暗暗好笑,这人又摇头晃脑,道:“这第四,就是鬼神附体,至于第五嘛,前世不是人。今生才投胎为人的。”   他说完,众人哄堂大笑,有人问:“那你说这位姑娘是哪一种?”   大家嬉笑了几句,说什么的都有,林二春却笑不出来。   这人一手拿着扇子敲了下另一手的手心,继续解释,“不管是哪一种,童子命的人容貌都不差,也比一般人老得慢,正因此,他们的桃花运不错。”他说着看看林二春,“如今在客栈都能有人求娶呢,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句林二春当成夸赞,却并不回答,心里却想着,桃花运吗?如果童观止,卓景行和东方承朔都算上,也算是桃花运不差吧!   “不过,童子命的人寿命却大多不长,而且诸事不顺,曲折多磨,在姻缘上,虽有桃花运却很难结成眷属,就算有也易生变故,童子命的人一般夫妻缘浅,这位姑娘的情况不同,那就另当别论了,除了夫妻缘,他们人缘浅薄,容易招小人恶人。”   这人说完了,围观群众一阵唏嘘:“除了长相,这种命格还真是一无是处。”   林二春也唏嘘,她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内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很快,她撇撇嘴,冲着卓香琪笑了笑:“细究起来,我是容易招小人恶人,正因为容易招小人恶人,所以诸事不顺,六亲不和,这诸事不顺了,肯定伤身,早亡也是可能的,这位先生所言还真有些道理。”   这人听她承认,哈哈一笑,拱拱手,“不过是略有研究,略懂略懂,姑娘不怪我说话直接就行。”   林二春摇摇头,一脸宽容大度。   卓香琪当她是笑自己是恶人小人,有些恼怒的道:“对于你来说,六亲是父、母、兄、弟、妹和子,夫妻不算在里面,林二春,你也没有什么子女缘,要么无子无女,要么你早丧......”   林二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哼笑了声,道,“是吗?”   卓香琪道:“当然。”她朝林二春招招手。   林二春附耳过去,垂眸。   卓香琪小声道:“童伯父很希望有孙子,童大哥是独子。”   林二春掀了掀眼皮,卓香琪一双水灵眸子会说话一样,看着她。   林二春没接她的话。她站直了,拉开两人距离,平静的道:“我无子无女,那要是真给你六哥冲喜,意思是说,就算他醒了也可能绝后?”   卓香琪理所当然的道:“怎么可能,你若无所出,我六哥也能再娶,而且你方才不是听到了,你命短。”   说完,众人指指点点。   卓香琪被人指责,当即恼怒道:“我又没有说错,”她指指方才给众人讲解“童子命”的男人,“他说的,她就是命不好,我还说都不能说了?”   挑衅的看林二春。   林二春看着她笑,笑容寡淡。   “你当然可以说,你说得对,只是,如果是这样,注定要早死或是被休,那我为什么要嫁?”   “我六哥是因为救你,你也答应了照顾他的......”   “我让他救了吗?我不也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是答应了照顾他,那你将他送来,我绝无二话。”   林二春抬脚就走。   “你站住,你就不怕我告诉五......”   林二春脚步都没有停,也不曾回头,只抬手随意的挥了挥——“随你便。”   她都是童子命,早死的命了,她还怕什么威胁呢。   原本,她真的认真考虑了要不进了卓家,跟卓景行一起过也行,他看着就单纯。   现在,她突然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卓香琪没有跟过来。   到了客房门口,小幺看着林二春,林二春冲他挥挥手,“休息一会,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忙。”   进了房间,仰面躺在床上,她满脑子都是“童子命”,真有命格这种说法吗?还真......有些准啊!   她一无所有,有亲人跟没有亲人一样,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很有可能早早的就惨死,她一时沮丧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躺了会,她又爬了起来,本想悄悄出门,却见小幺柱子似的站在门口。   林二春顿时心中一暖,还有个人陪着她,也不算是孤零零。   六亲不和,那小幺算什么呢?   她问。   “童子还有三五伙伴呢,”那个在她出门后不久碰见的一个算命先生这么跟她说的。   林二春本不信这些算命的,可路上碰见了,又见这老头白眉白须,看着仙风道骨,就算他是骗子吧,她也想花点钱听点好听的。   这老头还真会说话。   “看姑娘生辰八字,乍一看确实有童子命命格,童子命的人都是带着目的和任务来转世的,任务完成,自然就离去了,姑娘也有个任务。或者说带着心愿来的,所以容易叫人误会是童子命。   不过,结合面相,我看倒也不是,这首先,姑娘的财运就不符合,你的财运应该是极好的,若老夫所料不错,你应该不差银钱,还很有钱。   你的姻缘的确有些模糊,这也不符合童子命,既然姻缘看不清,那老夫干脆给你算算姻缘......我知道了,你姻缘之所以模糊不清,其实姑娘你自己心里就有答案吧?模糊的不是姻缘,它一直都在那里,模糊的是你的心,姻缘不定,自然子女缘浅,你心定了,一切自然也都顺了......”   “是吗?”林二春茫然自问。   她怀着心愿来的,她知道。   从被弃之如敝,她的姻缘断了,心愿就已经毁了一半。这老头儿说她的姻缘还一直都在,是她的心模糊了吗?   剩下的那一半是护林家安稳,上辈子她将他们拉进一趟浑水里,这是她欠下的债今生来还,如今他们离她远远的,这心愿就好像已经达成了,她欠林家一个女儿,还上一笔银子,也就了了吧。   等她回神,这老头早就走了。   她的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冲小幺道:“我们也走吧。”   小幺正看着不远处的巷子,林二春顺他视线看过去,空空如也。   小幺已经收了回来,面无异色,点了点头。   林二春笑道:“走吧。”   巷子里,白眉白须的老头正得意洋洋的跟朝秦伸手,“剩下的银子。”   朝秦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的荷包,一把都塞给了他:“拿了钱赶紧走远些,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或是让我们夫人看见你,先前的都得吐出来,也别怪我不客气!”   老头接过荷包捏了捏,喜笑颜开,“知道了!”   朝秦冲他挥手,“从那头走!”   等人消失在巷子里了,他才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背着手看看一侧虚掩的院门推门进去了,将门也合上了。   林二春走到这巷子口,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怀疑什么,可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收回视线,摇头笑笑,看看面前比以往明显萧条的街面和时不时巡逻过去的官差,也没有兴致继续去逛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客栈的路上有一个小酒馆,她带着小幺进去吃饭。   两人寻了一处临窗的桌子坐下,林二春豪气的点了几道好菜,她想喝酒,可她现在的身体可能是体质原因,酒量太差,最寻常的花雕,她顶多喝上一两就能找不着北了。   小幺对酒倒没有什么需求,林二春问他要不要喝点儿,他略迟疑了会,还是点点头,于是两人又点了一壶酒。   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本就沉默寡言,两人一边安静的吃饭喝酒,一边听隔壁桌上的客人对苏州府近来的事情高谈阔论。   对林二春来说,斗酒会那天的沉船,和康庄地下的暗道......好像离她已经过去了半辈子,可对别人而言,这才正是最新鲜的话题。   这些客人们从康庄说到朝廷,说到皇家人,又预测不久后朝廷肯定会对藏匿在海上的忠义王用兵,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谈及趁着朝廷还未出兵,尽快多买点儿盐存着。   林二春听得兴致勃勃,对前面的传言她心下满意,后面的囤盐,她也深以为然。一旦朝廷在海上用兵,私盐减少,官盐说不定还真会涨价,私盐是与朝廷争利,但对百姓而言却并非坏事。   别人不提,单说荣绩,贩售私盐是荣绩的财富主要来源,他靠这个都能养活藏在海岛上的忠义王一党。可想而知他贩售在市面上的私盐有多大的量。   现在荣绩到处树敌,不得不装死换身份,他的盐场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呢,首当其冲的就是忠义王,荣绩的师父是忠义王的军师,难保不会有荣绩的什么把柄。   林二春觉得几次跟荣绩接触下来,这人就是一个疯子,他若是觉得保全不住,肯定是宁可毁了也不会给别人沾丁点儿好处。   不过,林二春这回可猜错了。   忠义王的确有荣绩的把柄,至少对他的盐场的一切都是十分清楚的,现在这块肥肉被忠义王舔过了,荣绩不会让给他。可也不想就这么凭白的丢了,早晚都会被捅出去给朝廷收缴,他干脆趁着朝廷还未出兵,将这盐场送给了东方承朗,拿对他来说已经无用的东西谋取最大的好处。   是通过荣绘春的手送出去的。   “我哥哥出事前曾找过我,他犯下大错,我知道当时就应该告诉殿下,可这世上我就只有他一个真正的亲人了,请殿下原谅我的私心......   现在他人走了,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他说送给我当嫁妆,一切都有旁人打点,不用我操心。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殿下定夺。”   东方承朗看看这盐场分布图,图的背面还有盐场详细的人员安排,从制盐、运输、管理、贩售到银子入账每一项都有专人打理,连这些人的把柄,联系暗号等等都详细写在纸上了,的确是一份极好的嫁妆,不怕荣绘春无法管住他们,也不用担心一旦出事他们会连累到荣绘春。   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可荣绘春就这么轻易交给他了,这可能还是她唯一的傍身之物。   东方承朗连日来焦灼的心像是被放在温水里滚了滚,说不出的熨贴:“你为何要交给我?你要是不说,我也不知道。荣家没有给你置办嫁妆,这个你留着傍身岂不更好?”   荣绘春摇了摇头,有些狡黠的笑了:“我给了殿下,殿下自然会赏我,我不用担心没有嫁妆。”   东方承朗看看她娇羞芙蓉面,心里有暖暖的情意流淌,下意识应她:“好,该赏。”   “殿下,能不能暂且别将这个交出去。”荣绘春紧张的查看东方承朗神色。   东方承朗是个皇子,虽然有私心和野心,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个偏向朝廷和社稷的皇子,荣绘春这是叫他知法犯法,跟朝廷争利。   他方才的感动没了,正想教训她一顿,可话到嘴边,见她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他又放缓了语气,道:“你可知这是违反法令?”   荣绘春点点头,看看他,又垂下眸子道:“我哥哥曾跟我说过,他先前为了报答他师父的教导之恩,每年都将一多半的收益交给他,哪知道被他师父蒙蔽,这银钱都被拿去养着忠义王那些人了。”   东方承朗神色严肃起来,荣绘春瞅瞅他,继续道:“殿下要是拿住这盐场。断了忠义王的供给,他们缺粮少银,早晚会按耐不住出来,殿下只需要以逸待劳等他们上钩,不用劳民伤财的耗力去海上寻他们,水战是他们的强项呢......”   东方承朗未等她说完,就笑着道了声:“好!”   这件事无声无息的处理,不仅能够以最小代价解决朝廷心腹之患,也免得一场战争会继续推动现在的流言蜚语,避免大家想到这一战就想到忠义王给堂兄的信,想到康庄那件事。   想到堂兄,东方承朗目光微闪,东方承朔上奏要亲自带兵出海征讨忠义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还想过堂兄虽然有战神美誉,但他身体不佳,距离康复还需要很久,说不定这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现在人就在江南。   东方承朔也跟他提过,如果皇上让东方承朗出征,他也是要跟着当军师。   当时东方承朗心里是不愿意的,他已经成年了,迫切的希望有件事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如果堂兄当军师,不用说,大多数的功劳都是他的,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东方承朔善战。而他只是东方承朔身后的跟屁虫皇子。   这件事就能让他证明自己,他跟东方承朔头一回在朝堂上意见不一致,这回一定是他赢。   谁愿意永远当跟屁虫呢!   荣绩虽然死了,却还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比任何东西都更得他心。   可惜,荣绩死了,要是他还活着,能改邪归正还多好啊......当然,如果荣绘春不拿出来的话,也都是空谈。   荣绘春在东方承朗的含笑注视下,款款道:“殿下怜我,不嫌我身份低微,不仅对殿下毫无益处。还给殿下丢脸了......这交给殿下了,就是让殿下定夺,殿下别笑我了。”   东方承朗笑道:“我不笑你。”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绘春此计甚好,心智谋略远非其他闺阁女子可比。我怎么会嫌你丢脸呢,你给我出这么好的主意,想要我赏你什么?”   荣绘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东方承朗?励她:“你可以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那,可以等我日后想到了再提吗?”   东方承朗点头:“就依你,你好好想想。”   正此时,护卫进来报:“殿下。方才荣家的管事过来说林姑娘的马车冲进了苏州河,她落水后一直没有找到,现在侯爷在养病,这件事......”   东方承朗闻言笑意敛去,不自觉皱眉,打断道:“她的事不用告诉本宫!”   这护卫正要告退,东方承朗又将他叫住:“去查查清楚内情,然后去卓家报给侯爷知道,以后这种事情直接去告诉他!”   ~   林二春克制着只喝了两小杯花雕酒,就已经微醺,出了酒馆门,她也听说了林三春的消息。   “......车上还有两个丫鬟,一个车夫。那马受到惊吓,横冲直撞的,这三个都跳车了,只有林姑娘在车上,我看她就是一心寻死呢,听说马受惊就是她故意弄的,听荣家的下人说,之前她就寻死过了......”   消息传得真真的,林二春虽醺醺然,却不怎么信。   回去客栈的路上,她还想着最后见到林三春时候,她狰狞满是恨意的脸,好像。前一刻林三春还嚷嚷着要嫁人当少奶奶,她会故意去寻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客房门口,她房里居然亮着灯。   她顿了顿,然后推门而入。   果然是童观止,不请而来闯她房的,就只有他了,此时他就坐在桌前,正对着门口,面前摆着一只小茶炉,两只茶杯,满室茶香。   恍惚回到他们在南湖上小舟里定情的时候。   “你说过,我不缠你,以后再见面还是能跟我好好喝茶的。” 第220酒醉,她在想什么(修)   喝茶,谁真的想跟他喝茶呢。   林二春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过吗?”   童观止肯定的道:“说过。”   林二春没跟他争辩,她站在门口,看朦胧灯光和水雾里童观止温润如水的脸,道:“就算我们俩真的有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茶的那天,那也肯定不是现在。”   他神色平静如常,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表现得像是一个远道而来打算跟她叙旧闲聊的朋友,但是林二春做不到,至少现在她是做不到如他那么淡然。   “我这会儿一点也不想见你。”   童观止目光微暗,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来都来了,你也正好有空。”   “择日不如撞日,对啊,”她低声自嘲的笑了笑,“主动权在你,只要你想,怎样都可以,我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她靠在了门框上,微眯着眼睛看他。   看到他就想到那根打转的竹竿,想到竹竿,她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副画面,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就聊聊天,你知道咱们俩现在像什么吗?”   童观止目光柔和专注看着她:“像什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像钓鱼,你就是那个漫不经心又掌控主动权的钓鱼者,你可以想来就来,说走就潇洒的走,不用理会鱼怎么想。   而我,就是那条可怜又贪你那点儿诱饵的鱼,我想要靠过去,还得先扑在带钩子的鱼竿上,冒着往身上扎窟窿的风险,最后还不知道你会如何处置我,是直接再甩进水里,还是带回去煎煮蒸炸?   都隔着一根竹竿,你说说,这个比方是不是很贴切?”   她问完,身体突然往旁边歪了歪。手在空气里挥舞了一下,才又抓住了门框站稳了。   童观止站起来,大步朝她走过来,他扶住了她的胳膊,逆光遮住了他深邃的眸光和里面疼痛怜惜:“二丫......”   林二春挥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她又往旁边歪了歪,身体几乎往后倒成一个直角,又一次躲开他再次凑过来的手,童观止想碰她,又怕她继续躲避下去反倒是伤了自己,僵了一瞬,她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又可怜?”   童观止摇摇头。   林二春自顾自的道:“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得过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再平静的跟你喝茶。你今天实在是来得太早了,你先回去吧,等过一阵子如果在路上遇见了,你正好有空,我肯定请你喝茶。”   她绕过他进屋了。   童观止收回手,默默的关上房门,跟着她进来,等坐在她对面,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林二春左臂支着头,酒劲越发重了,她面上已经有了醉意,她眼睛闭着,似乎疲惫至极。等童观止坐下来了,她又睁开了眼睛,杏眼湿漉漉的对着他,只是对着,瞳眸却没有聚焦,迷蒙涣散。   喝醉酒的她,格外喜欢笑,话也特别的多,还没有开口,她又笑了,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看着他:“我真的说过可以跟你一起喝茶吗?”   童观止点点头,他将茶炉子上的壶拎了下来,给她面前的茶盏里斟了半满。“喝茶。”   林二春瞅瞅茶水,再抬头看向对面,氤氲水汽遮住了他的脸,她便换了条手臂支头,绕过那些水雾继续看着他,道:“那我是高估了自己,我以为我能足够果断,能拿得起放得下呢。”   “二丫......”   “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这辈子咱们认识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我明知道跟着你还那么多危险,可我居然还是爱上你了,是不是特别傻啊,是不是?你不奇怪吗,你欺负她,她还看上你了。”   童观止静静的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微微曲了曲,她又追问:“是不是?”   他这才点了点头。   林二春又笑了:“看吧,你也觉得我傻。”   童观止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她打断了,她笑骂了句:“你才傻!”   挪开视线,眼底是因为酒醉而无法掩饰的怀念,她语气放得极轻,似叹似呢喃:“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以前那个你待我有多好,我每次对着你,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些好。这些就是诱饵,谁让我贪心呢,   这些好明明多半都是看不到摸不到,根本就不存在的,你说,我是喜欢我记忆里的那个,还是,”她抬起头来,晃了两下,伸出食指,晃晃悠悠指向他,“你?”   不等他答,她又开始笑,“你本来都说过了再也不要认识我,可我们居然还是认识了,是不是因为违背了你的心愿,所以即便是认识了还是过不下去?”   童观止身体往前倾,他真想将自己塞进她迷离的眼里去,让她看清楚他,让她能够听进去他的话,可他不能,他只能凑得近一些,尽量跟她游移飘忽的眸子对视,认真的道:“不是,我不会不想认识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不想认识你。”   林二春胡乱的挥手,“我问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是他,你们不一样,也没人知道,我也不知道。   你出现得太早了,我们认识得也太早了,如果晚一点,如果全部都跟以前一样,你可能还是以前的你,现在的你不是你,不。你不是他,他怎么会......”丢开她呢?   自从她逃离京城,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他从来没有丢开她,不管多危险,他都护着她,虽然颠沛流离,但日子其实过得不错的,是他一点一点的修补了她在上一段感情里、婚姻里受的伤,让她重新敞开心扉。   如果是他,肯定不会明知道她在生死关头,还抛下她离开。   话没有说完,她突然垂下手臂,侧头趴在桌面上了。   面前的茶盏差点儿就被她给撞翻了。   童观止赶在水洒出来之前接住了,水全部泼在他掌心里,顿时就红了一片,他却像没有察觉到这疼。   林二春也没有察觉,她侧枕在自己胳膊上,阖上了眼睛,像是睡了,喃喃呓语。   童观止挨她这么近,勉强能听清楚她说,“我真想你呀,这里没有你,你们是真的都不要我了,你们真的说到做到,好狠的心......”   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他再也听不清楚了,取而代之是轻微的?声。   童观止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绕过桌子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二春做了个梦,她梦见了阿策,她很少梦见他,可这次,梦却很长。   梦里一会是他乖巧懂事的陪伴,一会是他艰辛痛苦的成长,因为她这个母亲的无能,他长成了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之后他冲她挥手告别。   “娘,只要你一生安稳,没有我也没关系,我走了。”   林二春心都碎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再让他回来再受一世苦,这一犹豫,他已经慢慢消失在一团黑暗里。   她想不管不顾追过去:“不!阿策,你别走,你回来,我不让你走,我要你啊,我没有不要你,你别离开我,你快回来!”   可,像是有股无形的力拽着她,让她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明明她力气大,却偏偏一点儿劲也使不上,她跟这看不见的力较劲,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被牢牢罩住,左右都找不到突破口,直到疲惫不堪,却始终无法挣脱。   最后累极了,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童观止紧搂她在怀。胳膊绕到她后背摩挲着,唇贴在她耳朵上,轻声呢喃:“二丫别怕,我不走,我再也不丢下你了,二丫,你信我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再试一次......”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一直到她安静了,呼吸平稳了,也不再挣扎了,他才微微松了胳膊,亲亲她头顶,然后稍稍往边上退了退,拉开点儿距离好端详她神色。   她睡熟了,可眉头是蹙着的,他当初恶作剧点上的那点胭脂色被眉峰推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变暗,反而好像更红了,沁了血似的,他小心的将唇贴上去,吻着她眉宇间的不安。   唇贴着她往下,又浅浅的落在她眼皮上,她的睫毛还潮湿着,他刚覆上去,她眼皮动了动,童观止赶紧挪开了,静静的盯着她看,见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这才重新揽她入怀,也闭上了眼睛。   ~   天亮后,童观止来过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过无痕。   林二春的记忆也有些断片了,她不记得都跟他都聊了什么,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走的,也忘了自己又什么时候爬上了床,她只记得她不想见他,赶他走。   可他如果非要来折磨她,她根本阻拦不了。   一整天林二春都烦躁不安怕他再来,童观止识趣的没有出现,林二春却碰见了林家人。   他们是被荣绍派人接来了苏州府的,林三春死了,听说昨晚已经找到她的尸体了,就在荣家别院里安置了灵堂替她发丧。   荣家人大操大办,一副主家人的姿态。   年轻未嫁的女子如果去世,按习俗是不能大操大办设灵堂的,荣家的态度算是给了林三春名分,这让林二春有些意外,荣大公子居然背了这个黑锅。   不过,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能将他跟林三春的那点香艳传闻的影响降到最低。   “二春,三妹走了,荣大公子给了她名分,她在荣家别院发丧,也不至于魂无所依……”   就连来寻林二春的林春生都感激荣绍有担当,他如若不管不问,也不能奈何他,如今他这么做,林家人感激他,更不用提别人了。   林春生还说:“你们姐妹一场,以往的那些……你也别跟她计较了,去送送她最后一程吧?”   林二春对林春生的建议无动于衷。对林三春之死,她还有狐疑,“大哥,你看到她了?打捞上来的真的是她?”   林春生沉声道:“她人在马车里,车毁得太严重了,三妹……她身上脸上都被划伤了,娘已经认过了,是她。”   林二春莫名的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想不开呢?她昨天还……对了,脸上有伤,也许根本不是她……”   林春生疲惫的打断她的猜测:“二春,三妹做过错事,可她人已经死了,你对她还有不满的也都过去了,咱们都不提了,好吗?”   林二春点点头,又想邓氏应该不至于认错亲生女儿,也许林三春真的死了?   只是她依旧不相信林三春会自尽,可林家人都不觉得蹊跷,似乎在所有人看来,林三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死了才是时下女子正常的态度。   林二春对此是嗤之以?的,只要出现这样的事情,唯一要承担责任的就是女子,好像她们死了,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男人的颜面也都保住了。   就像是曾经的她,东方承朔也一定要逼死她方能解恨。   林二春突然怀疑林三春是不是被东方承朔给弄死了?   “大哥,平凉侯那边是什么态度?”   林春生头都要大了。“二春,我正想问你,你知道三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她怎么会跟大公子......她不久前还让人带信回去说要成亲了。   我听荣家的下人说,三妹跟荣大公子早就两情相悦,是太后不明就里给胡乱赐婚,还说侯爷也知情,正想办法让太后收回旨意。”   林二春回答的跟干脆:“不知道。”心里却想着,荣绍跟东方承朔这应该是达成某种协议了,这种说辞,对他们最为有利。   林春生欲言又止,犹豫的道:“他们说三妹出事前见过你,说你跟侯爷……我真的是糊涂了,二春。”   林二春闻言。神色稍冷,大哥一无所知有疑心她不怪,只是林三春不管真死假死都给她添麻烦,还有东方承朔,想起他们两人,她就更烦躁。   “大哥,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她也不是第一次说我跟平凉侯了,大哥要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死者为大,我不想骂她,至于送她,那就算了吧。大哥。你先去忙吧,   我这几天都会在苏州府,你忙完了,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别跟其他人提。”   林春生失望的走了。   第二日中午,寒山寺后院佛豆田那个天坑下发现了一处温泉,还发现了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这些尸体中有几具有神武营将士令牌,还有几具被查出正是忠义王党羽。   原本这些尸体,东方承朗是打算悄悄处理掉的,可几个入洞中的护卫中毒昏迷,他舍不得他手中这些精锐这点儿资本,在寻找大夫救人的时候。这件事也就被曝光了。   关于东方承朔和忠义王的旧传闻因为这一佐证而甚嚣尘上。   这天童观止不曾出现。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出现。   苏州府衙颁布了临时禁海令,禁止一切出海活动,连捕鱼都不允许,直到朝廷有其他指示传来再看情况决定解禁与否,苏州府城防兵在海边纠集,整装待发,据说随时会开战。   城内一时风声鹤唳。   林二春却放松了,童家有海运生意,陆家灭门之后,童氏独大,禁海令对童家的影响也不小,童观止忙起来了,她也不再老担心他冒出来。   她也忙着趁着一些富户闻风变卖家财举家迁移,买了不少东西,有朱守信周旋,上好的宅子和铺面,她也拿到了几间,其中就有一间绸缎庄和一家珠宝行。   去年八九月间,她身上还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谁能想得到,不到一年时间,她竟然能体会到这种穷得只剩下银子的滋味了。   在拿到铺子之后,她马上就按照自己的喜好订做了几箱子的四季衣裳鞋子,几匣子各色首饰,磨了数十上好珍珠用来敷脸用。   新宅子里也全部换上了她喜欢的家具和摆件。添了上好的茶果,熏香,多了三五跑腿打杂小厮,有丫鬟婆子做饭伺候她,院子以最快的速度按照她的喜好动土,小规模的改造搭建。   她忙着挥金如土的享受,像是要将那点家底统统败光,而她一向钟爱的酿酒反而停了下来,有农庄和果园出售,也到了桑葚和枇杷成熟的季节了,她一点儿也不曾买,一坛酒也没有再酿过,她甚至给牟识丁写了封信,让他别急着生意的事。   这不像她的处事风格,太出乎童观止的预料。   前阵子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还能汇报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夜里也能看看她,多少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可不知道哪里被她发现了端倪,她防他很严,他甚至找不到机会再靠近她。   白日里,她找人说话谈生意,都是挑不方便偷听的地方,不见人的时候就发呆什么也不做,她习惯写下计划书。现在她屋里纸笔都没有。   夜里他依旧用上了安神香,她是早睡了,可他摸进她房里,却发现她手腕上系了铃铛,还连着门,他推门而入差点惊动她,怕扰她眠,怕再惹她哭,他连门都不能进。   如果只是防备他倒也罢了,就怕,她要彻底离开他,一丁点机会也不给。   童观止的神色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几个管事每天汇报收尾事宜的时候,总担心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让大爷生气了?   直到林春生来见林二春,童观止突然就慌了。   她刚豪气买来的东西全部都低调的转给了林春生,虽然做得隐秘,还是让童观止发现了,地契房契有些转了,却没让林春生知情,显然她另有别的安排。   她做的事情,就像童观止现在正在做的,安排后路。   哪怕她再不愿见他,他也不能放任她远离!   林二春没想做什么,她只是某天醒来的时候,在枕头边发现了一根头发。巴掌长度,又硬又粗,根部有三分之一白了。   他无孔不入,她自然有所防备,他还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补偿吗?她想要的他给不了,这些她根本也不需要。   她没有想到她的举动会让人误会,觉得她不想活了。   她此前的盼头的确都没了,可,还不至于去死,说不定哪天峰回路转呢?她自有新的盼头。   她自嘲的安慰自己,不是说她桃花运不错吗?不是说都是改不掉的宿命吗?以前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觅得良人,也许还有什么人在哪里等着救赎她呢?她等着命运眷顾。   这次得来一个比童观止更好的男人,她简直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人能抚平她的创伤。得好到什么地步,就算依旧是要死,她也要等到见一见这人。   就算没有,大千世界,也许还有别的奇遇?她想回家,回她自己家,她能活这么多次,说不定……成真了呢?她想去找那个让她轮回的老头。   她跟林春生说:“大哥,你误会了,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想着我们兄妹见面不多,你院试的时候这宅子正好也用得上,这就当是我提前送给大哥的贺礼。恭贺大哥金榜题名和以后的新婚之喜。那时候我不一定能够赶回来。   你放心,这些银子都很干净,我也不会做什么丢人的事情,更不会去做什么傻事。”   改了好多遍,发错了版本,已改,忘掉之前的吧……(^^) 第221报恩,玉白露的夜晚   这世间最难报的恩是父母恩,最难还的债是人情债。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这大夏,前者对林二春来说反倒是十分容易解决,只是花点儿银子的事情。   难办的是后者。   卓景行一直未醒,卓香琪送聘礼去给林二春被拒绝之后,林二春就没有再去过卓家,卓香琪也没有再找上门来。   现在林二春让朱守信帮忙请过来的一个颇有名气的大夫到了,她就打算再去卓家走一趟。   正想着去,卓香琪就让下人来找她了。   到了卓家,卓博远正忙,听说林二春带了个针灸圣手过来给侄子看病,也没有反对,他抽不开身,让管事看着,林二春就先带着老大夫去给卓景行看诊。   一番诊脉之后,老大夫得出的结论跟之前林二春知道的差不多,“头受到撞击,内有淤血未散,何时醒来尚未可知。”   这大夫也知道荆州卓家擅长用药,就没有开药方,只提出可以针灸来治疗。小厮去请示卓博远,卓博远同意了。给卓景行施针需要一两个时辰,林二春自去见卓香琪。   虽然她觉得跟卓香琪没什么好聊的,她威胁也好,利诱也好,都是为了童观止,她也都无动于衷!   这次卓香琪却没有跟她提童观止。   “林二春,你说的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冲喜之外。你都能答应吧?你放心,让你给我六哥冲喜这件事,我不会再逼你,我有别的事情跟你商量。”   林二春答得淡淡的:“那要看是什么事。”   卓香琪道:“如果是让你教我酿果酒呢?”   林二春挑眉,有些惊讶,“酿果酒?”   卓家以药酒闻名,也不缺钱,而果酒虽然能够挣钱,但也不至于让卓氏这样的大户人家生出觊觎之心来。   她的神色太过惊讶,卓香琪翻了个白眼。嘁了声:“你放心,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也不会抢你生计,不用着这么防备。”   林二春也懒得跟她争辩,她虽然有点好奇卓香琪的用意,但是也不想多问,只道:“是不是教你之后,就两清了?”   卓香琪抱怨道:“你这人还真是......”看林二春一脸漠然,她还是点头了:“两清就两清,说得像是我们家占你便宜一样。之前让你嫁我六哥你不也不算吃亏?”   林二春道:“那好,你就先写个字据,以后见到我就当不认识,不得找我,也不得跟我说话,不然孤独终老,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你!林二春,你也太恶毒了吧!”   “我将我的生计都交给你了,只希望日后你别找我,别跟我说话。这个要求你很吃亏吗?你连这个都做不到?不敢发誓?   你最好弄清楚我不欠你什么,你现在是打着六少的名义在跟我谈,我相信他本人是不可能提这么不要脸的要求,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你,至于你要是想要威胁我什么,尽管去。”   林二春油盐不进,一脸不耐烦,随时都准备走。   卓香琪虽然气闷,还是应下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当我稀罕呢。”   写完了,林二春看过之后,随手就收起来了,也毫不犹豫的将酿果酒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写下来,重点还是果酒酒曲的制作。   卓香琪也是会酿酒的,果酒跟药酒虽然不同,但酿酒这事也算是一通百通,她扫了眼林二春写的,就给了个小丫鬟。   见林二春准备走,她将人叫住:“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你的酒方子?”   “不好奇。你别忘了你写的什么。”   卓香琪气得跺脚,“今天不算数,明天开始。喂,林二春,你别不识好歹,我只是见你这么配合,给你见识一下我们卓家的玉白露,免得你真以为我觊觎你的东西。”   林二春脚步一顿,眼神微闪。   玉白露。   以前她也喝过一回,那次是林三春生辰,她正好在荆州,卓景行给了她们一小壶玉白露。   她不省人事三天,然后有了阿策。   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加让她难忘的酒了。   现在,卓香琪居然要让她见识一下玉白露?   等她回神,面前已经摆了一只精致小壶,卓香琪亲自给她斟了一杯。   林二春看看那酒,突然想笑。   卓香琪道:“这可是千金难求,给你尝尝看,然后,你猜猜我为什么要你的果酒。”   她说完,林二春就明白了。   她不用喝也能猜到。   也是因为玉白露。   这酒虽然妙,但是味道却不怎么出众,只能称得上一般,如果加上果酒,的确是极好的。   林二春就知道一种酒,fourloko,中文名叫四洛克,这种酒的酒精的度数并不高,因为加了果汁调和,口感酸酸甜甜,但是,后劲十足。有人一杯就倒,只因为里面含有咖啡因。   酒精和咖啡因这两种融合在一起,能将各自的功效都发挥到极致,因此,这种酒还有两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失身酒,断片儿酒,一度还被禁止销售。   林二春觉得卓家玉白露跟这种酒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里面多半也是加了某种含有咖啡因的植物,只是咖啡因的含量应该没有失身酒那么高,所以也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一杯倒的效果。   这酒喝少了滋味寡淡,喝多了……人可能兴奋过头疯狂得无法控制,反而不美,因此只适合浅酌,原则上,将醉未醉时候最能体会其妙处。   她现在的酒量很小,以前就因为这玉白露误过事,现在在卓家,她也不敢喝。   可卓香琪盯着她不放,非要用卓家的酒让她心服口服,她仰头,再放下酒杯,里面已经空了。   “如何?这斗酒会是因为我卓家的一品玉白露没有拿出来,不然哪会轮得到别人逞威风。”   林二春垂眸不语。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酒也能加上果酒调和是不是?你觉得怎么样,尝到味了吧?要不要再来一杯?”   “给她倒上。”   同一个府里,隔了一池睡莲,东方承朔也在品这玉白露。   府中有宴,东方承朔正在府里做客,他身份尊贵,原本按规矩,卓博远应该跟他说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也得请他一声。   不过,明知道东方承朔跟童观止二人眼下势同水火,卓博远请了童观止,就没有让东方承朔知晓,免得他一激动,加重病情,只在晚饭时候,让下人给他送了一小壶酒。   “侯爷,这是我们老爷吩咐小的给您送来的,老爷说了这玉白露对侯爷的身体无碍,而且里面加了药材,侯爷浅酌几杯,能够睡得好些。”   玉白露在大夏之前的两朝都是上贡的御酒,产出极少,且专供宫廷,东方家虽然是簪樱之家,得过皇帝的赏赐。但东方承朔还真是只闻其名,还是第一次见。   他听说的传言,正如这小厮说的,此酒“只应天上有”,“一杯赛神仙”,据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   他看看那小巧的酒壶,难得有了些兴趣。   小厮见他盯着酒壶看,就知道他嫌少,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笑着解释:“侯爷,玉白露后劲极大,我们老爷特意交代了,就这一小壶,您也别全部都喝了,让我只给温了一半。”   东方承朔挑挑眉,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旋即一饮而下。   他常年在行伍中,饮的多半都是烈性酒,这玉白露对他来说有些太淡了,许是因为盛名之下,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那小厮巴巴的看着他,似在等他夸赞一下主家的酒。卓博远对他有救命之恩,东方承朔愿意给这个面子,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厮继续倒酒。   他一项寡言,小厮没听到他夸,也不觉得失望,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这比用语言夸赞更有效。   小半壶酒很快见底了,东方承朔让这小厮将剩下的半壶也拿了来。小厮要再劝,被他一眼扫来,只能乖乖从命。他嫌着小厮碍眼,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自己在院子里自斟自饮,不许人打扰。   不知不觉,圆月悄悄挂上树梢,东方承朔也渐渐有些晕乎了,之前喝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酒劲倒是上来了,酒劲来了。他才体会出这酒的妙处来。   头虽然晕乎着,但人却一点也觉得不难受,也不像以往酒醉意识模糊,他知道自己此时十分清醒。除了这些,就连他今日因为余毒未清而头疼的症状都好像减轻了。   从康庄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日,他还是第一回感觉到轻松,不只是身体病痛消失了的轻松,还有种如在云端飘飘然的精神上的轻松自在。   “果真是好酒!”   晚风送来莲花清幽幽的香气,东方承朔站起来,拉开了院门,这还是他来到卓家之后第一次走出这小院子,有心情欣赏江南庭院之美。   正对他院门就是一方池塘,他踏着月色缓缓走到了池塘边,池塘里挨挨挤挤的铺了半塘莲叶,粉的、白的睡莲点缀其中,满塘幽香,风吹皱起层层涟漪,花儿叶儿一起轻摇,本来就有七八分的美景,在已有醉意的人眼中,就变成了十分。   十分的美景当前,他情不自禁对月想起了美人,如果有她作陪,此情此景方为完美。   想着想着,突然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跟这风,跟这睡莲香一起传来,有点儿悠远,有点儿朦胧,一点也不似面对她时候的冷清。软软的有些娇。   真像是在梦里了。   他不禁苦笑:玉白露虽好,减少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不适,却好像加重了他时不时出现幻觉的毛病,从上次在乌啼山下跟她一别,这还是第一回出现幻觉,真实得......   声音越来越近,隐隐有脚步声,这下他听得更清楚。   她说:“我有些醉了,跟你们姑娘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她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过来,好不好?”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将她的声音掩盖住了。   “林姑娘你都来了,走一趟又能费你多少功夫呢?我们少爷可是为了救你伤重不醒,你还说要照顾他呢,现在走一趟都推三阻四,分明不怎么用心。”   “刚才你也就喝了两杯,哪里会醉,我们姑娘说了,一会还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在六少爷那里等一会,等马车安排好了就送你回去。”   “林姑娘,你本来名声就不好,现在就别拿名声来说事了吧?我们六少爷还昏睡着呢,也不会影响你名声,再说了,我们姑娘之前可说了六少爷会迎你进门了,那也......”   叽叽喳喳,听得东方承朔有点儿烦。   他的美梦里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   他循声走过去,在塘边一株柳树下停了下来。隐没在斑驳树影里。   没多久,就见三条人影走近了,走在中间的那个,被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扶着,她歪着脑袋也比旁的两个高出大半头。   她走路虽然有些不稳,可身段却比她们都好,月下容貌看得不太清楚,但她白的面颊更白,黑的头发更黑。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们离去。   在那三道身影消失之前,他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略一踌躇,还是寻了过去。   明知道她醉了,这卓家的丫鬟又对她不怀好意,他不想坐视不管。   她们进了一个院子。   东方承朔在院外站了片刻,那两个小丫鬟就出来了。   一个捂嘴笑,另一个催促道:“赶紧的。”两人小声打闹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东方承朔沉着脸正要进院子里去看看,就见一条人影出来了。   他赶紧退到一丛茑萝后面,透过花丛的缝隙,见她脚步轻盈敏捷。眸子晶亮有神,分明没有半点儿醉意。   “狡猾的女人。”他无声的道,唇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林二春飞快的在跟上了那两个小丫鬟,为此她还翻了一处围墙,东方承朔兴味盎然的跟着她。   那两个丫鬟在另一处院落前分开了,一个进了院子,另一个继续往前院去了。   林二春跟着进了院里。   那丫鬟在一间房门前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半点儿声响,她也没继续,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林二春停在这房门前,手已经放到门扉上了,东方承朔以为她会推门进去,哪知,她又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四下看看,然后,她不知道拿什么撬开了窗户钻了进去。   灵活得像猫,只发出一声极浅的,如风吹过的声响。   东方承朔忍不住想笑。“又狡猾又谨慎的女人。”   当初他不也被她给骗了吗?   他站阴影里没有离开。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没有出来,里面也没有半点儿声响。   他皱眉。   又等了一刻钟,林二春依旧没出来,却从屋里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声,他侧头听,那声音又没了,过了会又颤颤的传来,若有似无的。   东方承朔等不下去了,他直接上前推门而入。月光跟他一起洒了进去。   他在昏暗里寻她:“林二春。”   叫出这个名字,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顿了顿,又喊了声:“二春。”   喊得极快,像是怕被人听见了似的。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他边四处打量边问,目光落在紧闭的窗口,正要过去,从影绰绰的纱帐里传来一声“嗯。”   他顿足。   然后传来女人虚弱娇柔的声音:“我在这里,头有点儿晕,起不来了。”   东方承朔喉头微紧。转身上前,声音有些暗哑:“要帮忙吗?”   里面的人似在犹豫挣扎,呼吸有点儿重,然后轻轻“嗯”了声。   她允许自己靠近,东方承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一下一下的擂?。   他缓缓靠过去,忍不住想说点儿什么,“你别怕。”   这次她没有回答,只发出一声低吟,似正饱受痛苦。却让他喉头滚动,血往一处涌。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很快掀开了纱帐。   月光照不了这么远,他却隐约能看见纱帐里躺着的女人凹凸有致的起伏,她露出一条手臂,莹润润的,是他见过的,想过的诱人。   他几乎要屏住呼吸,问:“能自己起来吗?”   回答他的是轻哼,女人勉强挣扎了两下。   他伸手去扶她。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他微愣,下一瞬已经随着她倒在床上了,她掌心很烫,身上很烫,呼吸也很烫。   没等他反应,对方已经如藤蔓般缠了上来,像是火引一样瞬间叫他血脉喷张。   她在他身上磨蹭。   东方承朔突然想起卓博远安慰他的话,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按住她的胳膊,声音沙哑得磨人:“你被人算计了?”   对方不答,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怀里的女人紧抱他腰,轻轻点了点头,蹭着他胸口。   她知道!   她居然知道!   知道是他,她还是愿意!   东方承朔方才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犹豫,顿时被压抑日久如烈火岩浆般的渴望,烧了个干净。一起被烧毁的还有他的理智和冷静,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在这个妖精般的身体里证明自己,满足自己。   “这是你自找的。” 第222失算,我不听我不听   屋内,像是刮起了一阵疾风,纱帐摇曳,被浪翻滚,木床作响,暧昧旖旎。   屋外,却像是触不及防落下几道惊雷,直接落在童观止头顶上,将他给劈得懵了。   眼前的一切像在不停的旋转着,血往他头上涌,内里五内俱焚,他却浑身僵硬,像被冻住了,冰火两重天,让他嘴里突然涌上来一股铁锈腥咸,他紧抿着唇。   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无数念头钻进他脑子里。   这是卓香琪用来设计他的。   所以,原本在里面的女人应该是卓香琪才对。   卓香琪现在总算有了自知之明,不再试图用她自己来吸引他注意,这次她是借用二丫之名来引诱他过来。   多么拙劣的算计,他本想将计就计。今晚彻底摆脱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给她一个“好归宿”,免得她总是纠缠。   同时也利用她来解决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肾气损伤得严重,有卓香琪刻意安排的美人恩,可以让他在烂牡丹花下做个风流鬼,就算不死也毁掉半条命。   还来不及动手,东方承朔那儿出了意外。   现在东方承朔人还是在里面了。可他安排在林二春身边保护她的苏楚阳,却跪在他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任由他处罚,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童观止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东方承朔是如何跟着他的二丫走进这间屋。   可是。她怎么会进去的?   为什么没人阻拦她?   还是,他真的中了卓香琪的算计,这才是她的用意?   他终年打雁,这次是被雁啄了眼睛?   童观止的视线艰难的从苏楚阳身上挪开,看着几步之遥的门扉。   隔着一道门都能够听见屋内男人急促的喘息。   都是男人,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里面正发生这什么好事。   伴随这喘息,第二次传来一声低沉暗哑又迫切难耐的“二春......”   童观止动了动。明明是月华灼灼,明明他生的温润如玉,此时他却不是书生,也不是那个儒商,他的脸色看起来却犹如从地狱上来的修罗,带着毁天灭地的森森戾气。   苏楚阳攥紧了手,不敢抬头去看他,不自觉挺直后背。   当里面传出女人被撞得破碎的、压抑的,却主动承欢的低泣,童观止直接将苏楚阳背上的长剑拔出来了,他扔了剑鞘,举着剑就往前走。   心里似有魔鬼在疯狂叫嚣着让他去毁灭,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了。   包括她,也包括他自己。   更要将里面的东方承朔剁得稀巴烂。   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院里除了童观止和跪着的苏楚阳,还有两个人,却无人敢拦他,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他。   直到他走上了台阶,走到了屋廊下,估摸着他的脚步声,苏楚阳跟另两人使眼色。   那俩虽没有抬头,但余光却一直瞟着童观止的方向,接触到苏楚阳的视线,两人谴责又愤怒的瞪视他,懒得理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都怪他无能。   两人以眼神示意他快点以死谢罪去吧,这点小事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明知道大爷最在乎什么。   苏楚阳抿紧唇,拳头也捏紧了,忍了忍,眼角微抽:等着吧,你们两个!   童观止的脚踹了出去,这两人赶紧跟上去,东方承朔武功不俗的,就算他生了病,也不能大意。大爷根本没有半点儿功夫底子,现在又发了疯,他们得护他周全。   眼瞅着童观止的足尖都碰到了门,这两人已经打算先进去给他开道了,他脚又猛地收了回来,就连举着剑的手都垂下来了。   紧跟而来的两人心中一松,正想着他是不是冷静下来了,一抬头,却见他神色却越发渗人,那双前一刻还翻滚着痛苦的眸,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苦到了极致,突然平静得诡异。   两人互相看看,交换了个眼色,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迅速循着味低头看去,就见童观止拿着剑柄的手正在流血,剑柄上并无锋利凸起,他的手是方才拔剑的时候就碰到了剑刃,又一直紧紧攥着这处锋利之处,伤了。   血一滴滴的往下落。   两人同时抬抬手,想拿他手中的剑,见他模样,又无力的放下了。   也许让他发泄出来,会更好。   疼痛让童观止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痛苦想毁灭一切,却也很清楚,自己舍不得杀她,也不想跟她就这么结束。   所以,不能就这么进去。   他知道二丫,她如果是清醒的,绝对不会让东方承朔得逞,更不会主动……   可如果他闯进去了,将她吓得醒过来,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跟她就真的完了。   烈火灼心般的痛苦着,他却越来越冷静。   “拿药。”彻底的冷静了,他声音里却还是颤着,是气的,怒的,后怕的,带着疯狂的余韵,“能迅速将里面的人弄晕的药。”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从怀里摸出来一根什么递给他,他接过来,又道:“你们都走,让阿川配药,能睡几天的药,短暂记忆错乱的药也可以。”   东方承朔他要亲自杀,但是也要将二丫带走,还要让她望了今晚的事情。   “大爷......”   “快去!”   “是。”   这番动静没能惊动屋里的人。   童观止将手中的迷药拿出来对着门扉,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正要吹一口气,门突然开了。   只被拉开了一条小缝,像是被极微的风吹开,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一条人影快速的从屋里钻了出来,又将这门给带上了。   激烈又暧昧的声响刚透出来很快又被关在了里面。   窸窸窣窣,吱吱嘎嘎,哼哼唧唧仍在继续。   童观止目不转睛的盯着从屋里出来的女人,方才平静下来的眸子猛然一缩,又一次翻江倒海的眩晕。   从屋里钻出来的那个女人,正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她微仰着头。修长的脖子在月光下莹润诱人,稀疏的齐刘海儿遮不住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盯着他,眉目流转,她嘴唇微张,发出细密又刻意压着的喘息,胸口随着这喘息,一起一伏,是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曲线。   这是他的女人。   林二春方才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出来了,她边呼气,边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剑,他掌上的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他面上的狠戾决绝和痛苦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像是对视了很久,久得童观止将她此时模样一点点的都印在了脑子里,再也忘不掉。   又像是不过须臾,他咽了咽口水。能用多久?   林二春突然咧嘴无声的笑了笑,越笑越收不住,笑得后脑勺在墙面上左右轻轻的晃。   童观止就陡然从地狱到了人间,重新活过来,他也跟着笑了。   至于里面的那个低泣着的女子,他管她是谁呢!   他现在脑子里彻底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二春伸出手。弯着食指勾他,童观止像是被勾出了魂,呆呆傻傻朝她走,走近了,见她嘴唇动了。   她无声的问:“你想做什么?杀我?”   童观止没回答,走得更近了,她伸手推在他胸前抵着。又问:“你想杀我?”   童观止被拦下来,可依旧很近,他如此近的望着她,目光跟她纠缠着,活了,也察觉到了手上的疼,他低头瞅瞅。现在才发觉手上的伤。   他松了手,剑在将要落地的时候,被一直盯着这里动静的苏楚阳扑上来接住了,他想说点什么,可那两人眼中显然没有他,他张张嘴,又闭上了。   林二春垂眸,看他另一只手:“拿着什么?”   他孩子似的将手里的小竹管递给她看。   她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对月研究。   童观止却突然拉她手腕,她刚碰到他胸膛,他的胳膊就绕到她后背,用力一箍,再弯腰,另一胳膊抬她膝盖。抱着人大步往旁边走,他手上的血沁湿了她后背。   他双臂如铁似蔓,死死缠着,林二春放弃了挣扎,索性手还能够动,她空着的手死劲捏他下巴往下揪,随着他的走动,这次出了声:“你是不是想杀我?”   童观止脚步不停,他没吭声,只静静的望着她,眼底一片幽暗。   林二春用力捏他下巴,突然大力一推,童观止被她推得头往后仰,他胳膊一紧。脚步也有一瞬的停滞,随后他又迎了过来,继续往前行。   他这样沉?以对,林二春心中生出一股邪火,她用力翻腾了几下,挣脱不掉,她伸手往他脸上脖子上胡乱去抓。   看得苏楚阳三人眼皮直抽。   童观止任由她抓。直到他们进了另一处安静的院子。   林二春爆发了:“你当我是什么?我是只能仰赖你感情的施舍的乞丐吗?你觉得有感情需求就对我好,逗逗我,一旦遇到什么需要舍弃,你就将我丢开,   我要的你给不了,做不到,现在你也没资格要求我什么。你凭什么杀我?我们……”   难道她蠢,她上当,她被人欺负了,她就该死吗?   苏楚阳赶紧打断她:“大爷让我们准备昏睡的药,让人记忆错乱的药。他给你的也是迷药,要杀人不用这么麻烦。”   林二春还张着嘴,想到了什么。陡然的神情变换,让她看起来有点儿蠢。   苏楚阳继续道:“夫人应该知道他想做什么,现在,你等到你要的结果了?满意了吗?”   林二春撇了他一眼,再看看一直不吭声的童观止,他面上被她抓出来几条血痕,纵横交错。他下巴被她揪红了,他低着头跟她对视,目光深邃,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她满意了吗?她……说不清楚。   她突然有些尴尬无措,躺在他臂弯里无所适从,心里慌了。   另外两个一直当布景的人,突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苏楚阳,边将他往外拖,边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你跟夫人故意的,你说清楚……”   苏楚阳怒道:“你们两个等死吧,今天看我不宰了你们!”   院里只剩下童观止和林二春,他抬脚继续往屋里走。   林二春道:“你的那个暗卫,你别怪他,是我逼他这么做的。”   她想早点儿让命运完成它的使命,她想让童观止经此一试,能够别再纠缠她,折磨她,她也想让自己心坚如铁。   童观止踢开一道房门,抱着她走了进去,他将她抵在门上,锁在怀里,目光跟她纠着,林二春先挪开了,她垂着头,心里乱糟糟的。   “二丫,”他总算开口了。   林二春抬起头来等着他的下文,他们是该好好谈谈。   他却道:“我能不能亲你,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想亲你。”   未完待补 第223   童观止捏她掌心,道:“嗯,我不会死的,二丫,我......”   林二春看他眼笑眉飞,再看自己衣裳被他扯成这样,突然掐住他手腕,问:“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又故意骗我的?”   不等他答,她又恼怒道:“你就死性不改又骗我是不是?童观止,你骗我上当是不是很得意,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不姓林!”   说着又甩他手,推他。   童观止紧拉着不肯放,赶紧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没有大碍,二丫,别担心,我笑是因为高兴,因为你舍不得我死。”   林二春恼他,本想刺他一句“你倒是舍得送我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故意让他以为跟东方承朔在床上的人是她。卓香琪当东方承朔是童观止,而配合得主动承欢,他那会儿站在门口,应该也能体会到当初她被他抛弃的心情吧?   他明明都气得发疯,却还是忍下来了,没有冲进去嫌她骂她,也没有离她而去。而是还想着为她打算,如果在床上的人真的是她,日后他会不会想起来再嫌弃她,她无从确定,可现在,她很没出息的心里的坚冰龟裂了。   刺人的话没有说出口,心里还是恼她故意苦肉计骗她。干脆垂着头懒得看他了,却也没有再挣着往外走。   童观止继续道:“我是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想装病骗你担心,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那你听了别再生气又怀疑我故意苦肉计骗你。”   林二春道:“你爱说不说。”   童观止轻笑道:“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也知道前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情......”   林二春哼了一声。   童观止拢住她双手,低头亲了一下。才道:“大夫说我七情内伤,心神逆乱,肝郁不解,阻塞心窍,药食罔顾,如果长期不得疏解,会有点儿严重。”   林二春闻言抬眸,“怎么严重?”   童观止凝视她,声音放得更低缓了:“大约会患上癫狂之症吧。”   那时他的痛苦全部闷在心里,自责自厌得无以复加,如果她真的死了,他能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一种解脱。   林二春目光一颤。   “方才吐血应该是突然情绪起伏太大,反而将郁结在内的淤血给吐出来了,现在我觉得比之前轻松多了,真的。”   他拉着她的双手贴在自己心口上,“没有头晕目眩,也没有呼吸不畅的症状了,一会儿我漱口就应该没事了,二丫别担心,明天我再看大夫,现在我不想别人打扰我们。”   他揉揉她手心,“我没有骗你,二丫,信我可好?不姓林就不姓林,再跟着我姓童好不好?”   林二春心里五味陈杂,干脆扭着头看向别处:“那你漱口吧,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随你。”   童观止道:“我在乎。”   他紧拉着她不放,朝屋里去,靠一只手点亮了蜡烛,一只手倒水漱口,一只手帮她擦她脸上手上被他沾上的血。   林二春嫌他磨蹭,甩开他,去门口拿了他身边暗卫留下的伤药。他孩子似的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给他掌心上的伤洗净了,上了药又裹上了纱布。   都收拾好了,童观止抱住她,头埋在她脖颈处,沉声道:“二丫,我每一天都在害怕......真的,怕你有事,怕你再也不肯理我,怕你越走越远,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不想就这么原谅我是不是?那就跟着我,跟着我才能报复我出气,   我宁可你跟着我折磨我也不想再分开了,二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林二春沉?了会,伸手抓紧了他后背的衣裳布料。   童观止察觉到了,他心中巨石落地,搂她更紧。   林二春放任自己完全靠在他怀里,将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他,她脑子里交错出现着各种画面,他们初遇,定情,甜蜜相爱的种种,再到在旋涡中旋转的她,远离的船,他鬓边华发,他狠戾决绝的样子,他吐血的样子,前世今生,其实有点儿乱。   可,也许是夜色放大了孤寂,让人更加渴望陪伴,也许是月华洗去了心上尘埃,越凸显了那些美好。   她心里却很平静。   童观止没有说话。林二春耳边只有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的比对了一下他的和自己的,他心跳更快,呼吸也更快。   他比她激动。   这个男人,无情胜过她,多情胜过她,连自苦也胜过她。   折磨她,也折磨他自己。   该说他什么好呢?   月华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两人静静的依偎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二春无意识的往童观止怀里拱了拱。   童观止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点儿暗哑:“二丫在想什么?”   林二春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想。”   童观止主动道:“我在想李元说过的一句话。”   林二春茫然问道:“李元是谁?”   他笑了笑,拦腰将她抱起来:“去床上说?”   折腾了大半夜,林二春也累了,嗯了声,懒懒的任由他抱,任由他摆弄着让她趴在他身上睡。   其实这样的睡姿有点儿不舒服,可他轻抚她后背做了弥补,他呼吸时胸膛上一起一伏,说话时候轻微的震动也能催她睡,也就由得他了。   他一下一下的抚摸她后背,一句一句低声给她念她不懂的经文,她睡意渐浓。   正半睡半醒间,他却突然问道:“二丫,你说我们俩之间有隔阂吗?”   林二春含含糊糊“唔”了声。   有吗?   有吧?   有些伤害一旦筑成,永远也忘不掉。和解了,也不能就代表它就此烟消云散了。   也许时间会让她渐渐忘了那些伤。但现在还不行。   童观止继续沿着她脊柱抚摸,道:“李元说,对相爱的男女而言,没什么隔阂是一场云雨之欢不能解决的,二丫,不管有没有道理,我们来试一试?”   林二春赫然惊醒,手撑在他身侧支起身来,错愕的看着他。   他面上一本正经,目光幽静如云雾遮掩的湖面,不像被情欲沾满,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童观止放在她背上的手滑到她腰侧,他迅速的翻了个身,他上她下。   四目相碰,他先闭上了眼睛,低头去亲吻她因为惊讶而微张开的嘴儿,她眼睁睁的瞧着他靠近却没有再躲开,也没有拦住他,她小心的跟他一起试探,一起找回曾经属于他们俩的甜蜜滋味。   童观止心中大喜,唇舌缠绵相偎时。他悄悄睁开了眼睛,见她眼睛已经闭上了,睫毛轻颤,她微仰着头,似正等着他喂,像重新得到了全世界,他的呼吸陡然加重。想把他所有的热情都给她,又怕弄疼她了。   喘息间,他断断续续的道:“你也说过他说得很多话都挺有道理,我们都试试,二丫,我真想将你绑在身边,让你哪也不能去。”   “二丫。别想着走,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不再让你失望,你别想着走,好不好?”   林二春微微晃神,想问他是从哪知道她的意图,她还来不及实施呢。   不等问出口。就被他拉进这场旨在消除隔阂的云雨之欢里。   她微眯着眼睛,脊背不自觉向上弓起,抱着他腰攀着他,什么都不再去想,只去承受他的温柔以待,共赴这巫山,随他去山巅,随他去云海。   ~   同一所宅子里,都是巫山,卓香琪却经历了一场山崩般的痛苦。   她初次承欢,而东方承朔喝了一壶的玉白露,半幻半醉,他又急着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有半点温柔可言。几乎折腾去了她半条小命。   虽然都是她算计好的,让人不经意的将林二春醉了的消息告诉童观止,他因为担心她而寻来,然后她冒充林二春在事先准备好的房间等他来,屋里甚至还燃了点儿助兴的熏香。   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可,当他真的喊着林二春的名字欺身而上的时候,她有过一瞬的犹豫,却已经一切都晚了,由不得她了,她推不开他,挣脱不掉,只能咬着牙承受,实在是太疼了。她将自己给了心上人的甜蜜羞涩心都淡了些,只越发觉得委屈难受。   哪个姑娘没幻想过洞房花烛夜呢,她的洞房花烛夜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甚至不是卓香琪,只是林二春的替身。   她一直忍受到伏在她身上的男人疯狂过后再也不动了,才边哭边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他脸趴在了被褥上。她也没有过去看他一眼,怕弄醒他了。   她委屈,她疼,既怕,也担心。   她再胆大脸皮厚也是个姑娘,之前谋划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才能成功。事情真的成功了,他们真的有了夫妻之实,她又开始担心,万一他还是不要她呢?他对她一直那么铁石心肠,又那么喜欢林二春。   不,不会的,她??安慰自己:“等到天一亮。他醒来知道林二春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没了林二春占着他的心,我一定能成……我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   是他主动碰的我,我推过他,他喝多了一点儿也不君子,他是个负责任的。不会不管我……他不管童伯伯也不会答应,等嫁给他,离他近了,就不信不能得到他的心。   说不定都有了他的孩子呢。”   安慰归安慰,可卓香琪还是埋在被子里悄悄哭了一会,直到见天将亮,她才忍着疼,顾不得身下粘粘糊糊的难受,赶紧摸了衣裳穿好了,下床出屋。   她不能呆在这里,他醒来后知道林二春出事肯定会迁怒她,怀疑她,她要马上去找个能管得了他,还能为她做主的靠山。   耳房里,两个小丫鬟听到动静赶紧就迎了出来,看了眼卓香琪双目噙泪,心慌的上前喊了声:“姑娘……”   不敢说昨晚上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方才看着林二春的小丫头过来说,林二春喝醉了人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这显然不对劲。   卓香琪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发觉两个丫鬟的异样,低声吩咐她们几句。   两个丫鬟听卓香琪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她安排的事情成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的没提夜里的事。   祖仆三人匆匆离去。   城门一开,卓家马车就出城去找童柏年。   未完待补 第224   端午过后,暑气日盛。   童观止沐浴之后只穿了件单薄中衣坐在灯下看书,身后不知何时没了动静,他回头看向拔步床青纱帐内,就见林二春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侧脸上也盖着一本书。   他神色不由得柔软下来,低声唤她:“二丫?”   林二春口?不清的唔了一声。   童观止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户合上了,又净了手,随后也爬上了床,先取下她面上的书,几乎是贴在她耳朵上问:“困了吗?”   林二春脸上睡得红扑扑的。气色看起来比前阵子好了许多,童观止忍不住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天热,她这会只穿了一件裹胸和小裤,又侧身而卧。童观止居高临下,她胸前高峰深谷的风光便一览无余,他目光暗了暗。想想这会儿时辰还早,她白日里也睡了小半日。他矮下身轻车熟路的解开她胸前束缚,双手也马上就游了过来。   他手掌微凉,刚贴在腰上,林二春就嘤咛一声。蹙眉睁开了眼。   她一动,童观止就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她:“醒了?”问完了,继续低头在她身上拱。   林二春捉住他作祟的手,对着他的头顶道:“不行。”   童观止动作一顿,再次抬头,探究的打量她神色,眸底深处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慌,“二丫?”   这将近二十天的时间,他时常出现在她面前,不管忙到多晚,夜里都会去陪她,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不久前两人又差点儿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每天都要缠她一阵,缠到似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她埋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累极睡去,他才能安心。   似乎,也就是依旧跟以前不一样。   林二春从没有拒绝过他的求欢,但是夫妻间的亲密举动有一丁点儿不同他都能察觉。   以前他闹狠了,她会抱着他胡乱喊他。会想着法的捣乱想让他早早交代了,故意逗他生气,让他又爱又恨。   现在她不喊也不捣乱了,再怎么激动难耐,也只是抱着他求他给,跟以前相比,她乖顺了很多。   可,童观止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自己也很清楚,并不是差了什么,而是他们之间多了点儿东西。   话本只是话本,李元的话毕竟是当不得真,尤其他的二丫是个防备心很重又很敏感的姑娘。   童观止有心理准备,要让她再次卸下心防如以前一样相信自己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不差耐心。   只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酿酒不再热衷了,她瞒着他让人在查着什么,她有时候会发呆,想问题想得入神,有时候清晨醒来会盯着他看,看得入神。却不是以前让他欣喜若狂的思慕。   她有太多的不一样,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隐约有点儿头绪却无法证实,悬在半空的滋味让他分外不安。   如果能够尽快打破这层隔阂就更好了,可惜事与愿违,他越是想快点儿,越是举步维艰,他甚至找不到切入点,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他人生第一次开始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纠缠她的身体,只有这时候她才会主动说她的想法,即便不说,他也能够根据她的身体反应猜得准,知道怎么做能够取悦她。   可是最近这几日这件事也有点进行不下去了,连着几天在做着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时,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故意闹狠了想拉回她的注意力,她会皱眉推开他,今天还没有开始,她就拒绝他靠近了。   她眼神坚定,“我困了。”   童观止尤不死心的又不轻不重的吮了一口,明显察觉她的身子颤了颤,他眸光一深,至少她的身体是喜欢他的靠近,再次抬头哀求:“二丫,我想......”   颤归颤,林二春还是坚定拨开他蠢蠢欲动的手道:“不行。”   童观止依旧在垂死挣扎:“我轻点儿......”   林二春干脆以手掌抵在他额头上,掀开。任由他歪在床尾委屈哒哒的平复,她干脆的闭上了眼睛,衣服被他弄乱了,她也不再穿了。拉过被子往怀里一抱就睡自己的觉。   她实在是太困了,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睡熟了,童观止听到她因为埋在被子里有些重但平稳的呼吸声,又坐了起来。凑过来将她怀里的被子往外,好不容易扯了出来,又躺下去将自己塞给她抱,他心猿意马。可见她睡得香,也只能无声苦笑,将她扒得光溜溜的,他是自作孽。   睡到半夜,他半梦半醒抱着她亲,手轻轻重重的揉搓,林二春气喘吁吁的醒来,好不容易推开他的脑袋。他马上又凑了过来,赶在他开口之前,她有点恼怒的道:“童观止,你有完没完,说了今天不行。”   “已经过了子时了,又是新的一天。”   为了这点事,他的脸皮已经厚上了一个台阶,每天都在挑战她的容忍限度。   林二春缓了缓。才淡声道:“我的月事还没有来,算今天已经晚了四天了。”   童观止闻言愣了会,没有反应过来。   林二春继续道:“我以为是这个月有点累,月事有点儿异常延迟。本来打算再过半个月找大夫看看的,现在我也还没有以前月事要来时候的症状,我想暂时应该不会来了,不过得看过大夫之后才能知道。在确定之前......你先别碰我。”   童观止“哦”了声,乖乖的将手收了回来,茫然的看着林二春。   林二春等了会,没有等到他的下文。她先收回了视线,目光微暗,咬着唇垂下了眼帘,扯了被子过来又将头埋在里面。又闭上了眼睛。   屋里安静极了,他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出来,眼睛刚有点儿酸,又被他捞了起来,她随手一巴掌拍在他手腕上:“我说了让你别烦我!”   童观止抬起她下巴,兴奋的道:“二丫,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明天我就能将一切都结束了,给你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命......”   待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睛,他面上的喜悦凝了一下,有点儿急了:“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他比她更委屈的望着她,“你不高兴?因为孩子?”   他这么一问,林二春心里的火和矫情全部都退了。   也许他只是反射弧比较长。   先黏糊一会儿,情节后面补上 第225   童观止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屋内,正好林二春也看过来,他泰然自若朝她笑。   林二春正要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册子,却见那老大夫也朝她看过来,她便又狐疑的看向童观止。   童观止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短暂的犹豫过后,在大夫不耐烦的瞪视之下,还是厚脸皮占了上风,他若无其事的问那大夫:“我媳妇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怀孕了就要跟我分床睡,九叔,您看,有这个必要吗?有影响吗?”   老大夫闻言愣了一瞬,赶紧抚了抚胡须掩饰自己的少见多怪,他也年轻过,自然知道媳妇怀孕时候当人丈夫的“苦”。   揶揄道:“原来是这事,有什么好吱吱呜呜的。你小子平日里还正儿八经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呐,你听好了。”   童观止一副受教的样子:“您说。”   “这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呢,必须得小心点,你就尽量忍着吧,忍不了还是分开。中间四个月相对稳定些,不过也得小心点,不能胡来,女人怀孩子辛苦,你多顾着些,别只想着自己快活......”想了解的事情了解了。答案还算满意,童观止就不想听人数落了,赶紧打断老大夫的话。   “九叔,我就是问问,让媳妇安心,免得她胡思乱想的瞎担心。您实在是想得太多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大夫也懒得听他狡辩,直截了当道:“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完,摆摆手走了。   童观止目送他离开,转身见林二春已经收了册子,正面无表情的瞅着他。   他咳了咳,走过来道:“二丫你也听见了吧,不用分床睡,你就放心吧,晚上我还能继续伺候你,你别担心。”   林二春:“......”   默了默,她还是放弃跟他计较这点小事,问:“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吗?”   童观止神色微敛,捏着她的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不想说,林二春也没有追问,淡淡的哦了声,“那你去忙吧。”   童观止叹了声,道:“二丫,昨天我跟你说今天就能结束了,都是真的,一天就能解决,所以,你别胡思乱想跟着担心,日后我每天都跟着你,妇唱夫随好不好?”   林二春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在他期盼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童观止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你安心养胎,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紧张。等我回来,今天会晚点儿,到时候我都告诉你。”   他走了,林二春困意袭来,又爬上床去睡了个回笼觉,待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吃过饭,精神好了,才将虞山镇酒坊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张德礼过来了,林二春吩咐他去协同阿牟去办。   这酒坊是她名面上的产业,也是在荣绘春和东方承朗面前过了眼的,答应过荣绩会给荣绘春的报酬,她也绝不会食言,现在正打算做的就是将酒坊规模扩大,业务范围也扩大。   如今东方承朗亲自督办海禁一事,断绝了忠义王的一切供给,又有荣绩暗中作梗巴不得忠义王一党赶紧死,双管齐下,林二春觉得,东方承朗拿下剿匪这个功劳基本上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荣绘春作为他唯一的准侧妃也会水涨船高,跟她合伙做生意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林二春却没有再追加技术上的投入,连酿粮食酒的酿造也停了,只打算用之前斗酒会的那些果酒和调配酒来应付了事,果酒品种多,调配之后口味千变万化,倒也不担心数量单一。   近来她心里十分不安,隐藏在暗中这么久。还做了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最近又发生了太多无法掌控的事情,她总觉得好像随时都会被拆穿。   她跟童观止的关系,除了童观止安排的人和她信任的牟识丁和小幺知晓,还有荣绩,卓香琪都知道了,卓景行可能也知道点儿,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捅破。   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能将家当全部都拿出来,为了以防万一,连朱守信她都见得不多了,朱守信交给她的那些生意,她除了拿了账册暗中了解过,也不曾露过面,就怕到时候事发,会一无所有。   安排好了,张德礼正要走,林二春问他:“最近你在外面谈生意,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他是童观止安排的人,怕他不肯说,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觉得能够说的就说。”   张德礼垂眸恭敬的道:“老奴是夫人买回来的,夫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老奴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林二春就直接问了:“有没有什么跟童氏有关的消息?”   张德礼道:“小童氏就在江南,目前倒是没有听说有什么异样。有童大爷亲自坐镇,夫人不用担心。”   小童氏指的就是童观止这一支了。   听他这么说,林二春也不太失望,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正要摆摆手让他自去忙,张德礼又道:“老奴昨天听京城过来的货商说京城那边的童氏近来有点儿不好。”   “哦?”   “......说是那边的领头人童三秀三爷出钱收买官吏,在督造京城防御工事时以次充好,居心叵测,事发之后还口出狂言犒赏三军来弥补过错,现在已经被当成乱民抄家下大狱了。   怎么判罪的还不清楚,据说是还在查其罪证,等过几日这消息就能传到江南来了。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老奴还不清楚。”   童三秀。   林二春有点儿印象,这并非此人真实姓名,三秀指的是他跟童观止。还有去年年末被处斩的童官华,并称为童氏三秀,此人刚好排第三,所以就以童三秀称呼他了。   童官华和这个童三秀为人如何林二春不清楚,不过,能够被人跟童观止相提并论。就算差些,应该也不会差到,会犯这么明显又愚蠢的错。   何况朝廷有士兵,有工匠,征徭役,做防御工事以往从不会让商人沾手。怎么这次就将童三秀卷进来了?   连林二春这个外行人一听都觉得有问题。   不过想想武德帝早就对童氏有了杀心,童三秀也属童氏,落得如今下场,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尤其,这一年来,武德帝可是被童观止触怒了几回。   童观止先是自伤逃离京城。又突然分家分宗得很彻底,将童氏一大摊的财富给分化了,再来伤了东方承朔让他失忆一年险些回不了京城。   童氏内讧,童观止跟童官华斗,童官华死了,可三皇子也受到牵连,还暴露出他的几个皇子也在内斗激烈,笑话别人,反而惹一身骚。   在康庄一事上童观止逼得武德帝不得不放弃东方承朔来保住自己的颜面......   武德帝恐怕早恨不得杀童观止诛其九族了。   只是童观止太谨慎,让他抓不到把柄,他又远离京城,身处时局正敏感的江南。不能朝童观止动手,动几个在京城的童氏族人却很容易。   林二春叹了口气,心里对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却没有半点信心。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始终是君臣有别,武德帝要收拾童家并不难。   而童观止,连陆家的事情他都如此上心奔走,何况是自己的族人,就算是分宗了,那也比陆氏要亲近点儿吧?他会不管吗?   他说今天就能结束一切,林二春并不怎么相信,一天他要如何解决?   以前他也说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他们天高海阔,可结果呢?   上一回她还会失望。会抱怨,会求他别管旁人闲事,还会求神拜佛保佑。   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认了命,她竟然连失望的感觉都没有,不失望也没有什么期望,也不会抱怨。发了会呆,她揉揉额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收起了账册。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见暗了。   她有条不紊的收拾着,用饭。沐浴,更衣。   他让她等一天,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等他一天。   “也就一天而已。”她冷静的做了决定,“过了子时就走。”   她实在是怕够了,不能让阿策也跟着她怕两辈子。   夜幕降临。林二春躺在床上,又开始半梦半醒的睡不安稳,外面刚传来脚步声,她就醒了。   新买来的小丫鬟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鞋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亥时呢。还有一个时辰。姑娘要不要再睡会儿?过会儿我再叫你起床。”她不太懂主子有什么急事非要半夜出去。   这宅子,包括里面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留给林春生的,林二春并未打算带着,既然不是心腹,自然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一边系外衣带子一边道:“不睡了,现在外面有什么动静?”   她吩咐过这小丫鬟,一旦城里有什么动静赶紧过来告诉她,既然没到叫醒她的时辰,那肯定是有事情发生。   林二春隐约能够听见一点儿喧嚣声,只是距离太远了,有时候能听见,有时候又什么也听不见。   随意往虚掩的门口看了眼,外边正对着的那片天幕上倒是挺亮的,有点闪烁的红光,像是朝阳初升,又不太像。   这个时辰,这光,显然不对。 第226误会,东方承朔的反击   林宅前院大厅里,东方承朔一身黑衣负手而立,听到小厮传来的话,他心里苦笑了声。   她还真让他等到天亮。   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天亮之前他必须出城。   他原本今天早上就已经出城了,现在本应该在百里之外回京的路上,如今连夜回来是避开了东方承朗安排的送他回京的部下,私下行动的。   他之所以回来,除了不顾一切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将那些仇人都清理之外,还想带她走。   现在气已经出了大半,剩下的那一点儿他也不太着急了,只剩下她。   只是她向来不肯接收他的好意,那就只能用她习惯的方式了。   赵管家见他一脸冷厉,陪着小心道:“您看,要不给您找个客房先住下......”   东方承朔沉声道:“不用,你再去跟她说,她如果肯现在出来也许还能赶得及见荣绩最后一面,之前他是诈死,但这次他是真的死了,等到天亮之后,她就连荣绩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在康庄下的那个迷宫般的通道里,东方承朔本就怀疑荣绩就在那批蒙面人里面,在认出忠义王麾下的军师穆崇光的尸体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肯定是荣绩所为,荣绩果然也在。   如果不是荣绩误打误撞从那条小通道出去发现乌啼山出口,谁能将乌啼山的通道传得满城皆知。谁能发现那些尸体之后,还认出神武营的令牌?   谁能接触到忠义王的印玺,用这乱贼的名义给他写所谓的信,将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忘恩负义、勾结乱党的伪君子?   这些,即便林二春知情,他也不信凭她能做到。   肯定有童观止推波助澜,但那时候童观止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营救陆?修上,所以这几件,他统统记在荣绩头上。   然后荣绩突然就死了。东方承朗说见过荣绩的尸体,做不了假。东方承朔本就不信,再加上发生了他的未婚妻跟荣绍的丑闻,他认定荣绩是诈死。   荣绩并非没有弱点,引他出来又有多难?   东方承朔突然变脸威胁,赵管家面上一肃,也算是见多识广的管家,但还是忍不住嘴唇哆嗦了一下。   东方承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以前她跟荣绩的那些我统统都当作没有发生过。更不会迁怒她,你就这么跟她说。”   寒山寺里荣绩生死关头都想着她,林二春当着他的面跟荣绩打情骂俏;   在荣家的时候,林二春在他和荣绩之间,选了跟荣绩一起赴死,而乖张无情的荣绩居然肯冒险回头救她。   历历在目。   还有林二春和荣绩都能从那条通道里出去,他们俩是偶然遇见的,还是提前安排好的,或许是林二春知道江中通道被堵赶去营救荣绩的?   或许林二春也曾对他别有居心。可,在林二春重返那窄逼通道去救他出来,在认定她将女子最重要的清白之身给了他的时候,他就都不计较了。   他觉得,之前是他误会她了,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她种种水性杨花的举动,或许就跟他此时不顾一切的复仇是一样的,是被人误解到无力辩驳之后的反抗。   就像东方承朔自己,这一次他折返回来冲童观止和荣绩出手,就没有考虑过什么名声口碑,他也不在乎江南会不会因此而更加不稳定,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大夏的内忧外患一起爆发?   至于武德帝会不会因此更担忧,短时间内还得留在江南的东方承朗会不会受到报复有危险,他统统都不在乎了!   他不再为名声所累,亦不再希冀天家亲情。   但心里真的一点不在乎吗?   不是,他在乎,正因为在乎,所以在被这些伤了之后,才更加的痛苦。   所以,林二春行为放纵,罔顾男女之防,但却保持清白之身,守着底线。   他觉得自己能够懂。   东方承朔甚至觉得,林二春跟荣绩在他面前的种种,也许还有她故意给误解最深的他看的成分在。   现在好了,他不会再误会她了,荣绩一死,过往的那些也会淡去了,他既往不咎,甚至还能让她再见见荣绩的尸体,让她跟过去告别!   见那管家呆呆不动,东方承朔低喝道:“还不快去!”   赵管家顾不得多想似乎听见了了不得的消息,也不敢再暗暗打量眼前这个还带着病容的男人,他匆匆出了大厅,让人去找个丫鬟过来,往后院给林二春传话。   很快就有人战战兢兢过来回话了:“我们姑娘不在房里,她贴身常用的东西也不见了,应该是走了。”   东方承朔闻言愣了下。   她居然走了?!   他来非要见她,只是想让她跟他一起走,跟他回京,再跟他一起回凉州封地,跟他夫唱妇随。   他如今地位虽不比从前,风光不如从前,一身狼狈。但他坚信一切都是暂时的,他会让她相信这一点。   他还可以给她独宠,给她一个可以期许的荣耀未来。   可现在,她居然直接避而不见,跑了。   东方承朔马上想到,她一定还是不信他,还在怨恨他曾经的侮辱与冷待。   还有那天夜里,他喝了酒,心里根本不认为她未经人事,想起她曾承欢别的男人身下,他就愤怒,因此对她有点粗鲁,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比她之前的男人更强,更能让她满足,听到她在哭,他也忍受不了没顾及她的身体和感受。   想起这个,东方承朔心里有点愧疚,在林二春面前,他好像真的从没有给她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好印象。   不怪她若即若离的躲。   她软硬不吃,东方承朔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才好。   有点挫败。   他没管赵管家忐忑的建议,直接大步出了门,门口等着的是他仅剩下的亲信。   他直接问道:“人呢?”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侯爷,属下一直等在这里,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人出来。”   东方承朔皱眉。   这时在后门处巡视的护卫也过来了:“侯爷没有什么异样。”   “去宅子里搜,找不到就将那管家扣了。”就不信这样她还是不出现。   反正他总是给她留下的印象坏到底了,眼下时间紧迫,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逼她出来。   “是。”   宅子里乱了一刻钟,边边角角全部都搜过了,依旧没有找到人。   她是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比他想的还要聪明狡猾。   东方承朔沉着脸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着惴惴不安满头大汗的赵管家。   赵管家顾不得抹汗,慌得解释:“老奴真的不清楚姑娘去哪了,今天姑娘让小雀子时叫醒她,说是有要事在身,要趁夜出发赶早去,免得中午太阳烈了......她只交代过这宅子是留给她大哥的,林少爷也就来过一次,说是等府试的时候再来。   那边的院子单独有个门进出,我们不能进后院,她也少到前院来......只知道她是做生意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这院子里是真的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东方承朔烦闷的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了。   时间不早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万一被人发现他又折返回来,将今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归在他头上,让他雪上加霜,加深武德帝对他的猜疑,总归是不好的。   也罢,眼下他如此狼狈,的确也不是娶妻的好时机,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山水有相逢,日后总有找到她的时候。   出了这条街,啼啼哒哒过来一辆普通的马车,东方承朔钻进了马车车厢内,他余毒未清,这样没日没夜的赶了一天的路,还真的有点儿疲惫困乏,经不起骑马长途奔波。   乏了,心里挂着事情却又睡不着。   车内闷热,他将车帘子掀开了,任由夜风吹进来,他歪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直到夜风也变得热了起来,四周喧哗着,他才睁开眼睛,瞥向窗外的火光冲天。   前门街石牌下,热浪翻滚,人影憧憧,哭喊惨嚎声一片。   东方承朔的目光平静的掠过晃动的人影,在人群外一个有点儿眼熟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一会。   他想了想,认出来这女人是卓香琪,她周围几个丫鬟正在劝着什么,不远处站着两个粗壮婆子并几个小厮正严正以待,似乎防备着卓香琪突然冲进火场去。   在卓家住了大半个月,东方承朔见过卓香琪一次,知道她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当时是来找他告林春晓的状。被宠坏的姑娘,言辞并不好听。   老实说,东方承朔对她的印象一点也不好,这种娇小姐在京城和他的老家凉州他都见过不少,本来都懒得理会她,是卓香琪找他告状的时候,无意中说过“因为你那个恶心的未婚妻,让童大哥误会了我”之类的话,他才留了心。   他后来稍稍打听了一下,知道卓香琪口中的“童大哥”果然就是童观止,卓香琪爱慕童观止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爱慕童观止的女人,正在哭,更人觉得厌恶。   东方承朔却没有马上挪开视线,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却想着,童观止这次是真的死了吧!这条街上可没有什么暗道地道,所有可能的出口他都布了天罗地网,童观止别想逃出来,这场大火一时半会的不会熄灭,他会烧得灰都分不出来!   马车缓缓的穿过了人群,从卓香琪这一群人旁边经过,此时卓香琪身边一个丫鬟正凑在她耳边说着话,东方承朔距离他们极近,就见卓香琪突然捂住了肚子,缓缓的抚摸着,她盯着火光,神情哀伤又带了几分坚定。也不再哭了。   东方承朔目光微动,视线不由得落在她肚子上,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   他低低的吩咐了赶车的车夫一句。   马车离人群远了,东方承朔才收回了视线,他闭上眼睛,面沉如水。   “有人为你而哭,还有这么多的百姓为你陪葬,童观止,这辈子你也值得了。”   东方承朔也在心里问自己。值得吗?   或许吧!   没有人知道为了报仇,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并不想冲这些无辜的人下手,只是他如今羽翼被剪,人手有限,而童观止身边滴水不漏,他单独对付童观止,如果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根本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而这些人正好可以接近童观止,姓童的也不会想到他东方承朔为了报仇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他根本没有防备,这场蔓延了整条街的大火,是出其不意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如今,再顽强的敌人,不也被困在这场火里等着化成灰烬吗?   曾经他义无反顾拿命去保护这片疆土上的百姓,用最少的伤亡带给了他们和平,曾经在他心里,这里的人跟全大夏他想去守护的百姓是一样,然而。他们却给了他最深的误解和最重的伤害。   他们葬身火海的确是无辜,但他东方承朔承受他们恶毒的猜测和辱骂,承受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一切又何其无辜!   他只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而已。   原来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当能够做到豁出一切,不管不顾之后,真的是无敌的。   喧嚣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了,等到了城门边上,就只能听到一点儿若隐若现的哭喊声,声音虽然小了,却更显悲切,在夜空下凄凄惨惨的挥之不散,像丝线一样缠在他脑子里。   城门处的守卫厉声喝道:“什么人!”   赶车的车夫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过去。   那守卫一看,顿时神色缓和了,陪着笑道:“原来是荣府的马车,里面是......?”   车夫冷着脸说:“今夜乌衣巷起火,烧着了荣家别院,大公子珍藏在别院里的孤本很多都烧毁了。现在有些勉强还能看到上面的字,要尽快送往嘉兴让公子修补,放久了那些都成灰吹散了,我们担待不起!”   守卫笑着道:“大哥别怪,这不是今晚事多,上头吩咐要谨慎,不能随意出城吗。”   东方承朔绷着脸将车内早准备好的一摞烧得半焦黑的书册送了出来,放在车辕坐上,那守卫看了看,又嘿嘿赔笑了两声,道:“大公子的东西我们这些俗人可不敢碰,赶紧收好吧,别真让风给吹没了。”   说完,又冲身后道:“给两位大哥放行!”   马车顺利出城,厚重的城门马上就在身后合上了,发出沉闷的吱嘎声响,东方承朔缓缓舒了一口气。   在苏州府经历的这一场噩梦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此时,寒山寺的半夜钟声刚刚响起来。   子时了。   新的一天来了。   东方承朔出城之后没多久。官道上一人一马迎面而来,车夫高声问道:“可是荣大公子有消息送来?”   那边马上就有了回应:“正是!大公子有信交给侯爷。”   车夫接过信递给东方承朔,不过三两行的内容,东方承朔很快就看完了,他直接将信纸放在灯笼的火光上烧了。   马背上的那人道:“大公子说,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插手了,他一心只想与书本为伴,有生之年若能够亲自教导出几个大夏栋梁,此生足矣。一样都是为大夏朝出力,还望侯爷能够体谅。”   荣绍拒绝他的邀请,东方承朔并不太失望,只冷声道:“知道了!”   东方承朔为人冷厉,他能够如此说话,已经是态度极好了,来人显然是知道这一点,闻言语气放松了许多,道:“大公子给侯爷备了一份薄礼。谢侯爷的体谅,并祝侯爷身体康泰,前程似锦!”   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飞过来,东方承朔伸手握住了。   “那,就此告辞,侯爷保重!”   匣子里装着几粒药丸,东方承朔曾得了荣绍一粒解毒丸,效果很不错,这次又是药丸。他凑近闻了闻,跟上次不一样,但也是药香扑?,沁入肺腑,人都觉得清醒了许多,也是好药。   他收了匣子,道:“走吧,有了荣绩的下落,咱们去好好会一会他!”   车夫应了一声。鞭梢发出一声脆响,马车朝着前方而去。   过了会,东方承朔又道:“忠义王派来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车夫道:“还有气。”   东方承朔没有直接下令让他们处死,也就留下了。   “让他走,叫他回去给他的主子送信,想要活,必须得拿出诚意来。”   车夫闻言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应声,他侧着头悄悄斜着眼角打量东方承朔,对上东方承朔沉寂阴晦的眼眸,赶紧收回了视线。   东方承朔问道:“怎么?觉得很意外?”   “属下不敢。”   东方承朔自嘲的低哼了声。   他本不曾跟忠义王有任何牵连,可因为几个乱贼拙劣的反间计,武德帝竟然也猜忌他,世人怀疑他,他再怎么殚尽竭力,依旧不得全心的信任。   既然如此,那他何必还坚守着,反正也没人真正相信他明白他,不如遂了他们的愿,方不枉他背负这冤屈。   而且这些忠义王花大力气培养的人就这么死了,真有点可惜,他有信心能够收服其中大多数人为己用。   他只问:“听见了吗?”   车夫神情一肃,赶紧道:“属下马上就让人去办!”   “嗯。”   “侯爷,要不要派人跟着他摸清楚他们的藏身之处?”   “不用,现在任何船只都不能出海,你们又都不谙水性,等着吧,他们会自己想办法送上门来。”   ~   天亮了,城门也开了。   城门口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惨绝消息。   童观止说好了会晚点儿回,可第二天都过了四分之一,他未归。   林二春心里笃定他不会死,可他再次食言,她还是忍不住有点慌。 第227   林二春还是没有走远。   她在寒山寺那儿就停下来了。   她是想走的,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的生下她的阿策。   可天大地大,她并没有想好去哪,如果走哪算哪儿,现在通讯不发达,交通又不便利,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啊。   她决定再等等。   至少等到前门街的火灭了,等到里面的消息传出来。   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了,苏楚阳才冒出来给她送了消息。   “大爷病了,不能过来,让人过来接夫人。”   马车停在山脚下一处普通小院前。   林二春从车上下来,张小虎就从院门处过来了,低声道:“大爷在里面,大夫也在屋里。”   林二春点点头,也没有心情问他什么,跟着他进了院子。张小虎在回廊里就站住了,指了指面前的虚掩着的房门,林二春推开这房门,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数落声。   “早都跟你说过了,这都有小半个月了吧,让你注意些。按时服药,结果呢,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是不是吐过血了?以为自己好了吧?又瞎折腾不肯吃药,不听老人言。这次尝到苦头了吧,你呀,该!”   她循声穿过小小一间花厅,掀开帘子,帘子后就是一间卧室,精致的山水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声音继续从这屏风后传出来。   “我告诉你,小子,下回吐血都是轻的,这回给你开的药方一定要按时服用,不然留下了病根,以后反复发作有你苦头吃......”   林二春大步绕过屏风,就见才给她看过病的大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在号脉一边说着,而童观止就半靠在床头上,耷拉着眼帘,嘴唇干裂,面上红得不正常。   听见了脚步声他抬眸往屏风后看过来,扯了扯嘴角朝她笑了,然后虚弱的道:“九叔,我媳妇胆小,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别吓唬人了,哪有这么严重。”   老大夫回头看看林二春,又转过头继续数落他:“是不严重,也就是思虑过重又邪湿入体,本来就一直没有养好,这次又外感风寒,几症一起爆发出来有点凶猛了。”   童观止赶紧道:“九叔医术高明,给我开几贴药,喝了就能好了。”   老大夫受了这顿马屁,还是继续讽刺道:“对了,差点还忘了说,你这身上虽然没有烧伤,但是火烤了,疼是正常的。不严重,就是这几天抹了药别蹭到了。”   童观止双手合十朝他作揖:“我知道了,九叔,你开药吧,我知道惜自己的小命。”又看向林二春,“绝对不会留下孤儿寡母的。”   老大夫哼了一声,甩袖子就站起来了,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有嘱咐你,就你那烤伤,搂搂抱抱都不行。算了,随你去吧,我老头子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林二春闻言算不上多羞,只是在童观止背对着那大夫可怜巴巴的看过来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后她转身送大夫出去:“多谢您,我会嘱咐他喝药抹药,有什么要注意的您告诉我就行。”   等她回来,童观止依旧眼巴巴的看着门口,林二春一出现,他的目光就随着她而动。   她走到床边,方才没有近看,现在近了,看清楚他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嘴上的几片白皮,他手放在薄被上,也是不正常的红,有点儿肿,他都这模样了,还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是怕她生气吧?   想到那大夫说的话。想要责备他不守约定也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心里还有点儿酸涩。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成这样了?   以前他最不怕她生气,还总是故意惹她,现在他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歉疚样子,看得她难受,语气有些哽:“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薄被,示意她坐过来:“你没走,我就不难受。”   刚得知她一句话也没留就走了的消息的时候,他真的懵了,坐在林子里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林二春坐在了床畔。   他直起身想要靠过来,她扶住他肩膀,“大夫说了不能搂搂抱抱,身上也烤伤了吗?”   “二丫,你看我脸上又没有受伤,脖子上也没有,衣服下面的等会让你看,现在让我靠一会好不好?我不碰你,就是想靠一会,床头靠着不舒服。”   林二春妥协了。   他蹭过来,头靠在她肩膀上,低叹道:“二丫就是嘴硬心软呢,是不是看我可怜。就不生我的气了?”   林二春没回答。   他什么都知道,并且善于利用这一点。   她也知道。   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什么赔小心,都是他的套路。   童观止继续低声问道:“为什么没走?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舍不得到都顾不得害怕了,即便还在怀疑我能不能护你周全,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他知道从斗酒会之后她就一直在害怕,那种恐惧是他不管怎么保证都无法消除的。   他边说?端边拱到她清爽柔润的发丝里嗅着,“又舍不得又觉得我讨厌,是不是?有没有气自己不狠心点儿?”   林二春被问得有点儿恼了:“你歇着吧,说这么多话喉咙不疼啊!”   他笑道:“别担心我,二丫,我没事......”   “躺下休息吧你!”到底还是没有出手推他。   他突然语气有点沉,“我能逃出来,但是因为我却死了很多人,他们全部都是受我连累的,有些是宗亲,有些人我认识。有些我根本不认识,   有孩子,有老人,还有大着肚子的妇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却因我而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也不能救……   那里面炼狱一样,他们无处可逃,我明明可以帮帮其中的一些人,可我没有,里面……我还想着继续自己的计划……我自己逃出来了。罪孽深重,是不是?   二丫最怕欠人债,可我欠了这么多,怎么办呢?你有没有觉得我更冷血无情了?”   林二春心里也沉甸甸的。   “二丫……”他低声呢喃,似叹似咽。   林二春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他轻声哼了哼。放松了些。   她干脆挑了他的发冠,指尖穿进他干燥的发丝里,一下一下轻轻摩挲:“那我们一起还。”   童观止低声笑了笑,道:“我心肠硬,还能找到一个对我这么心软的媳妇,你这么爱我,自己的委屈该怎么办?”他亲了亲她的脖颈。   有点儿痒,林二春将他拱来拱去的头按住。   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真是欠了你的。”   童观止笑,头被按着不能乱动,他原地在她后颈上重重的嘬了一口,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好一会儿,他动了动。林二春松开手,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以后这世间没有童观止,他也死在那场大火里面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二丫,你再不要我,我就疯给你看。”   林二春“嗯”了声,问:“你跟着我,你那些族人怎么办?”   童观止幽怨的看着她:“我又不欠他们的,我早就不是家主,没有责任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也比不得我媳妇孩子重要。”   林二春看着他不说话。   他才叹道:“我死了。他们说不定就松口气了,该死的那几个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剩下的没本事也不成气候的也就散了,逃命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隐姓埋名,舍财免灾吧。”   顿了顿,他又说:“喉咙其实还是有点疼。手也有点肿了,二丫,我想喝水,你喂我好不好?”   她站起来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他嫌弃的道:“嘴也裂开。碰得有点疼。”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先亲亲我,听说亲吻能止疼。”   真是惯得他……   林二春抱怨归抱怨,还是小心的贴了上去,刚合在一起,他就迫不及待来吮她的唇。卷她的舌,像渴了很久,又暗暗试探了很久才敢靠近水源,得了机会,终于敢狠狠的喝了起来,要一次把自己灌饱。   最后饱是饱了。可他唇上出了血,掉了两小片皮,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干看着,再不能恣意妄为,他得寸进尺的抱怨:“二丫,你故意的是不是?”   未完,今天会补一点 第228   童观止的一时放纵,让他的嘴唇过了大半个月才好。   半个月已经足够将在大火中丧生的人数和家中情况都摸清楚了,赔偿是以童柏年的名义发出去的,这次大火,童家在江南的所有产业都赔出去了。   童柏年“痛失独子”后继无人,伤心过度,一切都是交给管事操持的。   因为这次大火还丧生了几个大家族的子孙,他们联合在一起威胁一定要彻查,必须要给个交代,童柏年又掏银子悬赏线索,线索不拘大小,赏钱都很丰厚。银子跟风刮来的一样往外撒。   不知道是真的征集来的线索,还是有人刻意引导,倒还真的传出来不少残酷的流言,人心浮动。其中最为烦躁不安的当属东方承朗。   他是皇子,又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偏偏跟撞了邪一样,这两个月里的流言蜚语都跟东方氏有关系。肇事者走了,他就成了被泄愤的对象。   他跟江南地方上的关系异常紧张,短短几日,他还被杀手袭击过两次。   童观止和林二春远避喧嚣。却也不安宁。   林二春听人跟童观止汇报:“京城那边三爷已经定罪了,秋后处斩,老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两天都没有用饭,近来憔悴了许多,前两日还病了一回。”   林二春有点担心,童观止安慰道:“老头子要是知道二丫有喜了,一定能高兴起来,等过阵子风声过去了,我们去看他。”   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信刚送出去,童观止还没有从有子嗣的喜悦中回神,马上就体会到孩子带来的烦恼了。   林二春开始孕吐了,她吐得特别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鱼肉蛋更是闻都不能闻,天气炎热加上孕吐,没几天她就瘦了一圈,本来就瘦出纤巧的下巴,现在当她趴在童观止身上睡的时候都能戳人了。   林二春减肥减了快一年了,的确是瘦了很多,尤其是进了四月之后瘦得更快了。不过因为胸前??囊囊的,也称不上纤细,现在又掉了这些肉,这回连胸都瘦了,除了脸色特别差,现在这身材她还真的特别满意。   童观止一点不满意,急的上火,几个大厨,各种食谱轮番给她换着做,可她就是吃不下,也幸亏现在这个季节不错,她勉强能吃点瓜果,每种却也只能吃一回,到第二次就咽不下去了,整天恹恹的。   童观止嘴上的伤刚好,嘴角就着急起了水泡。   大夫对他的着急不以为意:“有些在孕满三个月之后孕吐会减轻,有的是到五个月减轻,当然也有的人直到生产都会吐,所有做母亲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急也没有用。这不是还能喝得下粥,吃得下果子吗,不严重,有些孕妇吃不下那就饿着,你这......”   童观止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连哄带骗,还自己亲自动手给熬了粥,可林二春也只吃了几口,后来还是忍不住吐出来了。   赶上乞巧节,哄得林二春动了心想吃巧果,两人兴致勃勃的自己做,最后她也只吃下了一个。   无计可施,童观止有空的时候就捧着林二春的肚子,最初还温柔的劝:“别折腾你娘。”   后来疲惫无奈的威胁:“你再这样,等你出生了,看我不揍你。”   有天夜里。他揉着林二春的胸叹气:“得赶紧补回来。”   林二春也觉得自己这次娇气得不行,她记得以前怀阿策的时候,从荆州到京城,再从京城到西川,比现在可累得多了,要是像现在这样,她哪里还能出门呢?   她有时候会摸着肚子想,这个这么折腾,会是她那个贴心的阿策吗?   这段时间里唯一的好消息也就是卓景行醒来了。   好在这种日子在一个半月后的突然就停止了,她的胃口慢慢的好了起来,肚子也眼见着吹气似地长了起来。   山中岁月静好,尘世中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七月中蛰伏海岛一直没有动静的忠义王按捺不住了,整个江南乱成一团。   东方承朗的确是以逸待劳,用的也都是朝廷兵马。虽然兵强马壮,但是奈何战场是跟他关系并不融洽的江南,只靠着那点儿兵马,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没占。   江南官员和百姓虽然不至于偏向忠义王,公然谋反,但对朝廷的大动作也并不积极,只袖手旁观。能躲就躲。   明明是可以占据绝对优势,能够速战速决的对战,不仅被生生拖了好几天,还让忠义王和他身边的几个重要人物跑掉了。   东方承朗下令掘地三尺的搜查,可江南不仅多山多水方便藏匿,而且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哪能完全封锁得了的?他还在城中搜查的时候,忠义王已经被人接应走了。他们拿着东方承朗的令牌装成搜捕的密探分批逃出了江南。   等东方承朗追出去的时候,他们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忠义王事件彻底平息下来,东方承朗回京已经是八月末了,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再疑心童观止是真死还是假死了,童家那么多的钱财该怎么办?   就连童观止祖籍的乡邻得了童家出让的土地,也没空再为童家的凋零而感慨了,因为秋收时节到了。   而对林家来说,除了秋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林春生已经过了小考取得秀才资格,就要参加乡试了。   林二春并不担心大哥会落榜,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希望大哥跟前世一样步入官场。这几年皇室内夺嫡日益严重,林家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她担心实诚的大哥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炮灰,如果大哥能够取得举人身份。偏安一隅最好了。   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大哥能够跟上一世一样娶到贤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上一世大哥的妻子卫明珠是国子监祭酒的掌上明珠,如果大哥没有功名在身这辈子多半是无缘的。   世间事不可能两全其美,对林家她完全放开,没有打算掺和了。一切都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未完 第229   第二天,童观止心情大好。   他一高兴,于是就决定亲自在后院开一块地,种一畦莴笋,一畦萝卜。   林二春不懂他高兴和种菜两者之间的联系,他已经张罗着买菜籽和看书学经验去了。   当天傍晚,林二春躺在摇椅上晒夕阳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卖力的松土,认真的播种了。   别说,看他拿锄头的那个样子,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专注,一丝不苟,一举一动看着都挺流畅的,不得不说,真的挺养眼的。   现在他倒是不嫌脏了。   林二春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但也懒得去过问,淡淡的收回视线。她抬头看向蓝汪汪,格外高远的天空,万里无云。   看得久了,她觉得时间仿佛也都禁止了,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恍恍惚惚正犯困。童观止走了过来。   “到了冬天这些就能够吃了。”他说。   林二春没有回应他,她闭着眼睛能听见有水声,应该是他在洗手,然后声音远了点儿,模模糊糊的,她正要睡过去。下一句话是在她耳边响起的。   “这下好了……岁月和土地总不会辜负人,我试试……”   他声音浅浅的,低低的,她勉强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他连衣裳都换好了,头发也已经洗过了。披散着,身上是再清新不过的味道。   “所以,你们都……”   林二春成功的睡着了。   之后,他每天黄昏都要抽点时间来摆弄他的菜,今天松土除草,明天给浇点儿水,后天就从江边挖点儿淤泥和着草木灰、豆浆给施肥。   要么就是这里松一松,那里填一填,规整一下土地,将沟垄加深点之类的,像是他作画的时候一样,都很是精细,有点儿吹毛求疵,菜地被他打理得异常的整洁。   真是闲的。   林二春虽然不忙,但也没有他那样的闲情逸致,有这样的时间,她宁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忙够了突然闲下来,她还挺习惯的,而且她也不懂种菜,所以一直都是冷眼旁观,从不发表意见。   又是一个黄昏。   童观止又在捣?他的菜,林二春简单的收拾过了,拿了荷包,叫上小幺准备出门。   他放下锄头跟过来,“二丫,你去哪?”   林二春看了看乌啼山的方向,“我去一趟寒山寺。”   “我跟你一起去,等我洗洗手就能走。”   “我去找人谈事情,不方便你听。”   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林二春抿抿唇,道:“而且你也不方便去那,那寺庙里的师傅们应该都认识你了吧,被人发现了也不好。”   他神情不变,林二春又解释了句:“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先前让小幺跟人约好的,所以今天必须要去,而且也不远,我从山脚绕过去,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是吗?”   林二春对上他浓黑如墨的眸子,她莫名的有点儿心虚,语气却笃定道:“嗯,天黑之前能回来的......再耽误下去天要黑了。”   “那我去接你。”   他马上不拦了,林二春上了马车去往寒山寺。   一路上她都想着小幺带回来的那封书信。   信是朱守信写的,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淡巴巴的进行着,还带给她两个消息。   一个是之前朱守信跟她提过的那个捕快苏秩,已经从外地回来了,答应了朱守信,走南闯北,带徒弟也都没问题,因为朝廷管制得严格,为了将私人武装合法化,朱守信跟林二春建议,可以组建一个镖局。   朱守信的身份背景清白,而且他经营多年,在衙门里有不少交情,虽然不显山露水的,但是打点打点过过明路,取得资质还是能够的。   不过,他建议人选由林二春另外安排。他自己是脱不开身去管的。   这是其一。   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二个,是林二春之前让朱守信打听的人有消息了。   “干瘪黑瘦的一老头,精神矍铄,相貌极其普通,过眼之后几乎想不起他的容貌,唯一有特色的是,他穿一身和尚袍,却拿着一只拂尘,佛不佛,道不道,看起来像个骗子,对了,他说话的时候,语速挺快。”   在林二春印象中,这老头一句废话也没有,直切主题,一点也不卖关子。   也就是匆匆一面之缘,还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真的有此人,更多的信息,她也不知道了。   这是林二春给朱守信的描述。   难为他,就这么点信息,居然还真的认认真真的打听了四个月了,半点异议也没有。   林二春还以为得一阵子,现在消息来得这么突然。感觉好像马上就能回家一样,她期待紧张还有不舍。   她低头将手搭在已经隆起的肚子上。   思绪陈杂。   这时马车减缓了速度,车外有点儿吵,林二春撩开帘子看外面,已经到了寒山寺后头的佛豆田了,那吵嚷声就在佛豆田东南角的“天坑”那儿。   现在虽然不像事发时候那样热闹了,但是这会也有不少的人围着,林二春远远听着,好像是衙门里派来清理这天坑的官差在底下又有发现了。   林二春想着:这已经清理了几个月了,对天坑之下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吧?   除了人,她并看不见什么,她没有打算去凑热闹,小幺直接将马车赶到了寺门口。   时辰还有点早了,跟朱守信约的是在寺中放生池那儿,那里视野开阔,人不多不少,不会引人注目。   放生池距离大雄宝殿很近,林二春路过大殿的时候。里面正在诵晚课,不经意看向里面,发现今天领课的居然是这寺中的方丈。   想起卓香琪说过,寺中方丈说她是童子命的命格,她就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去了。   没碰见的时候倒也罢了。她不会刻意去寻,可现在遇见了,她是真的有问题想要问问这方丈。   她虽然有所求,但却并不信什么神佛能保佑她,因此不上香也不求佛,更没有抽签。只围着大殿中神佛法相转了转,又转回里面正诵经的一群和尚面前,仔细聆听他们念的什么经文。   她对佛经不感兴趣,可童观止总念给她听,不知道他是想让她静心平气呢,还是想驱邪呢。又或者只是想哄她睡觉,她每次都会听得睡着,不过几个月下来,她也是记住了一些经文。   她刚捕捉到一点儿眉目,他们已经诵完了。   那方丈训诫了几句之后,这群僧人就准备散了。   林二春站在门口,方丈出来的时候,就被她叫住了。   对方脚步停下来,古井般无波的眼睛看向林二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跟卓施主是故旧,几个月前他来找老衲论佛,拿了一个八字来套话。也是老衲僭越了,给女施主造成困扰,还望恕罪。”   林二春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问道:“方丈怎知是我?”刚问完,又反应过来,自嘲笑道:“看来那童子命还当真难得一见,方丈问都不问就知道是我了。”   这方丈垂眸颔首,道:“女施主想问的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佛家讲因果轮回,因缘而来,施主因执念而生。又受执念所困,唯有放下贪嗔痴,以净其心,方......”   大师说话总是高深莫测,叫人似懂非懂,能抓到点儿影子。然后展开联想。   林二春就在想童观止,显然她是因童观止的执念才重活一世的,为他所困好像也不假,重活一世,她的心愿也跟他有关,难道那大师的意思是。他满意了,放过她,她就能挂了?   他那次还不算放过她了吗,她绝路逢生又该怎么算?   见林二春若有所思,方丈带着关门小弟子悄然离去了。   等走远了,小和尚才疑惑的问:“师父。你说以心观人,我真的是很用心的看了呀,那女施主瞧着很是开朗豁达,不像是三毒攻心之人呢。”   老方丈淡淡道:“这位女施主的确心性颇为豁达,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贪嗔痴三毒,她都不沾。”   “那师父怎么说她因执念生,受执念所困呢?还有她既然是童子命,师父怎么没有像之前劝大师兄那样,劝她还完业债之后皈依我佛呢,她潜心向佛应该也不会早亡了吧?”   方丈高深莫测的道:“放不下执念的不是她,她只是因别人的执念而生,那人执念太重,这业债她这一世也还不清,所以不劝了。”   “什么债一世也还不清?”   “就算之前还能还得清,那人也会不断的将她困住,所以就一世也还不清了。”   “师父,我不懂......”   “不懂回去好好念经吧。”   “那她会早亡吗?她的一世又有多长?呀,不对,她还不清也走不了吧?不会得等那人一世过完,她才能轻松吧?   我突然想起来了,师父!几个月前找师父算账的那个童施主......额,是找师父论禅,他是为了方才那位女施主吗?   师父还说他执念深重,行事容易偏激,为免酿成大祸,让他为行事之前多诵经静心……”   ......   林二春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方丈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心中暗暗笑话了自己几句。   当无路可走,无法可想了,就只剩下求神拜佛,封建迷信这一条路了吗?   可她并不是无路可走,朱守信才刚给了她一个值得期盼的好消息。   她深叹了一口气,见时辰差不多了,匆匆去了放生池边。 第230   乌啼山下的小院里,童观止的几个心腹正在给他汇报。   “......宋瑜好像并不相信大爷出事了,他放出风声,如果大爷肯支持他,他日事成,允诺半壁江山。”   说到这里,童观止突然失笑。   “大爷?”   童观止止笑道:“继续。”   “......除了以上这些是直接抢劫童氏在当地的商铺和钱庄分号的,贺州,豫州,锦州三支义军在找老爷的下落,说想跟童氏合作,为大爷和童氏族人报仇。”   “还有潘泊生派人跟踪过易管事和燕回,却没有任何举动,还没有查到他究竟想做什么。”   童观止看着面前的书册,神色淡淡,语气也有点意兴阑珊:“嗯,一群乌合之众,还不如东方氏,继续盯着吧。”   宋子魏有些着急了,他快人快语:“大爷,这些人虽然蠢,可他们跳出来,也能让皇帝老儿焦头烂额的,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就算不跟他们合作,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   旁边一个青年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他越发焦急道:“赵柯,你撞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老爷让人送回来的口信不也是说......”   没等这青年说话,童观止已经站了起来,道:“先这样吧。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继续等。”   说罢,他大步朝外走。   朝秦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问道:“大爷,要不要备车?”   “不用了,也不远,走着去吧。”   “欸!我给您拿件披风......”   宋子魏想跟上去,被赵柯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   赵柯指了指童观止方才看的书册,这会还摊开放在桌上。   宋子魏疑惑看过去,眼睛瞪得老大。又翻看了一下封面,撇撇嘴:“三归依是什么书,经书吗?一本经书有什么好看的,大爷现在看这个?”   赵柯又指了指另一边的书架,宋子魏一眼扫去,那边一排将近二十本的经书了。   “这......大爷不会是想出家吧?他......”   “说你头脑简单还真不冤枉你,大爷那哪是想出家的样子。”   “那你说,好端端的突然看这么多经书做什么?这每本还都翻看过了,要不是经常翻看,也不会成这样。”   赵柯挠了把头发。道:“现在这么好的时机,大爷都能忍着不出手,咱们大爷以前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额,虽然说他也是个好人,但一旦惹毛了他,他是能赶尽杀绝的人,   还有前门街大火那次,让易管事将银子都赔出去了,虽然说大爷以前也与人为善,但还不至于明明自己也是苦主。还去充当这个冤大头,赔偿的银子也比以前类似的情况多得多,基本上那回死的所有人都是按照最高额的抚慰金赔的。   刚才大爷说了他们不如东方氏……”   宋子魏茫然问道:“所以呢?”   “我猜大爷大约是在修身养性吧。”   “嘁!听你胡说八道,大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说现在时机不对,那就肯定不对,什么修身养性,还行善积德呢......”   ~   车厢前面的帘子还没有拉下来,林二春远远的就见童观止一身水蓝披风,站在已经光秃秃的佛豆田边。   距离他二十步开外就是衙门里派来的壮丁,这会正收工呢。   真是......   他还敢冲她笑。   马车刚听闻,林二春就冲他低吼了声:“赶紧滚上来!”   童观止不以为意,不紧不慢的上了车,林二春落下了车帘,打量他的衣裳:“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臭毛病吗?一定要穿得这么醒目?”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诈死的人吗?   不过,想想前世他也是这么正大光明的就跑回京城去了,连化名姓氏都懒得用心换一换。   也是无语。   刚在辕坐上挨着小幺坐稳的朝秦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车内,童观止笑道:“二丫觉得我醒目,大概是你眼中只看得到我吧。你摸着良心说,是人醒目还是衣裳醒目?”   林二春侧身坐,不想回答。   “那让我摸着你良心问问,让它告诉我。”他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着,手就往她胸前探过来,隔着一道帘子还有两个大小伙子,林二春不惯他。   巴掌刚要碰到他手腕,他突然手往下去了,摸了摸林二春的肚子,柔声问道:“累不累?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二春微顿,垂着眼帘靠在他身上,道:“不累。朱守信跟我商量了一下组建镖局的事情,他给介绍了个人,我打算让小幺过去,第一次接触这个,不懂的地方很多,就多聊了一会。”   童观止盯着她发顶赞道,“二丫如此厉害,我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么厉害的女人是我媳妇,我眼见着她一步一步越来越厉害,我真是有旺妻命啊。”   林二春抬眸横了他一眼,“拐着弯的夸赞你自己。”   童观止没笑,突然认真的道:“逗你的,再说这也不是自夸。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将一切都归咎给命,我要是真自夸应该说,媳妇,我厉害吧,你相信我吧,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什么都不用怕。”   “我知道二丫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我身为人夫也没有真的给过你依靠和助力,跟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日后二丫会越来越厉害,是不是就更不需要我了?”   林二春歪着脑袋看他神色,总觉得他是意有所指,她垂下头,说了句:“怎么会呢?”又道:“我知道你帮过我,你就是我的底气,要不是因为有你,我很多事情都不敢做。”   “是吗?”   “嗯。”   “会一直是吗?”   林二春贴着他胸膛上,“会。”   她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庙里做晚课,听了会,也耽误了点时间。”   童观止一手扶她腰,轻轻捏着,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们念的什么经?”   “好像是三归依吧,蚊子嗡嗡嗡一样也没有听清楚。”   童观止就笑了,下颚轻轻搁在她肩膀上,“没听清楚还是因为对经文不熟悉,我再给你讲讲,三归依,归依三宝能永远解脱一切众苦。有三义:为远离生死之恶,为求出世涅盘,为利益众生......”   他声音本来清越,因为压低了,缓缓的语调听着像是溪流潺潺,马车沿着山峦边的小路转弯的时候,林二春已经有了困意,含糊说了句:“老给我念这个做什么,好困,不想听这个,你真想阿旋出生之后当和尚啊......”   童观止轻声道:“你不想听下次我换一本,这个就算是,”   他还没说完,她已经睡着了。   童观止笑了笑,还是将话说完了:“是念给我自己听的,因为当着二丫的面念,才更有效,记得更牢固。”   他不敢不好好记着。   赵柯猜得不错,他是得学着行善积德,最起码不主动作恶。   不是他突然变的大慈大悲了,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童观止也是愿意做个好人善人的。   如今,却是他不得不如此,不敢不如此。   “……出家人不打诳语,尊夫人是童子命,命途坎坷,六亲缘薄,子女缘浅无疑。夫妻缘模糊,虽有变数,但命格大势已定,也不甚乐观,这一点老衲不会断错。”   “老衲不会逆天改命,不过,夫妻缘是因也是果,她既为此而来,因此而往,亦当由此而解,有多少福泽造化,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不过,相由心生,定由心而动,也并非一成不变。”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施主可以回头看看,这一路上因因果果,是否正如老衲所言,善因善果,恶因恶报,该怎么做,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童施主行事之前,不妨多读读经文佛法再做决定,佛法无边,积德行善必有后福。”   听起来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若论口舌之争,他还真没有输过谁,可那天寒山寺的老和尚却让他沉?了。   他一项胆大包天,用白洛川的话说,他有气死人的自信劲。信己不信命,更不会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神佛之上。   在他看来,求神拜佛,那不过是,弱者无能为力的表现,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好自欺欺人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业报和来世。   可笑吧,但是这些话,他还是烂熟于心。   以前,他看佛经,不过是图一个心静。如今他看佛经,却是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三思而后行,全部都在他一念之间。   如果老和尚说的是真的呢?如果她的福泽真因为他呢……   他犹豫了。   哪怕这老和尚是骗他,他也不得不乖乖上当受骗。   子女缘浅不浅,他根本就不在乎,人生年不满百,他又能往后看到几代子孙?真要断绝,他也没办法,管不了了。   昔年秦皇汉武还想着千秋万代,结果呢?   浅就浅吧!   能够有更好,如果没有,他也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当林二春说有孕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先懵后惊,而后他跑到寒山寺拿这个消息打方丈的脸,多少年,他没做过这样炫耀的事,那时才是真正的喜。   那老和尚一脸淡然祝贺他:“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无中生有,老衲说过,一切都在施主一念之间……”   他做过什么善举才得此福报?   童观止仔细想想,大概就是将土地本价出让,优先给原本的雇农。   历朝历代,土地都是生存的根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出售土地,有些人家宁可卖儿卖女也要保住土地。   他即便是卖出时价,能买到也是难得。消息刚放出去的时候,很多大户人家找上门,不过是考虑到祖坟还在这里,才只出让给乡邻,施恩乡里,结个善缘,免得一些牛鬼蛇神走投无路扰了先人清净。   还是那句话,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愿意做个善人。   所以,他的阿旋真的跟这一举动有关系吗?   方丈继续含糊其辞。高深莫测,一脸玄虚。   而他心里不愿意相信,那明明是他自己亲自播种得来的,跟佛法无边有个屁的关系!   一面如此想,一面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之后前门街失火,虽然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但,正如他跟林二春说的,他有点儿准备。自己能逃出来,也能够救别人,救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是能够救一些的,他煎熬再三,权衡许久,熬到自己也受了伤才打定主意,谁也没有救。   一旦救了,露出破绽,还会有无尽的纠缠。   以前他会果断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人知道下定决心之后。他心里的恐惧。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却也因他而起,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补偿,可她怀孕之初还是受了太多苦,九叔说妊娠反应因人而异,这也正常。   可他还是有点说不清楚的忐忑,总算到了今日,稳定了。   他依旧悬着心。   这次,难道他不知道是个为童氏族人,为他自己报仇出气的好机会吗?   若在以往,依照他的个性,机会摆在眼前,他能放过才见鬼了,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根本不在他的第一考虑范围内。   现在,他却不得不顾及着。   还是先忍忍吧,再另找机会。   佛法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圣人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所以。他不主动害人,出气也不会连累了不相干的人,可如果他花点钱,只是支持他们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这总不能怪在他头上吧?   这些都不着急,且看着吧!   他如今更在意他的一对儿大小宝贝,实在不行,就这么过着也不错。   这会儿林二春睡着了,发出浅浅一声呓语。   近来她睡觉呼吸声有点儿重,童观止往后靠了靠,让她靠得平缓一些。   然后低头去看她,脸上的肉回来了,比两个月前要丰腴,盈润健康,随着马车的晃动白豆腐似的颤了颤。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林二春眉头微蹙了一下,童观止挪开了点凝视她,见她没有醒来又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她脸上戳了戳,不期然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她那么胖。倒在地上撑着想爬起来,撑到一半突然大惊失色,体力不支的倒下去了,她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面上神色精彩纷呈,以至于,他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有这么逗的姑娘,居然被自己给胖得吓到了。   像是发生在昨天,细节他还记得很清楚。   现在想想,也许那老和尚说得不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他。   “童观止......”林二春突然动了动,呓语模糊,好像是在喊他。   她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又美好,睡梦中卸下了所有心防,她还是如此依恋他。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在,二丫。”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微张着。头在他胸膛上拱了拱,换了个姿势,然后不动了。   “我在。”他又低低的说了声,手指轻轻绕着将她鬓边毛茸茸的碎发,拨到耳后,又伸手碰她还没舒展开的眉心,“我一直都在。”   天边最后一缕余晖透过车壁上的镂空窗照进来,将他们圈在光影里,给裹住两个人的水蓝披风镀上了一层暖色。   到家了林二春才醒。   每天睡前童观止都会跟她聊天,她还以为他晚上会继续谈在马车上说的那个被她岔开的话题。她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答案。   他再问,她就告诉他。   他一直是个执着的人,想要什么非得达到目的不可,相处越久,林二春越了解他这一点。   尤其是,她越回避,他会越让她无路可退,不得不面对。   可,这次他没有。   一连几天都不曾再提过。就像是忘记了。   他不提,她也没有主动再提起来。   又过了几天,天越发冷了,后院两畦菜地却都发芽了,活了。   两片整整齐齐刀切一样嫩嫩的绿,长势喜人。   童观止站在菜地中间边忙着洒水,边问:“二丫觉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林二春对莴笋和萝卜并没有特别喜欢,意兴阑珊的道:“还行吧。”   童观止笑道:“那就好,那我以后就按照这个来伺候。”   他说着就陡然目光发亮,林二春心生警惕。 第231   转眼就翻过了年。   进了正月,小幺就离开了,搬去了镖局。   旋里镖局最终选择开在了苏州府,这镖局就是林二春用来自保的,自然不能隔得太远。   而且苏州府客观条件也很适合,不仅水陆交通便利,而且因为前一阵接二连三的出事,追查荣绩和忠义王余党,朝廷几乎是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宗旨,将整个苏州府的地下生意都清洗了一遍,如今虽然有点萧条,但是干净。   只要有门路,手续合法,做起生意来其实很顺畅。   苏秩也是个妙人。   前朝时候,他当过兵,做到了都教头的职务,掌教习之事,后来战败,前朝也亡了,他就返回家乡做了捕头了,前朝像他这样的经历的兵将并不少,所以五湖四海都有他的战友和他带出来的兵。   有混的不错的,跟他一样在衙门当职,也有走偏门的。入了绿林的,可以说黑道白道,他都有点儿门道。   掌镖局算是对了他的路子了,他打理起来毫无压力。   说他妙,还不仅仅是在能力胜任上,还在于他的个性。   林二春没有见过他,只从朱守信的描述和童观止搜罗来的信息里,就能很好的了解他。   说好听点苏秩就是有点儿理想至上。不会受人左右,也不会屈从现实,执着的追求自己的梦想。像所有读书人都立志于取得功名一样,苏秩执着于能领兵打仗。在于领兵本身,而跟立场没什么关系。   答应朱守信的邀请过来管理镖局,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跟梦想最接近的工作了,一样是教人练武和学纪律,一样是为人服务。唯一不同的是教导的对象是林二春让人从四处寻来的孤儿。   苏秩在外游历的时候也做过镖师,可没有哪个老板给过他这么大的自由和权限。   他对这个新工作甚是满意。   朱守信告诉他,幕后出资的老板是个女子,经营镖局只是顺便,实际上要做的是护卫工作,保护老板才是首要。他也没有像时下一些武人一般有什么抵触情绪。   眼下看来他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   这也省了林二春很多事。   说起来,林二春并不怎么擅长施恩和御下这些事情,但是她身边有一个现成的老师主动教她。恨不得大包大揽,就怕她累了,所以她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镖局步入正轨,她也收回了心思,一心待产。   而这时,她的肚子明显往下坠了,肚皮紧绷发硬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有点儿疼,大夫和产婆早就住在前院了,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生。   身体越沉,她反而越淡定,心里很平和,反倒是童观止,尽管大夫和产婆都说过她的胎位很正,孕期护理的也很好,没问题,他还是紧张得不行。   白天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晚上,只要她稍微动一下,他就能够从床上弹起来,还闹了几次乌龙将大夫给扯过来了。   林二春现在是真的在考虑要跟他分房睡,她身体沉重容易酸麻,本来就睡得浅,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扰得更睡不好。   “不行。”童观止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晚上我保证不吵你,不看着怎么行呢......”   林二春突然蹙了一下眉头,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童观止赶紧收声,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直到林二春缓了缓,平静的道:“阿旋刚才踢了我几下。”   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多么活泼好动,童观止是知道的,那是能在他媳妇肚皮上踹出脚印来的祖宗,他如释重负,叹道:“这家伙真是......”   还没叹完呢,林二春突然身体一僵,然后垂眸向下看,她伸手摸了摸裙子,再抬起头来,冲呆呆的看着她的童观止道:“我这次好像真的要生了......羊水破了。”   童观止只听见了前面的那句,许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次数太多了。这次他反应慢了几拍,有点不可置信。   林二春冲他点点头,“真的,这次是要生了。”她裙子都已经湿了。   童观止眨巴了一下眼睛,陡然回神,冲着屋外咆哮:“叫大夫,叫产婆!”   林二春刚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就赶紧过来将她抱起来了:“你别乱动。”说话间碰到她裙底的濡湿,他手上不由发颤,加快脚步进了隔壁的早就布置好的产房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紧张的捏住她的手问:“是不是很疼?”   林二春摇摇头。   她还没有什么感觉,这跟她记忆中生阿策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好像是先疼起来了......她这会儿才有点紧张了。   两个产婆就住得近,先到了,两人摸了摸林二春的肚子,刚问了她几句,大夫也到了,号过脉之后,淡定的道:“离生还早呢,现在还没有发动,我给你熬一副助产的药,你先歇着养精蓄锐,别乱动,最好别下床走动,喝了药还得等一会才能发作,什么时候肚子疼了,再叫我。”   老大夫说得清楚明白,林二春心里有了底,渐渐平静了。   童观止心里却兵荒马乱,看她喝过药,又陪着吃了晚饭,后来还帮林二春简单的擦洗了一下,他已经问过一百遍了,林二春还没有发作。   天黑的时候大夫过来扶了一次脉,知道孩子都还好好的,林二春放下心来,可童观止依旧急得像猴子。   在劝阻无效又赶不走之后,林二春干脆闭上眼睛打算先眯一会,眼不见为净。免得被他传染了跟着紧张。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跟童观止在后院,童观止在菜地里拔萝卜,可他拔了半天却一个也拔不出来,她在边上看得着急,要过去帮他,刚走到他身边,他突然站直了,高兴的举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红彤彤水萝卜给她看。他那样子看起来真傻呀,林二春让他放下来,他不听,还一把抱在怀里了,冲她笑:“二丫,这可是我生的。”   林二春突然就醒了,睁开眼睛就对上童观止正不安的脸。   他站在床边,摇着她手,焦急的问““二丫,你是不是痛了?别怕啊。”   林二春是在黎明时分发作的。   童观止被请了出去,他还想赖在这里,听说有些男人见了女人生产的过程会产生心理阴影,林二春坚持赶他走,他只能待在外面的花厅里,焦灼不安。   起初林二春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他跟她说话,他走来走去。   到后来,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赶紧生出他们的阿旋。   可这个过程如此漫长又煎熬。   外面天亮了,又慢慢暗了下来,她统统一无所知,直到她疼着疼着,又突然不疼了。才惶然惊觉,居然已经过去一天了。   大夫已经不顾男女之防进来了,说了什么,林二春浑身都木然了,根本没有听见。   疼的时候想着赶紧解脱,不疼了,又只剩下茫然和害怕。   而童观止已经快疯了,跟着大夫到院子里被冷风一吹,他才强自恢复了冷静,语气却克制不住的慌乱:“九叔。”   “情况不大好。再这么下去,孩子保不住,大人也有危险。”   童观止几乎站不住了,膝盖一阵阵的发软。   老大夫沉着脸道:“我再加大药量试试,你要有心理准备,这药分量大了会伤身,到时候你媳妇......”   童观止的双眸霎时就红了,一把攥住了大夫的手腕,力道之大,手上筋络都现了出来,语无伦次的将他打断:“我们不生了,不生了……我媳妇……二丫不能有事。”   老大夫挣脱不掉他的手,瞪着他道:“胡说八道!生孩子岂是你不想生就不生的,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不生,大的小的都有危险。   你赶紧放开。等把这个生出来,之后你想要也没有了,这药伤身,你媳妇以后也不能再生了。”   童观止闻言愣愣的松开手,“那她这次是不是就没危险了?九叔,你得保证她没有危险。”   “生孩子哪有不危险的……你再拉着我也没有用,我只能保证我会尽力而为。”   可见童观止这模样,老大夫语气缓了缓。安慰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点事都经不住,你媳妇身体底子好,养的也好,换了别人拖了这么久了早出问题了,可现在她和孩子还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九叔你不能骗我。”童观止虚脱般站在风里,心里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如今,只要能母子平安,他已经别无所求。   大夫见状,摇了摇头走了,“我去拿药。”   童观止没听见,他还需要尽快平复心情,然后去安慰正辛苦生孩子的女人。   “二丫。别怕,没事的,你只是太累了,阿旋也有点累了,你们先歇一会,九叔很厉害的,他拿药去了,等喝完了药,很快就能跟阿旋见面了,只是还得辛苦你了。”   “生完阿旋,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辛苦……”   他握着她的手,低头,放在唇边亲了亲。有温热水滴落在林二春的手背上。   他这么怕,她突然就不怕了,打起精神来往上撑他下巴:“让我看看。”   童观止握紧她手贴在面上不肯抬头。   林二春轻声抱怨道:“你口水都滴在我手上了,脏死了。”   他嗯了声,脸用力在她手上蹭了蹭,然后迅速抬头,林二春什么都还来不及看到,他就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啧啧啧亲着,在她嘴上留下一片口水印,赌气似的问道:“脏吗?”   这时身后传来用力的一声咳嗽。   童观止赶紧起身。   林二春慌忙伸手去抹嘴上的痕迹。   大夫已经到了跟前了,手上端着一碗药,沉着脸冲两人道:“把药喝了。”   这次喝过药,林二春发作得很快。   破晓时分,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紧张过了,担心过了。害怕过后,如老僧入定般沉寂的坐在花厅的童观止赫然睁开了眼睛。   过去了两个日夜,终于生了。   林二春身体疲惫至极,困倦之极,可精神却有点儿亢奋,童观止进来的时候,她正侧身想坐起来,让产婆将孩抱过来给她看。   母子平安。产婆也如释重负,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知道林二春担心,赶紧应了声,“夫人稍等,小少爷正俊,眼睛都睁开了……”   只是刚出生的婴儿还得收拾一番,林二春没有马上看到孩子。   童观止听说孩子没事。先过来看媳妇。   他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当林二春冲着他一笑,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有眼圈越发的红了。   林二春先道:“别哭了。”   他猛然回神,下意识转身,然后伸手去抹眼睛,眼睛虽然疲惫,但干干的……   上当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笑。   童观止绷着脸转身。林二春笑得歪在床上,哎哟了一声,疼的。   他赶紧过去扶她,头顺势轻轻的靠在她肩膀上,腻了一会,扣着她汗湿的头发,喉头发硬,依旧说不出话来。   林二春拍拍他背。道:“恭喜你呀,童大爷,你当爹了。”   “嗯。”他勉强挤出干涩的一声,“同喜。”   这两个字都破了音。   等童观止抬起头来,产婆才抱着收拾好的孩子过来。   林二春不用她教,自己熟练的抱了过来,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孩子。   刚出生的阿旋,面上有点儿红,额头上皱巴巴的小老头一样,眼睛还真的睁开了。   童观止很快就道:“额头眼睛?子和脸像我,嘴巴人中下巴像你。眉毛还没长出来,暂且看不出来。”   的确分工似的。   一半像他,一半像她。   他们的阿旋,并不是特别像她的阿策。 第232   凉州。   东方承朔带着几个副手从城郊大营回府,刚将手中的马缰扔给跟随在身后的长随,长史曹彬已经恭敬的迎了出来。   行礼过后,曹彬将这半个月府中、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收罗到的重要消息,捡要紧的跟东方承朔汇报。   东方承朔有要事跟几个副将商议,到了前院议事厅门口,正要挥退他,曹彬突然又想起来一事,郑重的道:“侯爷,有个自称绰罗斯·蒙哈木的人七天前来求见侯爷,他说跟侯爷是故交,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侯爷面谈。”   东方承朔脚步一顿。   他印象中可并没有这个名号,不认识。   不过,“绰罗斯”这个姓氏他却是有印象的。   他还真认识一个此姓氏的人。   一个瓦剌人。   西北瓦剌部跟前朝皇室是历代姻亲,当年东方承朔跟随武德帝征伐前朝之时,瓦剌部的首领绰罗斯·铁木合就跟他在战场上比拼过,不过前朝败亡的速度太迅速了,这铁木合见形势不对,就退到玉门关外去了。   前朝覆灭之后,瓦剌部也沉寂了一阵,到东方承朔被招回京任御林军统领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瓦剌部内部起了内讧,绰罗斯争权被推翻。   一直到今年年初,新首领为了跟大夏交好,派过使臣到京城,武德帝还给赐了个什么官职给人家。   现在居然来了个绰罗斯找他......   一个败寇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东方承朔并没有什么兴趣。   曹彬道:“他拿了个信物让下官交给侯爷......”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寸宽寸高的古朴木盒子,神情凝重的呈给东方承朔看。   东方承朔目光微凝。   他沉着脸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红珊瑚耳环,五颗珊瑚珠攒成一朵花,七八根细金丝一端做花蕊。一端做成了流苏,耳环总长约两寸了,跟时下流行的耳饰比较起来太长。   这是东方承朔让曹彬给林二春准备的第四份礼物。   他离开江南已经四年了,离京也近三年,前两年他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还得防着武德帝的暗查,事务繁杂,都需要他一一安排妥当,没有时间顾得上儿女私情。   不过,最近这一年多来。诸事都已经进入正轨,他也陆陆续续派人下江南四回了。   每回都给她准备了礼物,这对耳环就是最近一次三个月前送过去的。   只是每次派出去的人都说没有碰见林二春,她不是外出寻找酿酒的材料去了,就是去谈生意去了,行踪总是不定,她一个女人,似乎比他还要忙碌。   之前的礼物都是她府上管家收了,他也从不曾等到她的回信,最近正打算再派亲信去江南一趟,这是最后一次。不等到她的人决不罢休,他还打算等这阵子忙完了,如果能腾出手来,他就亲自去迎她,应该是足以表现他的诚意了。   晾了她两年,又给了她一年的时间去缓冲,如今他年纪不小了,而她也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声名狼藉的姑娘,而是名满中原的酒娘子,就连在这凉州偏僻地方,她的名号也时不时的传了过来。   想到陆陆续续得到的关于林二春的消息。自动过滤掉那些不好的传言,东方承朔嘴角微微扬了扬。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短短几年间已经初露锋芒了,不管旁人怎么说,他信她!   他不想再等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个姓绰罗斯的瓦剌人拿着他给她的礼物过来了。   这也太奇怪了。   曹彬作为平凉侯府的长史,是对东方承朔的这一私事知道的最为清楚的人,每次给林二春的礼物都是他打点的,也难怪他会如此郑而重之。   “啪”的一声,将盒子扣上了,直接收进了怀里,东方承朔沉声问道:“那人在哪里?”   曹彬道:“他说会在凉州城等侯爷的消息,就住在城外四十里外的陇原庄,这七天他每天都会过来,算算时辰,再过一会应该会过来。”   “陇原庄?这是什么地方?”   曹彬有点心虚的道:“下官派人去查过了,那里以前是无主的荒山,属于凉州,河州,秦州三地交汇处。”   说是三地交汇,其实就是三不管的荒山,不过划分给了凉州。   “如今是一处农庄,主家姓荣,正是......”   说到此处,曹彬迟疑了一下。   他虽然一直垂着头,但眼角余光却悄悄留意着东方承朔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越发心中惴惴,忐忑不安的说道:“正是汉王侧妃荣氏。”   东方承朗成年后出宫建府,被册封汉王,已经于四年前娶妻,不过并非正妻,他身边只有一个侧妃荣氏,正是荣绘春。   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虽然曾经是最为亲密的堂兄弟,但这三年从东方承朔回到凉州封地之后,他们就断了往来了。   以前东方承朔在外征战,还是五皇子的东方承朗隔三差五的就写信过来,或是派人过来,到东方承朔流落江南的那一年,五皇子还亲自下江南找人,如今都分开三年了,却一封信都没有写过,一份礼也不曾送过。   在曹彬看来,汉王是认为东方承朔身体毁了,又被武德帝疏远了,再也帮不上他的忙了,没了利用价值,所以才切断了联系。   总之,侯爷跟汉王两人的关系肯定是疏远了。   如今汉王侧妃都来侯爷的封地置办产业了,却没有知会侯爷一声,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他作为长史,是侯爷心腹,可居然隔了这么久才知道,还是因为一个瓦剌人找上门来。他觉得蹊跷才去查到的,这已经是严重的失职。   侯爷自从身体中毒之后,脾气就变了,以前是冷峻寡言,如今也寡言,但脾气却很大.......这次他可要惨了。   果然,东方承朔眉心隆了隆。   不过,他却并未发火,只沉?着,神色阴沉不定。   曹彬硬着头皮解释道:“三年前陇原庄还只是一片荒山,因为不适合种粮食,地方又十分偏僻,有人来买,就卖了……建了这处庄子,庄子没什么特别的,五个小山头,一共有四百一十亩山地,这三年来这庄子里的人也很老实本分,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下官派人查过,庄里面种的葡萄,今年是陇原庄的葡萄第一次熟。”   葡萄来自西域,前朝时候皇室极喜欢葡萄酒,派人在晋中专门种植葡萄园,专供酿酒之用,其他地方倒是少见栽培,后来战乱,这些葡萄园被义军都放火烧了。曹彬在京城的已经几年没有见过此物。   还是到了凉州,因为凉州属玉门关内第一重镇,算是西域入关的门户,是有人种植葡萄的,只是数量不多,在几年前一场大旱之后就更少见了。   大夏和西域还未恢复往来,平凉侯府这两年吃到的葡萄也已经很少了。   没想到,眼皮子底下,有人悄没声息的种了一大片,再悄没声息的运走也不难。   东方承朔没有打断,曹彬便继续解释,越说越琐碎:“听说一亩地能产葡萄上千斤,这还是第一年,之后五年只会越来越多,这成千上万斤的葡萄他们却并不准备出售,都是要自己留着的......”   实在无话可说了,他才悻悻的闭了嘴,等着东方承朔的发落。   东方承朔凝眉思索,一时没有言语。   这时,侯府门口的守卫进来了。   “禀告侯爷,门外一个自称是绰罗斯·蒙哈木的人求见。”   东方承朔跟几个副将挥了挥手,几人拱手告退,他才道:“让他进来!”   他倒要看看此人玩的什么花样!   等东方承朔换了身常服后过来,看到在大厅里等候的男人,还真是吃了一惊。   “是你!你就是那个什么绰罗斯·蒙哈木?”   牟识丁冲他拱了拱手施礼,神色平静,道:“侯爷,好久不见。”   东方承朔探究的打量他。   牟识丁,林二春的第一个也是最亲密的合伙人。当初他还没有离开江南的时候,他们俩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当初他还因此而误会了此人是林二春的入幕之宾。   他自然是有印象的。   而且这一年多,他派人下江南,总找不到林二春的人,底下的人为了交差,也查过不少消息,其中就有牟识丁的。因为此人来历不明,还特意多花了点功夫,刚是有了点眉目。   还真是没想到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东方承朔就恢复了从容,等坐在上首正中的位置了,他才道:“听说你是从北地?河出来的,怎么,现在又成了西北瓦剌人了?这就隔得可有点儿远了。”   牟识丁道:“要活命,自然需要点曲折迂回。我也确实是从北地?河入关进的大夏,侯爷查到的也不假。”   至于为何有这番遭遇,自有一番艰辛万苦,隔了快小十年了,牟识丁再想起往事已经平静了。   “从西北到东北,也是辛苦。”东方承朔似感慨似嘲讽。   牟识丁道:“侯爷不也从江南到凉州,大家彼此彼此吧。”   东方承朔?了一瞬,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   牟识丁落座的时候,东方承朔才问道:“林二春,她知道吗?”   牟识丁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曲了曲,收紧,又放开,很快平静的道:“与她无关。”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你找我所为何事?”   进了正题,牟识丁一点也不含糊:“合作。凉州之地苦寒,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侯爷需要招兵买马,靠这点儿封地产出,想来过得有点艰难,人手我没有,不过我有银子。   而我需要回我的家乡,日后想借用侯爷的兵马,拿回本来该属于我的一切。”   东方承朔挑挑眉。   牟识丁又道:“我先拿钱,侯爷事成之后再帮我,说是合作,可不管怎么算,侯爷都不算亏本。侯爷怎么说?”   东方承朔眯了眯眼,道:“绰罗斯......我怎么相信一个前朝公主的儿子?还是个流亡异乡的失败者?”   牟识丁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地上放着的几口箱子,他一一掀开,顿时金光闪闪一片。   东方承朔随意一瞥,嗤笑:“这些本侯还不放在眼中。”   至多不过万两吧,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些当然不少,可他堂堂侯爷,武德帝的亲侄子再缺钱也不至于缺这么点儿,这点还真不够他看在眼中的。   牟识丁不疾不徐道:“这些是我这四年的分成,不过九千九百五十二两,是不算多,不过,侯爷应该清楚这四年两度春名下多了有多少酒庄和女子酒肆,收入基本上都投进去了。   这之后一年年出的酒会越来越多,而酒这种东西,还是越陈越贵,最近的斗酒会上,一瓶陈酿五年的四食醇卖出了二十两的高价。”   东方承朔没吭声,牟识丁笑了笑继续道:“侯爷也该清楚这四年大夏有多不太平,头两年匪患凶猛频繁,朝廷几乎年年都在四处平叛,这一两年又各处轮流赈灾,川蜀之地旱灾和匪患同时爆发,灾民将知府都斩了,仅这一地就闹了大半年才平息,百姓苦不堪言,能卖出的酒自然有限。   如今,朝廷大力剿匪,中原已经恢复安宁,荡平匪患指日可待,百姓舒坦了……所以我往后的分成只会更多,两度春里面就有我的四成。”   东方承朔又惊讶又酸涩:“四成?她待你还真大方。”   待牟识丁这么好,就是待他很差。几年了,也不肯回应他。   牟识丁?了?,他不否认,林二春的确待他大方。   他虽然一开始出的本钱比林二春多,但酒是她酿的,点子是她想的,他只是在外跑生意,跑腿谁不能做?他虽然看似更辛苦更忙,可他自己也清楚,真正有价值的还是林二春的酒方和策略。   何况,最开始他有五成的分成。能说她不大方吗?   是后来搭上了东方承朗,他们俩才从各自分成里拿了一成出来送人情打点了。   林二春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希望,来找东方承朔,他就已经做了选择,再虚情假意的羞愧也没什么意义。   就当一切都是他辛苦换来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这几年,林二春说是在外找酿酒的材料,常年不着家,几乎一应琐事都是他在打理,可以说一千多天啊。他几乎一天休息的时候都没有。   没有他,她也不能安心只管酿酒。   这些话,本就是林二春自己说的。   林二春还说过,让他衣锦还乡,心想事成。   她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他也隐瞒了,可谁能没点儿秘密?   他有,林二春也有。   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所以,何必心虚?   牟识丁面上坦然。继续道:“还有陇原庄,那里都是用来酿葡萄酒的,其中一个山头一亩山地的葡萄产出是一千五百斤,有四百余亩,葡萄出汁能达到七成,全部酿成酒,侯爷可以自己算算有多少。   葡萄酒在前朝的时候什么价侯爷应该清楚,如今大夏跟西域又断了往来,又是什么价钱......”   “这些东西也是你的吗?”东方承朔突然冷笑着问。   牟识丁被如此嘲弄打断了也不恼,他顿了会儿,看着东方承朔道:“这些的确不是我的,整个陇原庄都是给荣绘春的,也算是给东方承朗的吧!侯爷要吗?”   只是陇原庄和那些葡萄收入,而不包括葡萄酒的酒方。   这给了荣绘春之后,林二春就不打算再扩大产业了,对荣绘春,也到此为止。   牟识丁不知道林二春跟荣绩的约定,只觉得她是真大方,也是真傻,而不仅仅对自己特别,对荣绘春也是,他们两度春要东方承朗庇护不假。但给的也确实不少了。   见东方承朔眼皮抬了抬,他笑了笑:“而今年还是最少的,接下来的五年里,只要不出现天灾人祸,这些葡萄的收成只会更多。葡萄酒半年可成,一年后滋味更佳,两年也别有风味,不用担心会卖不出去浪费……   如果,这些侯爷都不放在眼里,毕竟凉州城是侯爷的封地,不差这样的山头,弄到葡萄苗也容易,可是如何种,如何才能种得更好,还有如何酿葡萄酒……呢?侯爷一点也不动心的话,就当我没开过吧。”   他说完,屋内静悄悄的,好一会儿,东方承朔才问:“酒方她能同意?”   她,是林二春。   牟识丁懂,他看看东方承朔,突然有点同情他。   林二春对东方承朔的厌恶都是毫不掩饰的。他送去的东西,林二春看都不曾看过一眼,牟识丁每每给她写信提及东方承朔派人来了,她也从不曾理会,回信也一字不提,他可以确定,就算童观止死了,她肯定也不会选择东方承朔。   虽然她不曾说过,牟识丁却怀疑,也许她还认定童观止之死跟东方承朔有关,所以才如此处心积虑讨好荣绘春。讨好东方承朗,寻求助力。   而自己……却来找东方承朔。   他对东方承朔的同情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就冷着脸道:“我说了,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什么也不知道。”   果然是这样。   不是她主动找他。   东方承朔早有猜测,却还是有点失望。   也许她不知道他跟东方承朗关系破裂了?   他阴沉着脸又问:“为什么?”   林二春依附东方承朗,牟识丁却找上了自己,为什么他要背叛林二春?   而且,眼下,至少在明面上,东方承朗比他这个落魄侯爷要有前途的多。他甚至只是个侄子,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选他,而不是东方承朗?   他跟东方承朗兄弟不合,他别有盘算,牟识丁一个外人又为何会得知?   牟识丁如果不知道这些,借给他几个胆子,他应该也不会敢挑拨他们兄弟关系,更明言他有不轨之心了,那不是找死吗?   牟识丁闻言却松了一口气,看来有戏。   “因为我们都是有野心的可怜人吧!”   他们这样的人顽强不屈。不会放过半点微末希望,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去试试,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他懂东方承朔。   就算先前还有一丝丝不确定,如今这一试不就试出来了吗!   东方承朔冷声问道:“以前你我见过?”   他问的是更久以前。   虽然是问,语气却笃定。   牟识丁是了解他的,他的视线从东方承朔面上挪开,微微仰头看着门外碧空如洗,目光有点悠远,瞬而,笑了。   “侯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他收回视线,怀念又伤感,“我曾经在战场上见过侯爷英姿。”   那样的东方承朔,大败他父王的东方承朔,岂是东方承朗可比的?   “我父亲虽然败了,却对侯爷很是佩服,回去之后还多次提及侯爷真乃当世英雄!我也十分期待早日看到侯爷,再创辉煌!”   东方承朔也想起那场仗,以及过去,他打的每一场胜仗。   那时,他身体强健,武艺超群,还是战无不胜的战神,那时,他的精锐心腹神武营还在,那时……   未完待补,(/□\) 第234   “如今这消息都传得人尽皆知了,潘泊生想要卓香琪母子的命,让我中秋之前拿童家最值钱的东西去青州找他,不然叫我童家绝后,至于这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让我老头子自己掂量着办,别装蒜。”   童柏年摇了摇头,靠在摇椅上,抱怨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君子之风。”   林二春诧异的问道:“最值钱的东西?”   这几年觊觎童氏财富的人不在少数,态度好的想方设法的讨好童柏年,态度差点的明抢的也有,别说童柏年了,就是林二春都已经见怪不怪。   所以能够让童柏年都动气的东西,肯定不是金银珠宝。   可除了这些,童家还能够有什么让人动心的?   林二春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鸡心石。   那次沉船事件之后,她就将这块石头还给了童家,童柏年在一年多后见到她,看在阿旋的面子上,还是将她狠狠的训了一顿,之后还是将东西给她了,并言明不会再有第二次。   林二春这才知道,这块石头叫聚灵石,是童观止的母亲带来的嫁妆,童柏年视之如命,能够让童观止给她,可见是真的认可她的。   童观止的母亲、自己的婆婆袁氏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来历。童观止知道的也不比林二春多,他出生之后没多久袁氏就去世了。   童柏年二十二岁就成了鳏夫,此后独自抚养童观止长大,到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六年的和尚生活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绝对是真和尚。也足见老爷子对已故婆母的感情。   不过,童柏年却很少跟童观止提及袁氏,可以说,林二春和童观止二人都是通过童柏年给他们的那些袁氏留下的遗物。才对袁氏有点儿了解。   有一点很奇怪,袁氏死后被童柏年安葬在嘉兴城外,并未入童家祖坟,林二春曾问过童观止,他说这是他母亲自己要求的,具体是什么原因,老爷子不曾跟他说过。   这聚灵石的来历也就到神秘的袁氏为止,至于最初从哪里来的已经不可考。   童柏年说这石头有招魂凝魄的作用,不过如何使用他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神奇的作用,究竟能不能百试百灵?   童柏年说得含糊其辞:“也要看缘分吧。”   聚魂,听起来也挺玄妙的,玄归玄,可大千世界,本就无奇不有。   更何况,林二春还亲身体会过聚灵石的作用,她能重活一世也是托了这块石头的福。   在她看来,这聚灵石绝对是远超童氏所有财富的大宝贝。只是,还得有个前提——如果知道如何使用的话。不然,也就只是个挂在她脖子上的装饰罢了。   这样神秘的家传宝贝,林二春一直十分谨慎,怕被人察觉有异样,她塞在衣领之下,平常碰都不敢多碰啊,可居然还是被外人知晓了。   她想,如果消息是更早之前透露出去的,那肯定会比如今更不得安宁。她只当是最近才走漏了风声,可是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之前童柏年还在外面奔走,做出儿子死了凄苦报复的模样,可如今也都好好的待在这小镇上,镇子里也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她诧异的问童柏年:“爹,是鸡心石吗?他们知道有这个鸡心石的存在啊?”   童柏年嗯了声,看着童观止,林二春也去看童观止,顿时才反应过来另一条信息,问:“顾凌波早就知道这聚灵石吗?”   几年前林二春就因为顾凌波已经生过气了,童观止当时还说要跟她解释,可那是她被他折磨得根本不想听,再后来,就被他用别的事情给岔过去了!之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也认定了顾凌波是白洛川的心上人,原本以为童观止跟这个女人没有关系,可对方居然知道聚灵石。   童观止说过这是他娘给儿媳妇的。   那顾凌波为什么会知道?   他们曾经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林二春的确是有点心里不舒服,不过要说是生气却也谈不上。   她相信眼下在童观止心里,就算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可也绝对不会有女人能越过自己去,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可自信归自信,但,前女友对现任来说,怎么都是一根刺。   林二春目光森森。   童柏年扫了她一眼,靠在摇椅上,边晃边道:“她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你不知道,当年还是这小子第一次动心,那时......”   童观止先无奈的打断他亲爹:“爹,顾凌波知道的不多,也不是我告诉她的,顾家是怎么有所耳闻,你不说我也不清楚,而且她根本就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她也没有见过。你故意这么让你儿媳妇跟我闹,有意思吗?”   话是对童柏年说的,却是在跟林二春解释。   童柏年半眯着眼睛哼了声:“有意思。”   童观止真是服了这老狐狸了。   那就无话可说了。   童观止又笑着安慰林二春,“二丫,酿酒的温度过高了就会变酸了,成了醋,你的眼神真是太烫人了,这是吃醋了?”   林二春盯着他好一会,童观止正要再说点什么,她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晃晃悠悠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了,问童柏年,   “顾小姐她既然早就知道有宝贝的存在,怎么现在才突然行动?当年唾手可得的东西她不要,现在公然绑了卓香琪和孩子,就不怕卓家人报复?”   林二春还记得卓香琪跟她说的,他们卓家也是后台很硬的。   这几年林二春也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而且她名下还有个镖局,几年来也成立了不少分号,也算是涉足江湖了,多少也知道一些江湖消息,比如潘泊生和顾凌波,她就知道点儿。   他们本来是盘踞青州的水匪,这几年别的匪寇放飞自我的时候,他们在致力于洗白,如今在运河上跑船货运也很有名气,那潘泊生还是青州府漕运司挂了个公职,名面上也算是公门中人。   做出公然绑架卓香琪的事情,还敢闹得人尽皆知,实在是匪夷所思。   童观止巴巴的望着林二春,解释:“没有唾手可得。”   林二春没理会他,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顾小姐出了什么事才急需要用?不然就凭她以前跟童大爷的感情,也没必要公然逼迫您,找您借用应该也是成的吧。”   童观止扶额。   童柏年哼了声,白了林二春一眼,“你以为我们老童家是开善堂的,谁来借都得给啊?”   林二春悻悻的摸了摸下巴,与有荣焉的冲童柏年笑笑,“爹说的是,您老将顾小姐挂在嘴上怼我,这别人家的孩子再好,自家的再差,那也不换,是不是?”   童柏年失笑道:“越发的没脸没皮不害臊了。”   林二春才不在意这种小抱怨,又问:“卓七小姐的儿子是童家子孙这件事又是谁传出来的啊?万一消息有误。那顾小姐和潘泊生的威胁岂不是毫无意义?”   她觉得应该不是卓香琪自己,她再天真应当也知道,如今公然宣布跟童家扯上关系,风险是极大的。   童观止接连被酸,突然长叹了一声,“怎么会万一消息有误呢。”   叹完,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坐在林二春旁边,只看着她,不再说话了。   童柏年横了他一眼,道:“谁传的还不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香琪和那个孩子被人抓了,她也没有否认过,不然别人抓她做什么。”   几年前,童柏年还收到过他的老友卓博远转交给寒山寺方丈的一封信,在信中说是对童家的遭遇没办法,让他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等着他。   当时童柏年不明白惊喜是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敢情卓家一家子都当卓香琪的那个孩子是他孙子。   童柏年也有些头疼,这叫什么事?凭白多个孙子这件事,就像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要不是被赖着的人是他很了解的亲生儿子,他也差点都信了,不然别人好端端的姑娘家故意赖着他一个“已死之人”,童家还麻烦缠身,她图什么呢?   说卓香琪情深意重?   他还真是夸不出口。   童观止则是郁闷的站了起来,他爹尚且如此,何况是他啊。   他又不好挑出来反驳,力证清白,可也不能这么凭白被诬赖,担了这个风流的名声。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他亲爹和亲媳妇,这两翁媳同仇敌忾的排斥他。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好像他是个上门女婿,这时候插什么话都是错的。   他走来走去,晃得人越发晕得厉害,林二春垂下头看着地面。   她还真是不明白了,在卓家别院的那天晚上,东方承朔和卓香琪二人,难道就不知道睡的人是谁?   卓香琪一口咬定是童观止,那......   “东方承朔呢?他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将消息告诉他,让他去处理就行了吧,以他的身体情况,能有个儿子,他一定会重视。”   童柏年闻言哼哼哼笑了几声,“香琪一口咬定是观止的儿子,丫头,你觉得东方承朔能相信那是自己的孩子吗?”   林二春拖着下巴,这就真的尴尬了。   东方承朔会相信才怪,就算是他知道那天晚上是跟卓香琪春风一度,以他的性子,他也不会去信,何况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卓香琪都不承认,他会巴巴的跑过去认儿子?   除非林二春去跟东方承朔和卓香琪对质,将他俩都戳穿了,可,她又不傻,干啥要自己给自己添堵呢。要是东方承朔知道自己算计他,只怕还得来逼死她一回吧?   误会就误会吧。   。卓香琪母子俩虽然可怜,可这件事情也烦不到她,跟他们没什么实质上的利害关系,就是完全不理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严格说起来也是卓香琪自作自受,当初如果她不想害人,也不会害到她自己。   林二春唯一担心的就是童柏年,她这公爹很重感情。他跟卓博远是老友,要是卓香琪母子真有什么事,他估计也不好面对老友。   可惜这时代没有办法验dna。   不知道公爹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硬碰硬将她抢出来?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将知道的关于聚灵石的消息抖出去,那可糟了。估计就算说童观止死了,也会有人去掘坟。   “那爹您打算怎么办?卓家要是有法子解决,这件事也不会让您生烦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卓七小姐跟那个孩子真的会有危险吗?”   童柏年烦躁的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慢慢想法子吧。你们下去吧,一个在这晃得我心烦,一个问的我头疼,都是不省心的。”   被赶了,林二春施施然从屋里出来。   这个钟点,她打算回去晌歇一会,方才在酒窖里只喝了一点点酒,已经有点上头了。晕乎乎的正好睡觉。   童观止跟她并肩走,笑问:“二丫刚才真吃醋了?”阴阳怪气的刺了他好几次了。   夫妻四年多,除了最初时候的那次波折将一切都打乱了,自从阿旋出生之后夫妻关系又开始平顺起来,期间有甜蜜,有摩擦,也有各自的妥协和磨合,到如今趋于稳定。   稳定的不只是夫妻关系,还有她,这还是那回在沉船事件之后,童观止头回再次感觉到她对他的情绪上有波澜。这种波澜并非他故意惹她喜怒哀乐情绪变化中的任何一种,当事人能感受的格外清楚,却只可以为不能言传。   她果然还是很在乎他的,因为在乎,所以一点点的瑕疵也让她受不了,竟然会因为那点陈年旧事而吃醋,还真傻呀。   这感觉还真......爽啊!   林二春道:“鲜花能引来蝴蝶,牛粪能引来苍蝇。这话还真是没说错,瞧瞧跟你有关系的那两个女人,一个你喜欢的吧,想要抢你东西,一个喜欢你的吧......”   童观止笑得越发开怀,“二丫,原来在你心目中我们俩就是鲜花和牛粪啊?这个比方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你也清楚,比起蝴蝶,鲜花更需要牛粪,那些蝴蝶可不能跟你比。”   林二春顿足,拿胳膊肘怼他,“你才是牛粪,引来的都是苍蝇!”   童观止捏住她手,“二丫,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苍蝇呢。”   林二春深呼吸了一次:“童观止,你见过牛粪会追着苍蝇跑吗?我们俩是不是你先追着我的?”   “嗯。是,那我是苍蝇?我现在可以吃点儿牛......”   “......童观止,你真是够了!”要不是这四年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她真怀疑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样。   明明最初认识的时候,他还是淡淡的君子风。林二春绝不承认,是自己影响的他,她虽然也口没遮拦。但有些话却没有他说的如此自然!   童观止笑着揉揉她头。   “你别想继续装蒜。”林二春道:“你明知道她知情,也没有任何防备是不是?还真够信任她的。你活着的时候人家顾小姐还真就保守秘密了,也算是对得住你,换成是我,说不定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语气酸得冒泡,童观止趁她不备,直接先搂再抗,将人扛在肩膀上,大步朝他们的房间去。   林二春毫无防备。等头晕得更厉害的时候,她人已经都倒过来了,大怒:“你放我下来!”   放自然会放,不过,一直到关上门,到了床边,童观止才将她放下来。   她小气扒拉的刺他,他突然动了情,这是自己的亲媳妇。自然也不必辛苦忍着了。   “顾凌波那里,你有消息吗?她为什么突然要......”事后,林二春还是念念不忘。   等她得到消息弄清楚这些疑问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了。   从播州出发,到青州的时候,正好暑气渐退,秋高气爽。   青州韩庄湖口码头附近有一处前朝点兵台,早已经废弃了,只乱七八糟堆放着一些木箱子。是货船卸货的临时堆放处,平日里除了卸货的船夫力工,和货主商户,少有人会过来。   中秋这日,点兵台上的货物被挪开了,四周却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运河上也停了不少船只。   大家都在等着潘泊生的出现。   从卓家告官,官府来捉拿他,他就带着卓香琪母子消失了,中秋是他给童柏年的最后日期,   明天补 第234落定,童观止要的圆满(大结局下)   林二春也在青州,不过却并不在这韩庄码头。   成功将老爷子困在庄子里之后,她就出门了,一个月前收到牟识丁写给她的急信,她是去赴约的。   牟识丁直接将信托付给了旋里镖局,让苏秩想办法给林二春送信。   他能走镖局的路子,倒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遇见被林二春赶出去游历锻炼的小幺了。   这是小幺告诉他的法子。   小幺跟牟识丁两人一直不对付,住在一起的那一阵子几乎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不过真有急事,小幺也不会故意捣乱,只是,他在遇见牟识丁之后,就又以此为借口跑回来了。   林二春辗转从朱守信手中收到这封急信的时候,小幺正好赶到播州。   很快,她又将小幺赶了出去了。   牟识丁在信中说有急事要跟林二春商定,让她收到信之后务必要过来跟他见一面。   他写信的时候,已经传出了潘泊生绑架卓香琪母子的事情。   他了解林二春的性格,因此在信中安慰了她一番,让她别因为流言蜚语而伤神,要相信童观止的为人,相信他们的感情,他是局外人看得清楚。   “与其这么不痛快,不如来青州,当面跟卓香琪对质,童观止死了,可以找童柏年问个明白,不能稀里糊涂的被欺负,也不能因为误会而难受……”   所以,所以他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青州,不过那时潘泊生约见童柏年的时间还没有确定,牟识丁约定的时间是八月。   他在信中说,会等她一个月,九月初才会离开。   这次见面的地点就在青州城内最出名的酒楼里。   林二春过来的时候,找店小二一问,对方就将她迎进了雅间,牟识丁将这一间包下来了,这会儿居然正好就在这里等着呢,两人也算是默契。   将近一年多没见,冷不丁一见面,林二春看着面前气势跟以往大不一样的青年,还真有点儿陌生。   以前牟识丁在外姿态放得低,谨慎中带了点自嘲的油滑。   如今,多了让人不容忽视的锐气,如宝剑出鞘。   的确是不一样了。   “怎么,这么久不出现,看见我都不认识了?”牟识丁正对着门口坐着,见她进来,目光一亮,看她啧啧打量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   林二春打了个哈哈:“哪能呢,这不是看牟老板越发有派头了,有点儿不敢认了。”   她一边落座,一边笑着道:“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咱们今年上半年的生意应该不差。”   牟识丁哼笑了声,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在怕触动她的心事和关心之间摇摆了片刻,探问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林二春笑了两声,伸手去拿放在桌面上的茶壶,牟识丁抢了过去,林二春也不跟他争。   牟识丁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之后,才舒了口气,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还不错吧,这次的气色比上次好多了,怎么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这么久了,如今也该收拾心情回来了吧?”   林二春将一杯水喝完了,才道:“我还行,能吃能喝能睡,丢给你我很放心啊,我都不想回去了。咱们这么久没见。我还真有点想你呀,阿牟,你怎么样啊?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牟识丁避重就轻的道:“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林二春摇了摇头,道:“我还真不急,阿牟,我早都嫁人了,如今儿子都有三岁多了,你可不能跟我比。”   牟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林二春神色平静,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继续道:“是真的,不骗你,我嫁人了,生了孩子,如今过的虽然平静,但是却是我想要的日子。”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意外是不是?不敢相信?”她手上捏着杯子。看着牟识丁道:“当初也想过要告诉你,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乱七八糟的忙了一阵子,没心思提,再后来就不想说了。”   “本来还打算继续隐瞒你的,不过,今天见到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很多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情,那时候那么艰难贫苦的日子,我们是一起熬过来的,你也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如今我走出来了,过的好了,也不想让你继续为我担心。”   确实太过意外,牟识丁满肚子的话顿时没法说了,呆愣了一会,失笑道:“还真是没想到。”   又问:“孩子爹呢?跟你来了吗?”   林二春笑道:“都来了。说是韩庄码头那有热闹,父子俩一起去看热闹去了,有机会让你们见见。”   牟识丁端起水杯牛饮了一大口,道:“你笑得这么含蓄,一点都不像你,胖丫,想必是真的过得不错,他待你好吗?”   “好。”林二春回答的很干脆。   “那就好。”牟识丁看着手中转动的杯子,没有抬头,又道:“潘泊生要跟童柏年做交易,今天是定好的日子,我就猜到你会今天来,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你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着林二春,问道:“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没去码头,是不打算再弄清楚卓香琪跟童观止的事情了?”   林二春点点头。   牟识丁迟疑的问道:“那个孩子,你也不想知道了?”   林二春道:“你不是都说童观止值得我相信吗,我也相信他,那不是他的孩子。”   她说得如此干脆,牟识丁又是一愣,然后嘀咕道:“你还是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天下人都当那孩子是童观止的,那卓七小姐也一口咬定呢。”   林二春笑:“我是心里有底才如此笃定,”她身体往前凑了凑,冲牟识丁招手:“阿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那个孩子不是童观止的,孩子的爹其实另有其人。”   牟识丁愕然问道:“真的?”   “当然,根据卓七的那个孩子的生辰年月,算算怀孕的日期,那时卓七在苏州,当时东方承朔就住在卓家别院里,孩子是他的。不信去问卓七要证据,她没准留下什么证据了,那证据是不是东方承朔的,问问东方承朔也就知道了。”   牟识丁瞪大眼睛看着她。   “不信吗?”林二春目光微暗,“那天晚上我也在卓家别院,所以......童老爷不会露面的,为何要赶过去救仇人的儿子呢,你说是不是?   当初,东方承朔一把火,烧死了那么多人,他不承认无所谓,反正天知地知,他知,如今,他儿子赶着给童观止当孝子,也算报应。”   牟识丁彻底无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他有点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提起东方承朔?   林二春摆摆手,道:“不说他们了,真扫兴,阿牟,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两度春也不会发展得这么顺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   牟识丁还没有从接二连三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就见林二春拿着茶杯冲他举杯,他昏头昏脑的喝了。   又听林二春无比怀念的语气道:“想想以前我还跟你说,咱们要飞黄腾达,要荣华富贵,还要让你衣锦还乡,如今,一切都进入正轨了,阿牟,你看到希望了吗?”   牟识丁点了一下头。   林二春又笑着问他:“老实说,阿牟,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将银子都拿出来,那时有信心吗?”   牟识丁道:“没有。”   林二春道:“那你还真是胆子大,就冲你这胆子,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其重要程度,你知道吗?有一阵,你在我心里比童观止还重要,真的。”   牟识丁捏着水杯的手不由得收紧:“胖丫,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在中原的第一个,其重要程度,也......”他笑道:“也比童观止还重要。”   林二春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又白了他一眼,“就比他高啊,那岂不是很低?”   牟识丁但笑不语。   林二春又问:“当初没有信心,如今你对我有信心吗?还能实现你的目标吗?”   牟识丁开玩笑般的道:“你常年不管事,都丢给我,还好意思问我信心,胖丫。你真是......就你现在这状态,常年见不到人,我的目标要是真的靠你估计得下辈子吧,好在我能自力更生,   有朝一日,我真的要达成心愿了,胖丫,你会......算了,你没心没肺的,还记得那年你埋在树下的女儿红和状元红吗?”   “当然记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所以我这次将这酒都带来了,正好,你已经成家了,一会咱们开了吧?就当是庆祝你成亲,庆祝久别重逢,庆祝下一个更好的开始。以茶代酒有什么意思。”   林二春道:“好啊!说起来咱们虽然是酿酒卖酒的,却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埋在地下尘封四年的黄酒,虽然比不得十八年的女儿红,不过开坛之后还是酒香扑?。   林二春用力吸了吸,道:“你知道我的酒量,现在喝了,一会你得背我回去,像以前一样。”   牟识丁显然也想起当年在嘉兴的那个夜晚,她喝醉了酒闹他,他背她回去,傻姑娘可怜巴巴的喊“爸爸”。   他还占了她一回口头上的便宜。   一晃已经过去四年了。   却好像还是昨天,历历在目。   这女儿红,也是他缠着她酿的。   最近他也总是想起那一阵子,求她酿女儿红的那天,他见到了东方承朗,林二春打算投奔他。   那时,他就已经有了信心,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可,这一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呢。   日子浅了,这酒的味道,还真不够醇厚。   一小坛子酒两人还是喝光了,林二春歪倒在桌子上,口中含糊说着什么,他听了一阵,只能勉强听到几个词,窜起来,不知道是她在问他呢,还是在陈述。   “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牟识丁笑了笑,又对着她发了一会儿呆,她好像睡着了,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胖丫......”   无人应答。   雅间里沉默了良久。   “对不起。”他又说,“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   回应他的只有她轻微的?声。   他将林二春背在了自己背上。   大庭广众之下走了出去,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泰然自若,比以前那次淡定多了。   走到街角,有人过来迎他,他小声道:“跟侯爷说,人来了。”   埋在他肩头的人突然往上蹭了蹭,巴着他肩膀,呜呜哇哇的吐了一阵,牟识丁无奈的站定,她吐完了,在他身上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擦擦,又睡了。   林二春睁开眼睛的时候,牟识丁正背着她沿着河岸走,未正时分的阳光经过河面的反射时不时的落在她眼皮上,有点儿刺痛,有点儿难受。   河面上听着不少船只,不远处就是吵吵嚷嚷的韩庄码头。   只是点兵台被人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看见乌压压一圈人,听见嗡嗡嗡混作一团的议论声,总算从其中辨别出来一点信息:“顾凌波来了!童柏年没来,那个孩子不是他孙子,还是他不在意?”   林二春抬起头来,问牟识丁:“阿牟,要带我去哪?上船吗?”   牟识丁头也没回,只道:“胖丫,你继续睡会吧。”   林二春看着他后脑勺,道:“东方承朔在船上吗?阿牟你说,我这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还是叫引狼入室?”   牟识丁身体一僵,扭过头来,就见林二春绷着脸,眼睛有点儿发红,但却很有神,就算醉过,这时应当也是清醒的。   “胖丫,你说什么呢?”   林二春搂着他肩膀,并不回答,只是低头在他肩膀上用力的咬下,她似乎要扯下他一块肉,牟识丁吃痛,胳膊一松。林二春顺势就从他背上下来了,往后退了两步。   等牟识丁回过神来,就见一群人围了过来,等接应他的人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林二春已经被人护在中间了,她隔着人群死死的看着牟识丁,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了,道:“走吧!”   牟识丁下意识的喊了她一声:“胖丫!”   林二春头也没回,她所有要说的话都在酒楼的雅间里说完了,她给过他无数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下次了。   明知道她厌恶东方承朔,跟他有仇,却悄悄将她带过去见他,明知道她成亲了有了孩子,生活满足,却还想毁掉她的生活,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小幺以前在战场上见过他,认出他的身份,如果不是他这次游历跑回老家去,路上碰见牟识丁,跟着他去了凉州。   还不知道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而牟识丁也不知道喊了之后,还能说什么。   东方承朔的人去追,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变故来的太快,他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她有了防备,他离开瓦剌部十年了,辗转多地,她不可能还查的到他的真实身份,有时候他自己都有点恍惚,他还是绰罗斯的子孙吗?   可再回想她今天说的那些话,牟识丁苦笑,恐怕,还不是一时半会就怀疑他的,真不是他多心了。   他一直在愧疚,没想到她早有戒心。   这么说也不全然是,她如果早有防备,那为什么还将生意交给他打理,所有银子都过他的手,连酒方都不避着他?   这些不可能再从林二春那里得到答案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如果早有防备,他原本以为能够从林二春那里得到的银子,还能到手吗?那些他见过的酒方会不会有问题?   如果有,他跟东方承朔的合作何以为继?   他心中一紧,顾不得感伤,匆匆离去。   林二春倒没想到她的这位旧日朋友会想的这么多,眼下她还真没有想起两度春生意上的事情,他这纯粹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对她来说,这会也还有更重要的事。   等她摆脱掉追兵之后,天色已暗,回到落脚的庄子才发现童观止竟然还没回来,倒是让人将阿旋给送回来了。   林二春从码头那离开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啊,那会人群都开始散了。   “怎么韩庄码头那儿还没结束吗?”   “夫人,那边已经结束了,卓七小姐和那个孩子已经跟卓家人回去了,大爷说让老爷别担心,   大爷本来打算回来的,不过,临时有事要处理,大爷说今天晚上会晚点回来。”   林二春问道:“今天的事情还顺利吗?”   今天码头的事情,她还真有点好奇,跟童观止有关的两个女人呢,她心再大,也不可能一点兴趣没有。可因为要将童柏年困住,又想给牟识丁最后一次机会,才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这时,少不得要问问。   “老爷没露面,那潘泊生没拿卓香琪母子怎么样吧?顾凌波找到了吗?后来怎么处理的?潘泊生什么下场?有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她就怕顾凌波病怏怏的一出现,大家知道潘泊生是为了救她而威胁童家,再联想到童家有救命良药上来,尤其顾凌波已经病入膏肓,万一以讹传讹。扩大聚灵石的功用,那童家就成了怀璧其罪,危险了!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镇魂什么的可比银子还有吸引力。   可惜,暗卫不知道聚灵石的秘密,也不懂她的顾虑,一五一十回答林二春。   “……那孩子遭了不少罪,到了未正时候,潘泊生见时辰到了,老爷不出来,差点将孩子从点兵台上摔下来了,好在及时找到顾凌波了,将她交给了卓家人,这才将人救下。”   林二春虽然不喜欢卓香琪,但她也是为人母亲,见不得人伤害孩子,蹙眉问道:“那么多看热闹的人,还有官府在,难道都巴巴的看着潘泊生发疯?”   难不成所有人都丧良心了?   “夫人有所不知,那潘泊生有东方承朗为他撑腰,旁人就算要管闲事得掂量掂量。”   “东方承朗?”   “顾凌波的父亲是他的舅父。”   林二春有点担心东方承朗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不然他袒护潘泊生行凶也有碍他的声誉,只为一个上辈子她都不知道的表姐,置名誉不顾,他有这么好的心吗?   暗卫继续道:“顾凌波跟卓氏母子交换回去了,就让潘泊生跟她一起走了,那些官兵也跟了过去,后来大爷就让我送少爷回来了。卓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林二春问道:“潘泊生闹了三四个月,轰轰烈烈开始,将他自己都搭进去了,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暗卫心说当然不止如此。   那潘泊生见到顾凌波之后还不肯放弃,他一个彪形大汉却拉着一个干巴瘦小的老头又哭又求,在那老头摇头说什么错过时辰没机会了之后,还歇斯底里的骂了老爷,说什么要跟童家同归于尽,他明显想要说什么,被顾凌波以死相逼制止了。   只是,大爷不许他透露跟那个老头有关的哪怕一个字给夫人听。   他只道:“看顾凌波的反应,她原本对潘泊生威胁老爷的事情并不知情,潘泊生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外面热热闹闹,消息却到不了她跟前。   最后知道那孩子都是因为她,才差点死了,她以死相逼,让潘泊生带她离开,才算平息了。”   林二春沉默的理着思绪,好一会儿又问:“你们在哪里找到顾凌波的?”   “在潘泊生搭乘过来的那艘船上。”   “一个重病将死的人,是吧,潘泊生那么在乎她,会让她跟着舟车劳顿吗?他应该也知道顾凌波不赞成他的所为,所以才隐瞒着,那,他将顾凌波藏起来岂不是比亲自带着更好?”林二春问。   暗卫道:“起初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没有找到顾凌波。还是今天在码头,大爷说,让他们去搜潘泊生的船和他近身之人,果不其然,顾凌波就在潘泊生的那艘船里。潘泊生此举大概是想亲自照料,不想分开吧……属下也不太清楚。”   林二春突然问道:“今天潘泊生还带了什么人没有?”   不是她多心,实在是潘泊生的举动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那顾凌波虽然病的严重,但也不是马上就会死,童观止查到的消息是,她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呢。   潘泊生完全可以慢慢谋划,用更好的办法可以跟童家谈条件,至少不用闹的人尽皆知将自己也搭上。   他好像特别急切似的。   而且他定在中秋未时见面,本来不奇怪,可这个时辰好像对他格外重要,换来换去几次才定下来的。   他还不惜将身体孱弱的顾凌波带在身边。   再结合他要的很玄幻的聚灵石,所以,林二春大胆的猜测,是不是聚灵石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才能发挥作用?所以他才等不急慢慢谋划。怕童柏年收不到消息错过时辰?   是不是,时辰错过了,他知道没机会了,才不得不放弃了?   暗卫听她如此问,心下一惊,不懂她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当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童观止突然笃定顾凌波就在船上,作为一个暗卫他并不需要想这么多。只要主人问了,他答就是了。   可,童观止不准他说。   他略一犹豫,林二春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有其他人对不对?是不是……”她知道的用过聚灵石的就只有一个人,“一个穿和尚袍的老道士。”   暗卫彻底语塞。   “童观止他人呢?”林二春已经站了起来。   “属下不知……”   林二春看看心虚的人,大步往外走,她不知道童观止具体要去做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去找那个老头去了。   “夫人,这么晚您要出去?”   林二春脚步一顿,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算真的被她找到那个人,又什么意义吗?   童观止瞒着她,是担心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也罢,不见了。   她调转方向去后院哄阿旋睡觉,本来是要等童观止回来,问问他的,可左等右等他都不回来,林二春不知不觉睡着了。   童观止一夜未归。   她有点不安,这家伙不会去杀人去了吧?那样的人,真惹毛了别人,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胸口处的聚灵石微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二春总觉得比平时温度高点。   坐不下去了,她将阿旋交给被她昨日惹毛了的公爹,放下就跑了,正要找人过来问问,就见张小虎匆匆而来:“夫人,大爷说在城外等你们……”   林二春不信。   他几时这么懒过。在城外等个屁,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才如此着急。   “他人在哪?”   “在城外……”   林二春甩手就走,“就知道你们靠不住,”抱怨完,加高音量喊了声,“小山!”   很快,一个腼腆少年无声的落在她面前。   这是苏秩给她培养出来的。本事不如童观止的那些人,可听她的话。   “叫你师父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商量。另外,让他派人去打探一下昨天还有什么异常情况。”   为了以防万一碰到东方承朔,她提前就将苏秩叫上了,所以,这会他人就在青州。   “是。”   少年走了,张小虎苦着脸道:“夫人,您这是何必……”   林二春转身又去了后院,还是先让公爹带着阿旋走,她留在这里等等他,东方承朔在这里,东方承朗也在此,还有定时炸弹顾凌波和潘泊生。   他稍有不慎就会暴露,那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不省心的家伙!   ……   不得不说,林二春还真的了解童观止。   他的确在点将台散场之后,去找了那个古里古怪的老汉,甚至将被他藏了四年的林三春都带来了。   最终,他成功将对方给惹毛了。   林二春不知道的是,这老汉似乎就着童观止,而童观止也被这老汉气的不轻。   这老汉一见到他,指着他就开骂,   “卑鄙小儿,看在你拿出聚灵石的份上,老子已经给你女人超度了,让她好投胎,可你这厮贪心不足,居然趁我闭关害我修为大散!老子正到突破的紧要时候,都被你给毁了,呜呜……   你别以为逆转时空。就能有什么好下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小子,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万物守恒,你这是有违天道,害了别人命数,迟早要从别的地方找回来的!聚灵石呢,拿来,虽然灵力没有了,可也聊胜于无吧!   不给?老子诅咒你永远给别人养便宜儿子!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诅咒你……”   这老东西怎么难听怎么骂,几乎捶胸顿足满地打滚,泼皮一般的老无赖,到后来骂着骂着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了。   让童观止又气又觉得好笑。   骂他也就罢了,还诅咒他的子孙,童观止自然不能忍,更别提给他聚灵石了。   这厮简直就是跟他有夙世仇怨,果然如童观止所料,这种觊觎自家东西的都是混蛋!   真不知道二丫找这么个老泼皮做什么。   这种人不处理了,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然而,注意到潘泊生不对劲的,注意到这个老汉的人可不止童观止一个。   多的江湖人不说,至少童观止的老熟人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哥俩就注意到了。   东方承朔以养病为由退回封地,为了补偿他吧,武德帝给了他自由,他想要短期内离开封地到处走走散心,不用跟武德帝汇报。   他透露卓香琪母子跟童观止的关系,本来只想试试引出林二春,没想到还拖出来一个童氏的大秘密。他身体不佳,也对潘泊生发疯求着的童氏大宝贝产生了兴趣。   而东方承朗则是从潘泊生那里知道了童家有东西也许可以治疗顾凌波的病,他要给潘泊生提供保护,又不想因为潘泊生疯狂的举动被扯后腿,是以干脆跟武德帝实话实说了。   他并不敢跟武德帝保证一定有用,但是说不定真有如此神奇呢!   武德帝的身体近来真是每况愈下,帝王么,谁不想真的万岁万万岁。越是快死了就越怕死,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他也要试试。   他直接给了东方承朗一个如朕亲临的令牌,让他到青州来了,如果真的有如此神奇,这种好东西自然要先给他这个一国之君享用。   所以,即便顾凌波拼死不让潘泊生在点兵台上将童氏的秘密往外说,可在她生病后无意中将这个信息透露给潘泊生,在潘泊生发疯之后,这就已经不只是童氏自己的秘密了。   再说那个老汉,对童观止骂也骂了,人家底下有人要揍他,如今他才想起来自己打不过,那就只有逃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逃到东方承朔的船上了。   跟童观止对这老头的戒心不同,东方承朔是有求于人,态度自然好得很。这老汉也投桃报李给他算了命相,只是,这个就不能让东方承朔完全满意了。   这老汉说了不少,而且他跟其他算命先生的故弄玄虚,卖关子不同,他说话不可谓不直接。   准不准另说。   只是这其中唯一让东方承朔满意的就是帝王之相,除此之外,其他方面都差强人意,有的方面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凄凉。   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东方承朔懂,可,唯有一点,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老先生,你说我后继无人,是什么意思?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方才说了我虽然子嗣不多,但子孙贤孝,既是如此又怎么会后继无人?那不是自相矛盾?”   身为帝王。如果没有子孙继承帝位,那还有什么劲!   老汉除了面对童观止撒泼不正常之外,面对东方承朔姿态还是做的挺足的。   听东方承朔质疑自己,他咧嘴一笑:“你儿子孝顺是孝顺,可惜孝顺的不是你,他喊别人爹喊得顺溜得很,而你,以后又没有其他儿子,就这么一个,自然就后继无人了。”   东方承朔盯着这老汉问:“你说我日后没有儿子,又说……意思是,我如今已经有了儿子了?”   老汉点点头,道:“如今已经三岁多了。”不等东方承朔问,他又道:“你应该有个大仇人吧?别人正在给你养孩子呢,这孩子长大以后只会认他作父亲,根本不会认你,只会拿你当仇人!”   东方承朔当即反驳:“这个先生就猜错了,我的那个大仇人已经死了。”   老汉摆手道:“不可能。我刚刚才见过他,那厮最狡猾,你莫不是被他给骗了吧!”   东方承朔狐疑的看着他,老汉无所谓的摆摆手:“信不信由你。”   等人走了,东方承朔看着河水沉默,心里却翻腾不已,他有了儿子了?三岁多?   他心里突然难以自抑的激动起来。   这时,侍卫来报:“绰罗斯来了。”   “让他进来!”   牟识丁一进来就发现了东方承朔的不同。   “她来了?”东方承朔问。   牟识丁点点头:“来了,只是,她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他无力的揉了揉头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我已经尽快动手了,能够拿到多少也不清楚。”   东方承朔却无心听他说这些,只问道:“你知不知道林二春有个孩子?”   牟识丁闻言,垂头丧气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刚刚才听她说的。她已经嫁人了,有孩子也不奇怪,那孩子已经三岁多了,对了。她说,四年前你……”   他没有说要,东方承朔已经大步出了船舱。   等牟识丁跟出来的时候,他正吩咐人:“通知青州知府,就说城中混进来流匪,封锁全城,守住各城门,连夜派人全城秘密搜捕,重点找三岁左右的孩童,挨家挨户搜查!”   牟识丁见状,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苏秩给林二春带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城中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搜去了,老童家落脚在一处农庄,地方相对比较偏僻,不过,也快搜过来了。   再不立flag了,感觉一天胖了三十斤,写完之后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个bug,后面的内容改了改,有点没接上来,还有6000字没修改完,我会厚脸皮的继续贴在后面 第235笑话,天意如此反差(大结局4)群里已发可不订阅   苏秩给林二春带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昨天晚上就说是在搜查流匪逆贼,已经抓到了不少人了,里面还有孩子,说是一些贼人借着孩子打掩护,今天一早城门都没有开,属下最新探听到的消息说是抓到了一个反贼,到底是谁还没有查到,只知道那人直接被平凉侯秘密接管了。”   “还探听到一个消息,听衙门里的人说童观止并未死,他是诈死,如今也到了青州府,不知道跟平凉侯抓住的那个有没有关系。”   正说着,突然苏楚阳匆忙跑进来:“赶紧走!门外有官兵,是朝着这里来的!”他说完,冷眼扫向苏秩。   苏秩神色一变,霍的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脑袋,再看林二春面上已经有了愧疚之色:“夫人,属下绝无二心,我,我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去探查的时候,反而被人跟踪了......”   他从不过问林二春想要做什么,她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虽然没有过问过,但是从林二春吩咐他的事情里,他也能猜到一点儿。毕竟,好端端的,谁会故意违背朝廷法令,培植私人武装?   可那又怎么样,朝廷对他们这些南方士兵忌惮打压,在衙门里,他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报复,反而处处受到排挤,最后还被人算计受了伤,是林二春帮他实现梦想,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他,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尊重,还找到神医治好了他娘的病,就算她是流匪是反贼,他也认了。   不等林二春说什么,他就跪下来道:“属下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会护夫人周全。”   怪他不小心也是无济于事,时间紧迫,林二春也没有这个时间,而且牟识丁知道镖局能够给她送信,早有防备也是有可能的。   她一面匆匆让人去通知童柏年,一面让苏秩放信号将在这附近的镖局子弟招来接应。   这次林二春来青州之前,就怀疑牟识丁的背叛,她早就准备了不少人手,以镖局商队的身份分散进了青州城,以备不时之需。只是现在苏秩暴露,其余人也不知道如何了。   在当前时局,镖局中人保镖,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自有一套联络同伴的方法,苏秩领命匆匆忙去了。   童柏年带着阿旋过来,他们正要从后门走,刚开门,两纵官差就从树林里鱼贯而出,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对方的人数太多,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林二春冲身前身后和四周隐匿着蠢蠢欲动的几个暗卫摇了摇头,童柏年也没有反对,不着痕迹的往边上使了个眼色,有三人悄然离开去寻救兵。   为了方便在外行走,童柏年身边留的人手不多不少,既不会太引人注目,也能够应付普通的追踪和危机,但是这一次官兵数目太多,还有些人明显是行伍出身隐藏其中,功夫不俗,若是硬拼结果难料,他还带着阿旋不好贸然冒险。   好在不远处还有救兵,为今之计最好是拖延时间等救兵过来,要是不能拖下去了再作打算。   其中一个暗卫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一人纠缠住,一前一后打斗着远去了。   少顷,东方承朔正对着他们走了过来。官差自发让出一条通道来。   他一路走,目光一路都落在林二春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素白绣着粉荷的夹领褙子,绯色褶裙,单螺髻上仅一只看不出什么木质雕刻的桃花簪子,双颊带粉,杏眼水润晶亮,身段有些圆润却曲线分明,凹凸有致。   这样的她被一群青衣官差围着,被他们衬得像是这个时节满堂残叶中亭亭玉立的荷花。   几年不见,她更美了,虽然称不上绝色,但无疑这是个很诱人的女人,女人的风情彻底的绽放出来了,见到她只会注意她的气韵,应该不会有人去寻找她五官上的不完美。   一看她就是被精心养着,这几年过得滋润。   从东方承朔出来的时候,林二春也在打量他,跟东方承朔对她的评估相反,她觉得这几年他应该过得并不好。   想想也是,声誉败坏又被武德帝放弃,又一直守在凉州封地,整日的卧薪尝胆能好得起来才怪!   而且他的身体在那年受创之后就大不如前,明显的憔悴消瘦了,也许是伤到的还是男人最为在意的根,他眉宇间都多了阴郁和戾气。   无法跟林二春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冷峻刚硬的东方承朔对应起来。   要说熟悉。唯有他对她的那一眼恨怒交加和嫌恶倒是跟以前如出一辙,就像是前世从林三春那儿得到证据,抓到她给他戴了绿帽子的那时候。   林二春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冷然的看着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薄唇紧抿,他眯了眯眸,先挪开了视线,看到林二春身侧的童柏年,他脸色沉了下来。   牟识丁果真没有骗他。   这贱人还真的跟童氏父子关系密切!   没想到查她,还查出来昨日连亲孙子都不肯顾的童柏年,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老道士说童观止还活着,那多半也是真的。   东方承朔再次看向林二春,想到她是藏在童观止背后的女人,她再有风情,再绽放,也都是童观止给的,不过是个表里不一、虚伪狡猾的贱人!   这一对狗男女偷偷摸摸过得滋润快活,一个害的他这么惨,一个骗得他团团转!   他心火高炽,目光如刀。   直到看向童柏年怀中的阿旋才渐渐平静下来。   三四岁的男娃,生得虎头虎脑,侧脸靠在童柏年肩膀上,歪着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盯着他看,不见害怕只有好奇。   东方承朔跟他对视片刻,他又埋下头去在童柏年肩膀上蹭了蹭,凑在童柏年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童柏年缓缓拍拍他背,祖孙俩小声的交流。   也许是因为那老道士一番话让东方承朔先入为主的以为阿旋是他的儿子。他只觉得阿旋生的更像林二春,虽然有点儿童观止的影子,但他想,大概是因为这孩子自小生在童家、长在童家,长得像也不足为奇,他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他一个族亲就是过继的同宗的孩子,听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像他娘,可被过继之后,就越长越像养父母一家了。   他也不满意这一点,可谁让他子嗣艰难?至于长相,日后他跟自己多亲近,也会长回来吧?   就算认定了是林二春骗他玩弄他罪不可赦,可对孩子,他心中的欢喜也大过不满,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了,这可不是意外之喜吗!   他看阿旋的眼神实在太过热切,林二春和童柏年想忽视都难。   童柏年不知道当年内情,只当东方承朔想拿阿旋做把柄,抱着阿旋的手臂紧了紧,目光凌厉,要是东方承朔敢妄动,他就是不顾一切的硬拼杀出一条血路,也要让阿旋安全脱身。   林二春却是心中一突,心里涌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不怪她多心,她两辈子下来都不曾见到东方承朔用渴望柔和的目光去看一个孩子。当年阿策养在他膝下,他也多是冷面冷情,稍有温情父爱。   眨眼间,东方承朔已经在他们跟前五步之外站定了,他看着阿旋,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旋道:“我叫童九旋。”   东方承朔目光微暗,念道:“九旋?”   “我爷爷说,建心于窈冥之野,藏志于九旋之渊,九旋,就是很聪明、很聪明的意思。”阿旋说完还看看童柏年,一脸骄傲。   东方承朔看他们祖孙孺慕情深,应和道:“的确是好名字。”   然后瞥了眼童柏年:“据我所知,童氏族内,皆以辈分置于名字之中,童柏年如此,童观止、童官华皆是如此,字不同音也相同,轮到阿旋这一辈好像是令字辈?”   童氏族内跟阿旋同辈份最大的都已经成年,皆是以“令”字入名,就连卓香琪的儿子大名中都有个令字。   “你的名字为什么不同?”   阿旋还不完全懂什么辈分,他看向爷爷。   童柏年笑着道:“爷爷就喜欢这个名字,阿旋不喜欢吗?”他给自己孙子取名字,自己高兴就行,哪来那么多框框条条。   阿旋嘻嘻笑道:“喜欢。”   东方承朔又问了阿旋几句话,诸如他的生辰,童家人待他如何之类的话。   童观止一项是特意教导儿子独立,即便阿旋还小,也没少被使唤着当个男子汉。才三岁的孩子还不会撒谎,这些童言童语落在东方承朔耳中,自有另一番计较。   心中有了猜疑,他才瞥了一眼林二春,问道:“为什么?”   林二春被问得一时愣怔,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旋。   东方承朔又道:“他是弘德八年正月出生,应该是在七年四月五月间怀上的,是吗?”   林二春看着东方承朔,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果真荒谬可笑。   卓香琪一直当那晚的人是童观止,他难道当......牟识丁到现在还没有跟他说清楚吗?还是他根本不信?   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两个人纠缠了一晚上,到底是如何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难道面都没有见上吗,怎么会糊涂至此?   真是让人觉得可笑又郁闷,他们糊涂就罢了,为什么要攀扯上她的阿旋。   她冷声道:“是又如何?”   东方承朔没在意她的冷脸,次数多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林二春不留情,他也无所谓顾及她的颜面,直截了当的问道:“不如何,我就是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那天在卓家别院里怀上的,是不是我的?”   此话一出,四周听见这话的人都看向林二春,童柏年厉眼扫来,林二春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着,怒道:“东方承朔,你是想孩子想疯了吧!我儿子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少做梦了。”   明知道此时,她若是顺着东方承朔的话含糊应下来,让他误以为阿旋真的可能是他儿子,阿旋暂时不会有危险,可林二春上辈子受够了这种苦,她相信童观止不会怀疑她,可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如果她这么说了,人言可畏,她不愿意她的阿旋跟阿策一样顶着父亲不详的名头生活,哪怕是几句传闻她都不愿意。   “我儿子的身世干干净净,他的身份堂堂正正,他的父亲是童观止,他是童家子孙!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我见面如仇,我自问从没有做过什么模糊举动让你误会,你少毁我清誉。”   东方承朔目光晦暗难明,双拳攥紧,自从牟识丁告诉他林二春和童观止的关系之后,他怒火中烧之余,还有一丝希冀,也许她是不得已的呢?   如今这点儿希冀已经灭得半点不剩了。   只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她还极力撇清,语气和态度都太过强硬,反而让东方承朔更加怀疑她是心虚,更疑心阿旋就是他的儿子,她生下他的孩子,却宁可带着孩子认贼作父!   这个女人实在是反复无常又狡猾多端至极!   他已经不想去了解她为什么要会如此做了,原本还打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她一点体面,如今他只剩下被欺骗和玩弄之后的愤怒。   他看看一脸正色的童柏年,又转头对林二春清晰有力的道:“林二春,你敢当着童柏年的面发誓那天在卓家别院,你没有......也罢,你撒谎成性,想来也不会在乎什么誓言不誓言,   如今童氏父子也被你哄得团团转,童观止头顶上绿油油一片还不自知,你可真有本事!那天晚上你主动诱我,究竟是何缘故,我始终想不明白,现在看你跟在童观止身边也有四年了吧,却只这一个孩子,想来那童观止不止手无缚鸡之力,还不能人道......”   他越说越过分,童柏年变色,林二春气得打断他,“你可真是可笑,还很会妄想。”   她本想用东方承朔的话来反讽他,可又怕这件事会激怒他,反而不妙。   她越生气,他反而越是误解,想清楚了,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当年他不肯承认她的阿策,如今倒是主动抢着认她的阿旋。   可笑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东方承朔,你想知道......”她正要说让他将卓香琪找来对质,还没说完,就被童柏年打断了。   “不必与他废话!”   林二春有心想要跟童柏年解释几句,可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实在是越描越黑,而且,那天晚上的真相也是建立在她知道东方承朔可能对她存有非分之想,并且利用了这件事,传出去,也是她的名声难听。   她跟童柏年相处几年,本以为他对自己会有基本的信任,可他的神色和语气实在是都不太好,可以说称得上难看,童柏年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林二春也有点委屈,于是闭上嘴,只看着他不言语。   心里却想着,如果他怀疑阿旋的身世,日后。她绝对不会让阿旋再跟他接触,更别想让阿旋喊他爷爷。   她气呼呼的生闷气,童柏年直接呵斥道:“蠢东西,狗咬你一口,你居然也想要去跟着对咬,他又不懂人语,你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旁人不明内情,还以为你真懂犬吠的意思呢!”   林二春被训斥的愣头愣脑。   童柏年又恨铁不成钢的道:“碰到恶犬狂吠,你就不会想想用人的法子了?可别无端连累我大孙子名誉!”   虽然是训斥她,但是却没有丝毫怀疑阿旋的来历,林二春心里松泛了,赶紧认错:“我知道了,爹,是我错了,辜负您的教诲。”   童柏年斜着眼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这两翁媳死到临头,还一唱一和骂他是恶犬,东方承朔气得笑了,笑过了,他冲童柏年道:“你倒是很信任这个女人,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我就姑且帮你一回吧,免得你们白白替人养孩子。”   童柏年冷声一哼,不予理会。   东方承朔回头冲侍卫道:“去端两碗清水过来!”   林二春隐约知道东方承朔想做什么。   果然,水端来了,东方承朔又道:“去给童柏年和那个孩子各取一滴血,让他好好瞧瞧,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童家的种。”   “你......”林二春想说点儿什么,刚发出一个音,就被童柏年一眼给瞪得憋了回去。   童柏年再不愿意,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对方人多势众,眼下只能先服从。   东方承朔愿意拖延时间,他也乐的配合,只是心疼阿旋,小小年纪要被采血,好在东方承朔对孩子并不粗暴。   两滴血滴进清水中,端着碗的侍卫拿着轻轻晃了晃。   东方承朔凝眉看着,双手紧张的蜷曲着。   林二春也伸长脖子去看。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不相容。   东方承朔眉目放松了,冲着童柏年一挑,又看看林二春,神色嘲讽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童柏年神色淡淡,也没吱声。   滴血认亲的说法由来已久,童柏年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还得亲身体验了一回,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媳妇是什么人,他心里还能没点数,用得着这样的法子来磕碜人吗?   阿旋的血虽然跟他不融合,可他却一点也不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要么是那水有问题,要么就是那个滴血认亲的说辞不对。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   童柏年的态度给了林二春底气,她心中大安,不过却一声不吭,没有想要跟东方承朔去讲明白其中的道理,东方承朔这个人,她算是看透了,他固执得可怕,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她再多的解释,他也会像上辈子一样当成是狡辩吧?   那就随他去吧!   东方承朔只当她是无言以对,又冲着阿旋扬了扬下巴,道:“再取一滴。”   阿旋又被挤了血,东方承朔将他自己的食指指腹咬破,血滴进同一只碗里。   这次他亲自端着碗晃动着,下颚紧绷着,有点儿紧张,看着渐渐融合的两滴血,东方承朔神色稍缓。   林二春看着那碗水愣了一瞬,在东方承朔目光灼灼看着阿旋的时候,她突然乐出声来了,她拍拍阿旋的小肩膀,道:“好小伙,我真不知道你是替我来惹事的,还是来出气的。”   阿旋还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她乐,也跟着她一起乐,笑呵呵的道:“我是来帮娘的。”他自小被教导着当个小小男子汉,就该为娘亲分忧解难。   林二春凑过去亲亲他的脸蛋,童柏年训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林二春不笑了,看向东方承朔:“所以,你想怎么做?抢走我儿子?东方承朔,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的......”她顿了顿,才道:“心盲眼瞎啊。”   “别做梦了,我儿子姓童,这是毋庸置疑的。”   多的话,她也懒得解释了。   童柏年只顾着安慰阿旋,倒是阿旋人小问题多,东方承朔的侍卫又对他一点也不凶,他倒是不怕,问童柏年:“爷爷,他要我的血做什么?为什么这两只碗里的不一样?我跟你的没有变成一滴。”   童柏年道:“爷爷也不知道,他应该是在耍把戏吧,为什么不一样呢?可能是老天爷跟他开玩笑的吧。”   东方承朔的意图,童柏年是看得再明白不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承朔会有此误会,不过,他也能猜到个大概了。   始作俑者就在旁边,还没心没肺不见忧愁,他又瞪了眼林二春。   林二春讨好的朝他扯了扯嘴角。   当初在卓家别院,她利用东方承朔也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如今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就是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   林二春的理直气壮丝毫不心虚,童柏年毫不在意的对阿旋依旧慈爱非常,神色上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东方承朔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底,想到此二人之狡猾,再看看阿旋,原本笃定的滴血认亲,居然也有点儿动摇。   童柏年是再精明不过的商人,不可能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认,却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   究竟是他弄错了,还是他们故意惺惺作态就是想要迷惑他,想让他放弃甚至伤害自己的孩子,遗憾终生?   他心中烦躁不已,杀气腾腾的道:“我知道你们想要拖延时间,是等着童观止带人来吧!我就成全你们,来人!将所有人都押进去,外面的痕迹都清理掉。正好,大家一起等童观止,看他还有没有命过来!看他来了还能不能再诈死一次!”   童、林二人闻言俱是神色一变。   童柏年转瞬已经恢复了镇定,林二春到底不如童柏年沉得住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没命过来?   东方承朔知道了童观止诈死,难道是他们已经交手过了?他一夜未归,究竟......   林二春越是紧张担心,东方承朔就越生气,他疾言厉色道:“我的意思是,童观止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咱们正好等他过来。”   林二春还想说什么,童柏年冲她摇了摇头,沉声嘱咐道:“别自乱阵脚。”   林二春遂也沉着脸不说话了。   “都带进去!”东方承朔吩咐。   进了这庄子的会客厅,东方承朔坐在主位。林二春几个被赶在正中,正对着东方承朔站着,屋门口和院子里都站着官差。   童柏年泰然自若,林二春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在心里想着退路。   东方承朔如今喜怒不定,如果救兵来不及赶来,如果他们中了东方承朔的埋伏,如果童观止......硬闯出去又有几分胜算?   当初选择住在这处庄子的时候,就是想过退路的,穿过庄后的这片小树林就有一条河,从此处顺流而下三里水路就是三条河流的交汇处,那里渔船甚多,能够很好的打掩护,之后进了岔路,机会也更多......   正想着,思绪被东方承朔打断了,他吩咐:“来人,去将卓氏母子带过来!”   林二春和童柏年一齐看向他。   东方承朔目光凌厉的扫过站着的众人,“你们不肯说实话,那咱们就只好用点非常手段了。既然你们这么信任对方,我给再你们一次增进信任的机会。”   他的目光盯在童柏年身上:“童柏年,你跟反贼为伍,为祸大夏江山,犯的是诛灭九族的重罪,林二春和这个孩子是你认可的儿媳和孙子,传言卓氏之子是你童氏嫡孙,他们理当跟你一起获罪,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次救他们的机会。趁着人还没有来,你现在就好好想想,在林氏母子和卓氏母子之中,只有一方有机会活命,决定权在你。”   童柏年冷笑道:“原本还以为你被多少能有点廉耻之心,不会冲妇孺动手,看来还是高看你了,康庄陆氏的事情天下人也没有冤枉你吧!你跟潘泊生一样的目的,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卓氏母子跟你我之间的恩怨毫无关系,卓家更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东方小儿,你果真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你!”东方承朔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他最恨别人骂他忘恩负义,陆氏虽死却害他自此,他心中早就没有歉疚之意了。   而且他内心里是鄙夷潘泊生的,居然能够对一个稚童施暴,他直觉就想反驳,可童柏年说的不错,他的目的的确是跟潘泊生一样,他也想要童柏年手上的那个据说能治百病的东西。   有了这个,说不定就能治好他的病,到时候他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就不必再为雄风不振而郁郁寡欢,生恐被人得知后耻笑,也不必再为了眼前这一个死活不肯认他的孩子而束手束脚,如果他还有别的子嗣,就冲着这孩子有林二春这样的母亲,就注定不会得他喜爱!如果......   东方承朔死死的盯着童柏年半响,渐渐冷静,冷静之后又觉得童柏年的所为别有用心。   他撇清跟卓香琪母子的关系,包括昨日,明明都已经来了青州,却眼睁睁的看着卓香琪母子受苦也不肯出现,反而对林二春母子亲近有加。   可细细一琢磨,却又让人生疑,如今亲近他的才是真正倒霉被连累的。   孰亲孰疏,还不一定。   他想从童柏年神情中看出破绽来,可一无所获,再看林二春,她亦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   “那对母子跟我们有无恩怨,等会试一试就能知道了。天下人都说我东方承朔忘恩负义,既然如此,咱们走着瞧。童柏年,要怪就怪你自己,他们都是受你连累方有今日之祸,你若安分守己......”   童柏年嘲弄的笑出了声。   东方承朔恼怒不已,说下去也是受他耻笑,他话锋一转,道:“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别无选择!”   童柏年抱着阿旋,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们东方家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哄骗我?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放过他们,别来赌咒发誓的那一套,东方氏卑鄙无耻,恩将仇报也不是第一次,想必也不会在意什么誓言不誓言。”   童柏年只是拿东方承朔刚才骂林二春的话,来反讽他而已,东方承朔闻言,却想得更多,昔年他还给林二春写下一纸保证书,也算是赌咒发誓不会伤害她,可如今她跟他的死敌在一起,还欺骗他的感情,他恨不得......   他看向林二春,林二春却望着别处。   东方承朔语气沉沉的道:“你只能相信我,或许还能赌上一把,否则,他们就只能都跟你一起死!”   童柏年说了句:“也是,那我就慢慢想想吧。”之后就不再吭声了,竟然一心一意跟阿旋耍起来了。   东方承朔一拳砸在棉花上。   林二春时不时看看童柏年,别说东方承朔对他的态度真真假假弄不清楚,就连她。明明很清楚童柏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也有点儿迷糊,不知道公爹究竟有没有故意的成分在其中。   以童柏年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他这么说,东方承朔如今怕是会更加误会吧?   不知道公爹打的什么主意,可童柏年却懒得给她哪怕一点点的暗示。   卓香琪母子来得很快,她一进门就跟童柏年哭诉了起了这几年的心酸和苦楚来。   “......童伯伯你不知道,这几年除了六哥还真心照顾我们母子,能有个好脸色,就连大伯......每次见到我们母子都是叫我写信给你,可这几年信也写了,却始终毫无音讯,   当初明明是他做主让我生下童童,到后来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便也冷淡下来了,童伯伯,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就没有收到我的信吗?还是你不想管我们母子?”   童柏年被问得无言以对,看卓香琪的样子,要是他实话实说,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他又瞪了眼林二春。   林二春摸了摸?子,卓香琪母子俩落得如今下场是可怜,的确也有她推波助澜的因素,可如果不是卓香琪先动了害人的心思,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去算计她。   如果当初卓香琪得逞了呢?如果卓香琪的孩子真的是童观止的呢?   那眼前的局面不正是她自己处心积虑求来的吗?现在又能够怪的了谁?   都是卓香琪咎由自取,她一点也不觉得卓香琪值得同情,只是可怜那个她怀中的孩子。   跟阿旋一般大的男娃,面色苍白,睡得极不安稳,身上的衣衫微敞开着,能看见皮肉上的伤,真是作孽。   卓香琪没等到童柏年的话,目光暗了暗,抱着孩子跌坐在地,继续哭道:“我名声扫地已经这样了,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我认了,可童童是无辜的,他又犯了什么错从小就要受到这样的冷眼对待?   而且潘泊生那土匪,得不到要的东西,直接给童童下了药,六哥和大伯都解不了这毒......”   童柏年神色微动,林二春也目光凝重,没想到这个潘泊生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就为了聚灵石。   可聚灵石,童柏年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能不能解毒也尚未可知。   都是当人母亲的,也都受过孩子生父不详,被名义上的父亲冷落的苦,同样的自己名誉扫地还被逼得走投无路......   她看着卓香琪,心情渐渐复杂。   卓香琪还有更多的委屈,可东方承朔却不耐烦听这些了,他寒着脸一哼,卓香琪也不哭了,就要让刚迷迷糊糊醒来,又被眼前的阵仗吓得瑟缩不已的童童认爷爷的时候,被阿旋打断了。   小家伙虽然不懂大人们复杂的世界,但是却也知道昨天那个被人欺负的孩子要跟他抢爷爷,他爹爹跟他说过,爷爷只有他一个孙子。   他搂着童柏年的脖子,道:“我爹才不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他不是我爷爷的孙子。”   卓香琪在被带来的路上就听侍卫说了情况,知道他们母子俩的性命都在童柏年手中握着。   她早就注意到童柏年一直抱在怀中的孩子了,长得结结实实,看着胆子也大,这样的处境里一点儿也不怕,而她可怜的童童,昨日被折磨得那样惨,还在忍受病痛,现在又被吓得脸色发白,哭都不敢出声了,只有小身板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她也看到了林二春。   几年不见,她自己从娇娇小姐变成了一朵枯萎的花,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鲜活,而林二春却似花开正好。   都是生下童观止的儿子,可童观止待她跟童童娘俩却如此决绝无情,她以为他死了,他们都以为他死了。她还傻兮兮的替他守着寡,忍受着白眼帮他留下血脉,让童童为他守孝。   她早就后悔了,可大伯父压着,家人压着,她只能坚持下去。   日复一日,这几年枯槁般的日子已经磨掉了她的脾气,如今危机四伏的生活让她恍如惊弓之鸟,她疲惫极了,也怕极了,昔日当着林二春的面要跟童观止同进退、同生死的豪情锐气早就丁点儿不剩。   阿旋童声童语的一句,和林二春的巨大反差,将她心中一直强压着的后悔完全释放了出来,如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她自己也不明白,当年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要冒充林二春来得到他。   到头来她没有得到他,得到的只是他带来的无尽的麻烦和折磨。   他为什么没死啊,他如果死了,她所做的一切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只是一场笑话,他如果死了,她还不至于这么恨......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面对生死,后悔也是多余的,她已经受够了,她已经为自己的天真和恣意妄为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这些还不够吗?   她不想死。可童柏年会选择让她跟童童活吗?   一个是从小养在身边,亲自照看大的孙子,一个是从未见过的私生子,昨日童童差点死在潘泊生手中,童柏年不曾出现过,她又苦又求了这么久,童柏年一言不发,连表态都没有,他是不可能拿出他的宝物来救她的童童,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他们母子俩。   低头看看被阿旋一语吓得不敢吭声的童童,卓香琪恨上心头,血往头上涌,她再抬起头来,眸子已经红了。   “童伯伯,你救救他吧,看在他也是你的孙子的份上救救他吧。我求求你,我最后一次求求你,救救童童吧......”   童柏年边扶她起来,边无奈的道:“香琪丫头,我要是能救一定会救,可是,什么包治百病的宝贝都是世人的谣传,要是真有这么好的东西,我早就给观止他娘用了,孩子的事情你先别急,你大伯不能治。咱们可以再找潘泊生要解药,也能再找别的神医......”   可卓香琪根本听不进去,她挥开童柏年的胳膊,质问:“你说得倒是好听,你就是舍不得东西吧?你明明可以救为什么不愿意?昨天你要是出现了,童童就不会受这些苦,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为什么这么狠的心,这不是跟你童家无关的人,他是你的亲孙子!   你说的这些办法都是放屁,现在我跟林二春母子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我,放弃林二春和你怀中这个她生的贱种吗!”   童柏年闻言,面上不悦。   他愿意帮忙是他心软不想卓香琪因为一个误会而被自己连累,可对方连他的大孙子都骂上了,说句难听的,也太不知好歹了点,如今她遭受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该。   他也不是没点儿底线和脾气。   童柏年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可看着卓香琪母子可怜的模样,又不由得软了些许:“我能帮的也就是如此,若是有机会会给孩子找大夫,至于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卓香琪闻言只当他是拒绝了。她死死的盯着童柏年,突然尖声“啊”了一声,愤恨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不想要我们母子活着,既然是必死无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童家活该要断子绝孙!”   童柏年闻言脸都拉长了,不愿意跟这妇孺计较,只一甩袖子侧过身去,随便她骂吧。   卓香琪又看向东方承朔,往前膝行了两步,道:“我不会给你再伤害童童的机会。童柏年没得选择,他不会有机会选择,你要杀就杀了林二春母子,好好的折磨折磨他们,说不定童柏年一紧张,什么都会给你!”   说完,她看着林二春笑,狂乱又凄厉,让人觉得慎得慌。   然后她又低下了头,口中喃喃喊道:“童童,娘后悔了,你睡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你本就不该存在......”她突然伸手握拳用力朝着孩子的脖颈处砸下去。   有利光从她掌心一闪,林二春不及多想,飞扑过去想要按住她的手臂,可卓香琪在疯狂状态下使出了浑身力气,虽然胳膊被她撞了一下,可手中的尖锐发簪依旧牢牢握着,只是本该落在孩子脖颈上的,现在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肩膀上。   孩子马上惨厉的哭了起来。   卓香琪死死咬着嘴唇,拿了发簪还想再次刺下去,林二春直接拧住她的手腕,将带了血的发簪打飞了。   “林二春!”卓香琪对她咬牙切?,嘶吼着,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林二春是恨还是羡慕。   林二春擒着她的手腕加大了力气,“你是不是疯了!不到最后关头,你就这么放弃孩子的命?你自己要死就去死,别拿孩子的死来膈应人!”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要是有办法我愿意吗!受苦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卓香琪喊着喊着抱着已经声嘶力竭晕过去的童童哭了起来,声音由高到低,最后只剩下低低的抽泣:“童童......”   林二春缓缓放开她手腕,抬起头来见童柏年正担忧的看着,冲他摇了摇头。   童柏年无声一叹。   阿旋紧抓着他的衣领,紧张的问道:“爷爷,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童柏年摸摸阿旋脑门,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林二春看向东方承朔,东方承朔若有所觉,他将目光从卓香琪母子身上挪开,也看向林二春。   他也被卓香琪的举动给惊了一下,这女人疯癫起来竟然能够至此。那个孩子摊上这样的爹娘也真是可怜。上天不公,童观止是有孩子不认,而他想要个子嗣却无比艰难。   抬起头来时,他的心情还有些波澜,目光却是极为沉静。   林二春也平静的跟他对视,她今天第一次主动寻他说话,她音沉如泣:“东方承朔,一对弱母子能碍着你的千秋大业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别人一条生路?”   仿佛回到当年,她也求他放过自己,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当她死了,可东方承朔无动于衷,他深恨她和阿策让他颜面扫地。   那时阿策不是他亲生,可如今卓香琪的儿子却是他的亲生儿子。   东方承朔亲自绝了他自己的后,也能让她出口恶气,可林二春却看不下去了,她看着绝望无助的卓香琪犹如当年的自己。   “卓氏和这个孩子,童家是不会认的,他根本不是童家子孙,你可以好好问问卓香琪那晚的事情,不然你会后......”   “够了!”东方承朔不屑听,更不屑看她这副教训他的模样,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一个处心积虑的荡妇,她有资格教训自己吗?   他看着童柏年,问道:“选好了吗?”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然后有人高声道:“有人闯进来了!”   东方承朔站了起来,看了眼门外,又收回视线,冲屋内的人道:“来得正好。现在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他的耐心已经都耗完了。   没有孙子,童柏年还有儿子,如今他儿子来了,拿下他唯一的儿子童观止不怕他不乖乖将东西拿出来。   东方承朔走到林二春身边,他突然抬起手去扣住了她的肩膀:“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当个绿头王八!”   林二春挣扎不过,已经有人从暗处闯了过来,想要绊住东方承朔,他带着林二春往边上让了让,手指扣住她脖颈,冷哼道:“老实些,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立时也有几个魁梧黑衣人落在东方承朔身周,为他护驾。   他带来的也不只是名面上的这几个人,除了这些城中几乎倾巢而出的官差,他还将这四年新培植的精锐也带来不少,做了万全的准备就为了一雪前耻。   林二春脖子上疼得厉害,稍稍急促呼吸都会有种窒息和生疼双重折磨,她不敢乱动,只眼睛能看,见东方承朔只顾着扣她,让人钻了空子,将童柏年和阿旋救走了,他们已经打出了大厅。   她略略松了口气,尽量放缓了呼吸。   东方承朔道:“放心。他们都会陪着你的,一个也跑不掉。”   林二春没有吭声。   院子里打成一团,院外声音更热闹,东方承朔比着林二春到了后院门口。   阿旋已经被人带到了林子里,树木掩映,看不见了,而童柏年却被拦了下来,又被押回来了,站在林二春身侧。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多了几具尸体。   林二春认出几个熟悉的脸孔,捏着拳头,缓缓垂下了眼帘。   东方承朔问面前的一个护卫:“那个孩子呢?”   护卫垂首跪地道:“属下无能,被人抢走了。”   东方承朔黑着脸冲着树林里高声道:“童观止,你出来!再躲躲藏藏,我将童柏年和林二春这个贱人,还有卓氏母子都砍了!”   不多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颀长人影,他穿着一身深色衣裳,少了温润,多了凌厉,正是童观止。   打斗的双方谁也不能绝对压制另一方,各有损失,胜负难分,此时暂时停了下来,分立在东方承朔和童观止两边。   东方承朔看着童观止走近,讽刺道:“缩头乌龟。”   又看看童观止身侧的这些人,冷冷笑了:“童氏果真有异心。当诛!”   强抢没有成功,童观止看看童柏年和林二春,面沉如水:“说说你的条件!”   东方承朔也不废话:“简单,用潘泊生口中的东西换回去一条命。”   童观止道:“可以。”又说:“两个我都要。”   东方承朔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另一个条件?”   东方承朔看看林二春,道:“你,用你的命来换!你死了,我就放了她。”   童观止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道:“我答应你,你先松开她。要是他们有什么损伤,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东方承朔愣了一下,这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东西珍贵,命也珍贵,童观止真的会愿意来交换林二春?   他直觉就是不信。   他再次看向林二春,林二春正望着童观止,杏眼如波。   东方承朔手上稍稍用力,而后鬼使神差的多嘴鄙夷道:“如此爽快?童观止,你可知这个女人早在四年前就让你戴了绿......”   童观止厌烦道:“住嘴!”   东方承朔忽的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人。童观止,你可知道那个孩子有可能......”   童观止不耐烦的道:“你究竟换是不换?学人嚼舌根,东方承朔,几年不见,你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少废话!”   隔了十丈余的距离,他能看见林二春脖子上的青紫掐痕,心里也并非看起来的那般冷静。   东方承朔想要说的话都被他给打散了,挑拨不成还落得个娘们唧唧的嚼舌根,他目光在童观止面上逡巡。随后,他伸出一只手,“东西给我,先换一人。”   童观止毫不犹豫的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暖玉,正要递过去。   突然从上方传来粗声粗气的一嗓子:“别被他给骗了,这个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也没有什么用!”   话落,一个干瘦老道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径自走到东方承朔和童观止中间,目光炯炯的从童观止手中的玉挪到他脸上,又扫到林二春身上,眯了眯眼睛,眼中寒光闪闪,不过一瞬又转向了童柏年,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来者不善。   早在他走出来的时候,林二春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她梦中所见帮她超度的老汉吗?   可现在她只看到了对方不怀好意,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可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压下了狐疑,只剩下警惕和戒备。   “真正的好东西是聚灵石,一块血色的玉石。”老道士又道。   林二春心中一紧,在她的梦中,老道士根本就不认识这块聚灵石,明明那时才是第一次见,如今聚灵石一直就在她身上。她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没有看见过。   她克制住了想要低头确认脖子上的红绳还在不在的冲动。   东方承朔冲童观止冷笑,“这种时候还敢使诈,看来他们也不是那么重要。”   童观止扫了眼那老道士,这厮果然知道聚灵石!   他冷静的用指腹将手中的暖玉捻了捻,露出底下一角血色来,红得刺眼:“障眼法,没见识过吗?”   那老道目光紧盯他手,想要判断真假,只是东西被童观止捏得紧紧的,只露出这么一只角,实在是不好辨别。   童观止看看这老道,又看向东方承朔:“放人!”   东方承朔冲压着童柏年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他到底不相信童观止将林二春看得堪比性命,还是决定将童柏年留下。   童柏年是朝廷重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至于林二春,她的死活不影响大局,就算最终让童观止逃了,如果林二春活了,童柏年死了,童观止再将她看得如心头肉,恐怕也会有心结。   那侍卫拉着童柏年往后退了两步,东方承朔重扼住林二春往前推了一步,道:“东西先给这位老先生验看。要是敢拿假的糊弄,我杀了童柏年!”   童观止道:“你就不怕被这老道抢走了吗?据我所知他颇有一些鬼蜮伎俩,你敢保证他不想要?如果被他抢走了。你又拦不住,那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没脸看评论,所以不回复了,啪啪啪自己打脸 第236挟持,你看我老了吗(大结局5)   要不是因为这老贼,他也不会被东方承朗撞上,摆脱东方承朗的追踪费了些功夫,之后他觉得不能放过这贼道士,又花费了一些时间去追杀他,没想到此贼看似猥琐,却还真有几分本领,身手诡秘。童观止带的人不少,硬是让他给逃脱了。   东方承朔闻言也有些犹豫。   那老道士率先冲他开口了:“你我早就有言在先,你拿下他们得到聚灵石,我帮你达成所愿,事后聚灵石归我,要是没有我,这石头留给你也是无用,如今我们各取所需,别听他挑唆。   再说,你布下天罗地网加以防范,还怕我拿了东西跑了不成!”   原来他二人早就商量好了。   童观止神色不变,继续道:“你我有夙仇,你这老贼如果非要说东西是假的,让东方承朔祸害我一家呢?”   老道士眼神微闪,心里暗骂了童观止一声,对上东方承朔打量的目光,又挺直胸膛,凑近了些,低声跟他商量:“你若不信我能帮你改命,我现在就能帮你弥补一下遗憾,免你后顾之忧。”   东方承朔不语。   林二春被东方承朔挟制着,隔得近,自然也听见了。刚转动眼珠子看向这老道士,就见对方目光如炬的看过来了,眼神犀利诡异,林二春瞳仁猛地一缩,而后极力镇定的与之对视。   老道士收回视线,继续道:“你所忧无非就是命格中会错过唯一子嗣,不过,现在时间尚早,那孩子尚小,没有视你如仇敌。你还有弥补的机会,就算没有聚灵石也不至于落得后继无人的下场。”   东方承朔神色微动。   林二春也支着耳朵听着,想想卓香琪怀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难道那个孩子最终难逃一劫吗?   正想着,那老道士指了指她:“她是不是诞下一子?自称姓童,认贼做父?”   林二春闻言惊得一扭头,喉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好似要被掐断,忍不住低呜一声。   东方承朔看林二春面上发红,眼里蓄泪。手劲依旧未松,亦低声问道:“是她?她生下的那个孩子是我的?”   老道士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曾经是你妻子,又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没错了,就是你的。”   林二春忍着喉咙上的疼痛道:“你这老头简直胡说八道!我五年前嫁得如意郎君,一项跟这东方承朔是死仇,哪年嫁给他了,你我什么仇怨,你要如此信口雌黄毁我声誉!”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东方承朔恼怒的收紧虎口,林二春不再言语了,只愤怒的瞪视他。   童观止也听见了,双拳攒紧,忍住了冲上前去的冲动,只追问东方承朔:“你到底决定了没有!”   东方承朔看看他,“催什么催!”   回头来没有见到老道士听到林二春的话愣了一瞬,似有点意外,他转瞬又恢复了镇定,看了看童观止,面露恍然,之后又故意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对东方承朔道:“就算没有娶妻,也有夫妻之实。”   不用掐算,他也能够从东方承朔的表情中看出来。   林二春又气又闷却无法言语之际,突然涌出一个念头。   这老道士知道本不该知道的聚灵石,又笃定她跟东方承朔是夫妻,难道他也是重生回来的?   他口中说的是前世吗?   那她的阿策真如这老家伙所言,真的是东方承朔的儿子?   她也迷糊了,前世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真的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也是重生归来之后从断断续续的梦境中猜测,只当阿策是童观止的孩子。   竟然不是吗?   还有,这道士跟童观止似有大仇,关系与前世两人协作,老道士还主动帮他加一个要求的和谐关系,简直是千差万别,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正胡乱想着,发现东方承朔的目光甚是诡异的看着她。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林二春是他的妻子,那林三春发疯的时候也如此说过。   他呐呐开口:“那阿旋就是......”   林二春动弹不得,无法反驳,她又被东方承朔拉得身体弯着,几乎要背对着童观止,无法眼神暗示交流什么,一抬头看见身后两步开外的童柏年。   他正死死盯着那老道士,神色沉郁,目光中甚至迸发出强烈杀意,林二春都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筋络隐隐跳动着。   这比发现这老道士还让她吃惊,在她印象中这位公爹虽然看似脾气不好,动不动拍桌瞪眼的,但是熟悉之后就知道,他很少真正动怒,嘴硬心软就是他这种人,至少林二春跟他相处几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   他一定是认识这老道士,肯定还是仇人。   这道士却并未认出他来。   她盯得太久,童柏年总算瞥了她一眼,突然目光一凝,林二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不知何时她贴胸挂着的聚灵石在被东方承朔拉扯之下从衣襟下钻了出来,露出一抹血色。   她顿时眼皮一跳,要是让他们发现聚灵石在自己身上那就遭了。   正要抬手想将之塞进衣服下。这时东方承朔又突然拉了她一把,晃动之中,鸡心石不仅没有塞进去,反而又露出来大半,在东方承朔眼皮子地下,不好再做什么小动作,她尽量自然的伸手捂住了心口。   东方承朔此时已经跟这老道士重新商定好了,正打算将林二春推出去换来童观止手上的玉,又被那道士拦住了,“那厮狡猾,恐有诈,不能换这个女人,用他换。”   他指了指童柏年。   看童柏年神情不对,他皱了皱眉头,嘴上继续道:“听我的没错,这个女人能够牵制他,叫他去死他也不敢不听,当年他......”他没在说下去。   东方承朔没这老道士的笃定,闻言心中十分不爽,而且他果决惯了,并不肯听。   “东西丢过来,我放她走。如果敢用假的,童柏年必死无疑。”   童观止亦道:“东方承朔,你若是出尔反尔,你儿子也必死无疑,等着断子绝孙吧!”   卓香琪母子没有林二春和童柏年被看管的严格,暗卫冲进去的时候,顺便将他们母子也捞了出来,东方承朔觉得用他们威胁童氏父子的可能性不高,竟然也没人来追,于是顺顺利利就落到童观止手中了。   他指的是卓氏母子,东方承朔却当他说的是阿旋。   命理之事太玄虚,一块石头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也不一定,在确认自己有别的继承人之前,对于唯一子嗣他自然是重视的。   他抿着唇松开林二春,她能活动了,放在胸前的手依旧未动,另一只手却将头上的桃花簪拔了下来捏在手上。   童观止见状就将手中的玉石往高空一抛。   东方承朔往上一跃,亲自去拿,老道士也眼巴巴的瞧着,有点蠢蠢欲动,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反正别人也不会用。   东方承朔一动,林二春就开始往前飞奔,老道士见她一直捂着胸口,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叫一声:“拦住她!那聚灵石在她身上!”   说话间,他挥了挥手上拂尘,林二春已经被暗卫拉住了胳膊,只觉得身后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拉力。脚步似有千斤重,竟然往后倒退,这老道士是有些过人之处。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那道拉力陡然一松,暗卫轻松将她往前一扯,她就扑倒在童观止怀中了。   不等站稳,便听见身后那道士气急败坏一声暴喝:“该死!你这厮竟然敢暗算我!”   “老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她公爹童柏年,亦是怒不可遏。   林二春急急被童观止扶起来,一转身,身后已经乱了,东方承朔拿着暖玉已经落地,两方人马又打在一处。   她看向人群中心,就见那老道士不知何故朝前扑倒在地,正要爬起来,却僵着身子神情痛苦,他踉跄着起身,伸手去摸后背心,青衣上还看不出什么,不过他掌心里却是一掌的血,看样子伤口不浅。   再看童柏年,他袖袍往上卷起半寸,露出手腕上一圈黑色形似手环的暗器,面容冷厉,他身后的侍卫已经反应过来,直接撅住了他的手臂,将暗器给卸了。   东方承朔沉着脸走过去,他将手中的暖玉给那站立不稳的老道看。   道士接也不接,只一眼就摇了摇头,恨恨不已的道:“假的!”也只有之前露出来的这一角呈血色,其余地方是碧绿色的,成色还不怎么好。   东方承朔转向童观止:“童观止,你很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罢他道:“将童柏年带上来!”   而后他看看那暗器,直接捏住童柏年手腕,混乱之中并听不见什么声音,只能看到童柏年脸色陡然变白,身体颤了颤,右手手腕无力的垂下来。   林二春陡然变色,听见身边童观止拳头捏得咔咔响。   东方承朔的目光落在林二春胸前的鸡心石上。想到与之失之交臂,东方承朔恨得咬牙切齿:“是你违约在先,也就怪不得我了。现在,东西给我,你去死,我再考虑考虑放不放你爹。”   不等童观止说话,童柏年突然笑道:“你还真是想得美!”   东方承朔正想叫他老实点,他顿了顿,看着童观止道:“观止,从看见这贼道人的时候,我就没想过今天能全身而退,好不容易碰到他,他不死,我心不安,就像刚才我说的,今天我跟这贼道人不死不休。”   东方承朔眯了眯眼,暂时没有说什么,决定先观其变,反正童柏年在自己手中,那道士的确古怪,方才他也看见对方冲林二春出手了。   那道士一直盯着童柏年,突然拉着嗓子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就是袁宝口中的大金,我就说童观止那小狼崽子怎么会有聚灵石这样的宝贝,东西肯定是袁宝留下来的,她还真是自甘堕落。”   袁宝。   每次见到这个名字,林二春都觉得有种莫名喜感,可现在却笑不出来了,这可是她婆母的闺名。   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就满是恶意。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在这老道士眼中她跟公爹,竟然还是自甘堕落。   听这道士的语气,他跟婆母还是旧识。   老实说,林二春觉得自家公爹真的没什么可以挑剔的,看他现在就能想像到他年轻时候的风采,以这个朝代的眼光来看,除了商户这一身份之外。   不过富到一定程度,这商户的身份应该都能够忽略的吧?   老道士突然又问:“莫非他就是袁宝为你生的那个贱种?没想到居然还活下来了。”   童柏年怒过了头,反而平静了,只道:“果然是你。能够知道聚灵石。不是你又是谁!”   老道士只冷笑并不否认。   童柏年叹道:“她知道我肯定是敌不过你,怕我找你报仇,所以一直不肯透露半句。不过我看你如今也不怎么样,还不是肉体凡胎,还不是会疼会流血,一定也会死。”   老道士怒笑:“我不怎么样?我不怎么样?!我有今天又是谁害的,童观止这个小杂种,竟敢偷袭使诈毁我修为,要不是我修为散得七七八八扭转了......”   童柏年、东方承朔隔得近,听得真真切切。   远些的童观止和林二春只听了个含糊。   老道士吐出一口血沫子。继续道:“你早就该死了!今天别说是你跟我不死不休,我跟你一家子都不死不休!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说完他冲着童柏年一挥手,童柏年往后踉跄几步,被看押他的侍卫扶住了。   他嘴唇哆嗦着,看不出伤在哪里。   林二春亲身体验过这老道士的能耐,心中不安,只怕公爹这一下更加严重。   童柏年身上无伤口,但他承受的痛苦不似作假,他身后侍卫感受得最为清晰,神色竟然有些惊惧。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这么多人,却无人吱声,连东方承朔也看着这老道士深思。   那道士也哎哟了一声,坐下来调息打坐。   童柏年见状,缓了缓,白着脸笑了笑,却是眉目舒展,他冲童观止道:“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你还打算哭一?子?没出息的货。”   童观止发狠道:“闭嘴,老头子,我一定将他千刀万断!”他又冲东方承朔道:“东方承朔,我答应你......”   童柏年冲他摇了摇头。   他突然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又单手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次却是看向林二春,问她:“丫头,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特别老?”   林二春被问得有点发懵,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在乎什么老不老,不过,她嘴上比脑子反应要快。已经说着:“您一点也不老,这个年纪最有魅力,在播州的时候那个客栈老板娘被您迷得五迷三翘的。”   童柏年扯了扯嘴角,一副想笑又忍住的模样,又问:“那你还每次故意喊我老爹,我真的不老吗?”   林二春道:“爹,我那样喊是故意气您的,谁让你总是故意折磨我啊,我反正是不觉得您老,说真的,要是您再年轻十岁,我都想要嫁给你了......”有点哽咽,她又补充:“老了再死会比较不吃亏,爹。”   童柏年这次低低的笑出声来,然后就骂道:“混帐东西,你还有没有一点分寸,这说的也叫人话。”   笑了两声,他笑意渐渐敛去了,道:“我伺候老的小的都大半辈子了,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丫头,观止和阿旋就都交给你了,你比他懂事,交给你我也放心,我要去找观止他娘了。”   他往那老道士看了一眼,“你们都别再烦我,让我跟你婆婆清静个五十年吧,这几年真是被你们给烦透了!”   “老头子,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休想清静!”童观止喊道。“不计代价,将他给我弄过来!”   林二春扯下胸前的石头,大声道:“东方承朔,我把这个给你,把你儿子也还给你,你放过我爹,好......”   最后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声,突然听见一声爆破声响。   炸得她懵了,被童观止按趴在地还无法回神。   等地动山摇般的声音小了,她回过神来。童观止已经爬起来了,他面上头上都是血,后背上一层浮土,疯了一般往前冲进扬起的尘雾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林二春除了耳朵里还有嗡响之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外伤,她爬起来也迅速的跟了过去。   跌跌撞撞间都能踩到断臂残肢,血腥味充斥在呼吸间让人作呕,他们将满地都翻了一个遍,没见到东方承朔。也没有童柏年和那道士的尸体,连衣角都不曾找到一片,只找到童柏年手腕上的那个暗器,还有那道士佛尘上几根残须。   “夫人,东方承朔被人护着往那边去了,他身受重伤,属下追了一阵碰见东方承朗......只得返回。”   苏秩总算是赶来了,路上碰上逃亡的东方承朔给了他一击。   林二春点点头,看看呆坐一边,拿着那暗器出神的童观止。哑着嗓子道:“先带阿旋离开这里。”   谁也没有想到童柏年早做了这么个暗器藏在身上,刺进老道士身上之后不多久,竟然爆炸了,也不知道他筹备了多久,他们都一无所觉。 第237因果,再也不君子(大结局终章)群里已发,可不订阅   童观止还恍恍惚惚的,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一身布衣的东方承朔并肩从阳光下走了过来。   那少女怀里抱着两只酒坛子,笑眯眯的冲着柜台喊:“掌柜的,我这里有两坛子酒,送给你尝尝……”   就是她的二丫,可她怎么跟东方承朔如此亲密?!   童观止心中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连话都喊不出来,只能巴巴的看着他们进来,又出去。   然后掌柜的将酒给他温了一壶过来,并给他介绍起酿酒的林春晓。   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那分明就是他的妻子,他根本不用别人介绍,谁能比他更熟悉她!   可他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自己,像是不认识她,听完了掌柜的介绍,也只说了声:“将酒留下吧。”   谁要她的酒啊,他想要她的人!   然而,这种郁闷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次之后,他又多次看见林二春跟东方承朔同进同出,她那么高兴,那么神采飞扬,可他却除了看着,什么也不能做,他心烦的都快要疯了。   在这破地方,他的言行举止不受自己控制,有一股无法撼动的束缚力让他身不由己,灵魂只是一个看客,看着躯壳脱离掌控,做着匪夷所思的举动。   这力量太过强大,让他沮丧的放弃了挣扎。   林二春不认识他,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跟她无数次的擦肩而过,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对她从目不斜视到偶然一瞥,到后来也只勉强能够多看了她几眼,然后再错过。   童观止心里着急得快吐血的时候,终于跟林二春有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那是一个上元节。他又看见林二春,她正跟东方承朔在一起逛街赏灯,这次他总算是做了点儿表示,他亲自选了两盏灯笼托灯笼铺子的伙计送给他们了。   一盏牡丹花灯给她,一盏水牛灯笼给东方承朔,在他看来,东方承朔站在她身边根本就不配,他呆头呆脑不解风情又不知变通,如同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林二春拿着他送的灯笼笑了,就在这时,突然街上起火了。满街的人都推推挤挤起来,林二春跟东方承朔走散了,她差点被人群推倒在地。这时,他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处黑灯瞎火的无人小巷子里躲避蜂拥的人群。   多好的机会啊,隔那么近,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东方承朔回来了,他就走了,从头到尾才说了两句话。   “你没事吧?”   “在这里等等,别怕。”   林二春甚至都可能没看清楚他的脸,她还是不认识他。   童观止连郁闷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次见面是林二春进京路过他落脚的客栈。客栈大堂里有人在议论童氏十八条罪证,他听见林二春插了一句嘴。   童氏给前朝在江南的小朝廷供养被武德帝定为叛国罪,没有汉人气节。而她却赞誉童氏护住了虞山数百农户和佃户免受盘剥之苦。   他坐在雅间的帘子后面,故意跟她唱反调,她争了几句之后就不吭声了,那天夜里,他在客栈后院看见林二春在自斟自饮,那段时间她跟东方承朔的婚约公开,让饱受流言蜚语之苦,她心情不太好,一个人絮絮的对月抱怨了一通,末了往地上倒了一杯酒。说了句:“敬童氏。”   而他站在树影里,没有过去跟她说话。   他真是蠢得没边了。   再然后,林二春就出嫁了,他托悦来楼的掌柜给她送了一份玉海棠摆件当作贺礼,这也是最后的告别。林二春嫁给了东方承朔,他们自此道不同。   不过,几个月后童观止又见到林二春了,这次她喝的醉醺醺的,被她的妹妹林三春故意送进了他所住的卓家安排给男客的院子。   那天夜里暴雨如瀑,他腿上旧疾复发,躺在床上等长随拿药过来,是以门没有关。   林二春将他的房间当成她自己的房间,闯了进来。她直接摸到了床上,倒头就睡,童观止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她突然就将衣裳都脱了,察觉到床上有人,她毫无意识却又一个劲的往他身边凑。   她中了毒了,又喝了酒……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挣扎了片刻,终于抬起手来将她抱住了,任由她为所欲为,正到紧要关头的时候,林二春突然喊了东方承朔的名字,他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理智也回来了。   他将林二春从身上拨开了,抱着她直接丢进了自己洗过澡还没有来得及倒水的澡盆里!   然后等小厮送药的时候,他命人悄悄去找了卓景行过来,卓景行给她开了药,童观止给她喂药,她拼命挣扎不肯喝,他放任自己做了最孟浪的事情,就是一口一口喂她喝了,怕被人看见她失态,他亲自给她一遍一遍的泡冷水,换衣服。   折腾了将近一整夜,她冻病了,又受到药性的影响昏迷三日。   三日后她醒来什么也不记得,而他离开卓家,再次各奔东西。   再后来,他又在西川碰见了强颜欢笑的林二春,依旧是淡淡的往来,如水的交情。   童观止简直都服了这样的温吞了。   换了真正的他,他一定……   可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就有了心上人,她欢欢喜喜的嫁人了,他,难道真的要不顾她的意愿去强抢她过来,去趁人之危毁她清白吗?   念头一起,童观止心沉下来了,直到这时,他才能心平气和的去看待不同处境的他和她,他才能感同身受,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错过林二春的童观止。   她不是嫁给他了吗?   他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幻了。   茫茫然又进入下一个情景里。   东方承朔跟林二春决裂了,他居然怀疑她的孩子不是他的!   怎么会有人自己找绿帽子戴呢!   童观止简直乐得想哈哈大笑,笑过了,又替她觉得委屈和难受。   不过,这样决裂了也好,东方承朔本就配不上她,他居然冲她动手,杀念都起了。   林二春走投无路的时候过来找他帮忙,他正巴不得。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真的将他们母子俩带离东方承朔身边了,他便再也不忍了,天南海北,只要她想去,他都陪着她去!刀山火海,只要他在,他都挡在她前面。终于他一点点的磨走东方承朔带给她的痛苦,将东方承朔在她心里挤得没有位置了。   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活着的消息被东方承朔知道了,而他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期许里,一无所觉。   那天早上她高高兴兴的去见林春生作告别,而他领着阿策去选送给她的礼物,他们约好了当天傍晚出城,之后她就回答他,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林二春食言了,到天黑了她都没有回来,跟着她的暗卫也都失踪了。   童观止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她再也回不来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走了,最后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跟他交代。   自此,童观止走进了一团浓雾里,什么也不看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道光,他本能的循着光源走,光亮处有一个古里古怪的老道士,就是他在韩庄码头见到的那个,只是面前这个比他在码头见到的那个要胖一些,精神也好得多,带着不容忽视的傲气。   有人说这老道士是半个神仙,料事如神,有人说他能起死回生,超度轮回,也有人说他有比这些更广大的神通,只要付给足够的报酬,就是后悔药,这老道士也能给你找来。   他去找这个老道士,请他帮林二春超度轮回,对方将她的生平算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连她本人都迷迷糊糊不清楚的阿策的身份都知道,他才信了,以聚灵石为报酬。   是不是真的能够超度轮回童观止并不能够确定,也无法验证,他只能相信这老道士,只能希望这是真的,一天后他就后悔了,他后悔说了不要跟她相遇。他又折返回去找老道士抹掉这句话。   哪知道,正好见到这老道士拿着聚灵石一脸喜色的自言自语。   “这些人真是蠢货,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被唬住了,还不是由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想到还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失踪多年的聚灵石,真是天助我也,等找到紫萱草就能吸了上面的灵气,就能离开这破地方了。   几句话就从那个傻子那套过来了,想要轮回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傻子才会答应他......”   想他童观止聪明一世。竟然也有上当的时候。   童观止气得想冲过去宰了这老道士,却亲眼见到他突然凭空消失在原地了。   这家伙的确有几把刷子。   童观止愣怔过后,唯有忍下。   之后他就一直在派人查这老道士的来历和消息,不管对方是人是妖怪还是神仙,吃了他的都得吐出来!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绝望,这老头该死。   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这世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一个阿策也已经渐渐长大,他能安排好阿策的未来,不会让林二春担心。   仇人东方氏因为争权夺利的内讧,已经是人丁凋零,死的死散的散了。   东方承朔登基之日被砍伤了胳膊,虽贵为天子,也得年复一年的忍受作天阴的痛楚,而且他因为误会而不要阿策,中了他下的药,日后他再也不会有别的子嗣了,等他知道真相......后果可想而知。   这会比死更让他难受。   仇也报了。   童观止能够豁出去一切的追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八年后他终于等到了对付这个老贼的机会。   这老道士开始闭关了,听说修道之人修炼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会受到重创。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童观止也不确定,可他不想再等了,他实在是等得太久了,等够了。   童观止直接闯进了这老道士的闭关之所,趁他正到紧要关头命人不顾一切的要结果了这厮,还真是差点儿被他得手了,老道士虽然没死,但却也受了重创,他哀嚎着童观止毁他修为,要将童观止碎尸万段。   可见是真的损失惨重。   童观止都能看见这道人方才身侧的黄色光晕变成了白色,面前的画面都有点儿扭曲。   这样他就放心了,他仰面躺在地上,浑身都已经麻木,不知疼痛。只依稀听见老道士说什么改命,重新开始自救。   童观止含糊想着,真的能改命吗?如果再重来一世,他一定一开始就将她抢到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有刺目白光朝他照射过来,童观止下意识的抬起手来遮住眼睛,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了林二春的声音,她不知道再跟谁说话,声音隔了点距离飘过来,听不太真切,但轻轻柔柔的,有点儿不真实。   童观止心中一喜,是她来接他了吗?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又听见了一道男人的声音:“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童观止绞尽脑汁的想着,这声音是谁呢?   谁跟她连虚礼都不用讲究了?!   是谁!   林二春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楚。   两人好像又说了好一会儿,最后那男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矛盾,有时候你呢举止不端,不守妇道,有时候呢,又跟贞洁烈妇似的......”   童观止想起来了。   荣绩,是荣绩!   该死的东西,趁着他睡着了过来找二丫。   他急的不行,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陡然一用力,就见熹光融融里,林二春朝着他走过来了。   她真的来接他了。   童观止在被子里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会疼。   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笑了。   他想起来了,她是真的好端端的嫁给他了。   林二春进来看见的就是他这模样。   “醒了?”   确定不是做梦,她好端端在他面前,童观止松懈下来,只是依旧浑身乏力,他懒洋洋的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她,一眨不眨。   林二春在桌子边停下来,边抄起茶壶倒水,边问道:“好点了吗?”   童观止嗯了声,顺口问道:“谁来了?听见你说话了。”   林二春本来想跟他说会别的,闻言不倒水了,只看着童观止目光有点诡异:“你猜我遇见谁了?”   童观止明知故问:“不知道,谁呀?”   哪知,林二春说:“我看见林三春了,像她,又不太像。”虽然是如此说,不过,林二春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怀疑。   虽然并没有凑近看,她还是可以肯定是那个女人就是林三春。   只是,她便变了模样了。   起码胖成了有以前的两倍。   林二春看着她,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那艘船上除了林三春。她还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不用说肯定是童观止将她弄成现在这样了。   童观止不感兴趣的“哦”了声。   还以为留着林三春能有什么用呢,可那个老汉见到林三春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委屈的道:“怎么我听见荣绩的声音了?”   林二春愣了一下,旋即横了他一眼:“荣绩在三天前过来过,可人现在早走了。你昏睡了多久了,你知道吗?已经五天了,别再这么吓我了。”   童观止揉了揉脑袋,还真是昏了。   明明好像只是一睁眼的事情,怎么就过去这么多天了!   可她眼圈都红了,童观止想也没想,张嘴就安慰道:“我这不是已经都好了吗?以后还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你,真的。我只是有点儿累了,就多睡了会。”   童观止突然病倒。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疏忽他,还以为他已经从童柏年离去的伤痛里恢复了,没想到他病了那么久,直到昏过去了她才发觉。   她也伤心难过,还得顾着小的,因为苏秩暴露,她自然也暴露了,不需要童观止连累,她也是个通缉要犯,很多事情要收拢,要摆脱追兵,这些都是借口。她这个妻子是很失职。   林二春本想好好哄哄他,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生离死别,该怎么安慰?大道理谁不懂呢,他不提,她一不说吧,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了,于是只哽咽着道:“你要说话算话。”   “他来做什么?”童观止依旧不太高兴。   林二春道:“你的命都是别人救回来的,要不是他,现在咱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你说他来做什么,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你再疑神疑鬼,我......”   她一说,童观止想起来了,他冲动追杀重伤的东方承朔,正中他陷阱,最后他跳进水里之后,就闭气顺水流往下游去了。   之前林二春有孕,他夜里偷偷摸摸去下河学游水,本想以此来打开她的心结,没想到,倒是帮了自己。   那次打算避开东方承朔的视线上岸,后来有人追上来,他在水里隐约好像是看见一个男人往水下看,那双眼睛的确有点儿熟悉。   现在想想,应该正是荣绩,易容了。   他还觉得奇怪呢,对方明明就已经看见他了,居然轻易放过他了。   荣绩竟然混在东方承朔军中蛰伏着,东方承朗抓住东方承朔拥兵自重的证据,不知道有没有他推波助澜?   他跟荣绩可没有什么交情,想到对方是看在林二春的份上,他哼哼了两声,扶着额头喊头疼,顺势岔开话题:“你看见林三春了?”   看在他大病初愈的份上。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了。   既然他岔开话题,林二春便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她没有死,我就知道她肯定没死,只是没想到,居然……”林二春问童观止:“你究竟给她吃什么了?”   童观止道:“我哪能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好像在梦里度过了起起落落的一辈子,的确是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带走了林三春,将她关在一处小庄子上。   林三春没有自由,缺少活动,再加上她的精神有点失常了,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形象,就成了林二春所说的样子了。   林二春能猜到一点,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她虽然可恶得很,可如今的下场已经很惨了,应该是不会再闹出什么风浪来了……”   童观止一边迅速的整理思绪将两辈子区分开,一边眯着眼睛道:“所以,我打算放过她了,给她找个最好的归宿。”   “最好的归宿?”林二春不相信他会这么好,也不想听他的馊主意了,只道:“还是将她送回绿水湾吧,最起码,林家还能养她一辈子,我大哥和弟弟也能容得下她。”   童观止叹道:“你的建议一点也不好。根本没有考虑林三春的意愿,她不愿意回绿水湾,更愿意跟东方承朔,而且,东方承朔以前就愿意养着她,她如今这个样子,东方承朔说不定更喜欢呢!   眼下他的野心曝光,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反,要么最差也是被软禁,正好……”   东方承朔不是喜欢纠缠二丫吗,正好如今林三春的样子。跟二丫许久之前的模样挺像的,胖到一定程度上,看起来也就一样了。   他就好心将这个替代品送给东方承朔吧!   他反,就给他当贺礼,他被软禁,正好一辈子陪着他,连着卓香琪和那个病病歪歪活不长的孩子,也不会担心没事做,还挺热闹。   东方承朔上次伤重,这破身体子嗣无望……就是真让他称帝了,恐怕也不得劲。   林二春哪能猜不到他的几根花花肠子呢!   她没好气的道:“你就消停点吧!现在还在逃命呢!以后不许露面,事不过三。已经诈死两次了。”   童观止一直都在逃命,早就习惯了,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至于怎么做,他还得再想想。前世能让东方氏人丁凋零,这一世,他们……只会比以前更惨。   算了,别想这些扫兴的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童观止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抛诸脑后,又问:“阿旋呢?”   “他早上来看你,哭了一会,刚被朝秦带出去了。陪着他在船尾钓鱼呢。”   童观止长舒了口气,瞅瞅还在桌边的林二春,催促道:“你快点过来,走快点。”   林二春顿足,狐疑的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过来。”   “你先说清楚不然我不过去。”   “不过来你会后悔的。”童观止道,不等林二春问,他又说:“我梦见阿策了。”   林二春愣了一瞬,倒好的水也忘记了拿。   童观止看着她,继续说:“是真的,不骗你,他长得像你,很乖的孩子。不像阿旋这么调皮,也喊我爹……”   他说的都不假,知道他是真的见到了,林二春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不知不觉的靠近了,童观止拍拍自己的胸膛:“过来。”   她乖乖的伏下身,面颊贴在他胸膛上。   童观止摩挲她的头发,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声,道:“他不会回来了,可还有阿旋孝顺你,这有什么好哭的,傻瓜……”   虽然阿策是个好孩子,可他要是真来了,就该轮到他哭了。   她傻乎乎的只当阿策是他跟她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哪里叫她有这样的误会,不过童观止也不想告诉她真相,就让她这么想吧。   他也能心里舒服点儿。   想到什么,他挑起林二春的下巴,道:“二丫,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二春有点?音:“想问就问,哪来这么多废话。”   童观止笑:“你觉得我算得上君子吗?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林二春茫然:“问这个做什么?”   老夫老妻了,还在乎在她心目中是不是君子?   童观止追问:“你先回答我。”   林二春想也没想,就道:“你就是个伪君子吧,看着是个好人,其实并不是,趁人之危的事情,你没做过吗?做得还少吗?还好意思问?”   童观止静默了。   这就无话可说了。   童观止在心里默默总结:看来讨媳妇,不能太君子。不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以前送到嘴边他都没有吃,却白白担了这小人的名,真的是太亏了!   好在现在还能讨回来。   “你居然这么说我,那就别怪我不君子给你看!”   “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消停点吧你。”   “......我饿了,要吃东西。二丫,你给我等着。”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总算更完了,更品不好,好在坑是填满了,跟初衷大纲歪了很多,也算完整了吧,要不是群里基友们的鼓励,谢谢大家的留言支持,差点坚持不下去弃坑了,谢谢你们保住了我的坑品。   下本不会这么拖拖拉拉了,因为码字时间不固定,连载暂时不考虑写了,存稿够小半本后再发吧。   祝安。 第后记(一)   吉县是大夏境内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小县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管辖范围不大,人口不多,跟富庶的江南差远了,但也不是最贫穷的地方,不高不低,寻常也不起眼。   最近却出了一件延续了十年的恶性大案,前后死伤有五十余人,其中还有一名死者是回乡探亲的前吏部侍郎,吉县因为这个凶杀案而一夕之间名扬州府,震惊朝野。   永昌帝亲自下令要严查严办,尽快查清案情始末,及早破案,天子震怒,消息一层一层的传达下来,到吉县县令邓文诚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叠加了天字、大理寺、平阳府知府等等几层的怒气和催促。   邓文诚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睡个整觉了,一直就在最前线带着捕头衙役搜寻杀人潜逃的凶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这凶手被他逮住了。   凶手都抓住了,剩下的审理就好办了,邓文诚也松了一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呢,倒是将他哽住了,不上不下的。审完案子的当天,他一夜未睡。   案情并不是太复杂,一连砍死砍伤五十余人,潜逃十年隐匿柏乡寺中为僧的人犯余聪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他自幼丧父,寡母将其抚养长大,又送他去学木匠手艺,他也争气上进,娶了师父的女儿为妻,夫妻恩爱,很快就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哪知道,村里地主家的纨绔儿子在他媳妇洗衣的时候生了歹念,光天化日的欺辱他媳妇,寡母抱着女儿过来寻儿媳,发现之后上前制止纨绔,被纨绔一脚踹倒在洗衣石上,磕死了,女儿在推推拉拉中落入水中被淹死,媳妇被奸污,撑着一口气等他寻来之后告知了真相就一头扎进河里了。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余聪首先想到的就是报官,可纨绔无耻,反而倒打一耙说他媳妇勾引人,奸情被撞破之后杀了婆母,至于女儿那是自己溺死的,与人无忧,当时的县令包庇纨绔,反而将余聪打了二十板子,再老实的人也发了狂。   余聪伤好后就想方设法将仇人一家给烧死了,之后他浑浑噩噩的逃进了柏乡寺为僧,过了十年,没想到十年后遇见回乡探亲的吏部侍郎,当年的纨绔没死,正是这吏部侍郎的外甥,余聪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毒,将他们都给结果了。   邓文诚在吉县已经当了三年的县令了,这只是余聪的一面之词,他并不全信,还连夜走访乡里跟余聪熟识的人,这三年来他为人公正,做了不少实事,口碑颇佳,就有人跟他说了实话。   余聪所言非虚。   的确,他残害数十性命,可归根结底,他也是受害的可怜人。余聪暗律该杀,邓文诚虽然有点唏嘘,却也不觉得他冤枉,死在他手上的除了那草菅人命的纨绔和为虎作伥的仆从之外,其余人又何尝不无辜?   只是,那个草菅人命的前吉县县令已经调任了,再追究其责,给他治罪就有些难办。   邓文诚将此事原原本本奏报上级,请求追回原吉县县令究责,然而上官嫌他多事,明示暗示了他几次那个已经调任的县令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岳家的背景颇深,让他略过这一层,简化案情,将凶手绳之于法给个交代即可。   上官不想生事,律法规定又不能越级上报,且邓文诚在朝中又没有支持,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恩师已经告老还乡,表哥林春生中了进士之后没有做官而是回乡教书去了,他二人都是寒门子弟,同窗中也没有几个显贵的能说得上话的。   无法可想,他思索几天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找到了一个律法的漏洞——他暗中授意余聪的亲人乡邻故旧上万民请命书,有这个请命书之后,他就能够将此案公审,除了涉案人亲属,所有百姓都可以前去听审,是民众监督、法不责众,利用民意的意思。   除此之外,他示意已经心灰意冷只一心求死的余聪上告已经离任的县令,亲自帮他写了的状子,有这状子在手,他还真就大着胆子派了衙差去京城拿人去了!   事情如他所料的被闹大了,传到朝中,永昌帝下令严审此案,作为案件的原审理人,邓文诚依旧以县令身份主审,三司列席,他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能够与三司同席!   邓文诚之名一夜之间轰动朝野。   这些对他来说太意外了,邓文诚为人虽然耿直古板,但是却并不傻,他得罪的是当朝太傅的女婿,却除了案件之前上官的警告叮嘱和请命书传到京城之后,有过一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之外,半点威胁也没有遇到过,事情进展的实在是太过顺遂了,可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谁能帮他说话。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心头疑虑,专心审理案件。   案子虽然过去十年,可人证物证都有,又受上头重视,相干人等都十分配合,审理得很是顺利,半天的嘴仗功夫,一应人犯都判罪并带下去了,三司长官走了,围观百姓也陆陆续续的散了,邓文诚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缓神。   不经意抬头看向公堂门口,他突然目光顿住,眼睛也睁大了,霍的站了起来。   门口的百姓已经散了大半,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美妇,她瞧着约莫三十出头,身量颇高,脸庞白皙,杏眼跟他目光碰到的时候透出一丝戏谑,眉眼之间有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那道影子,她眉心一点胭脂痣......也跟他已经死去多年的表姐位置一模一样。   他奶奶活着的最后那几年里已经糊涂不知事了,总是念叨表姐林二春,说她不听话在额间点了一颗胭脂痣,就是受苦受难的命,以此告诫家中新添的重孙女不要往额头点胭脂红,哪怕这是时下流行的装扮。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妇人居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邓文诚目光一紧,双手撑在面前的桌面上,他几乎以为下一瞬她会冲他招手,大声喊他:“邓文诚,你过来!”   那些原本已经慢慢模糊的记忆突然又无比清晰起来。   “今天我们来讲一个邓小毛的故事......”   “你是男人就得让着女人,我是你表姐,你帮我点忙也是应该的......”   “邓文诚,我一直跟你说要遵守法令,让你背着那些条例,今天还有一句话要你记着,律法虽然必须要遵守,这是立身之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律法都绝对正确的。你长大后要有自己的判断。”   “你得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换做你是不是就能够比别人做得好,要是你也做不到,就别一开始给人定罪。”   “......”   在他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有一个人霸道的给他灌输了诸多道理,也不管他怕不怕,能不能懂不懂,不准他反抗,强行要他背的滚瓜烂熟,不然拖着他就是揍他一顿屁股,还不许告状……   那时,他是怕她的,也偷偷在心里骂过她,恨不得她赶紧离开自己家,他爹娘和奶奶都没有打过他,她林二春就是住在他家的讨厌鬼,凭什么骂他打他?可林二春不会纵着他,而他也不敢反抗。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给他的童年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后来她离开了后山屯,离开了虞山几年了,他依旧记得这个表姐,有几次调皮捣蛋做了错事了,晚上做梦都是她挥舞着大棒凶巴巴的要揍他。   他以为他一直是怕她,厌她,可等收到她的死讯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十二岁,上了几年学,也开始懂事了,他难过了几日,还忍不住偷偷去了柿子林里哭了一回......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奶奶去世,家里再也没人提及林二春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就连那年她在家酿的柿子酒都不再酿了,邓文诚对她的长什么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却依旧记得她霸道的给他讲的每一个故事。   这些故事这些话影响了他的一生,比给他启蒙的父亲影响更深。   到了如今,即便他已经成年,成了一方父母官,她也早就远离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来揍他了,可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为官本职,他总会不自觉的按照这些融进他骨血的故事去行事,去自律,去律人。   公堂门口那妇人已经转身,正要离开,他官服也顾不得换,慌忙跟了出来,身后师爷诧异的叫了他一声“邓大人,您看......”他压根就没有听见。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从衙门出来,那妇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望着南北人来人往的街道呆呆的出神,良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低喃:“真是累傻了,眼也花了,怎么会是呢......”   他是亲眼见过她犯案的卷宗,家里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犯的罪行。   她居然是童氏媳,童柏年和童观止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养私兵杀手大开杀戒,蓄意报复,在青州府酿成多起惨案,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其中就有曾经风光无限的平凉侯,除此之外,她还包庇勾结蒙古人,朝廷给她定罪是谋反。后来,她消失在盘龙岭的断崖下……死了。   这些罪名,她说是罪有应得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邓文诚始终都觉得不敢相信,那个胖乎乎的强迫他背诵故事的霸道表姐会是卷宗中那样罪行滔天的人,可当他成年以后再去看当年,也能发现不少问题,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女居然会给他讲律法,这已经很奇怪了......   “邓大人,您怎么了?”   一个衙役跟了过来,打断了邓文诚的思绪。   “哦。”他怅然若失,“我没事,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衙役笑道:“见您匆匆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事就好,那熟人没找到?要不要帮您去找?”   邓文诚最后看了眼街道,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用了,应该是认错了。”   这衙役也是个多话的,又说:“看大人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不等邓文诚回答,又自以为是的道:“大人在吉县为官,远离家乡,不能轻易回去,要是想家乡亲人了,可以派人接他们过来吉县小住啊,这里虽然不比江南富庶,但也是......”   邓文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衙役讪讪的住了嘴。   邓文诚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如果林家表姐还活着,他是官,她是匪,他该怎么做?   念头一起,他又回头看了看。   她在某个地方活着,总好过阴阳两隔。   不见也好。   ~   吉县衙门对街的棋社二楼,林二春站在窗边,静默不语。   童观止坐在她对面,慢悠悠的将手中的白子落下,笑道:“二丫,你看你赢了。”   林二春看了眼棋盘,一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了,满盘的黑子白子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都是你自己落的子,什么我赢你赢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林二春睨了他一眼,“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这里好没意思,明天就走吧。”   童观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二丫不想待了,那咱们就走吧,你那个表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他很得大理寺那个老头的赏识,说不定这次能够调动往上升一升了。”   “他能保住一条小命就行了。”林二春道。   邓文诚升不升官她是无所谓,叹道:“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又非要追究个所以然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将他教训得太狠了,有点矫枉过正了。”   林二春也头疼,原本她是想让邓文诚别走前世的老路,没想到他居然成了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造的孽。   要不是她正好在京城,无意中听到人说起要去教训这个胆大的小子,这会别说他能审理案子了,只怕早就死于“意外”了。   “好了,别忧心了,他也是个大人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心里应当是清楚的,有了一次危险,他以后应该会三思而后行,受过教训之后还不知道自保变通,这样的人还不如跟你大哥一样早点回乡。”   林二春点点头。   童观止上前两步环住她腰,低头凑在她耳边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人各有命,二丫,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他手在她腰上下摩挲,林二春身上一颤,抬头去看这个厚脸皮的男人。   童观止已经快四十岁了,也许是别的地方磨砺太多,岁月对他很是优待宽厚,因为她的强烈反对,他也不曾留须,她凑这么近看他,除了眼尾两条笑纹更增添他的成熟魅力之外,他跟十六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跟着她每日运动,他身材挺拔结实,看起来比他二十多岁那会儿整日奔波忙碌的时候还要有吸引力。   反倒是她各种护肤没少往脸上倒腾,他还大她五岁呢,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出差距了。   她心里酸溜溜的。   她看得专注,童观止目光微闪,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会因为她偶然这样看得失神的目光而心中悸动不已,他心中得意,轻笑道:“看来为夫还没有老得失去魅力,二丫还是一如既往的思慕我啊......”   这雅间里只有他跟她,他心中一荡,低头就去衔她的嘴儿。   林二春攀住他的脖颈,头微仰着,任由他密密实实的亲,他带着她转了个圈,想进内室,林二春一把将他推在了棋盘上。   “刚才是我赢了?”   童观止心猿意马的“嗯”了声。   “老规矩,赢了的可以提一个要求吧?”   童观止目光都亮了,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衣裳都给烧了,低哑的道:“二丫,你想做什么就什么......环境虽然差了些,为夫也不介意。”   林二春眉头跳了跳,一巴掌盖在他眼皮上:“想什么呢你!”   童观止身体稍稍挪了挪,躺平了:“刚才你去衙门的时候,我听说书先生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丫,你想做什么虎狼之事,也是情有可原......这次换你来吧!”   林二春就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用力一拧,昨天晚上还折腾了半夜,她就算再怎么如狼似虎,也还不至于饥渴成这样不顾场合。   混账,居然被他给带歪了!   “我哪有四十,哪有......昨天你还说我看起来十八岁,怕邓文诚会认出我来抓我!”   童观止被捏得哼哼了两声,瓮声瓮气的笑了。他只是见她愁眉不展,想想逗逗她嘛,她还真的想......童观止目光渐暗,“二丫......这次可以来真的。”   林二春松开手,往下捏住他嘴角,用你往上翘,“好了,保持这个表情,我不说让你停你就不许换,让你笑个够吧。”   最好把皱纹给笑出来!   童观止笑着应她,道:“听说笑一笑十年少,二丫你就不......”   “不许说话。”   “......”   “也不许动手动脚!”   “......”   “不能动嘴,混蛋啊你!”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